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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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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賬

喻白不說話。

身旁的溫庭堅持不懈地拍了幾下,莫名有種感覺:就算他今天把喻白的肩拍折了,喻白也不會理他。

“大家好……”陸斷已經在帶路教官手裏接過了大喇叭講話。

內容很套路,是來這裏之前江徊給他的稿子。

江徊原話是:斷哥那個嘴,嘖……

這個“嘖”就很靈性,完事還被陸斷踹了一腳。

陸斷眉目如常地背著稿,表情看不出喜怒,鷹一般的眼神在臺下的隊伍中一排排掃過,仿佛尋覓獵物。

終於在某個隊伍前方,看到了一個縮頭縮腦的人影……的腦袋尖,後腦勺的啾啾變成了沖天辮立著,隨穿過樹林的山風無助搖晃。

瞧著怪可憐的。

陸斷挑了下眉梢:逮到了。

雖然他的講話內容一般,但吸引人註意的是連粗糙大喇叭也掩不住的一把好嗓音。

冷冽沈緩,有一點磁性又不過分,讓人不自覺聽得入迷。

底下的不少女同學耳朵半邊酥麻,神情興奮又害羞地捏著耳朵。

“啊啊啊啊沒人跟我說現在教官說話是這樣的啊,請狠狠訓我!”

忽然有個女孩子呼吸一滯,“…等!他剛才是不是笑了一下!!”

就在上一秒,大喇叭裏某句稀疏平常的套路語句中,某個不起眼的字上忽然揚起了語調,眾人隱約聽見一聲淺淡的哼笑……

只有那麽不到一秒,又恢覆了原樣。

“現在軍訓吃這麽好嗎?我都不敢想這樣的聲音在我耳邊嗓音含笑地說情話我會有多爽!”

“膽小鬼,我就敢想……”

“誰懂啊,感覺下一秒身邊就要出現一個大帥哥強硬地捏著我的下巴用那種薄涼又含笑的嗓音說‘抓到你了’……”

這幾個激動的女大學生剛好是動物醫學一班的,聲音不小,喻白在前面聽得清清楚楚。

他默不作聲地將腦袋埋得更低,好不可憐地想:確實抓到了。

陸斷不會是來跟他算賬的吧……

一旁的溫庭皺著眉,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哪裏讓喻白反感了,怎麽忽然完全不理他了?

陸斷背完全部的稿大概兩分鐘,幾個人各有各的心思。

他結束後交還大喇叭,帶路的那個教官開始介紹其他教官。

喻白恍惚中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江徊。

他是副教官中的一個。

這次軍訓不分幾排幾連,只有總教官和副教官。每個教官負責帶一個班級,一個教官配一個助教,簡單有序。

遠處一排身穿迷彩服的教官身形挺精神抖擻地走過來,依次在每個班級的隊伍面前站好,逐個分配。

喻白偷偷瞟了眼在他側前方站軍姿的教官,不認識。

還好不是陸斷。

總教官好像不會親自帶班級軍訓,而是負責監督和管理。

喻白松了松心。

他們助教也不需要跟著訓練,主要都是在旁邊監督,然後處理學生出現的各種情況。

這樣想的話,他和陸斷應該沒有太多見面的機會。

而且廣場這麽多學生,說不定陸斷都沒看到他呢。

喻白覺得自己有點太敏感了,於是緩緩地擡起了自己的腦袋。

剛一擡起,他就對上了一道犀利的目光,對方不知道已經盯了他多久,好像就在等著他擡頭。

“……”

喻白怔楞兩秒,又把頭低了回去,幹咽一下。

還是被發現了。

在旁邊看他擡頭剛要搭話的溫庭:???

