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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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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望著現於眼前的蕓娘, 又瞧著對方雖已盡力遮掩,但仍難消腫下去的泛紅眼眶,和疲乏不已的面容。

在有彼此沈默以相視半晌後,陳尋也不由得張了張嘴, 欲要說些什麽。

但還不等他有得啟唇, 於屋內便是傳來一道雖顯虛弱, 但相較常人卻還尚算有力的聲音, “可是, 尋兒回來了?”

“是,”蕓娘微微擡首側目, 朝屋內應和了一聲, 隨後在陳尋註視間,她又於面上強扯出一抹笑容,朝陳尋笑了笑。

而這一笑,也讓原先想要說些什麽的陳尋,在嘴角顫動數次後,終是再有閉合起來。

也是如此,在兩人覆有沈默數息後, 於房內,陳懷安便是於話中再有帶上幾分輕松與關切之意, 溫聲道:“外間風雪深重, 縱是有修為在身,也莫要常吹,以免一著不慎,真的中了風寒。”

“快先進屋來吧。”

“好, ”蕓娘輕咬著唇,再又揚著笑朗聲回了一句。

接著在陳尋低垂著眼, 反覆壓制自己心中升起的紛雜情緒間,她又再是擡手抓住陳尋衣袖,而後將對方往內輕輕一拉,再是側臉擡手,撫面以拭淚,道:“我兒今朝歸家,是來有匆匆,去又匆匆。”

“一直為你父親之事奔波。”

“阿娘和你阿父看在眼裏,也是心疼不已。”

“如今……”蕓娘頓了頓,方才稍顯嘶啞的聲音也在數息間,有得盡數斂了下去。

而後再是道:“如今風雪深重,我兒再要外出也是不便。”

“不如先隨阿娘入屋,讓我與你父親,我們三人好好聊聊。”

“好,”陳尋低著頭,緊跟在蕓娘身側,輕聲應了一句。

而蕓娘見狀,也在強撐著心中哀悸間,緩步走至門前。

隨後在將面上又有顯出的淚水拭去後,她方才是放開陳尋衣袖,覆於面上揚笑,以將門推開。

而門內正臥於軟榻之上的陳懷安,在聽得門扉輕啟,外間風雪作響之音驟然增大後。

也再有擡手捂唇,重重咳嗽幾聲,接著再是擡眸含笑以看向陳尋二人,道:“隆冬盛雪渥春意,來年定是豐收年。”

“偏我兒又於冬雪盈盛之時以歸家,又為這盛冬春意增上一抹福色。”

“此可謂是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啊。”

陳懷安笑著說完,同時嘴角的笑意也再有濃郁三分。

只不過不等他將這溫和笑意維持多久,於靈氣流轉體內間,那陣陣經脈斷裂之痛便驟然襲來。

僅一瞬間,陳懷安便是忍不住地渾身痙攣,雙手雙腳也兀地蜷縮在一起,好似這為十數斤春山竹炭所構造起來得,極為暖融,甚至還有些悶熱的屋子,是為寒冰地窖一般。

也是如此,在有面上笑容於瞬息止住,同時又壓下對陳懷安將陳尋歸家和霜雪生/春,兩件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混在一起胡謅的,稍感無奈的情緒後。

陳尋和蕓娘二人也快步走至陳懷安身前,接著在一人朝其體內灌輸靈力,以幫其抵禦和修覆體內已是無比紊亂,且攻擊性極強的內外靈力,另一人又盡力按摩其身體,以舒緩其身體麻木下。

過有片刻,陳懷安才是再有緩過神來。

“倒是辛苦麻煩蕓娘,和尋兒了,”陳懷安原就蒼白虛弱的面上,再有顯出一抹夾帶歉疚愧赧的笑容,語氣中也滿是歉意地溫和說道。

但是有聽得陳懷安此話,在陳尋尚未出言之際,蕓娘便是猛地皺眉,旋即便是朝陳懷安搖頭不悅道:“你我為夫妻,尋兒亦為你親子,你我三人本就為一體,何來辛苦麻煩與否?”

“你如此說,是未將我與尋兒視為親人?”

