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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貞烈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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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貞烈之士

顧一念猶未回神, 下意識道:“不是……”

薄唇微抿,帝淵垂下眼睫,神色戚戚:“言出必行, 不愧是玉山君。”

“什麽言出必行?”顧一念微怔。

“先前念念說,若我有個萬一,便在隔日與旁人成婚。如今看來, 雖未成婚,卻已提前有了孩子。”

他神情寥落, 微微側首垂下眼睫, 目光卻小心地偷瞥過來:“我若能認下這個孩子,念念能否不計較先前的事情, 仍予我正房之位?”

睫羽輕顫,顧一念終於回神,泛紅的眼眶中滿是兇意,鎖著他的喉嚨將人推倒在榻上, 語帶哽咽:“你還敢說。”

纖手撕扯開厚重的大氅, 四處摸索,確認過並無外傷, 又翻身跨坐在勁瘦的腰腹間,捧住俊顏欲要貼近。

“別。”大手抵在她的肩頭,帝淵面色泛紅,遲疑抗拒。

顧一念氣結, 狠狠掐住他的下巴:“之前不是浪得很, 現在裝什麽貞烈?少來這套,讓我探探識海。”

眼眸微瞇, 她語氣危險:“還是說,你有什麽問題?”

“不是貞烈……”帝淵踟躕片刻, 卻在她空前的強勢中敗下陣來,抵在她肩上的手轉推為拉,溫暖的指腹輕擦著顧一念的面頰,無奈道:“她這麽看著,真的沒問題嗎?”

“誰?”顧一念一怔,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下的角落。

此處位置極好,雖是墻角,卻能總覽全屋。雙髻小童團團蹲身在此,肉嘟嘟的小手在藍光的輔助下艱難執筆,眼冒精光,正飛速地記著什麽。

顧一念:“……”

第一天分開,還真是不大習慣。若是以往,914早就屏蔽感知,自顧自追番去了。

“阿四。”她吞了吞口水,尷尬躲閃著目光,委婉道:“你可以追番去了。”

914眨了眨眼:“可阿四覺得,你們比番劇更有意思。”

顧一念:“……?”什麽話!

對視半晌,914扁了扁嘴巴,目露委屈:“真的不行嗎?”

“不行。”顧一念斷然拒絕。

深入識海是極為親密的事情,近乎抵死纏綿,決計不能有人旁觀。

在她堅決的目光中,914緩緩起身,小步向外挪,眸中藍光一閃,傳出顧一念自己的聲音:

“我會為為你提供所有我能提供的資源,希望你能做一個自由、快樂的人。”

顧一念喉頭微哽,在她暗含指責的目光中感受到莫大的荒謬,咬著牙轉了轉手腕,一時有些不知拿她怎麽辦好。

一塊軟枕恰時遞過,顧一念順手接過,砸向那個黃心小豆丁,輕叱:“睡你覺去。”

小小的身體爬過門檻,體貼地關好大門,扁著嘴巴,遺憾嘆息。

顧一念神色覆雜,914雖有了人形,但距離真正擁有人心,通曉人事,她還有很多的路要走。

帝淵忍了許久的笑意在此刻迸發出來,他側身支在榻上,單手虛握成拳遮掩在唇畔,胸膛不住震顫。

顧一念嗔了他一眼,美目流光,半怒半怨道:“你故意的。”

帝淵直呼冤枉:“玉山君明鑒,我已非神人,聽不到阿四姑娘的心聲,剛剛從你們的對話中才知曉她的身份。”

顧一念氣悶道:“我不是說這個。”

而是他故意讓沈如朽傳話給她,故意留下天宸宮一片廢墟,等她做好準備接任神主之位,方才現身。

“你怎麽不等明日再出來。”她抿了抿唇,賭氣道。

明日,她繼任神主的消息會傳遍天界,再無後悔的可能。

“我倒是想,可惜人微力弱,無處藏身。”帝淵面露遺憾之色,見那雙桃花眼含怒瞪了過來,又一秒破功,忍不住帶上笑意,半是認真道:“我舍不得念念,一刻也不想分離。”

顧一念不為所動,哼怪道:“你要是真舍不得我,就繼續做你的神主,別勞碌我。”

帝淵已非神人,身魂皆受損,或許連金仙也不如。他深知顧一念不是不負責任的人,現下不過是嘴上逞逞威風,散一散心中的不快,便也好脾氣的哄著:“小仙不敢,能侍候好玉山君,便已是莫大的福氣。”

顧一念瞇起眼眸,指尖輕點在他的臉側,循循善誘:“有志者事竟成,你就不想證明一下自己?”