陸斷挪開視線,輕牽了下唇角,上臺拿起大喇叭,嚴肅宣布:“分配完畢,現所有人跟從帶隊教官去宿舍樓領取軍訓服,熟悉環境。”

“註意,教官務必保證所有師生的人身安全,請老師和助教協同監督管理。”

“是!”底下一排教官朗聲回應。

喻白也弱弱地應了一聲。

認命了。

-

一班的教官叫陳闊,是個五官嚴肅的硬漢,喻白和他簡單地認識了一下,確定對方不是陸斷派來為難他的。

他的噩夢應該不會實現。

學生軍訓服是有規定樣式的迷彩,比陳教官身上的顏色深一個度。

而喻白身為助教,和他們的衣服都不一樣,他是藍色迷彩,皮膚又白,這要紮人堆裏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們一班所有人都住三號宿舍樓的二樓。宿舍沒有姜姜說的那麽誇張,但也是十人間,裏面只有簡陋的上下鋪和一張大桌子。

每個學院的八個助教住在一間,盡管少了兩個人,但在炎熱的夏日也沒好哪去,深山老林裏到處都是叫不上名字的蟲。

走廊中間有單獨的公用洗漱間,澡堂在另一棟樓,每晚九點半斷水斷電。

這些陳闊都帶著學生們一一走過,喻白在他斜後方老實跟著,好奇張望,看得很仔細。

跟在他後面的學生們在嘰嘰喳喳地聊天。

在討論剛領的軍訓服的尺碼大小,什麽環境很差,宿舍人好多,鞋子很硬,沒見過那樣成排的洗漱池等等等等……

“學長!喻白學長!我們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你嗎?”一男生突然舉起手嬉笑著問。

與此同時他旁邊的男同學還使了個古怪的眼色。

他們一開始都沒想到這個又呆又好欺負的人居然會是大三的學長,明明看著跟高中生似的,他們不怎麽服,存著一種想要搗亂的心理。

喻白的思路被打亂,轉過身看著說話那人,有些遲鈍地“嗯”了聲,“但我不會什麽都幫你們的,你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他十分認真地說:“希望你們可以好好表現,評為優秀標兵。”

那男生笑嘻嘻地說了聲“行”,然後眼神古怪地在喻白身上多停了一秒,又和身邊的男生腦袋挨一起說話去了。

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吐槽,說:看他回答問題那傻樣子,真呆。

喻白轉回來摸了摸微微發熱的臉,對這件事沒太放在心上。

他覺得自己身為學長,表現的還不錯。

等差不多都走了一圈,陳闊宣布解散,正式的軍訓明天開始。

學生們一哄而散,三三兩兩地去熟悉環境,溫庭和喻白打了個招呼,也被室友拉走。

喻白有點累,抱著迷彩服打算回宿舍休息,轉身的時候被一個男生跑過來撞了一下。

對方速度很快,力度也重,喻白被他撞到旁邊的墻壁上,捂著肩膀擡頭,漂亮的臉蛋皺起來。

“對不起啊學長,不是故意的。”是剛才問問題的那兩個男生。

一個留著寸頭,一個染著一腦袋藍毛。

“學長也太瘦了吧?這麽不經撞,sorry咯。”

他們都比喻白高,站在喻白面前雙手插兜,很沒誠意地笑著道完歉就勾肩搭背地走了。

喻白一句“沒關系”憋了回去,看著他們的背影咬了咬嘴唇,臉頰帶著薄怒的紅。

淺綠色的墻面掉灰,他有點不高興地揪著衣服側邊,腦袋往後扭努力看後背,在染了綠色的布料上拍了拍,沒拍掉。

喻白癟了癟嘴,要回宿舍換衣服。

“喻白。”身後有人喊住他。

喻白一扭頭,發現是一班的班主任劉睫,禮貌點頭,“劉老師好。”

劉睫溫和地笑了一下,“陸教官叫咱們開會,我看你沒回群消息,就返回來找你了。”

她剛才是在解散後和陳闊一起離開的。

喻白楞了一下,趕緊點頭,“好的,謝謝老師,我忘記看手機了。”

