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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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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院外吹起一陣涼風, 也將張無傷從長久的回憶中吹醒過來。

看著已將那一頁信紙盡皆謄抄完畢的劉長冶,在緩緩吐出一口氣後,張無傷也即是出言問道:“近日,可曾有大事發生?”

劉長冶聞言, 一邊將手中狼毫放於筆架之上, 一邊也細細思索起來。

待過有片刻, 將近日發生諸事悉數厘清後, 他方是點了點頭, 垂首低語道:“確有一事。”

“而此事……”劉長冶說著,眼神也有些覆雜地看了一眼手中剛剛謄寫好的信紙, 再又輕聲說:“還跟趙陳五國有關。”

“嗯?”張無傷微微一楞, 目光也稍稍一偏,轉而掃向劉長冶手中信紙,隨即語帶不解問道:“此為何意?”

劉長冶抿了抿唇,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張無傷的話,而是在擡手將手中信紙放於一側晾曬,再又取過先前抄錄好的朝野諸事記錄遞予張無傷後。

他才覆低聲道:“老師也知,自國師與姜皇定下謀略五國之策後, 未出三日,魯國便與衛國相遇。”

“且不出國師與姜皇所料, 在經一番試探後, 衛魯二國就未再交戰,反是彼此勾連,火速交換了對方信息。”

“魯國也借此攀上衛國,順利與衛結為盟友。”

“並在兩國建盟後未久, 豐國也受衛國所誘,入此盟中。”

“而在此之後, 因衛豐趙三國互通有無之因,趙國亦被引入局內。”

“自此,”劉長冶說到這,語氣也微微高昂起來,似是對陳尋與姜時堰兵不血刃,就將諸國謀於掌中之舉極為驚嘆讚服,道:“五國入蠱,姜國隱跡。”

“也由此始,五國時局瞬變,原初準備派兵強攻魯國,直取平南草原的陳國,也在三國結盟的威脅,與趙國似有若無的試探下,不得不抽出部分兵力趕赴梁宋,以穩固當下時局。”

“可這一選擇,卻讓一向視陳國為勁敵的趙國,察覺到一絲不對。”

“是以在陳國尚未反應過來之際,趙國就直接攜重兵,以襲殺陳國處於梁宋的所有兵士。

並在那之後,更是攜衛豐魯三國之兵,組成四國戰隊直擊陳國。”

“而為求自保,陳國也只能暫時放棄強攻魯國,進取平南草原的戰略規劃,轉而抽調九成兵力趕赴梁宋,試圖將四國聯軍攔於梁宋邊境天獻城。”

“但,”劉長冶搖了搖頭,語氣中也帶著少許唏噓之意,再是說:“四國之內,不僅有著能與陳國並肩,甚至戰力略有勝出陳國的趙國,還有著能與趙國相抗衡的衛豐二國,更有著對陳國兵防布局極為熟悉的魯國。”

“故而陳國雖拼命阻擊四國,但也還是落得個節節敗退,兵潰軍散的下場。”

“不過,”劉長冶話語再是一頓,隨即又擡手指了指剛才被他放於身側的紙張,覆以輕聲道:“陳國能位居強國之位,且在諸國虎視之下,經濟、軍事俱能持續上升,又豈會沒有半點手段。”

“所以於明德一十八年初春末,陳攜魯之萬民,以迫於魯,命魯聽其號令,魯王心有不忿,可萬民安危為大。”

“因此五國會戰於梁宋嵇陵峽時,魯國舉兵以反衛、豐、趙三國,致使三國兵力消亡九成,僅留一成倉皇逃歸本國。”

“可陳魯此戰雖有得益,但因先前的連月鏖戰,其軍隊兵士早已疲乏力竭,十成戰力不足三成。”

“又因五國戰起一事,本就為我國一手謀劃,如今時局分明,自當出手收場。”

“是以在陳魯準備收拾戰利之時,陛下即命全副武裝的姜國精兵,攻迎陳魯殘兵破甲之士。”

“至於結果,便是為陳魯二國連一成兵力也未逃回本國。”

“這也導致明德一十八至明德二十四年,六年來,五國國門俱以緊封,不覆向外界交流。”

“我姜國也再無憂外患,徹底占據梁宋,兵力、國力、經濟也由此向上翻有數番……”

“所以



,”張無傷凝蹙著眉,緩緩從劉長冶所遞來的史事記錄中擡起頭,而後一邊望向劉長冶,一邊沈聲道:“你之所言大事,便是這些?”

