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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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
之後，日子一天天從指縫中溜走，真是一點也留不住，不覺之間已快到了顧子蘅要從京都出發的時候。
雖然顧子蘅還是如往常一樣起居梳洗，在方寸小院的閑暇中度日，但顧子蘅也明顯地感受到府中上下因她出嫁之事忙碌的景象。
出嫁前一日，顧子蘅在閑來無事時，顧夫人帶著宮中派來的六個女官前來。鑫兒在小院門口打掃落葉，早早地就看到了，趕緊進來讓她整理整理妝容好在女官身前不露怯。
顧子蘅仔細安慰著一臉焦急的鑫兒，後等著顧夫人和女官們的到來。
等到一眾人進來，只看到顧夫人為首，後跟著六個女官，都身著統一的宮服，年紀在二十上下，神情嚴肅，帶著只有在宮裏人才能看到的威儀。
顧子蘅被這等陣仗震懾，不覺楞在原地，只等看到顧夫人的眼色才反應過來還未見禮。
但未等顧子蘅屈膝，六位女官倒是先給我行了禮，齊聲道：“顧小姐。”
顧子蘅看著宮中女官自帶的威儀和嚴肅，不禁心底暗呼嚴肅苦悶，而且她曾未與宮中人相接觸過，還是覺得好不自在。
顧夫人倒是應付自如游刃有餘，一手拉著顧子蘅，一手在背上用力輕輕把她往前送，指著六名女官中打頭的那位嬤嬤道：“這是你的禮教司儀孟嬤嬤。”
“孟嬤嬤好。”
孟嬤嬤從頭到尾只看著地上，眼神未敢與顧子蘅接觸，但神情自若，自有一番宮中老人的熟稔。
“明日就是郡主出嫁之日，我等前來為郡主試衣試妝，明日便隨著郡主一同出發前往宜北，今後就是郡主的貼身女官，一切日常事宜皆有我等照料，郡主可安心嫁往宜北。”
“多謝嬤嬤。”
等顧子蘅謝過禮，孟嬤嬤才側身向顧夫人示意：“那就勞煩夫人與我等為郡主試衣試妝。”
“自然。”
而後，孟嬤嬤傳令讓一直在門外候著的宮女們進到屋中。
宮女手中皆托著官制木盤，在木盤之上就是宮中早已為顧子蘅裁制好的嫁衣與頭冠。
孟嬤嬤向顧子蘅欠身示意，後兩位女官上前來與顧子蘅脫衣，又有兩位女官手托著鮮紅的嫁衣立在一旁等候，再有一位手舉著頭冠也立在一旁。
待顧子蘅脫去身上外袍與中衣，女官便把嫁衣展開，顧子蘅原本只站著配合女官的一舉一動，不敢多言語，更不敢左顧右盼，嫁衣展開時也只是看到衣尾上秀的牡丹，便不敢再多看。
不過一會兒，便已穿戴整齊，只剩孟嬤嬤為顧子蘅把袖口歸整。顧夫人走上前來仔細打量，幫顧子蘅理了理衣領，再擡起頭時，眼眶濕潤。
“母親怎麽又難過了。”
“看到你穿著嫁衣的樣子，又想到你就要出嫁，我高興。”
連枝給顧夫人遞上手絹，安慰道：“夫人不必太傷心難過，還有連枝和鑫兒跟著小姐呢。”
孟嬤嬤見場面一時間竟如此傷懷悲切，趕緊對顧夫人許諾。
“夫人放心，我等在宮中早已熟記宜北各項傳統習俗與人情世故，由我等跟隨，郡主定能在宜北安然無恙。”
顧子蘅也輕握住母親的手。
“母親請放心。”
顧夫人的情緒在眾人的關懷下終得以釋懷，孟嬤嬤也趕緊接著為顧子蘅試妝。事成後，顧夫人讓隨從贈與些許銀兩給女官們，但皆被婉拒，看著孟嬤嬤一行人都是品行正直的人，顧夫人也多加放心。
其實若不是賜婚之事，孟嬤嬤她們應該能繼續留在宮中任職，被安排與顧子蘅前往宜北這個疾苦之地，要被迫離開熟悉的宮廷，要被迫與多年相熟的親友分離。這麽一想，顧子蘅原本心裏對她們的隔閡疏遠也漸漸消失。
當晚，六名女官守在顧子蘅閨房之外寸步不離，天色昏暗，窗紙映襯著她們挺拔的身姿，好似禁衛軍一般守衛著顧子蘅。