兩個人一塊兒下樓,喻白比劉睫高大概十厘米,身形卻沒比對方寬闊多少。

身為男生,他還是太纖細了。

開會地點在一號樓,說是樓,但就是個一層平房,空間不是很大,專門給教官們住的,裏面有間會議室。

喻白和劉睫推門進來的時候,裏面說話聲很小,還有其他老師和助教沒到。

陸斷坐在領導位上,江徊在他左手邊,前者目不斜視好像沒看到進人,後者對喻白眨了一下眼。

喻白:“……”

更嚇人了。

只不過江徊很快又嚴肅起來。

他們這次軍訓和臨川大學的領導已經協商好了,在保證所有學生生命財產安全的情況下,全程由總教官負責指導。

原本江徊是總教官,但他昨天早上接到了他斷哥的電話,說來。江徊立刻就把總教官的位置給了他斷哥。

隊長到哪都是隊長,他習慣了聽指揮聽安排。

喻白低著頭往裏走,第一時間就想往陸斷對角線的那個位置坐。但他身邊還有個劉老師,並且劉老師坐在了江徊旁邊。

喻白有點緊張地咽咽唾沫,只能跟著劉老師坐,稍微一扭頭就能看到陸斷,但他不扭頭。

更不知道陸斷有沒有看他。

沒幾分鐘,人齊了,會議開始。

陸斷雙手合攏放在桌面上,聲音清晰又明朗地一條一條陳述軍訓期間的所有註意事項,神色認真,說到關鍵點的時候還會反覆強調。

因為他們是在山裏,所以學生的安全尤其重要。

喻白聽著聽著,慢慢忘記了尷尬和忐忑,好好學生一樣地端坐起來,擡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陸斷看。

他以前沒見過這樣的陸斷。

依舊是給人沈穩可靠的感覺,但又和從壞人手裏救下他,能給他安全感又能讓他抱著哭的那個陸斷不太一樣。

這一回好像更公事公辦、嚴肅冷漠一些,少了私下裏在他面前的溫暖和壞脾氣,看起來沒有任何私心。

喻白忽然覺得有點小小的羞愧。

他居然夢到陸斷是那種公報私仇的人。

……

會議持續了二十分鐘,老師和助教們互相打打招呼,結伴離開。

“喻白,回宿舍嗎?”同一個支部的助教檀子叢過來問他。

喻白抿抿唇邊,餘光看到陸斷還在和某個老師說話,稍微有點猶豫。

到底要不要打招呼啊?

剛剛整個過程陸斷都沒有多看過他一眼,是要避嫌還是陸斷生氣了?

他們要裝作不認識嗎?

喻白咬了下有點幹的嘴唇,還是決定和同學離開。他推開椅子,人剛站起來一半,腰還彎著。

只見陸斷冷不丁擡起手,一邊神色無礙地和老師交談,一邊把A4紙往桌上一摁,骨節分明的手虛握成拳,似隨意敲了下。

很小的“咚”地一聲。

喻白心頭一顫,立馬一屁股坐回去,扭頭對檀子叢說:“你先回吧,我腿有點麻,等一下再走。”

檀子叢撓撓腦袋,“那我等你一會兒……”

“不用的。”喻白捂了捂臉,聲音很小,透著一種莫名的心虛,“你先走吧,檀同學。”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檀子叢只好離開。

很快,和陸斷說話的那個老師也笑著告辭,整個會議室只剩下了兩個人。

喻白埋著腦袋沒說話,心虛慌亂,不怎麽敢看人。腦子裏都是陸斷把他扒幹凈換衣服的畫面,耳朵一點一點紅了。

桌面上被人扔過來一個白色紙團,喻白覷了眼,覺得眼熟,縮在袖子裏的手指動了一下,沒拿。

“怎麽不看?”陸斷的身體往後靠著椅背,之前的冷漠嚴肅全然不見,懶散許多。

他盯著喻白緩緩擡起的腦袋,不爽地瞇了下眼,聲音不冷不熱,“大清早留個破紙條就走人,誰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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