“非是如此,非是如此,”陳懷安聞言,忙不疊得搖了搖頭,方才顯出的一抹微笑也轉了苦笑。

但蕓娘瞧得此景,面上不悅之色卻未有淡去分毫。

她僅是沈默地看著陳懷安,直到過有片刻,在陳尋靈力灌輸下,陳懷安面上再有紅潤不少後。

她才是側身坐於陳懷安身邊,再有低垂眼眸,柔聲低語道:“我知你心所想。”

“但我,”蕓娘頓了頓,又擡手取過陳懷安仍有發木的手,接著一邊揉捏著對方的手,以幫其活血通絡,一邊再是說:“也望你知我心所想。”

“你只是身體有恙,所以不得不稍作休養而已。”

“又不是下不得床,做不得畫,更不是馬上就要離去。”

“所以你無需,也沒必要現在就將我、還有尋兒推得這般遠。”

“莫不是你以為,僅憑你幾句拒人千裏之外的話,我和尋兒就會隨你的意,離你而去?”

“我……”陳懷安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麽,但在觸及蕓娘已隱帶淚意的目光後,他又不由得抿了抿唇,隨後低聲一嘆,不覆再說些什麽。

也是如此,在有取出手帕,以將面上淚水拭去後。

蕓娘也微微舒了一口氣,而後再有顯出一抹略帶舒心的微笑,以看向陳懷安道:“有些事,可一不可二,有些話,亦是如此。”

“往後,莫要再犯了。”

說完,在將陳懷安已被揉捏溫熱的手放回錦披之內後,不等陳懷安有得做出什麽反應,蕓娘便是微微側目,再有看向陳尋,覆又低聲道:“不知尋兒……”

“可有辦法,救治你阿父?”

話音落,在迎著蕓娘滿含期盼,和陳懷安也忍不住微微側首,暗暗投來的希冀目光下。

在有沈默數息,陳尋也即是點了點頭,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

見狀,在微微側目以餘光看了陳懷安一眼,後過有數息,蕓娘也即是強提一口氣,正了正面上神色,旋即以手覆於陳尋之手,強自緩言柔聲道:“我兒要知,萬事不會永遠順我等心意而發展,此為天地恒定之理。”

“所以,”蕓娘松了松面上表情,於唇齒間微微顯出一抹安慰笑容,而後再有擡手輕拍陳尋之手,道:“若求之不得……”

“那便求之不得,”陳懷安抓住蕓娘的手,於側首間,也朝陳尋笑了笑,道:“為父活至如今,已比你長青師父多賺了好些時日。”

“且家族於為父管理下,也未曾生過亂子,還一直向上而行。”

“即是如此,”陳懷安撐起身子,另一只手也放在陳尋臂彎之上,再是道:“為父若此刻與你長青家老相見,想來也算不得是什麽丟臉之事。”

“甚至說不定,你長青師父還可能誇獎為父兩句。”

“所以……”陳懷安話語頓了頓,看向陳尋的目光,也再有柔和數分,道:“我兒莫要憂愁。”

“何況,縱為父身死,但只要你與蕓娘心中皆未曾忘卻為父,那為之父便算不得死。”

“如此……”陳懷安擡眸看著陳尋雙眼,再有一字一頓輕聲道:“尋兒,可知?”

“孩兒,”陳尋低垂著頭,感受著手間和臂彎處傳來的陣陣暖意,在覆於面上顯出一抹幹澀微笑後,他也輕聲回了一句,“知道。”

“但,”陳尋說著,話語也有得一頓,隨後在陳懷安和蕓娘四目註視間,他於面上顯露的微笑,也有得輕松幾分,道:“父親之傷,並非無解,只是孩兒當下尚未理出頭緒,還請父親,”陳尋反握住陳懷安的手,同時目光也再有看向蕓娘,道:“阿娘,再等孩兒一段時間。”

“好,”陳懷安和蕓娘彼此對視一眼,而後在有壓下各自心頭湧起的覆雜情緒下,再有齊聲應和了一句。

而陳尋見狀,也在緊抿唇齒之間,稍有舒了口氣。

他本不想將這尚不知定數的事情,告訴陳懷安和蕓娘。

以免事到最後卻一無所成,不僅憑白落了陳懷安的希冀,也會讓蕓娘空歡喜一場。

但他又怕,怕他說的不清楚,怕他的含糊其辭,會更快讓陳懷安失去希望,也會讓蕓娘再度神傷,最終導致他更不願看見的結局發生。

是以在反覆糾結和思量片刻後,陳尋才是下定決心告訴對方當下事情進展。

而對方……

陳尋又微微擡眸看了一眼陳懷安和蕓娘的表情,瞧著他們雖面色還稍有凝重,但多少也有些輕松的模樣後。

陳尋也知兩人尚還能接受他當下所言,也是如此,陳尋從入得屋內,就始終緊懸著的心,才終是稍稍落地。

隨後在三人各有壓下各自情緒,皆於面上顯露一抹輕松之色後,他們也默契地跳過了陳懷安傷勢這一話題,轉而聊起了他們多年未見間,所發生的他們認為的趣事。

……

“嚴霜瘁群木,生意存孤根。”