明日就要離去，這是在小院裏的最後一夜，顧子蘅讓連枝和鑫兒不必再守著規矩，而是一同與她睡在一起，三人擠在一張床榻上夜聊。
顧子蘅瞥著窗紙上的身影，輕聲道：“難道她們是怕我跑了不成？居然守著一夜不睡。”
鑫兒噗呲一笑：“大將軍名聲太差，可不得守著。”
連枝：“奴婢聽說在宮裏頭，夜晚都是要人守著的，特別是聖上，床帳之外都有人。”
鑫兒：“那娘娘侍寢的時候，也要有人守著嗎？”
連枝臉一紅：“這就不知道了。”
三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胡亂說著，也不知到了深夜幾許，漸漸靜默無聲。
翌日卯時，連枝準時將顧子蘅喚醒，把床帳勾上，扶顧子蘅起身。
顧子蘅昏昏沈沈的，餘光裏就看到鑫兒已捧著為顧子蘅的婚禮縫制的官制禮服。
待顧子蘅梳洗完畢，女官們也已侍立門外，只等為顧子蘅換衣上妝。顧夫人也適時趕到。
顧夫人換了一身華服，頭戴禦賜金釵，是顧子蘅從未見過的明麗，然眼裏淚光閃閃，不忍直視。
心裏的悲切再難掩住，面上接連落下淚痕，顧子蘅彎下膝頭向母親跪下。
“母親。”
不等膝蓋觸及地面，母親的雙手已然擁住了顧子蘅。
顫抖的聲音伴著哭意：“可跪不得，這麽多嬤嬤在，別讓人看了笑話。鑫兒快把將軍夫人扶起來。”
鑫兒聞言趕緊攙扶住顧子蘅的手腕，撐著顧子蘅立起身。
顧夫人用指腹輕輕為顧子蘅擦去淚痕，看著顧子蘅不再有失儀之處便朝著門外道：“嬤嬤們請進吧。”
話畢，候在門外的女官和宮女陸續進入，在廳內站定，嬤嬤們也穿著吉利。和昨日試衣的程序一樣，鮮紅的婚服一件件從木制托盤上換到顧子蘅的身上。
每穿一件，顧夫人都要仔細整理，定要齊備，不肯饒過一點疏忽。
漸漸地，窗紙上映出了晨間的光，和院子內搖曳的枝葉。
待顧夫人親手把中宮賞賜的絨花放置在顧子蘅的發間。門外的內侍也正高聲唱道：“吉時已到，請新人起身。”
孟嬤嬤從宮女手中接過了蓋頭，一時之間，顧子蘅的視野就只剩了雙足旁的方寸之地。
顧夫人攙扶著顧子蘅一路從小院來到正堂，這時顧子蘅才意識到，居然不能再看見父親一眼，卻已到了與父親道別的時刻。
不能看見平時樸素的顧大人為顧子蘅穿的華服，不能看見平時和藹的顧大人此時悲傷的表情。
這麽想著，眼眶裏充盈了滾燙的淚水，混著面上的妝粉，一陣刺痛。
“父親。”
聽出顧子蘅話頭裏的抽噎，顧大人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言。
“去吧。記得多寫封家書給我和你母親道平安。”
因已有身份之嫌，顧子蘅已不能向父母行尋常人家嫁女之禮，連枝給顧子蘅遞了碗茶，敬完父母也算是禮成。
孟嬤嬤上前來拉過顧子蘅的手，帶著顧子蘅向門外走去。
“小姐，出嫁撒谷豆，年年好豐收。”平日裏深居簡出的喚姑挎著竹籃，一把把地抓起來撒在顧子蘅出府的路上。顧子蘅跟著踩在上面發出稻谷細碎細碎的聲音。
“謝過喚姑。”
出了正堂，外頭高朋滿座，見新娘子出來，都起身叫好，紛紛向顧大人顧夫人道賀。
一瞬間，濃郁的悲傷已轉化為歡騰的熱鬧。
但顧子蘅知道，等她雙腳跨出顧府，父母就要回頭招待一整院子的賓客，臉上還需掩蓋難過，堆滿假意的歡笑與眾人齊樂。
然而，等日落星稀，賓客散去，她早已踏上前往宜北的路，她又是獨女，再無其他兄弟姐妹，偌大的顧府也就只剩父母兩人看著滿紅的屋子獨自拭淚。
