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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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
十月的淮京，微微泛著些許涼意。數量奢華的馬車，帶著幾許塵土，徐徐前行。
馬車內，一個年齡不大的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煮了一杯熱茶，遞給了倚在那裏的女子。
“姑娘，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就要到侯府了。”侍茶將煮好的茶遞了過去。
姚月枝是晉南侯府的七姑娘，自幼和父母生活在西南那邊兒，這還是她第一次回侯府。
姚月枝怕冷，縱然十月算不得太涼，姚月枝卻裹上了厚厚的棉衣，僅露出一雙眼睛。
侍茶不由得嘆氣，她家姑娘什麽都好，就是體弱畏冷。誰家的小姑娘像他們家姑娘一樣，把自己裹成一個球啊。
一邊兒的少年將茶接了過來，吹了吹，這才遞到了姚月枝手裏：“妹妹，仔細燙。”
“二哥……”姚月枝剛喊了一聲二哥，就搖了搖頭，連忙改口，“九哥，你倒是難得有一回哥哥的樣子，這是轉性了啊，還是怕娘回來後劈了你啊！”
既然回到侯府，這個排行也得變一變。
姚永平嗤笑了一聲：“看你這柔弱的樣子，可憐你罷了。”
“又或者，你有求於我？”姚月枝歪著腦袋，看著姚永平。
“誰有求於你……”姚永平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僵住，“那個……”
姚月枝慢條斯理地喝了幾口熱茶，暖了暖身子，然後繼續縮著身子，也不看姚永平。
“好妹妹……”姚永平低三下四地求著姚月枝。
姚月枝權當姚永平這個人不存在。
一邊兒的侍茶垂下頭，嘴角微揚，假裝自己看不見自家少也這副樣子。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侍茶松了一口氣。安陽雖然是邊境，卻是個四季如春的地方，他們家姑娘雖然素日畏冷，卻沒有想到會畏冷畏成這個樣子。再不到侯府，她都怕他們姑娘撐不住。
侍茶想要將姚月枝扶了下來，然而姚永平卻先一步扶著姚月枝下馬車。姚永平這副討好人的樣子，讓侍茶覺得有些丟人。這哪裏是他們二房的少爺，這樣子分明比小廝還要像小廝。
早有下人去角門那裏叫門。本來預計還得晚幾日才能到侯府，怎奈姑娘怕冷，一路上緊著趕路，就盼著早些到侯府，免遭一些罪。
侯府的下人手忙腳亂地將人迎了進來，帶到了一個院子，走到了裏面的屋子。
“姑娘先坐一坐，容老奴去通報太夫人一聲。”
下人施了一禮，又急匆匆地離開。
姚月枝坐在那裏，只覺得奇怪。她雖不曾回過侯府，卻也知道，淮京這種地方規矩多，尤其是侯府這種高門大戶。姚月枝臨行前，盧氏一直叮囑她，淮京規矩大，他們二房在安陽這種地方也就算了，回到淮京，定然得小心謹慎，不能丟了後侯府的臉面。
一路走來，姚月枝只覺得，這侯府實在是有些混亂，不像是她娘說的那樣規矩，甚至還比不得他們在安陽的家。只是看這個老媽媽行事，頗為守禮，然而眉宇間卻有著幾分急態。
再看看這個院子，可不象是太夫人該住的地方。按道理，府裏的下人該把她帶來太夫人那裏，再不濟，也該帶到侯夫人那裏，而不是隨意找了一個院子，就讓她先在這裏休息。
姚月枝暗自思忖，她雖然突然回來，但是也不至於讓侯府失了分寸，想來侯府那裏定然出了什麽事。
有丫鬟匆忙趕過來，給楚青檸上茶。
“九少爺、七姑娘請用茶。”丫鬟馬利地給姚月枝上茶。
“你是哪的丫鬟？叫什麽名字？”姚月枝聲音柔和地問。
一邊兒的姚永平忍不住努了努嘴，他這個妹妹對這個小姑娘倒是好，什麽時候對他這麽溫柔過了。