“尋兒,可還記得,”陳懷安望著窗前寒梅,略帶感慨地說了一句,隨後在陳尋亦擡眸望向梅樹間,他又語帶笑意,再是說道:“你年少時,就常常對窗望梅,立桌作畫。”

“不知如今再觀此景,我兒,”陳懷安笑著朝陳尋挑了挑眉,語氣也滿是調侃之意,問道:“又得有什麽感受?”

陳尋聞言,在註視窗外寒梅間,瞧著它淩寒而立,瞧著它肆意綻放,而後又側目回看了一眼陳懷安。

在於低垂眼眸間,有得斂去眸中的覆雜之色後,他也即是悶聲開口道:“事隨時移,當初孩兒觀此寒梅時,只見其孤傲,只聞其異於百花之暗香,故只道其獨特。”

“如今再觀,”陳尋話語頓了頓,隨後又再擡眸望向寒梅,道:“卻可見其不畏霜雪之堅韌,可見其枝枯葉落然花艷的極盡綻放之美。”

“故於孩兒視之,此花仍獨特,但又不獨特。”

“緣何獨特,卻又不獨特?”陳懷安笑著繼續看向陳尋。

而陳尋也收回看向寒梅視線,接著再有微微低頭以避開陳懷安目光,道:“獨特在其不同於百花之嬌弱,不獨特在,”陳尋眸光一暗,聲音也再有低啞少許,道:“其之性情,與我等生而為人,之為人處事無異也。”

“於此塵世,人皆有如百花一般,安平享樂,不欲見風雨之心;但同樣,人亦有如寒梅一般,無懼風霜困境,始終迎難而上,最終綻光耀彩之心。”

“所以,寒梅於百花,為獨特異者,於人,卻非獨特異也。”

“我兒能如此想,”陳懷安笑著摸了摸身前已滿是蒼白的長髯,眼中也滿是慰籍欣悅之意,道:“為父便可放心了。”

“這數年來……”陳懷安擡手拍了拍陳尋肩膀,聲音也稍有低沈少許,再是道:“苦了你了。”

“父親,”陳尋微微低頭,但很快,他又側首將頭微仰,腦中滿是身形枯槁,且相較數年前,更有老蒼不少的陳懷安。

僅是一瞬,他心中的酸澀、苦悶之情也再抑不住。

他紅著眼,緊咬著唇,想要再說些什麽,但滿心的無助困苦和湧於眼前的淚,又堵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只能於唇齒間,發出道道嘶啞氣音。