帝淵長眉微挑,唇畔笑意風流:“比起那些,我更想向玉山君證明,我到底有多貞烈。”

長臂伸展,越過膝彎將她打橫抱起,吹熄燈燭,相擁投入深帳之中。

鴛鴦交頸,被翻紅浪,識海毫無保留的向她敞開,由她探尋,讓她安心。

只是,比起尚算穩定的身體,他的精神狀況似乎更值得擔憂。

“什麽亂七八糟的?”身心皆受重創,顧一念艱難質問。

“阿四姑娘先前丟給帝妄的東西,我撿了一些回來。”帝淵語氣輕快,沒有一絲赧然。

顧一念氣結,輕喘著命令:“扔掉!”

“好。”

他毫不猶豫地應下,一大團淡藍色光暈隨手拋出帳外,動作卻沒有半分和緩,顯然已將一切了熟於心,深深刻入腦海。

“這叫千山映雪。”

“這叫香徑獨徊。”

“這叫冰火兩重天。”

“……閉嘴。”

晶瑩的汗珠在肌理分明的胸腹間起伏,灼熱的喘息中伴隨著笑意,天色將明時,帝淵輕吻著她的耳尖,輕聲問:“可還貞烈?”

顧一念身心俱疲,閉言未曾回應,只含恨在他汗濕的腰間狠狠掐了一把。

不貞,很烈。

**

小歇兩個時辰便起身,辰時正,玉山之上日月齊輝,浩蕩神威傳遍中天,在每一位仙人識海中落下音訊,宣告著新一任神主正式即位的消息。

顧一念不喜排場,又兼諸事繁忙,並未舉行大典,亦免了眾仙的朝拜之儀,可即便如此,紛至沓來的音書貢禮也堆滿了她的書房。

權力的過渡異常平順。

浴天罰逆天成神,顧一念的實力已達亞聖,比當初的帝淵還要更高一境,統領眾仙不在話下。

除卻毋庸置疑的境界之外,遍布天宮的友人也為她提供了許多助力。金仙之境,向有聲名的師尊,統領金吾衛的師兄弟,乃至於在宮管司協理內務,長袖善舞,人緣極佳的商采采,共同鋪平了她接手神主之位的坦途。

而這一切布置,都離不開前任神主帝淵。

“你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顧一念支頤坐在書案後,滿目狐疑。

帝淵從書山文海中艱難擡首,望向她的目光委屈而又震驚。

他神格已失,重傷初愈,僅有玄仙之境,顧一念便為他遮掩面容,讓他重新做回玉山仙吏。

協理政務,自然也是分內之職。

“算計玉山君繼位,下官隱姓埋名,繼續處理繁重的政務?”

微啞的聲線中隱含指責,顧一念看了看自己桌上攤著寥寥幾本,未曾動過的折子,心虛地錯開目光。

“辛苦聞大人了,不愧是玉山仙吏之首,統領十二仙吏……”

話語微頓,她忽然想起昨晚遇見的一位故人。

在他們離去的幾個月內,玉山強勢入駐一位最新飛升的鬼仙,如今已是十三仙吏。

不同於其他點化而來的仙吏,沈宜酌在下界時便是一方大能,歷劫飛升,實力強橫。

在她不在時,沈宜酌壓得其他仙吏不敢置言,眼睜睜地看著他一人一鍬,一個夜晚一個奇跡,硬是把神主親賜的仙山挖出一個又一個坑洞。

想起月夜下的滿山狼藉,顧一念氣不打一處來,擱下朱筆匆匆離去,“聞大人先批著,我另有要事,先行一步。”

“爹爹?”顧琢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帝淵身側旁觀學習處理政務,此刻不解發問:“師父怎不叫人把他帶來?”

堂堂神主,還要親自跑一趟。

“噓!”孩童肉乎乎的指頭豎在他唇邊,914諱莫如深:“看破不說破。”

顧琢猶是未解,思來想去,疑惑愈深。

914從他懷中站起,踮著腳湊到耳邊嘀咕:“昨晚……貞烈……”

“所以,都是借口,只是避開你爹爹罷了。”

小姑娘揮舞著粉拳,激動地落下定論。

顧琢怔楞半晌,恍然大悟,神色覆雜地看向懷中幼童,糾結道:“妹妹還小,不要說這些。”

他在凡世讀書受教化,雖剛剛成人,心性不全,卻十分通曉禮儀規矩。914則恰恰與之相反,讀遍數千世界各類文學藝術作品,對各類覆雜的情感、人心的隱秘知之甚深,卻對平淡的人情世故,基本的禮儀規矩不甚在意。

畢竟,她所喜愛的珍藏無不勁爆奪目,驚世駭俗。

顧一念將二人放在一處,未嘗沒有相互影響,取長補短的意思,只可惜事與願違,跌宕起伏的故事總是能輕易地激蕩人心,比起取長補短,削長就短似乎更符合他們的狀態。

淡藍色的光點在掌心跳躍,與顧一念極為相似的嫣唇開開合合,陌生的名詞,新奇的故事源源不斷吐出。

顧琢從面紅耳赤、瞠目結舌,到興致勃勃、欲罷不能,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然後呢?溫柔竹馬和清冷仙君,白姑娘到底選了哪個?”