聽到姚月枝問話，小丫鬟只覺得七姑娘的聲音甚是好聽，忍不住擡起了頭，卻撞進了一個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小丫鬟有一瞬間失神。七姑娘不僅聲音好聽，就連眼睛也十分好看，比大姑娘和兒姑娘的還要好看。倒是可惜了……
“怎麽了？”姚月枝看著小丫鬟失神的樣子，只覺得而有幾分好笑。
“奴婢飲歌，是老太太身邊兒的二等丫鬟。”飲歌回過神來，趕忙說道。
飲歌是太夫人房裏伺候的丫鬟，依稀聽到太夫人說過，七姑娘什麽都好，就是模樣生得實在不像是姚家人。姚家嫡出的大姑娘和五姑娘，都是淮京有名的美人。其他幾個庶出的姑娘也不差，偏偏這位七姑娘，實在是見不得人。太夫人每每提及此事，就愁得不成樣子。飲歌在心裏一陣可惜。
“原來是祖母身邊兒的啊，難怪看著這麽讓人人喜歡。這麽多年了，我都未曾在祖母身邊兒盡孝，好在祖母身邊兒有姑娘這麽伶俐的，想來父親母親也會放心。”姚月枝似隨意般問道，“今日是我回來早了，倒是驚擾了祖母。也不知道祖母現在在做什麽。”
“奴婢不知。”飲歌垂下頭。
姚月枝心中頓時有了計較。不是不知，而是不能說。能在太夫人屋子裏當值的丫鬟，怎麽可能什麽都不知道。更何況，她回來這麽久了，還沒見到太夫人，估摸著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姚月枝和姚永平兩個人對視一眼，姚永平當即起身，隨即“哎呦”一聲，嘴裏嚷著肚子疼。
飲歌趕忙出去去叫大夫。
待飲歌離開以後，姚永平拉著姚月枝就往太夫人的房間方向走。
“你確定你能找到路線？”姚月枝頗為懷疑地問。
“我可不像你，我是在侯府出生的。”姚永平一臉驕傲。
“然而，你屋五歲就離開淮京了。一個出了門就能把自己弄丟的人，也好意思說認路。”姚月枝嘲諷。
姚永平正要辯解什麽，便聽到姚月枝說道：“這條路你已經走了兩遍了。”
姚永平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裏。姚月枝也不理會姚永平，徑直往前走。
“對，就是這裏。”姚永平一臉驚喜。
下人突然看到兩個陌生人，想要攔，卻哪裏攔得住姚永平。
“祖母，我帶著妹妹回來了。”姚永平沖了進去。
下人一聽是剛回來的九少爺和七姑娘，頓時不敢攔了。九少爺離開侯府的時候，雖然才五歲，卻是個混世魔王，府裏的老人至今還記憶猶新呢。
姚月枝在候面不緊不慢地走著，下人替姚月枝打開簾子。姚月枝走了進去，依稀聽到了幾聲啜泣聲。
“你做出這等醜事，讓家族蒙羞，如今就知道哭，又有何用。行了，你妹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別在這裏掃興了。”
姚永平和姚月枝突然間進來，倒是讓屋子裏的人嚇了一跳。
“祖母，我和妹妹回來了……”姚永平絲毫不認生，待看到地上跪著的姑娘，依稀有些遲疑，“咦，這不是五姐嗎？祖母，五姐這是犯了什麽錯？”
“你是平哥兒……”太夫人楞住。
“趕緊起來吧，別讓你弟弟妹妹看笑話。”一邊兒的侯夫人說道。太夫人見到突然闖進來的兄妹倆，有幾分無奈。
太夫人也顧不得一邊兒的五姑娘，一把抱住了姚月枝和姚永平。
“好孩子，總算是回來了，快讓祖母好好看看你們。”
太夫人還沒看清楚來人，就把兩人抱住了，摟了又摟，好一陣子才肯松開。松開孫女兒的太夫人想要看看孫女的樣子，卻突然沈默。
姚月枝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個球，只露出一雙眼睛。
屋內的幾位夫人看著姚月枝這雙靈動有神的眼睛，又看了看姚月枝遮住的面容，露出一絲可惜之色。
姚月枝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她是不是該哭兩嗓子以示思念之情？算了，有些熱，她先把衣服脫掉吧。
太夫人的屋子向陽，午後正好有陽光進來，很是暖和。姚月枝幹脆將披風脫掉，又脫了幾層衣衫。
一屋子的貴婦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姚月枝。十月底的淮京雖然有了幾許涼意，又下過了雨，可是也不至於穿這麽多吧。