前路並不甚明朗，只願父母且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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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日子一天天從指縫中溜走，真是一點也留不住，不覺之間已快到了顧子蘅要從京都出發的時候。
雖然顧子蘅還是如往常一樣起居梳洗，在方寸小院的閑暇中度日，但顧子蘅也明顯地感受到府中上下因她出嫁之事忙碌的景象。
出嫁前一日，顧子蘅在閑來無事時，顧夫人帶著宮中派來的六個女官前來。鑫兒在小院門口打掃落葉，早早地就看到了，趕緊進來讓她整理整理妝容好在女官身前不露怯。
顧子蘅仔細安慰著一臉焦急的鑫兒，後等著顧夫人和女官們的到來。
等到一眾人進來，只看到顧夫人為首，後跟著六個女官，都身著統一的宮服，年紀在二十上下，神情嚴肅，帶著只有在宮裏人才能看到的威儀。
顧子蘅被這等陣仗震懾，不覺楞在原地，只等看到顧夫人的眼色才反應過來還未見禮。
但未等顧子蘅屈膝，六位女官倒是先給我行了禮，齊聲道：“顧小姐。”
顧子蘅看著宮中女官自帶的威儀和嚴肅，不禁心底暗呼嚴肅苦悶，而且她曾未與宮中人相接觸過，還是覺得好不自在。
顧夫人倒是應付自如游刃有餘，一手拉著顧子蘅，一手在背上用力輕輕把她往前送，指著六名女官中打頭的那位嬤嬤道：“這是你的禮教司儀孟嬤嬤。”
“孟嬤嬤好。”
孟嬤嬤從頭到尾只看著地上，眼神未敢與顧子蘅接觸，但神情自若，自有一番宮中老人的熟稔。
“明日就是郡主出嫁之日，我等前來為郡主試衣試妝，明日便隨著郡主一同出發前往宜北，今後就是郡主的貼身女官，一切日常事宜皆有我等照料，郡主可安心嫁往宜北。”
“多謝嬤嬤。”
等顧子蘅謝過禮，孟嬤嬤才側身向顧夫人示意：“那就勞煩夫人與我等為郡主試衣試妝。”
“自然。”
而後，孟嬤嬤傳令讓一直在門外候著的宮女們進到屋中。
宮女手中皆托著官制木盤，在木盤之上就是宮中早已為顧子蘅裁制好的嫁衣與頭冠。
孟嬤嬤向顧子蘅欠身示意，後兩位女官上前來與顧子蘅脫衣，又有兩位女官手托著鮮紅的嫁衣立在一旁等候，再有一位手舉著頭冠也立在一旁。
待顧子蘅脫去身上外袍與中衣，女官便把嫁衣展開，顧子蘅原本只站著配合女官的一舉一動，不敢多言語，更不敢左顧右盼，嫁衣展開時也只是看到衣尾上秀的牡丹，便不敢再多看。
不過一會兒，便已穿戴整齊，只剩孟嬤嬤為顧子蘅把袖口歸整。顧夫人走上前來仔細打量，幫顧子蘅理了理衣領，再擡起頭時，眼眶濕潤。
“母親怎麽又難過了。”
“看到你穿著嫁衣的樣子，又想到你就要出嫁，我高興。”
連枝給顧夫人遞上手絹，安慰道：“夫人不必太傷心難過，還有連枝和鑫兒跟著小姐呢。”
孟嬤嬤見場面一時間竟如此傷懷悲切，趕緊對顧夫人許諾。
“夫人放心，我等在宮中早已熟記宜北各項傳統習俗與人情世故，由我等跟隨，郡主定能在宜北安然無恙。”
顧子蘅也輕握住母親的手。
“母親請放心。”
顧夫人的情緒在眾人的關懷下終得以釋懷，孟嬤嬤也趕緊接著為顧子蘅試妝。事成後，顧夫人讓隨從贈與些許銀兩給女官們，但皆被婉拒，看著孟嬤嬤一行人都是品行正直的人，顧夫人也多加放心。
其實若不是賜婚之事，孟嬤嬤她們應該能繼續留在宮中任職，被安排與顧子蘅前往宜北這個疾苦之地，要被迫離開熟悉的宮廷，要被迫與多年相熟的親友分離。這麽一想，顧子蘅原本心裏對她們的隔閡疏遠也漸漸消失。
當晚，六名女官守在顧子蘅閨房之外寸步不離，天色昏暗，窗紙映襯著她們挺拔的身姿，好似禁衛軍一般守衛著顧子蘅。
明日就要離去，這是在小院裏的最後一夜，顧子蘅讓連枝和鑫兒不必再守著規矩，而是一同與她睡在一起，三人擠在一張床榻上夜聊。
顧子蘅瞥著窗紙上的身影，輕聲道：“難道她們是怕我跑了不成？居然守著一夜不睡。”
