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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他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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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他不簡單

商采采回想了好一陣, 不記得有哪一次矛盾,值得將她們的關系惡化到這種半夜破開禁制,沖進來將人打醒的地步。

雖說她們本就說不上友善, 但商采采心中十分清楚,顧一念無過,是她挑釁在先。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顧一念性子嬌縱,卻不是無理取鬧之人。

正思索著, 又一巴掌打在肩頭, 顧一念滿眼失望:“商采采,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商采采:“……?”這都是我的詞吧?

被連番攻擊, 商采采也生了火氣。她本就不是什麽善人,平素在外裝柔弱扮可憐,如今深更半夜,自家臥榻, 老對頭送上門來, 怎能繼續忍氣吞聲?

顧一念晚她二百年入門,靈根特殊, 修行之路坎坷,只在沈如朽飛升時突破了築基,至今再沒提升。而她已有化神修為,只要提前封住她儲物戒中的諸多靈寶, 即便雷靈根擁有越級對抗的實力, 也是無濟於事。

商采采打定主意在今夜幹一場大的,捉住築基小修士細白的腕子, 反身將她壓在榻上,還沒來得及聚起靈力, 便對上了她暗色中閃動的眸光,滿眼心痛,如同質問。

“我……我沒想打你。商采采驚了一瞬,燙到一般松開手,她的聲音很輕,似是在告訴自己:“化神欺負築基,我還沒那麽無恥。”

抽身退開,定了定神,她盡量維持著聲線平常,問道:“你到底怎麽了?”

顧一念不答反問:“周應淮就那麽重要嗎,值得你做到那種地步?”

商采采滿臉莫名:“我對他做什麽了?”

沈如朽飛升後的幾百年裏,周應淮繼任了庇護者的角色,無微不至地照顧著顧一念,順理成章地與她走到了一起。

“那是你的道侶,對你一心一意,我……”商采采聲音低了下去,賭氣道:“我倒是想,也要他願意才行。”

顧一念氣結,忍不住又給了她一巴掌。

不痛不癢的一掌被商采采隨手揮開,左右夜深人靜,她不再壓抑自己,明白展露出嫉恨:“顧一念,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應當很清楚。我永遠也不可能祝福你們,我會一直針對你,一直期待著你們分開的那天。”

榴花般的眸子染著怒火,顧一念瞋目而視,卻不是為她的道侶。

“你要追逐他到什麽時候?在這個過程裏丟了多少東西,又得到了什麽?”

“你確定還要這樣下去嗎?入道不易,你自己的修行呢?”

“為了一個男人,就要這樣糟踐自己?”

商采采下意識地想反駁,張了張口,卻又啞然。

聲聲質問敲在心頭,在陰暗處鑿開裂隙,將她所有的不堪與腐爛毫不留情地攤了出來。

她想說是的,她就是這樣一個狹隘陰暗的人,想說她會一直這樣下去,用盡手段,至死方休。

她甚至還想反唇相譏,說你什麽都有了,自然什麽都不必在意。可她又無比清楚二人之間的差距遠不只此。

究竟是美好才會被愛,還是在愛中長大的人才會美好,商采采至今也沒能理清因果。她只知道,這兩者都與她無關。

天門關,道門隱。在這個註定無法飛升的時代,絕大多數修士並沒有太高的境界、太長的壽數,幾百年的時間足夠換掉一批看熱鬧的低階修士。

漫長的歲月裏,連她都熬成了玉昆仙宗的外門長老。當年的修真界第一人,萬年以來唯一飛升的玉昆仙宗太上,早已成為新一代小弟子們口中遙遠的傳說。

可商采采仍然清楚地記得,這樣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曾對一介凡人傾心相付,將全部的溫柔都給了眼前的女子。

堂堂大乘修士竟隨她一同入凡塵,逛夜市,放花燈,玩到夜半也不盡興。她說不想飛,他就背著她一級一級走過三千石階,吹著夜風聊著天,任由她在自己肩頭沈沈睡去。

三千級,商采采做凡人時也曾走過。巍巍仙門,越是靠近,威壓便越攝人。初時直立而行,後來跪著攀爬,最後整個人貼在地上,鮮血淋漓。

行至中途時,她也曾想過要放棄,周應淮卻忽然出現,為她短暫地屏蔽了威壓,治愈外傷,又微笑著鼓勵了幾句。門前長跪時,商采采的腦海中一遍遍浮現起那幕,用以作為堅持下去的動力,即便她知道,那位仙君並不記得她,他只是一貫溫柔,一貫愛管閑事。

即便已到化神之境,商采采還是沒能忘記那種痛楚。她更加無法忘記,後來夜色中的無意一瞥,沈如朽背著他熟睡的凡人弟子拾級而上,含笑的眸子在看到她時忽然淩厲,冷冷示意她噤聲。