“淮京四季分明，倒是比不得安陽四季如春。”侯夫人李氏眼底閃過一絲憐惜。
三房的高氏心細，讓下人準備湯婆子送過來。
七姑娘體弱，這不是什麽秘密。
太夫人嘆了口氣，正欲說些什麽，卻看到姚月枝突然擡起頭，整個人楞住。
“祖母？”姚月枝只覺得太夫人的樣子有些奇怪，又看了看一邊兒的貴婦人，卻見貴婦人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這位貴婦人應該便是侯夫人李氏，出身名門，早年還做過公主的伴讀，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麽這副樣子。
“你是七丫頭月枝？”太夫人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姚月枝點了點頭。
“你……你不是這個樣子啊！”侯夫人也失了往日的風度。
“這是怎麽了？”高氏只覺得有些奇怪，這個侄女兒實在是漂亮，讓她一個女人都喜歡，只是，這樣不至於讓婆母和大嫂露出這副樣子吧。
面前的著一張臉精致得沒有一絲瑕疵。侯夫人見過了不少美人，都沒有哪一位比得過面前之人的，甚至先帝後宮的那些個妃子，在眼前這位面前也失了顏色。
“是我，大伯母。”姚月枝自然明白太夫人和侯夫人李氏為何如此失色，“上一次大伯母來安陽，正趕上我吃錯了東西……”
一邊兒的姚永平聽了姚月枝的話，暗自冷笑了一聲，被姚月枝瞪了一眼，倒也沒有揭穿姚月枝的謊話。
李氏一年前曾去過一次安陽，那個時候見過姚月枝一次。那時，姚月枝的一張臉簡直不能看。李氏回來還惋惜，小姑娘自幼體弱多病不說，還有著這一張臉，日後該怎麽嫁人啊！
“你可會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侯夫人的於其中帶著一絲迫切。
姚月枝毫不猶豫地說道：“這個你放心……”
侯夫人松了一口氣。
“沒有一個能上得了臺面的。”姚月枝理直氣壯的說道。
侯夫人一噎。
“我爹說了，當爹的女兒，要上得了戰場，殺得了強擄強敵。”姚月枝學著自己父親那般自信的樣子。
太夫人一副差點兒暈過去的樣子，好在被高氏扶住了。侯夫人整個人都僵硬了。
“只可惜，我身子骨弱，沒有爹爹和兄長的好身手。”姚月枝嘆了口氣，一副讓家族蒙了羞的樣子。
侯夫人拍了拍胸脯，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侯夫人突然間覺得，這二弟比三弟還不靠譜。
“這個老二！”太夫人猛地一拍桌子，那副樣子若是自己的二兒子在，她就把人活活拍死。
“母親，七姑娘還在。”高氏低聲提醒。
太夫人這才反應過來，皺了皺眉，一副兒女都是債的樣子。
“好姑娘，別和你爹學這些。這女兒家，怎麽能不會琴棋書畫呢。”
“不會琴棋書畫啊……”侯夫人這時候也想起了正事。
一邊兒的高氏頓時明白了侯夫人的意思：“大嫂，你是想讓她……也不是不行，我看七丫頭這身氣度不錯，解了燃眉之急就是了，也省得讓人抓住把柄。”
“弟妹說得對。”侯夫人點了點頭，一把拉住姚月枝的手，看向一邊兒的太夫人，“娘，依我看，幹脆把月枝送過去。”
“這……”太夫人有一絲猶豫。
“祖母，你們在說什麽？”姚永平有些不解。
“當初上報的是閔氏女，可沒有說是行五還是行七。再者，這死丫頭做出這種醜事，若是真的把她送過去，那便是欺君之罪。不若把月枝送到宮裏，若是被選上百花仙，那便是我閔家的榮耀。若是落選了也沒什麽，總比把這個死丫頭送進宮要強。”侯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
姚月枝順著侯夫人的目光，這才看到被太夫人擋住的一個跪在地上的藍衣女子。
“祖母，大伯母，可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姚月枝忍不住問道。
“罷了，你是姚家嫡出的姑娘，有些事也不瞞你了。”太夫人拉著楚青檸坐了過去，“你可知這淮京選百花仙的傳統？”
