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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玉山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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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玉山醉酒

古猿捏了捏拳頭, 放聲大笑:“老子正愁沒機會立功!”

語罷一馬當先,翻身躍至近前,對著雲虎重拳出擊。猴族為首, 羽族、木族等普通妖族紛紛響應,見到方才那位玉山君的本事,眼見著一批小妖已然有了人身, 功力大漲,他們再也生不起旁的心思, 只想穩穩妥妥的得到她的助力。

岑厭之瞥了一眼混戰各族, 並未置言。堂堂浮空雲海妖皇,竟載著曾斷過自己龍尾的死對頭, 筋疲力盡癱倒在仙族的地盤上。

“藥,雷。”岑厭之簡短道。

小白龍極富心機,在看到死對頭狼狽的樣子之後,不願在第一時間重化人形, 而是將龐大的龍身縮小到幾尺來長, 可憐兮兮地纏在顧一念身上。

身為一個心高氣傲的點家男主,除卻百歲時重傷被顧一念搭救那陣, 岑厭之輕易不用這招。即便他知道,顧一念其實愛極了小龍美玉一般的鱗角。

似乎是記恨著方才那聲細龍,小龍短短的身軀格外圓滾粗壯,玉白色的小爪子勾著衣袖, 巴掌大的龍首精致如玉雕, 闔眼試圖向她的肩上靠。

聞如許友善伸手,拍了拍自己肩膀道:“我來吧, 一回生二回熟,陛下應該更習慣倚靠我。”

岑厭之:“……”什麽話!

想起那夜的尷尬, 小龍堅強扭開身子,重拾起獨立自強大男主人設,挪到一旁坐榻上獨自啃著藥丸恢覆。

頭頂傳來一聲悅耳的輕笑,細柔的指尖撫了撫他的龍角,順著龍頸而下,輕柔地拂過脊背,微弱舒適的電流隨之入體,驅散他經脈中沈積的魔霧。

“沒力氣了,這個送你。”

一塊羊脂玉佩塞進小胖龍懷裏,他楞了一瞬,咽下藥丸低頭。白玉無瑕,光澤瑩潤,如同他的鱗角一般。玉佩正面雕刻龍紋,反面的角落處則是一個小小的“念”字。

世人皆知,玉山真人極善煉器,她煉制過許多許多不同種類的法器,宗門沒落後甚至一度以售賣法器為生,卻唯獨不肯售賣玉器。

她說玉質天成,玉佩只贈有緣人。他曾經是那幸運的幾分之一,小心保存數百年,直到十日前妖皇殿上的一番胡鬧,屬於他的玉被同源之力擊碎。

如今,他終於又把這份幸運尋了回來。

羊脂玉佩中雷元充足純粹,沒有附加任何攻擊法陣,一看就是專門留給他淬體清淤的。岑厭之小心收起,閉目養神,沒舍得使用。

腦門上忽然挨了一下,公皙瓚恢覆了個七七八八,朝他扔了一沓雷符,嗤笑道:“該用就用,你們沒可能了。”

“我知道。”小胖龍冷哼,反爪往自己背上貼了一張,一面嘶聲輕喘,感受著痛楚中逐漸覆通的經脈,一面不清不楚地小聲嘀咕:“就你灑脫,顯著你了。”

八百餘歲的年紀,岑厭之終於承認,他就是這樣一個小心眼的妖。放不下,扔不開,留不住人,也總要留個物件做念想。畢竟,他短暫一生中得到的偏愛,實在是寥寥無幾。未來,或許也將這樣繼續孤寂下去。

片刻之後,妖力恢覆了幾成,岑厭之起身俯首,看向下方眾妖的混戰。

古猿這一次徹底選定了站位,不遺餘力地沖鋒在前。他實力本就不弱,在二十四族中位居前列,加之雲虎接連遭遇重創,新傷疊著舊傷,一時竟打得難解難分,隱隱占據上風。

在他的帶領下,整個猴族無論大小妖皆悍勇無匹,廝殺在戰場的最前端。

猴族善釀酒,精釀猴兒酒可在短時間內迅速恢覆妖力,不似尋常丹藥靈石強行補充會帶來傷害,猴兒酒滋潤經脈,修補傷軀,除卻醉人外沒有任何副作用,是無二的滋補聖品。

古猿似乎打定了主意一戰成名,命手下猴妖們放開手腳飲酒作戰,醉猴們面若丹霞,愈戰愈勇,越級戰勝了不少龍脈大妖。

雲虎有靈狐法陣加持,旁的妖族早已受不住這般無休止的打擊,或落敗,或避逃。天狼含恨退場前眼珠一轉,刺激道:“蟻多咬死象,何況你一只獨虎。”