商采采心想,原來仙門也沒有那麽高不可攀,天上月會自己墜入凡塵。不過,那大抵是分人的。光明與愛相互成就,站在光裏的人會接連不斷地遇見一個又一個美好,而她從始至終只能在暗處旁觀。

“就這麽點事?”顧一念翻了個身,將腿壓在她身上,不客氣地霸占了她大半個床鋪。

“你可以出聲,師尊又不會打你。”打了個哈欠,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你叫我,我會給你花燈的,那天買了好多。”

商采采沒應聲,夜色中,陰暗在心底瘋狂滋生,荊棘一般刺在心上。

多麽完美的回應,良善,友好,灑脫。

可她寧可得到一頓謾罵。

顧一念無過,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的存在,她的一舉一動都像極了嘲諷,無情地對比出她的不堪。

“我實在不知道你有什麽好自卑的。”身旁人半夢半醒,斷斷續續道:“你是外門長老,我是靠丹藥續命的築基;宗門上下都喜歡你,都罵我仗勢欺人……別管真的假的,只要你能一直裝下去,這一切都會一直延續。”

“拋開周應淮不理,你就是一個成長型勵志大女主,如今千帆過盡,功成名就,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荊棘叢生的荒原被人劈開了一道裂隙,透進星點光亮。商采采竟然覺得,她說得有些道理。

夜色很長,商采采睜著眼許久,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沒想。頸間有溫熱的吐息,迷蒙睡去時,她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麽事被忘記。

翌日,商采采在一陣驚呼聲中睜眼,愕然坐起時,腰上還纏著一道玉白的手臂,隨呼吸靜靜起伏。

門外浩浩蕩蕩數十人,內外門長老總管皆在,手下弟子三五聚在一起,如往日一般說著她們的閑話,更兼驚詫與懷疑。

床前,周應淮手按劍柄,罕見地冷了臉色。

商采采心底一空,終於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麽。躺在她身邊的是別人的道侶,她有家,有人等,自然也有人尋。

周應淮沈聲質問:“怎麽回事?念念為什麽在你這裏?”

商采采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被顧一念一把拉回了被子裏。

“沒什麽。”她聲音懶散,帶著睡意:“我和采采昨夜商量了一下,我們分開吧。”

商采采:“……?”不是,和誰商量?

周應淮一怔,不可思議道:“念念?”

“別。”顧一念摟著懷中香軟的女子,緊了緊被子,迷蒙道:“別叫這麽親,我怕采采誤會。”

場面寂靜了一瞬,而後一片嘩然。

顧一念人生中第二次名揚修真界,不幸捎帶上了兩位怨種。

一個是她的前任道侶,素有賢名,溫柔仁厚的大宗掌門,一個則是被她按頭欺負數百年,終於在一個深夜按到了床榻上的柔弱女子。

人們翻撿起她們從前爭鬥的細節,津津樂道,為這個離奇的故事尋找立足的支點。

“怪不得會追著一個人數百年,原是這種情感。”

“商長老再怎麽說也是化神修士,對一個小築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我看她也早就動心!”

討論的最後,難免要提到那個被舍棄的可憐男人,相視一嘆,覆雜地說上一句:“顧一念可真不是個東西。”

“我和一念不是那種關系。”

商采采這輩子都想不到,她會有為這種事解釋的一天。

“我知道。”周應淮神色平和,態度略顯疏離:“此事不必再提。”

商采采有些慌神,他向來是溫柔的,哪怕是對著最普通的小弟子,也永遠是目光溫和,含著笑意。她忽然後悔,早知這樣還不如讓顧一念欺負著,時不時得來些溫柔的慰問與關懷。

“對不起。”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商采采怔怔閉口。

周應淮停頓一瞬,平靜道:“我從前來者不拒,不懂得維系邊界,放任矛盾滋生,給你帶來了許多困擾,實是抱歉。”

那日清晨的鬧劇之後,他與顧一念懇談,詢問自己哪裏做的不好,要讓她放棄這段感情。

“師兄,你是知道我的,向來紛爭纏身,非議不斷。”顧一念認真道:“我從前不在意這些,你來我往,權當消遣。如今才發覺,我以為的消遣,實則是旁人的苦痛。”

“並且,我本可以不必經受這些。你如今也有大乘,是一宗掌門,實力地位不遜於當年的師尊。那些年,可從沒有人敢尋我麻煩。”

周應淮啞然,下意識便要道歉。

顧一念卻打斷道:“師兄,我只問你兩件事。”