“知道一些。”姚月枝點了點頭。
姚月枝記得，母親盧氏就曾擔任過百花仙，也是那個時候遇上了爹的。
大岳每三年會舉辦一次百花節，由百花仙主持。這百花仙必須出身高門，容貌出眾、才藝非凡又德行高尚的閨閣女子。每年淮京的豪門世家都會送上一個未出閣嫡出的女兒參選百花仙。一旦選上了百花仙，那便是全族的榮耀。
“本來，侯府已經把你五姐報了上去。怎奈你五姐實在糊塗，竟然做出了……”太夫人嘆了口氣，一副沒臉說了的樣子，“居然與人有了私情。若是把你五姐送到宮裏參選，只怕是我姚氏一族的禍事，好在有你回來了。”
太夫人說得隱晦，姚月枝卻明白了。只怕她這個五姐，不只是與人有了私情，更可能是早已失身。要不然，侯府定然會想法子遮掩一下的。整個侯府嫡出的姑娘，只有三個。長房的大姑娘和五姑娘，再就是她了。四姑娘雖然也算是嫡出，可是其父卻是庶子，又已與人訂親，即將出閣。大姑娘早就出閣了，五姑娘又失了清白，能被送到宮裏的也只有姚月枝了。
“祖母放心，月枝省得了。”姚月枝施了一禮。
“是個好孩子。”太夫人點了點頭，還不忘教育自己的孫女兒，“你要明白，這女兒家最重要的就是名節，日後不可行錯一步啊。”
侯夫人也松了一口氣，二弟實在不會教養孩子，她還真怕這七姑娘也和九少爺一樣，成了一個混世魔王。如今倒是可以松了一口氣。
“月枝受教。”姚月枝乖巧地說道。
“知曉此事的只有我們幾個，你切不可多言。”太夫人說道。
“大伯也不知道？”姚月枝楞了楞。
“自是該告訴他的，只是他這個時候還在當差，貿然把他叫回來，容易叫人抓住把柄。左右他回來也挽回不了什麽，晚些再說吧。此事告訴你，一是你爹時常誇你聰慧穩重，二則是把你卷入其中，你多少也得知道一些。”太夫人說完，又看了一眼姚永平，有這個孫子在，她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孫女兒明白了，旁人若問，孫女兒也只裝作祖母疼孫女兒，這才把這個機會給了孫女兒，而不是給五姐。”姚月枝上道地說道。
太夫人聽了，只覺得更加滿意這個孫女兒了。
“行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早就讓人把你住的院子收拾好了，只是你提前回來了，有些東西還沒來得及送過去，若是缺什麽，就和你大伯母說。”太夫人囑咐道。
“好孩子，你現在可是我的大恩人，萬萬不可和大伯母客氣。”侯夫人也趕忙說道。
姚月枝點了點頭。
姚月枝將厚重的衣服穿戴好，正要出去，卻猛地被人叫住。
姚月枝轉過身，看著站在一邊兒的五姑娘。這五姑娘真實好看，她一個女孩子看了都覺得心動。
婚前與人有私，本該是重罪。可是姚月枝卻不覺得，姚月枝也不知道為何，只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姚月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冒出這種念頭的，卻也知曉這是大不敬，只得將這種心思藏起來。
五姑娘緩緩起身，走了過去，突然又跪在了姚月枝面前。
“五姐？”姚月枝一驚。
“是我行錯路，讓家族蒙羞。今日，多謝七妹替我解圍。”五姑娘說完磕了一頭。
姚月枝欲要阻攔，侯夫人卻開口：“這是你該受的。”
姚月枝受了這一禮，欲離開，卻又停住了腳步：“既然是我這個做妹妹的不懂事，搶了姐姐的風頭，姐姐著實該恨我一些才好的，大鬧幾場也不為過。”
姚月枝丟下這麽一句話便離開，五姑娘怔怔地看著姚月枝離去。
“是個好孩子。”良久，太夫人才開口。
姚月枝回到房間，吃過飯，喝了些熱湯，總算暖和過來了。午後的陽光灑進來，姚月枝只覺得暖洋洋的。
“妹妹。”姚永平突然闖了進來。
一邊兒伺候的王媽媽和侍茶只覺得頭疼，尤其是看著姚永平那雙看起來格外真誠的眼睛，兩人下意識地擋住了眼睛。