身邊助力的妖越來越少,就連靈狐也在喚他回去,聲嘶力竭,帶著哭腔。雲虎止不住地心生悲涼,即便再不甘願,心中也明白大勢已去,屬於他與靈狐二王攝政的時代結束了。

身為一族之長,背叛族群,選擇與靈狐一道迫害眾妖,最初的契機或許是愛意,支持他一條路走到黑,執迷不悔的卻是自己的貪欲。

誰能不愛權力呢?高高在上,一言定生死,連真正的龍都要讓他三分。雲虎曾用愛意遮掩,試圖抵消自己背叛族群的負罪感,無數次的告訴靈狐也告訴自己,她想要的,他都會為她取來。

可如今選擇擺在面前,靈狐已心生懼意,不住喚他回去。是就此罷手,與她一道俯首稱臣,相守在妖皇治下,還是殊死一搏,作為一個王者走上末路,至死仍昂著頭顱,雲虎猶豫了。

清越的龍鳴聲響起,銀白龍影浮現在仙族雲邸旁,古猿再度飲下一壇猴兒酒,大笑摔碎酒壇:“得抓緊了,不能叫陛下看輕。”

人與獸的交界是妖,大妖之戰更是充滿野獸直覺的廝殺,片刻的猶豫都將是致命的破綻。尤其是,一方心生動搖,另一方卻堅若磐石,定若泰山。

古猿看準時機,猱身繞至他身後,雙臂肌肉暴漲,猛然抄起虎尾過肩一摔,雲虎仰面朝天,狠狠砸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爬起,便見銀龍長嘯著飛身掠過,尖銳的龍爪輕易破開胸膛,掏出一顆滾燙躍動的心臟。

這裏是浮空雲海,天地幾近相交,漫天霞光,瑞彩千條。

這裏是浮空雲海,妖仙世代棲居,龍神為皇,眾妖俯首。

他曾短暫竊取過這一切,如今,也到了償還的時候。

銀龍嘯日,五色天光中,銀白巨龍臨空長吟,龍威赫赫,爪中握著曾屬於他的心臟,以及他所擁有過的一切,很快又不屑一顧地丟開。

是了,他們不一樣,他是真正的龍。龍是生在光明中的瑞獸,那條小龍從來坦蕩,恩怨分明,而他只是個陰暗的背叛者,扯著愛情的幌子攀登權力,如今又為了可笑的自尊舍棄掉了愛人。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輸掉一切,是自己應得的。

古猿為首,二十四族盡皆稱臣,耳邊傳來整齊的跪拜之音,雲虎最後的視線中,是靈狐慌亂的淚眼。九尾一根根消散,她的身軀越縮越小,勉力盤身在他胸口的空洞上,雪白的皮毛被鮮血浸染,粘膩猩紅。

“靈兒,別救我了,我不值……”

雲虎終於明白,他斥責那位星君濫情時,她為何神色古怪,仿佛聽到什麽十分可笑的話一樣。

確實可笑。

人要首先自圓自洽,而後才能愛人。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愛的真誠,愛的坦蕩,無愧於彼此,無愧於心。即便分開,也能相互交付信任,彼此倚仗。不是愛人,也會是一個值得的人。

“我不值的,我好像……”好像也沒那麽愛她。

“我知道,我知道的。”淚水連珠落下,靈狐哽咽道:“妖性貪婪,我們是一樣的。”

“我怕死,也怕一個人,別讓我自己面對這些。”聲線漸低,狐目緩緩合上,呼吸微微。巨虎用盡最後力氣翻身將她護在身下,亦闔眼陷入黑沈。

“死了?”雲上仙邸,公皙瓚懶懶瞥眼。

“沒。”顧一念細看了看,回道:“都活著,但退化的嚴重,百歲小妖的水平。”

公皙瓚嘖聲道:“這對他們來說,或許比死了還難受。”

顧一念搖了搖頭,未予置評。他們是一對愛侶,也是一拍即合的野心家,愛是真的,貪婪也是真的,剝去名利權勢的糖衣,能否憑借單純的愛意走下去,實在難說。

雲海之中,銀龍浮空盤旋,朝著她所在的方向遙遙頷首。足下萬妖跪拜,岑厭之終於成為了真正的妖皇。他還不足千歲,龍威赫赫,龍身卻仍有些細瘦,能否長久坐穩這個位置還未可知。