他留於陳家五年,也依靠畫卷傳承的續命法,吊了陳懷安五年的命。

但在這低靈之地,在沒有更多靈物的幫持下,僅依靠煉神樹種,陳尋也只能做到讓陳懷安撐到如今。

原先陳尋以為自己能在這段時間內,找到助陳懷安修補經脈的辦法,再不濟也應能做到讓對方覆歸凡俗,多活幾年。

可是有深入研究陳懷安傷勢後,陳尋卻也越來越清楚地知道,自己先前所設想的最低一檔的結果,是有多難實現。

且不說修補陳懷安的經脈,就連消磨一直在陳懷安體內亂竄的靈力,陳尋都做不到。

是以到後來,陳尋便不得已放棄了畫道傳承中,對於藥經一道的修行,轉而選擇了不斷作以畫作,將全部希望,寄托在能創造出一只具備強大修覆力的畫道真靈上。

但畫道真靈本就難求,哪怕陳尋有著極高的畫道天賦,也難能輕易創造出畫道真靈。

所以五年來,他做了不知多少幅為世俗所讚嘆驚艷的傳世之作,可最終形成畫道真靈的,僅有五個。

且這五個中,四個受他心切焦躁所影響,都是為攻擊性真靈。

至於第五個,雖合了陳尋的意,是為治愈性真靈,但其治療能力,卻又不甚理想。

縱是陳尋合整個家族之力,以供其靈力,讓它修補陳懷安傷勢,可也僅是做到讓陳懷安體內左沖右突的靈力,稍有平和些許。

也是如此,在越是臨近陳懷安命元幹涸之時,陳尋也越是瘋魔。

他將自己鎖於畫樓之中,拼了命的作畫。

他想要創出一只能救治陳懷安的真靈,再不濟,能為陳懷安延長少許壽命,再給他一點時間也可以。

但……

太難了……

直到陳懷安親自登上畫樓,將陳尋從樓中帶出後,陳尋都沒有創出他所希冀的那只真靈。

所以陳尋不知該怎麽面對陳懷安,更不知道該與對方說些什麽,甚至剛才回應著陳懷安寒梅一事的話語,都不過是陳尋往昔與姜時堰相爭鬥時,所用之話術。

實際上,陳尋神志都還尚未清明。

他的腦中,還是想著提筆作畫,還是想著當初告訴陳懷安,其傷勢並非無解時,陳懷安和蕓娘所露出的驟然明亮的雙眸,和期盼的目光。

也是因此,陳尋甚至不敢將目光向陳懷安處稍稍移去些許。

因為他怕,怕看見陳懷安哪怕是一點點的身形衣角,因為這會讓他忍不住陷入絕望和哀悸的痛苦當中。

為什麽自己在入得此世時,沒有多看幾本醫書,為什麽沒有多調查練氣期所會出現的問題和補救之法,為什麽自己能力如此弱小,又為什麽這低靈之地,限制如此之大。

陳尋恨,且痛,但更多的則是無盡的悲與哀。

他無能也無力,他惶恐也害怕。

而陳懷安也不知是看出了陳尋的問題,還是如何。

在陳尋有得低聲念有一句,就覆又沈默半晌後。

陳懷安便是於眼眸低垂間,從身側拿出一套已是落了灰的極顯老舊,但又可見曾被其主人經常使用的作畫工具擺放於桌上。

隨後在陳尋忍不住微微側目,看向陳懷安的動作時,陳懷安便再是朝陳尋笑了笑,道:“今日喚我兒出畫樓,是為父想再告訴我兒一些為人處事之道理。”

“但在方才言談中,為父卻是知我兒早已成長,有些我兒所知的道理,為父卻是不知。”

“所以我兒如今,”陳懷安將手上工具盡有擺好,而後再是語含感慨之意,道:“已不用為父舉托,就可自由翺翔於天際。”

“但,”陳懷安話語稍稍一頓,接著又朝陳尋招了招手,示意對方來到自己身邊,道:“我兒既已出畫樓,若是就單單與為父聊有一兩句,然後就又回轉畫樓,卻是難免會被外人言說,你我父子不合。”

“所以,”陳懷安將陳尋拉至桌前,覆以笑言道:“我兒不如就此兒時書桌,與這兒時筆墨,為阿父再畫一幅寒梅傲雪圖,如何?”

陳懷安說著,在有見陳尋囁嚅著雙唇,似是想要說些什麽時,他又猛地一拍腦袋,語氣再是帶上些微不好意思,道:“可是我兒嫌棄這書桌低矮,和這墨寶老舊?”

“若是如此,”陳懷安將頭向後一仰,目光也在書房中不斷游移起來,“阿父幫你看看這書房中……”

陳懷安話未說完,陳尋便咬著唇,再有壓下心中已盈沸不已的繁雜心情,道:“孩兒作畫何曾挑過場地、墨寶。”

“就是畫紙鋪於山石之間,墨寶用以劣質香材,孩兒也可安心作畫。”

“更何況,此書桌、墨寶皆是為父親往昔尋遍江左,以為孩兒找來的作畫之物。”

“其之珍貴,孩兒怎敢厭棄。”

“所以,”陳尋擡手挽袖,而後提筆著墨,落筆作畫,以言道:“父親,且觀孩兒畫作。”

“看看,”陳尋話語有得一頓,隨後語氣又微微揚起,似是想迎合陳懷安一直要沖散當下近乎凝固的哀傷氛圍的舉動一般,於話帶驕矜傲意,覆又道:“孩兒力壓諸國畫道之能,何在也。”

而對於陳尋這般舉動,在有配合陳尋露有一笑後,陳懷安便是有擡手敲了敲一側桌沿,道:“怎地歲數越大,越不知作畫首重為何了?”