果然，下一刻，姚永平突然跪在了姚月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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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淮京，微微泛著些許涼意。數量奢華的馬車，帶著幾許塵土，徐徐前行。
馬車內，一個年齡不大的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煮了一杯熱茶，遞給了倚在那裏的女子。
“姑娘，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就要到侯府了。”侍茶將煮好的茶遞了過去。
姚月枝是晉南侯府的七姑娘，自幼和父母生活在西南那邊兒，這還是她第一次回侯府。
姚月枝怕冷，縱然十月算不得太涼，姚月枝卻裹上了厚厚的棉衣，僅露出一雙眼睛。
侍茶不由得嘆氣，她家姑娘什麽都好，就是體弱畏冷。誰家的小姑娘像他們家姑娘一樣，把自己裹成一個球啊。
一邊兒的少年將茶接了過來，吹了吹，這才遞到了姚月枝手裏：“妹妹，仔細燙。”
“二哥……”姚月枝剛喊了一聲二哥，就搖了搖頭，連忙改口，“九哥，你倒是難得有一回哥哥的樣子，這是轉性了啊，還是怕娘回來後劈了你啊！”
既然回到侯府，這個排行也得變一變。
姚永平嗤笑了一聲：“看你這柔弱的樣子，可憐你罷了。”
“又或者，你有求於我？”姚月枝歪著腦袋，看著姚永平。
“誰有求於你……”姚永平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僵住，“那個……”
姚月枝慢條斯理地喝了幾口熱茶，暖了暖身子，然後繼續縮著身子，也不看姚永平。
“好妹妹……”姚永平低三下四地求著姚月枝。
姚月枝權當姚永平這個人不存在。
一邊兒的侍茶垂下頭，嘴角微揚，假裝自己看不見自家少也這副樣子。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侍茶松了一口氣。安陽雖然是邊境，卻是個四季如春的地方，他們家姑娘雖然素日畏冷，卻沒有想到會畏冷畏成這個樣子。再不到侯府，她都怕他們姑娘撐不住。
侍茶想要將姚月枝扶了下來，然而姚永平卻先一步扶著姚月枝下馬車。姚永平這副討好人的樣子，讓侍茶覺得有些丟人。這哪裏是他們二房的少爺，這樣子分明比小廝還要像小廝。
早有下人去角門那裏叫門。本來預計還得晚幾日才能到侯府，怎奈姑娘怕冷，一路上緊著趕路，就盼著早些到侯府，免遭一些罪。
侯府的下人手忙腳亂地將人迎了進來，帶到了一個院子，走到了裏面的屋子。
“姑娘先坐一坐，容老奴去通報太夫人一聲。”
下人施了一禮，又急匆匆地離開。
姚月枝坐在那裏，只覺得奇怪。她雖不曾回過侯府，卻也知道，淮京這種地方規矩多，尤其是侯府這種高門大戶。姚月枝臨行前，盧氏一直叮囑她，淮京規矩大，他們二房在安陽這種地方也就算了，回到淮京，定然得小心謹慎，不能丟了後侯府的臉面。
一路走來，姚月枝只覺得，這侯府實在是有些混亂，不像是她娘說的那樣規矩，甚至還比不得他們在安陽的家。只是看這個老媽媽行事，頗為守禮，然而眉宇間卻有著幾分急態。
再看看這個院子，可不象是太夫人該住的地方。按道理，府裏的下人該把她帶來太夫人那裏，再不濟，也該帶到侯夫人那裏，而不是隨意找了一個院子，就讓她先在這裏休息。
姚月枝暗自思忖，她雖然突然回來，但是也不至於讓侯府失了分寸，想來侯府那裏定然出了什麽事。
有丫鬟匆忙趕過來，給楚青檸上茶。
“九少爺、七姑娘請用茶。”丫鬟馬利地給姚月枝上茶。
“你是哪的丫鬟？叫什麽名字？”姚月枝聲音柔和地問。
一邊兒的姚永平忍不住努了努嘴，他這個妹妹對這個小姑娘倒是好，什麽時候對他這麽溫柔過了。
聽到姚月枝問話，小丫鬟只覺得七姑娘的聲音甚是好聽，忍不住擡起了頭，卻撞進了一個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小丫鬟有一瞬間失神。七姑娘不僅聲音好聽，就連眼睛也十分好看，比大姑娘和兒姑娘的還要好看。倒是可惜了……
