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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花簪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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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花簪 (修)

客船行駛數日, 終於在一碼頭停靠休整。

郁棠郁桉在船上呆了七天,一聽說能下船,立即丟下圍著的親爹, 歡快朝岸上奔去。

郁清珣手裏拿著燈籠鎖, 無奈看著他們奔遠。

唐窈在後輕喊:“你們慢點!”

姐弟倆已經在丫鬟奶娘的陪護下, 踏上地面,盡情撒歡狂奔。

周圍早被親兵清空, 岸邊除了停靠的船只,並不見其他閑人船工, 倒是遠遠有庶民百姓朝這邊好奇打量。

“阿姐莫急,有廖媽媽她們跟著呢。”餘既成接過長隨遞來的遮陽傘,笑著撐開,為唐窈擋去上頭烈日, 繼續道:“且眼看就要到雲州了, 國公近些日子又一直陪著棠棠和桉兒, 想來是舍不得。”

他舉著傘, 笑看向郁清珣。

唐窈遲疑了下,也側首看去。

他們兩人站在同一把傘下,離得稍近,一個雋俊清朗,意氣飛揚, 一個婉然昳美,淡雅溫柔,像一對璧人。

郁清珣看著, 心口略有些難受。

“不如讓國公多陪陪棠棠他們吧, 往後這一來一回可不容易。”餘既成還在說著,目光中含著挑釁與激將, “國公應當不會不願意吧?”

郁清珣自是不會不願意,也確實舍不得兒女。

他沒理會餘既成的挑釁,只柔聲轉向唐窈道:“棠棠和桉兒這邊有我,你不必憂心。”

唐窈還沒回答,餘既成笑著接過話語:“我就知道國公會看護好他們!”

“阿姐,我聽說這埠頭山有座觀河亭,可觀大河浩蕩之景色,是文人墨客途徑此處時,經常訪玩之處,趁現在天氣放晴,又要在這停靠休整一日,不若我們上去觀一觀?也好解一解,連日來困在船上的煩悶。”餘既成邀請道。

從晉都出發自今,已經過去七天,他們也在船上呆了整整七天,不說郁棠郁桉聽到能下船就撒歡跑,大人們也呆得乏悶,迫不及待想下船走走。

唐窈對這提議有些動心。

郁清珣看出來,主動道:“你想去便去吧,棠棠和桉兒有我看著。”

“可以一起……”唐窈正欲說。

餘既成先一步提醒道:“阿姐,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山上路滑泥濘,棠棠和桉兒還小,怕是不好隨我們爬山賞景。”

大雨過後道路泥濘,上山下山或可乘坐轎子,腳不沾地,但小孩天性好動,就喜歡到處跑,山上路滑,要是有個好歹反而不美。

唐窈頓了頓。

她明白餘既成邀她爬山用意,可這般撇開兒女,獨自爬山賞玩也是不妥。

她有幾分為難,擡眸看向郁清珣。

郁清珣輕輕頷首,溫柔輕聲道:“我會跟棠棠解釋,帶他們去鎮上玩耍,你不必憂心這點。”

唐窈遲疑了稍許,到底沒有駁回餘既成的提議。

她說過會試著去愛,若是連應邀獨處都不樂意,當初又何必答應?

“那便麻煩國公了。”唐窈朝郁清珣福了一禮。

郁清珣眸色微暗,輕點了下頭,仔細叮囑道:“你多帶些人過去,不要在山上停留太久,我……棠棠和桉兒會想你早些回來。”

“好。”唐窈點頭。

餘既成眸光清灼,眼裏喜悅明顯,打著傘先一步下船。

“阿姐,來。”他伸手邀唐窈下船。

唐窈稍猶豫,還是伸手搭了過去,對方手掌寬厚,被握在手裏能清楚感觸到那層硬繭。

跟郁清珣的手相似,又有很大不同。

大抵武將的手都這般粗糙寬厚,又沈穩有力吧。

唐窈隨著他從船梯上下來,過到岸邊,仆從婆子魚貫跟隨,管事娘子已先讓人去擡了軟轎過來。

她站在岸邊,遮陽傘的陰影投下來。

“阿姐,路滑先上轎吧。”餘既成牽著她,爽朗明快地將人邀至轎邊。

唐窈擡眸看了眼客船上站著的人,彎腰上了軟轎。

餘既成接過長隨牽來的馬韁,隨手將遮陽傘合上甩給隨從,翻身上馬,利落瀟灑。

親衛扈從已沿先開路,仆從婆子跟隨在旁,那一騎一轎被簇擁著,浩浩蕩蕩往目的地行去。

郁清珣站在船上目送他們走遠。

旁邊有河水聲傳來,不遠處還有孩童嬉笑歡鬧聲,他獨獨站在原地沒動,直到郁棠帶著弟弟歡快奔回來。

“爹,阿爹,你快下來玩!”郁棠歡快喊著,嘴裏又咦了聲,奇怪看向客船,“阿娘呢?”