陳懷安從書房一側拉過一把座椅,隨後坐在可見窗外寒梅與落雪,和陳尋作畫的方向,再又道:“作畫……”

“首重靜心……”陳尋在陳懷安話未落全之前,也笑著應和了對方一句。

而後在陳懷安笑著搖頭,看向陳尋間,陳尋也報以一笑。

如此過有數時,在窗外霜雪落盡,寒梅次第綻放間,於案幾之上,在陳尋停筆落字後,一株於窗前寒梅一模一樣的微型寒梅,也立於書桌之前。

傲骨寒梅,惟韌惟堅。

非是陳尋所期盼的可治愈陳懷安傷勢和延長陳懷安壽命的真靈,但陳尋此次卻未如以往那般心情陰郁悶煩。

惟因在此次喚以真靈間,不知是當下所處場地讓陳尋生有感悟,還是他前夕瘋狂作畫,引來了畫道質變。

總之在停筆真靈出後,陳尋便是抓住了如何喚出畫中真靈的辦法。

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保證……

陳尋滿帶笑意地朝陳懷安望去,嘴中也朗聲喊有一句“父親。”

但在瞬息後,於他唇邊笑意未曾徹底綻放之際,他面上神色,便是驟然凝固起來。

“我兒,往後定要歡喜快樂,定要平安順遂,切勿,切勿……”

“切勿什麽?”陳尋雙眸滿是茫然,腦中也不斷閃過陳懷安拉他走出畫樓時的話,但在須臾一晃後,這話又轉為了陳懷安倚於榻前,笑著對他說:“我相信尋兒。”

而後又是“尋兒不必為阿父之傷,多憂慮”;又或是那數十年前,在熾熱陽光下,在那散發著濃濃生機的槐樹之下,那句“父恐言多以使我兒嫌棄,故擱筆至此,望我兒平安順遂,父懷安留,”的話;再或是,他初持筆時,陳懷安在他耳邊,溫聲說的那句“作畫,首重靜心……”

陳尋眼中淚水忽得湧出,而後順著面龐一點點滑落。

他顫抖著手,去觸碰身前人的鼻息。

而後一瞬,他的身形便猛地一歪,只能勉強抓持著身側書桌,以致不徹底跌落地上。

可就在陳尋,嘶啞著嗓音,想要說些什麽時,一人就徑直推開書房門扉,而後用夾帶著急促喘息聲的焦急話語道:“懷安、璟安,蕓娘她……”

“她……”焦急聲音微微一頓。

而陳尋也在這話語中,將原先呆滯目光稍有變得清明些許。

隨後在陳奉來還欲說些什麽時,他便是擡眸朝陳奉來處看有一眼,接著在陳奉來微微怔楞出神間,他便是瞬間來到陳奉來身前,而後赤紅雙眼,嘶聲以問道:“我阿娘,怎麽了?”

“璟,璟安?”陳奉來被陳尋當下模樣和質問語氣弄得再有一楞,但很快,他又回過神來,知道當下不是問詢陳尋為何如此的時候。

所以在咽下喉中津液,以潤澤唇齒後,陳奉來便是低垂著頭,再是道:“蕓娘,於房中留有一封書信後,便自斷經脈,逝於房中。”

“此……”陳奉來從袖中取出,方才從蕓娘貼身侍女處得來的遺信交給陳尋,而後再是道:“為蕓娘遺信。”

“望懷安、璟安,”陳奉來胸膛因劇烈奔跑而快速起伏,在有深吸一口氣後,他方再是將頭低下少許,道:“節哀。”

而陳尋在接受陳奉來遞來的書信後,精神也驟有恍惚起來。

直到過有良久,陳尋才似是找回自己聲音一般,低聲以問道:“我阿娘,屍//身,何在?”

“在堂院內……”陳奉來仍低垂著頭回道。

陳尋聞言,也再有沈默半晌後,才是於面上微微扯出一抹極為別扭的幹澀微笑,強裝鎮定道:“麻煩奉來家老了……”

“不過……”陳尋抓著身側椅凳,在無意識將椅凳扣出一角裂痕後,他才再是輕聲道:“可否給小侄一點時間,小侄,想一個人,靜一靜。”

陳奉來聽得此話,也微微擡眸再度迎上陳尋滿是血紅的雙眼。

隨後在心神忽得一滯,似是想到什麽一般,便是將已到唇邊的,想要問詢陳懷安如今何在的話語吞下。

而後僅是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

接著在陳尋恍惚地目光相送下,陳奉來便是低垂著頭,緩緩退出房間。

而陳尋也在對方腳步聲漸遠後,擡手將書房一關,隨即人便像是被抽離掉了骨頭與血肉一般,驟然跌落於地上。

直到過有良久,於屋內,才是傳來一聲似如幼獸哭泣,又如輕聲呢喃一般的聲音,道:“父親、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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