“怎麽了？”姚月枝看著小丫鬟失神的樣子，只覺得而有幾分好笑。
“奴婢飲歌，是老太太身邊兒的二等丫鬟。”飲歌回過神來，趕忙說道。
飲歌是太夫人房裏伺候的丫鬟，依稀聽到太夫人說過，七姑娘什麽都好，就是模樣生得實在不像是姚家人。姚家嫡出的大姑娘和五姑娘，都是淮京有名的美人。其他幾個庶出的姑娘也不差，偏偏這位七姑娘，實在是見不得人。太夫人每每提及此事，就愁得不成樣子。飲歌在心裏一陣可惜。
“原來是祖母身邊兒的啊，難怪看著這麽讓人人喜歡。這麽多年了，我都未曾在祖母身邊兒盡孝，好在祖母身邊兒有姑娘這麽伶俐的，想來父親母親也會放心。”姚月枝似隨意般問道，“今日是我回來早了，倒是驚擾了祖母。也不知道祖母現在在做什麽。”
“奴婢不知。”飲歌垂下頭。
姚月枝心中頓時有了計較。不是不知，而是不能說。能在太夫人屋子裏當值的丫鬟，怎麽可能什麽都不知道。更何況，她回來這麽久了，還沒見到太夫人，估摸著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姚月枝和姚永平兩個人對視一眼，姚永平當即起身，隨即“哎呦”一聲，嘴裏嚷著肚子疼。
飲歌趕忙出去去叫大夫。
待飲歌離開以後，姚永平拉著姚月枝就往太夫人的房間方向走。
“你確定你能找到路線？”姚月枝頗為懷疑地問。
“我可不像你，我是在侯府出生的。”姚永平一臉驕傲。
“然而，你屋五歲就離開淮京了。一個出了門就能把自己弄丟的人，也好意思說認路。”姚月枝嘲諷。
姚永平正要辯解什麽，便聽到姚月枝說道：“這條路你已經走了兩遍了。”
姚永平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裏。姚月枝也不理會姚永平，徑直往前走。
“對，就是這裏。”姚永平一臉驚喜。
下人突然看到兩個陌生人，想要攔，卻哪裏攔得住姚永平。
“祖母，我帶著妹妹回來了。”姚永平沖了進去。
下人一聽是剛回來的九少爺和七姑娘，頓時不敢攔了。九少爺離開侯府的時候，雖然才五歲，卻是個混世魔王，府裏的老人至今還記憶猶新呢。
姚月枝在候面不緊不慢地走著，下人替姚月枝打開簾子。姚月枝走了進去，依稀聽到了幾聲啜泣聲。
“你做出這等醜事，讓家族蒙羞，如今就知道哭，又有何用。行了，你妹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別在這裏掃興了。”
姚永平和姚月枝突然間進來，倒是讓屋子裏的人嚇了一跳。
“祖母，我和妹妹回來了……”姚永平絲毫不認生，待看到地上跪著的姑娘，依稀有些遲疑，“咦，這不是五姐嗎？祖母，五姐這是犯了什麽錯？”
“你是平哥兒……”太夫人楞住。
“趕緊起來吧，別讓你弟弟妹妹看笑話。”一邊兒的侯夫人說道。太夫人見到突然闖進來的兄妹倆，有幾分無奈。
太夫人也顧不得一邊兒的五姑娘，一把抱住了姚月枝和姚永平。
“好孩子，總算是回來了，快讓祖母好好看看你們。”
太夫人還沒看清楚來人，就把兩人抱住了，摟了又摟，好一陣子才肯松開。松開孫女兒的太夫人想要看看孫女的樣子，卻突然沈默。
姚月枝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個球，只露出一雙眼睛。
屋內的幾位夫人看著姚月枝這雙靈動有神的眼睛，又看了看姚月枝遮住的面容，露出一絲可惜之色。
姚月枝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她是不是該哭兩嗓子以示思念之情？算了，有些熱，她先把衣服脫掉吧。
太夫人的屋子向陽，午後正好有陽光進來，很是暖和。姚月枝幹脆將披風脫掉，又脫了幾層衣衫。
一屋子的貴婦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姚月枝。十月底的淮京雖然有了幾許涼意，又下過了雨，可是也不至於穿這麽多吧。
“淮京四季分明，倒是比不得安陽四季如春。”侯夫人李氏眼底閃過一絲憐惜。