郁清珣收斂情緒,從船上下來,“你們阿娘去埠頭山的觀河亭了,路上泥濘不好走,怕你們跟去摔著,就沒叫你們。”

“啊?我走路很穩不會摔,為什麽不叫我!”小姑娘有些生氣。

郁清珣過到她身邊,手指背蹭了蹭她小臉,微笑解釋道:“因為爹想要你和桉兒留下來陪我,你們不想陪爹爹逛這小鎮嗎?”

“想,可是……”郁棠皺著小眉毛,不滿道:“我也想阿娘一起陪著啊!”

郁清珣神色微暗。

小姑娘眼睛往四周瞥了瞥,又轉回來看向親爹,“你是不是不喜歡餘叔叔?”

“為什麽這樣問?”郁清珣垂眸看著。

“我看出來啦,你每次看到餘叔叔跟阿娘一起都不開心,你要不喜歡他的話,我也不喜歡!”

郁清珣怔了下,“為什麽?”

“我更喜歡阿爹啊。”郁棠理所當然道。

郁清珣心頭一暖,蹲下身將她抱進懷裏,輕聲細問道:“要是你阿娘喜歡呢?”

“那……那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喜歡他,但我還是更喜歡阿爹,你不要傷心!”小姑娘安慰著,“他織的草燈籠沒有你做的好看,他給的玩具沒你給的多,他人也沒你好看,還沒你高,沒你厲害!”

末了,她又想了想,“唔,阿娘是不是以後都不會跟你好了?”

郁清珣沒有回答。

郁棠貼近他懷裏,小手輕拍了拍他後背,學著大人的樣子安慰道:“你別傷心,我跟桉弟都更喜歡你,阿娘不跟你好,你以後還是可以天天給阿娘寫信,我可以幫你送給阿……唔,我可以在旁邊悄悄念給阿娘聽,我認識很多很多字……”

寫信啊……

郁清珣想到那一封封永遠不會有回覆的信件,忽地低了頭,將腦袋抵在她小肩膀上。

郁棠任由他靠著,嘴裏還安慰著。

旁邊郁桉眨了眨眼睛,也過來要抱。

郁清珣將兩人都攬在懷裏。

好一會兒後,他穩住情緒,聲音略微沙啞道:“河岸小鎮位於運河邊,上通京都下通雲州,兩地來往商客頗多,城裏有不少各地玩物,我們過去看看怎麽樣?”

“玩物?好玩嗎?”小姑娘眼睛一亮。

郁清珣笑了笑,“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抱著兒子,往小鎮走去。

河岸鎮原本只是個小村子,後來因著來往客船經常停靠,上岸補充食物等,漸漸就形成了一座小城。

夏日陽光明媚,鎮上人流熙攘。

郁棠被街上熱鬧吸引,掙紮著從父親懷裏下來,東瞧西看。

郁桉也想下來,奈何人矮腿短,走在路上只能看到別人的大腿,最後還是老實讓親爹抱著逛。

郁清珣抱著兒子緊跟在女兒身邊,等小姑娘逛累了要休息,正要帶著她去茶館坐坐,餘光又掃見人群中有一熟人。

那人也看到郁清珣,快速過了來。

茶館內,郁棠郁桉並排坐著,捧著水杯喝水吃糕點。

郁清珣瞥了眼進來的人,“人抓到了?”

“還未。”進來的那人一身窄袖煙青袍,裝扮普通,卻是郁清珣身邊四大親隨之一的照臨,此前正是由他負責追擊崔鈺。

“我們昨夜一路追蹤至此,親眼見他潛入鎮內,已經讓人封鎖各路,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將他緝拿……”

“昨夜?”郁清珣神色微變,“他看到我們靠岸了。”