“是什麽?”商采采捏緊指尖,緊張道。

“一則,我是否能預見到自己行為的後果,知曉這樣的言行會使愛慕者更加心旌動搖。二則……”

直白到近乎剖心,停頓的一瞬,商采采十分想讓他不要再說下去。可周應淮只是一聲輕笑,清晰自問:“我是否享受著眾人的矚目,欣賞著溫柔迷人的自己,是否認為被關註和愛慕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我想,是的。”

伴隨著他的答案,商采采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碎掉了,碎片割開荊棘,天光徹底透了進來。

她辭去外門長老之職,尋了宗門內一偏僻小山隱居,除卻顧一念,無人會翻山越嶺尋她。

不久後,周應淮飛升,顧一念繼承了他的位置,成為修真界絕無僅有的金丹掌門,在一片風言風語開啟了另一段與她無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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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飛升之後,當年的舊事又被翻了出來。”顧一念撚著酒杯,咬牙恨恨:“他們說只有我的道侶才能飛升,用此反證我們當年確實好過。”

兩千多年的舊事了,能活這麽久的修士,不是隱世大能,就是各宗太上長老,竟然如此嘴碎!

杏眸彎彎,商采采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你當年不是很灑脫,說任由他們去講?”

顧一念輕哼,嘀咕道:“我是怕你羞憤跳井,給你做個榜樣。”

商采采吃吃笑著,沒反駁。纖指撫摸著屬於新得的玉,質地清透,冰藍飄花,順著飄色的形態雕琢了一株薇草花,細白花瓣包裹著整塊玉唯一的一點瑕疵,背面照舊刻著一個小小的“念”字。

“不是說要榴花嗎。”她愛不釋手,卻還是小聲抱怨著。

顧一念想了想,神秘兮兮地湊近,在她耳邊說了五個字。商采采一驚,酒意都散了大半,無語道:“你不在天宮過了?膽子這麽大。”

“公皙和我說的,我覺得有道理。”顧一念不甚在意地笑著:“我不會成為第二個帝淵,你也要做你自己,薇草挺好的。”

商采采垂下眸子,怎麽都掩不住笑意,索性又舉杯與她對飲了起來。直到月上中天,她忽然想起些事情,摸著袖子遞來一幅卷軸,“你先前要我查的事,有結果了。”

顧一念頓了頓,接過卻沒展開,在指尖閑閑轉著。

商采采誤解了她的意思,勸道:“就算你們兩情相悅,查查過往也算不得什麽。”

十五歲情竇初開,總要講一個信任、唯一,仿佛多問一句都是對真情的辜負。可他們早過了那樣的年紀,總要有些實實在在的交托才好放心傾付熱意。

“倒不是因為這個。”顧一念搖了搖頭,展開卷軸閱盡。

卷軸上是聞如許作為凡人短暫的一生。年幼早慧,三歲能詩,以孝賢聞名鄉裏,十九載順遂非凡,直至金榜題名,曲水宴上失足溺死。

對凡人來說,這一生可嘆可惜,對仙人來說,卻實在平平無奇。

聞如許有秘密,顧一念一直都知道。她先前不確定他的目的,是以委托在天宮協理內務的商采采去查,如今看來卻是一無所獲。

顧一念微嘆:〔還真是沖我來的。〕

914弱弱道:〔你是不是忘了上輩子對他做了什麽。〕

抹去記憶,孤老山谷,沖她來才是正常。

〔要麽圓破鏡,要麽火葬場。〕914給出閱文無數者的專業意見:〔也許是想引你動心,再舍你而去,看你追悔莫及。〕

顧一念深感荒謬,比起系統,更想聽聽同類的意見:“采采,你聽說過火葬場嗎?”

“何為火葬場?”商采采不解。

顧一念舉例道:“比如你從前心悅師兄,他不以為意,如今你放下了,他卻悔不當初,再來尋你……”

商采采恍然:“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把他燒成灰?”

“那倒不……”顧一念話音未盡,便見商采采思忖道:“我怕是打不過,要借用些旁的方法。”

顧一念:“……?”

不是,你還真考慮啊。

今非昔比,戀愛腦綠茶小白花一去不覆返,顧一念再也不用擔心她為了愛情去死,難眠的夜裏,她已經開始琢磨著如何弄死不順眼的男人了。

看著她覆雜的神色,商采采失笑出聲,“逗你的。”

纖手取過她剛剛閱覽過的卷軸,瞬息碾碎無形,商采采認真道:“念念,我不知道你和那小仙吏有什麽樣的過去,但這人不簡單。”

“怎麽說?”顧一念微蹙。

“這位探花郎由神主親自點化,不但如此,還得了神主單獨接見,足足兩個時辰方出。”商采采湊近了幾分,低聲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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