三房的高氏心細，讓下人準備湯婆子送過來。
七姑娘體弱，這不是什麽秘密。
太夫人嘆了口氣，正欲說些什麽，卻看到姚月枝突然擡起頭，整個人楞住。
“祖母？”姚月枝只覺得太夫人的樣子有些奇怪，又看了看一邊兒的貴婦人，卻見貴婦人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這位貴婦人應該便是侯夫人李氏，出身名門，早年還做過公主的伴讀，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麽這副樣子。
“你是七丫頭月枝？”太夫人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姚月枝點了點頭。
“你……你不是這個樣子啊！”侯夫人也失了往日的風度。
“這是怎麽了？”高氏只覺得有些奇怪，這個侄女兒實在是漂亮，讓她一個女人都喜歡，只是，這樣不至於讓婆母和大嫂露出這副樣子吧。
面前的著一張臉精致得沒有一絲瑕疵。侯夫人見過了不少美人，都沒有哪一位比得過面前之人的，甚至先帝後宮的那些個妃子，在眼前這位面前也失了顏色。
“是我，大伯母。”姚月枝自然明白太夫人和侯夫人李氏為何如此失色，“上一次大伯母來安陽，正趕上我吃錯了東西……”
一邊兒的姚永平聽了姚月枝的話，暗自冷笑了一聲，被姚月枝瞪了一眼，倒也沒有揭穿姚月枝的謊話。
李氏一年前曾去過一次安陽，那個時候見過姚月枝一次。那時，姚月枝的一張臉簡直不能看。李氏回來還惋惜，小姑娘自幼體弱多病不說，還有著這一張臉，日後該怎麽嫁人啊！
“你可會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侯夫人的於其中帶著一絲迫切。
姚月枝毫不猶豫地說道：“這個你放心……”
侯夫人松了一口氣。
“沒有一個能上得了臺面的。”姚月枝理直氣壯的說道。
侯夫人一噎。
“我爹說了，當爹的女兒，要上得了戰場，殺得了強擄強敵。”姚月枝學著自己父親那般自信的樣子。
太夫人一副差點兒暈過去的樣子，好在被高氏扶住了。侯夫人整個人都僵硬了。
“只可惜，我身子骨弱，沒有爹爹和兄長的好身手。”姚月枝嘆了口氣，一副讓家族蒙了羞的樣子。
侯夫人拍了拍胸脯，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侯夫人突然間覺得，這二弟比三弟還不靠譜。
“這個老二！”太夫人猛地一拍桌子，那副樣子若是自己的二兒子在，她就把人活活拍死。
“母親，七姑娘還在。”高氏低聲提醒。
太夫人這才反應過來，皺了皺眉，一副兒女都是債的樣子。
“好姑娘，別和你爹學這些。這女兒家，怎麽能不會琴棋書畫呢。”
“不會琴棋書畫啊……”侯夫人這時候也想起了正事。
一邊兒的高氏頓時明白了侯夫人的意思：“大嫂，你是想讓她……也不是不行，我看七丫頭這身氣度不錯，解了燃眉之急就是了，也省得讓人抓住把柄。”
“弟妹說得對。”侯夫人點了點頭，一把拉住姚月枝的手，看向一邊兒的太夫人，“娘，依我看，幹脆把月枝送過去。”
“這……”太夫人有一絲猶豫。
“祖母，你們在說什麽？”姚永平有些不解。
“當初上報的是閔氏女，可沒有說是行五還是行七。再者，這死丫頭做出這種醜事，若是真的把她送過去，那便是欺君之罪。不若把月枝送到宮裏，若是被選上百花仙，那便是我閔家的榮耀。若是落選了也沒什麽，總比把這個死丫頭送進宮要強。”侯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
姚月枝順著侯夫人的目光，這才看到被太夫人擋住的一個跪在地上的藍衣女子。
“祖母，大伯母，可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姚月枝忍不住問道。
“罷了，你是姚家嫡出的姑娘，有些事也不瞞你了。”太夫人拉著楚青檸坐了過去，“你可知這淮京選百花仙的傳統？”
“知道一些。”姚月枝點了點頭。
姚月枝記得，母親盧氏就曾擔任過百花仙，也是那個時候遇上了爹的。