不過,顧一念並不怎麽為他擔心。岑厭之執著堅韌,永恒堅定,一萬次山傾襲來,他便一萬次破開廢墟,長嘯而出。他生來便是主角,即便失掉主角光環,也無法泯滅掉自身的光彩,或許,主角從來就不是命格,而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品質。

“走吧。”顧一念操控著仙邸重化飛舟,難得露出幾分疲態。幾日之間,她連續耗空仙力,以靈藥補充強撐,如今經脈隱隱作痛,迫不及待想要好好休息一場。

“星君留步!”

顧一念訝然回首,見岑厭之已然化人,朝古猿魏巍頷首。後者率全族追上,摘下儲物戒丟來,抱拳禮道:“但求雷霆一場!”

擡手接過,顧一念以神識探了探,滿是靈果靈酒,氣息醇厚,香味誘人。捧出一壇猴兒酒飲下,即刻便為她恢覆了八成仙力,經脈不再隱痛,丹田也潤澤了起來。

〔不愧是一族之長的珍藏。〕

拿了好處,顧一念亦不含糊,流光一甩,雷霆萬丈,道道驚雷連成一片紫電光幕,依照妖力高低還還細心地區分了烈度。小猴妖們半是期待,半是懼怕,手握靈果靈酒,緊張迎上,在雷霆的洗沐下逐漸褪去獸形,迎來新生。

“哈哈哈!”古猿暢快大笑,抱起身旁一只小猴妖,大手拂去他手臂上細碎的毛發,親眼見他逐漸有了人形,眼眶泛紅,感慨道:“下界小妖化形渡劫,便是如此了吧。”

可笑他們堂堂妖仙,困於內鬥,竟淪落到與下界小妖同樣的地步。甚至,若無玉山星君,他們連沐浴天雷的機會都沒有,連下界小妖也比不上。

浮空雲海二十四族,哪個不笑他莽撞,空長一身修為,力大無腦。可偏偏,選擇比智謀更加重要。妖性本貪,他們最該學習的不是曲折設計,反而是適可而止,接受得失。

魁梧的身軀向逐漸遠去的飛舟躬身一禮,而後回到妖皇身後站定,堅定地表明立場。

“嘖,全族都提升了。”公皙瓚管起閑事,關心起了自己的老仇家:“你就不怕他成為新的雲虎?”

顧一念揚了揚手,叫他探入神識看清古猿儲物戒中的珍藏。

“……這是全部家當都給你了?”公皙瓚神色覆雜。

這枚儲物戒不但容量極大,生活氣息也極為濃厚。除卻海量的猴兒酒與靈果外,還有不少古猿的法器法衣,甚至是翻到一半的畫本、切了半邊的獸肉,一看就是他常用且唯一的儲物法器。

“這大猴子,真憨啊。”公皙瓚無語感嘆,轉瞬又改了口風:“不對,是真聰明。”

有舍有得,顧一念始終是與岑厭之站在一處的。若非傾囊相付,古猿得不到顧一念這樣一場純粹的天雷;若非傾囊相付,岑厭之也不會容許這樣強大的族群留在身邊。

古猿已然看清,仙妖實力相去甚遠,浮空雲海的一切對遠居中天的仙族來說並不緊要。擁有龍族血脈的妖不止一個,年歲、妖力勝於當今妖皇的也不是沒有,但能得顧一念相助的,只有岑厭之一人而已。

是以,他只能對他稱臣,他必然效忠於他。

“不管聰明還是傻,我只知道……”顧一念莞爾一笑,取出十數壇猴兒酒,眼眸彎彎:“未來數千年,浮空雲海都喝不到高階猴兒酒了。”

招手喚眾人共飲,連帶著謝嶼手下的天兵們一起擺了張圓桌。聞如許、公皙瓚、謝嶼,與顧一念共同生活過的人皆有一手好廚藝,不大會的功夫便備出了一大桌的下酒菜,提前開起了慶功宴。

“你不能喝。”素白纖手攔在杯口,顧一念方才便飲過一壇,此刻醉眼泛紅,警告道:“也不許說話,你之前喝過。”