親隨怔楞了下。

*

埠頭山。

夏日陽光漸烈,縱使昨夜才下過一場雨,山路卻已經幹透。

唐窈一行人爬上山,山頂不僅有觀河亭,後頭還有座小寺廟,廟裏隱隱有念經聲傳來。

唐窈沒讓人去打攪,先進觀河亭歇腳,順便欣賞這自然風光。

兩人坐在亭中往下望,奔騰運河與秀麗山川共入眼簾,自成一副山水名畫。

“阿姐。”她正欣賞著眼前美景,旁邊餘既成遞來一朵青綠色的“花”。

唐窈怔了下。

那是一朵用青草編織的海棠花,花葉脈絡清晰,沒有真花絢麗多彩,但勝在花開不敗,永不雕零。

“你手真是越來越巧了,連花都能編得這麽像。”唐窈笑著接過,又發現花柄很長,像一根簪子。

餘既成另外拿出一木盒。

“一開始編得並不像……”他笑著將木盒打開。

盒子裏放著兩排發簪,一排是金石玉銀所制,精美貴重;一排是草木編織雕刻而成,樸素簡美。

“原本是想送你一根發簪,怕你不接受,就想著先送草木花簪,要是你嫌棄太素太寒磣,那我就有理由送你一根玉石金簪了。”他從盒子裏取出一根金玉鑲成的花簪。

花簪簪身純金,簪頭裹著紅玉雕成的海棠花,很是昂貴好看。

“阿姐,生辰康樂。”他將紅玉海棠簪雙手遞來。

唐窈再怔了怔,詫異道:“今日並非我生辰……”

“我知道。”餘既成還笑著,“這是我曾錯過的那十一年的生辰賀禮,原本早在十一年前我就想送了,只是……有些不合時宜,到底沒能送出,現在有這機會,我想一一補上。”

十一年前他就想送簪子表明心意,可到底遲了一步,那簪子還沒送出,就先得知她早跟別人訂親的消息。

他曾期盼、曾幻想她不願嫁給郁清珣,可看到的卻是她含羞點頭的模樣。

他從未見過她那般羞澀模樣,明明只是隔著屏風看了一眼,為何就那般喜歡上?

“哪有人一補補十一年賀禮的?”唐窈哭笑不得,“且這十一年你也不是沒讓人送過賀禮。”

“那不一樣。”餘既成過到她身後,將紅玉海棠簪插戴進她雲鬢間,仔細調整著花簪角度,“那些賀禮是給郁國公夫人的,這些花簪是獨送給阿姐的。”

郁國公夫人是別人的夫人,阿姐是獨屬於他的阿姐。

唐窈聽懂他意思。

餘既成已讓丫鬟取來銅鏡,映照出坐著的美人。

鏡中女子黛眉纖濃,眼眸清嫵,黑色發髻上配戴著步搖與簪釵,端得華美端莊,曄曄照人。

唐窈看著鏡子裏一坐一站的兩人,稍恍了下神。

曾幾何時,那人也這般數次站在她身後,扶著她雲鬢,為她戴上一支支花簪金釵。

“好看嗎?”

“喜歡嗎?”

兩個聲音同時入耳。

她驀然回神,看清鏡中身後站著的人。

餘既成唇邊掛著笑,雙眸灼灼,神采飛揚,眼睛裏有著被驚艷過後的美好期盼。

唐窈徹底回神,暗道不該。

她不該跟餘既成相處著,腦子裏卻回想著那些曾經。

“好看,我很喜歡。”她笑容溫淺,神情謙柔,目光看向簪盒裏剩下的簪子,又有幾分清雅興致:“但比起金銀玉花簪,我更想試一試你親手做的草編花木簪。”

餘既成眸光更亮,肉眼可見的歡喜,“好!你別動,我來幫你試戴。”

他拿出用草木編制的海棠花簪。

這花簪簪身由細枝打磨而成,簪花則是細草編織的海棠花,特用花瓣染了色,看著逼真,沒有珠光灼耀,是另一種素雅美。

餘既成取下先前的紅玉海棠簪,換上這支海棠花木簪。

唐窈看著鏡子,仔細打量頭上首飾。

不是金銀玉石制成,少了珠光寶氣,單獨的一支海棠花木簪,很容易被其他首飾壓住。

她當即道:“把步搖和其它簪子取下來,只留下海棠木簪……”

“好!”餘既成立即照辦。

唐窈看了看,又覺不搭,“這海棠簪顏色跟我衣裳不搭,換一支……欸,你拔錯釵簪把我發髻弄散了。”

“我重新弄!”餘既成手忙腳亂,略顯慌張。

唐窈借著鏡子,看到身後慌亂想拯救她雲鬢的青年,不由展顏輕笑,“讓童娘來吧,你不會弄。”

“不,我可以!”餘既成堅持。

唐窈還想勸說,遠處忽地傳來馬蹄聲,飛速靠近。

眾人循聲望去。

郁清珣已打馬靠近,收韁停住,翻身下馬過來。

“崔鈺在這附近,你在山上我不放心。”他快步走來,邊說邊靠近,等看清亭中場景,步伐猛地一頓,眸光緊沈下去。

唐窈坐在亭中石椅上,發髻松散微亂,旁邊石桌上擺著一眾步搖金簪,對面還有丫鬟捧著銅鏡。

餘既成站在她身後,雙手扶著她發髻,還試圖給她重新戴上發簪。

不過一上午,他們便何以親密至此?

郁清珣心上刺痛,心口發酸,面上鎮定如常,快步進到亭內,心頭百轉千回,卻是低下頭來,聲音輕輕:“已近午時了,可以準備回船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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