大岳每三年會舉辦一次百花節，由百花仙主持。這百花仙必須出身高門，容貌出眾、才藝非凡又德行高尚的閨閣女子。每年淮京的豪門世家都會送上一個未出閣嫡出的女兒參選百花仙。一旦選上了百花仙，那便是全族的榮耀。
“本來，侯府已經把你五姐報了上去。怎奈你五姐實在糊塗，竟然做出了……”太夫人嘆了口氣，一副沒臉說了的樣子，“居然與人有了私情。若是把你五姐送到宮裏參選，只怕是我姚氏一族的禍事，好在有你回來了。”
太夫人說得隱晦，姚月枝卻明白了。只怕她這個五姐，不只是與人有了私情，更可能是早已失身。要不然，侯府定然會想法子遮掩一下的。整個侯府嫡出的姑娘，只有三個。長房的大姑娘和五姑娘，再就是她了。四姑娘雖然也算是嫡出，可是其父卻是庶子，又已與人訂親，即將出閣。大姑娘早就出閣了，五姑娘又失了清白，能被送到宮裏的也只有姚月枝了。
“祖母放心，月枝省得了。”姚月枝施了一禮。
“是個好孩子。”太夫人點了點頭，還不忘教育自己的孫女兒，“你要明白，這女兒家最重要的就是名節，日後不可行錯一步啊。”
侯夫人也松了一口氣，二弟實在不會教養孩子，她還真怕這七姑娘也和九少爺一樣，成了一個混世魔王。如今倒是可以松了一口氣。
“月枝受教。”姚月枝乖巧地說道。
“知曉此事的只有我們幾個，你切不可多言。”太夫人說道。
“大伯也不知道？”姚月枝楞了楞。
“自是該告訴他的，只是他這個時候還在當差，貿然把他叫回來，容易叫人抓住把柄。左右他回來也挽回不了什麽，晚些再說吧。此事告訴你，一是你爹時常誇你聰慧穩重，二則是把你卷入其中，你多少也得知道一些。”太夫人說完，又看了一眼姚永平，有這個孫子在，她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孫女兒明白了，旁人若問，孫女兒也只裝作祖母疼孫女兒，這才把這個機會給了孫女兒，而不是給五姐。”姚月枝上道地說道。
太夫人聽了，只覺得更加滿意這個孫女兒了。
“行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早就讓人把你住的院子收拾好了，只是你提前回來了，有些東西還沒來得及送過去，若是缺什麽，就和你大伯母說。”太夫人囑咐道。
“好孩子，你現在可是我的大恩人，萬萬不可和大伯母客氣。”侯夫人也趕忙說道。
姚月枝點了點頭。
姚月枝將厚重的衣服穿戴好，正要出去，卻猛地被人叫住。
姚月枝轉過身，看著站在一邊兒的五姑娘。這五姑娘真實好看，她一個女孩子看了都覺得心動。
婚前與人有私，本該是重罪。可是姚月枝卻不覺得，姚月枝也不知道為何，只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姚月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冒出這種念頭的，卻也知曉這是大不敬，只得將這種心思藏起來。
五姑娘緩緩起身，走了過去，突然又跪在了姚月枝面前。
“五姐？”姚月枝一驚。
“是我行錯路，讓家族蒙羞。今日，多謝七妹替我解圍。”五姑娘說完磕了一頭。
姚月枝欲要阻攔，侯夫人卻開口：“這是你該受的。”
姚月枝受了這一禮，欲離開，卻又停住了腳步：“既然是我這個做妹妹的不懂事，搶了姐姐的風頭，姐姐著實該恨我一些才好的，大鬧幾場也不為過。”
姚月枝丟下這麽一句話便離開，五姑娘怔怔地看著姚月枝離去。
“是個好孩子。”良久，太夫人才開口。
姚月枝回到房間，吃過飯，喝了些熱湯，總算暖和過來了。午後的陽光灑進來，姚月枝只覺得暖洋洋的。
“妹妹。”姚永平突然闖了進來。
一邊兒伺候的王媽媽和侍茶只覺得頭疼，尤其是看著姚永平那雙看起來格外真誠的眼睛，兩人下意識地擋住了眼睛。
果然，下一刻，姚永平突然跪在了姚月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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