“好。”聞如許明眸清潤,不見絲毫醉意,卻也好脾氣地應聲,拉著椅子坐近她身旁,周到地布菜添酒。

頂級的猴兒酒實在醉人,眾人又都是拼命打過一場的,身心俱疲。很快,那幾個天兵便沈沈醉去,各自尋了個角落昏睡。

謝嶼不聲不響,一貫的沈默順從,問話便答,提酒便幹,表情平靜,面色如常,直到某一個瞬間砰然倒在桌上,呼聲陣陣。

“哈哈哈,他居然是這款的。”顧一念忍俊不禁,想起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到謝嶼失去穩重,也失去了意識。

公皙瓚嫌棄地扒了他一下,呼聲卻反而更大了,無語起身,指著飛舟圍欄道:“真煩,咱們去那邊。”

顧一念有些醉了,卻仍未盡興,欣然應允。由公皙瓚帶頭,聞如許端著酒菜換了場地。臨走回首,見謝嶼醉中仍不住地點著指尖,還附加了許多劃撥的動作,心念微動,匆匆囑咐914記下。

“那小白龍人不錯,此行不虛。”穿行於雲海間,清風拂面,公皙瓚忽然道。

“因為他毫不遲疑地下魔淵救你?”顧一念飲著酒,調侃:“你不會要斷袖吧?”

“放屁……”他醉得並不徹底,到底顧念著幾分風流仙君的體面,懸崖勒馬,臨時改口:“放什麽厥詞!”

顧一念憑欄斜倚,笑得花枝亂顫,“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本仙君清醒得很!”公皙瓚雙頰酡紅,眼神卻認真:“浮空雲海一行,打消了你所有顧慮與謹慎,我認識的顧一念又回來了。”

“玉山,你或許有遠大的志向,要做神人,與神主平起平坐。我信你能做到,也期待著能見到神人顧一念。”

“但,是神人顧一念,不是另一個帝淵。”

顧一念唇角微收,眼中笑意卻越發盈然。靜默地朝他舉了舉杯,獨自飲下,盡在不言中。

初初飛升,她謹慎到幾乎不像自己,待人接物循規蹈矩,努力完成神主布下的任務,力求取得信任,更加接近於他。

可顧一念從來不是那樣的性子,支撐她走到今天,以及更遙遠未來的,也不是那份從不存在的循規蹈矩、努力認真。

“去他娘的神人,去他娘的帝淵!”公皙瓚徹底醉了,舉杯痛飲,口出狂言。酒液灑了滿襟也毫不在意,大笑著喊人添酒,又拉著顧一念碰杯:“跟我一起說,去他娘的神人,去他娘的帝淵!”

顧一念樂不可支,竟真的應承:“去他娘的帝淵!”

聞如許神情覆雜,半攬著她送上一杯清茶,瞥向對座男子的眸光晦暗,隱隱咬牙。

“不要這個。”顧一念推開茶盞,不滿拍桌,哼怪道:“要酒,添酒!”

“好。”

聞如許默然半晌,一聲輕嘆,再送去的靈酒果香四溢,不再醉人,卻格外濃郁香甜。

愜意地瞇起眼眸,顧一念拉過身旁人,送上酒杯。

“這個好喝,不醉人,你也喝。”

“好。”

聞如許眼含笑意,扶著她細白的手腕微轉半圈,將唇貼在另一道唇印之上。

顧一念盛情邀請:“你也說,去他娘的帝淵!”

聞如許:“……”

“快,和我說,去他娘的帝淵!”

“去他的……”

“不對,你少說個字!”顧一念嚴肅打斷,不依不饒。

聞如許:“……”

對面,早已醉倒的緋衣仙君後腰一痛,像被誰憑空踢了一腳似的,跌落在地。茫然睜開醉眼,四處看了一圈,公皙瓚神色莫名,含糊嘀咕了幾句,跌跌撞撞離席,向自己房內走去。

砰——

砰——

砰——

“什麽聲音?”顧一念疑惑轉頭。

“沒什麽,公皙君醉了,摔倒了。”聞如許淡淡道。

“哦。”顧一念隨口應了一聲,丟到腦後,而後揪著他的領口,堅持繞回方才的話題:“你還沒說那句話呢,你不合群,你對我不滿?”

聞如許:“……”

衣襟散開,鬢發微亂,聞如許凝望著懷中女子迷蒙的醉顏,兩片嫣紅的唇瓣猶自開合,隨著質問越來越近。

良久的沈默過後,他湊上前點水般一吻,輕聲嘆息:“去她娘的……帝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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