鑫兒噗呲一笑：“大將軍名聲太差，可不得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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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枝臉一紅：“這就不知道了。”
三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胡亂說著，也不知到了深夜幾許，漸漸靜默無聲。
翌日卯時，連枝準時將顧子蘅喚醒，把床帳勾上，扶顧子蘅起身。
顧子蘅昏昏沈沈的，餘光裏就看到鑫兒已捧著為顧子蘅的婚禮縫制的官制禮服。
待顧子蘅梳洗完畢，女官們也已侍立門外，只等為顧子蘅換衣上妝。顧夫人也適時趕到。
顧夫人換了一身華服，頭戴禦賜金釵，是顧子蘅從未見過的明麗，然眼裏淚光閃閃，不忍直視。
心裏的悲切再難掩住，面上接連落下淚痕，顧子蘅彎下膝頭向母親跪下。
“母親。”
不等膝蓋觸及地面，母親的雙手已然擁住了顧子蘅。
顫抖的聲音伴著哭意：“可跪不得，這麽多嬤嬤在，別讓人看了笑話。鑫兒快把將軍夫人扶起來。”
鑫兒聞言趕緊攙扶住顧子蘅的手腕，撐著顧子蘅立起身。
顧夫人用指腹輕輕為顧子蘅擦去淚痕，看著顧子蘅不再有失儀之處便朝著門外道：“嬤嬤們請進吧。”
話畢，候在門外的女官和宮女陸續進入，在廳內站定，嬤嬤們也穿著吉利。和昨日試衣的程序一樣，鮮紅的婚服一件件從木制托盤上換到顧子蘅的身上。
每穿一件，顧夫人都要仔細整理，定要齊備，不肯饒過一點疏忽。
漸漸地，窗紙上映出了晨間的光，和院子內搖曳的枝葉。
待顧夫人親手把中宮賞賜的絨花放置在顧子蘅的發間。門外的內侍也正高聲唱道：“吉時已到，請新人起身。”
孟嬤嬤從宮女手中接過了蓋頭，一時之間，顧子蘅的視野就只剩了雙足旁的方寸之地。
顧夫人攙扶著顧子蘅一路從小院來到正堂，這時顧子蘅才意識到，居然不能再看見父親一眼，卻已到了與父親道別的時刻。
不能看見平時樸素的顧大人為顧子蘅穿的華服，不能看見平時和藹的顧大人此時悲傷的表情。
這麽想著，眼眶裏充盈了滾燙的淚水，混著面上的妝粉，一陣刺痛。
“父親。”
聽出顧子蘅話頭裏的抽噎，顧大人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言。
“去吧。記得多寫封家書給我和你母親道平安。”
因已有身份之嫌，顧子蘅已不能向父母行尋常人家嫁女之禮，連枝給顧子蘅遞了碗茶，敬完父母也算是禮成。
孟嬤嬤上前來拉過顧子蘅的手，帶著顧子蘅向門外走去。
“小姐，出嫁撒谷豆，年年好豐收。”平日裏深居簡出的喚姑挎著竹籃，一把把地抓起來撒在顧子蘅出府的路上。顧子蘅跟著踩在上面發出稻谷細碎細碎的聲音。
“謝過喚姑。”
出了正堂，外頭高朋滿座，見新娘子出來，都起身叫好，紛紛向顧大人顧夫人道賀。
一瞬間，濃郁的悲傷已轉化為歡騰的熱鬧。
但顧子蘅知道，等她雙腳跨出顧府，父母就要回頭招待一整院子的賓客，臉上還需掩蓋難過，堆滿假意的歡笑與眾人齊樂。
然而，等日落星稀，賓客散去，她早已踏上前往宜北的路，她又是獨女，再無其他兄弟姐妹，偌大的顧府也就只剩父母兩人看著滿紅的屋子獨自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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