“都沒選!”914咕嘟咕嘟飲下一杯靈茶,小手一抹嘴唇,繼續道:“她外出歷練,誤入妖族領地,身中情花之毒,跌跌撞撞避入山洞,洞中卻沈睡著一只雪白的巨狼!”

“她要被妖狼吃了!”顧琢皺眉道。

“非也。”巴掌大的小臉上浮現出莫名的笑意,914搓搓手,激動道:“白狼驚醒,化為一個俊美無儔的高大男子……”

“夠了。”帝淵重重擱筆,嘆息道:“小琢,你先出去。”

顧琢猛然回神,面露羞愧,垂著頭聽話離去。

914後知後覺生出幾分懼意,強撐道:“幹嘛,我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帝淵眸光微沈,態度卻和善。

“阿四姑娘的故事很好,只是小琢情志初生,煩請阿四為他去除一些不適宜的內容。”

914微鼓臉頰,遺憾道:“那豈不是去其精華?”

帝淵探手過來,914下意識閉眼,驚恐抱頭。半晌毫無聲息,再睜眼卻看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掌心向上,空空如也。

“小琢年紀還小,他不能聽的,就讓我這個做父親的代勞吧。”帝淵聲線溫潤,滿是父愛關懷。

914楞模楞眼,良久也沒反應過來,硬是把一雙飛揚的狐目瞪成了圓圓的兔子眼。

帝淵橫下心,直言:“所有資源,分我一份。”

**

另一廂,顧一念尚不知曉一時的躲懶會為她帶來多麽慘痛的後果。

念起身動,轉瞬來到後山。

顧一念走進沈宜酌的住處,見其修容整鬢,衣帶當風,正貼著墻根,在四方小院邊緣疾行,一圈又一圈,周而覆始。

〔這是不是就叫刻板行為?〕

下意識在識海中與914吐槽,靜待片刻方才反應過來,她如今已有了人身,是獨立的個體。

按下那片刻的失神,顧一念打斷了他的晨練:“來聊聊?”

沈宜酌面色不善,冷哼一聲,振袖仰首,將尊臀置在院中石凳上。

顧一念心生無奈,念著他曾收留玉昆仙宗弟子、還贈予她諸多延壽丹藥的情分,主動寒暄:“許久不見,你竟成了鬼仙。”

“哼!”

顧一念略感尷尬,強撐開口:“我早就知道,沈宮主是特別的。對了,萬象學宮可還好?不知下一任宮主是?”

“哼!”

接連三聲冷哼,讓顧一念蹙起細眉,心生煩躁。

靜默片刻,她直擊關鍵,開門見山道:“你是如何成為鬼仙的,渡劫過程能否詳說一番?”

“以及,為何要將我玉山挖成這副模樣?”

“哼!”

又是一聲冷哼,顧一念面色微慍,沈下聲音:“我雖不願以神人自居,但你應知,神人的手段不是你能應對的。”

沈宜酌一聲輕嗤,竟是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修長食指點了點遠處院墻,又指了指自己緊緊閉合的雙唇,目光憤然。

顧一念:“……”

好像,昨晚下的神術還沒解開。

“唔嗚悟,唔唔唔唔唔。”

見她終於想起,沈宜酌目露嘲諷,雖無法發聲,卻有著抑揚頓挫的語氣,讓顧一念片刻便領會了含義。

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顧一念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神人的氣勢煙消雲散,認命般為他解開術法,神色懶懶:“說吧。”

沈宜酌收了諷意,難得正色道:“天門已徹底關閉,我來找通天徹地的太古神器。”

“太古神器?”

顧一念蹙眉,第一時間想起元界那支青玉小筆,很快又輕輕搖頭,自我否定了這個答案。那支小筆神力有限,並非她從前常用的神器,更別說是通天徹地這等本領。

“你找太古神器,到我玉山來挖什麽?難道不知這山,是一年半前我飛升時新起的嗎?”

“新山舊山都是山。萬象學宮傳承太久,有關於神器的信息早就遺失了大半,我也是沒辦法。”

沈宜酌搖了搖頭,面露無奈:“實不相瞞,你下界住過的那座玉山,已經被我挖空了。”

顧一念:“……?”

額角微跳,她強忍火氣,認真問道:“神器與山有關?可有更具體些的信息?”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沈宜酌定定看著她,目露探究:“你已然成神,竟沒有尋回從前的記憶嗎?”

他語氣篤定,明白知曉她前世曾是神人。顧一念猛然一怔,借青玉小筆短暫重歸神位時,湧入腦海的記憶被再度翻出,

太古之初,陰陽離分,天地新生。

在那個文明萌芽的部族時代,神與人的關系極近,焚香禱祝,便可上達天聽。

中州大地上,一座通天徹底的神山是天下人共同膜拜的聖地。

顧一念凝神思索,在零散的記憶中不斷搜尋,終於在凡人口中聽到了它的名字——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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