“要知姜國占據梁宋六載,經濟與國力連翻數番本就為常理之事,至於趙陳五國封國……”

張無傷說到這,話語也微微一頓,方才稍有凝蹙的眉宇也更有緊皺起來,道:“於我所視,近日來也未曾有五國起關,不覆封國之事發生?”

“所以,”張無傷垂眸凝視著劉長冶,再又一字一頓沈聲道:“你之所謂,大事為何?”

瞧著身前人略帶審視,與越發困惑不解的目光,劉長冶也知先前所言鋪墊已是過長。

故而在將面上神色一正後,他也即是出言道:“昔年五國兵敗,其等國中戰力俱已十不留三,但因我國尚未將梁宋消化,是以國師與姜皇均未選擇派兵攻襲五國。”

“至於近日發生大事為……”劉長冶張了張嘴,剛想再說些什麽,可話方至唇邊,遠處皇城便驟然傳來一聲震天鐘鳴。

隨後不待張無傷與劉長冶兩人反應過來,遠處又連續響起八聲轟鳴鐘音。

其聲回蕩玄京八方,也讓張無傷尚還平靜的面色陡然大變。

“鐘聲九響?鐘生九響!!”張無傷低聲數著鐘音次數,面上神色也越發難看起來,“皇城有九鐘,一響為一意,而九響齊鳴,則是為……”

張無傷唇齒顫抖,面上神色也在不斷變換,就連手中拿著的史料記錄亦被他隨手放於一側案幾之上,不覆再觀。

而瞧著張無傷這一系列的動作,又見其人面上滿是震驚詫異與不解之情,在沈默片刻後,劉長冶便是微微低首,輕聲將身前人未說完的話補全,道:“鐘聲九響,應是為姜皇將禦駕親征。”

“禦駕親征,禦駕親征,”張無傷呢喃著,旋即又猛地擡頭看向劉長冶,震聲道:“所以近日到底是發生何事!緣何姜皇要禦駕親征!這禦駕親征之地,又是何處!”

張無傷雙眉高聳,看向劉長冶的目光中也帶上一抹惱怒與濃濃的審視之色。

劉長冶見狀,當下也不敢再多耽擱,在深吸一口氣後,忙是低首開口道:“姜國占據梁宋六載,這六載也是為姜國發展最為迅猛之時。”

“但……”劉長冶頓了頓,語氣中也帶上一股似為嘆服又似為鄙夷的莫名之意,再是道:“姜國卻不是周遭諸國中,發展最快最為迅猛的一國。”

“惟因在姜國之上,還有魯國。”

“魯國?”張無傷緊皺著眉,語氣中也多了一抹質疑,再又問道:“可是先前為陳國屬國的魯國?”

“正是此國,”劉長冶點點頭,沒有反駁張無傷所言。

但這也張無傷眼中不解之色大熾,就連聲音也較之先前要高出數倍不止,“這怎麽可能!”

“要知魯國向來為陳國欺壓,國力勢弱不說,就連有生力量也有且僅有當初為我國,於梁宋嵇陵峽所覆滅的那一支。”

“在此情況下,莫說魯國還能否飛速成長,光是能抵禦住陳國進犯,維持本身不倒,就已是極為幸運。”

“所以,”張無傷擡手抵住一側桌角,在深吸一口氣後,方再是道:“魯國怎可能在短短六年內,成長速度躍居我等之上,又怎可能成為我等平視乃至高看的敵手!”

“惟因魯國非天助之,而為人助之。”劉長冶嘆了口氣,面上也閃過一抹憤憤之色。

“月餘前,姜皇曾與國師言說,今下姜國雖未將梁宋消化完全,但也已站穩腳跟,而周遭五國雖仍在封國,但六載已過,五國國力也當恢覆大半,此刻若不加扼制,待五國全數恢覆過來,亦或是恢覆大半,那於姜國而言,便是為一大禍事。”

“畢竟當初五國受此重創,皆為姜國一手促成,而今五國國力一旦恢覆,必會聯手進攻姜國。”

“所以為防五國聯手,加之擴張地盤,以持續增強本國實力,所以陛下便提議提前啟兵,以先五國一步,將五國攻陷。”

“國師對此,也未做反對。”

“是以在半月之前,陛下與國師定下初步征戰之地,而此地正是為侵入梁宋的第一國,魯國。”

“至於原因,一方面是因為魯國最為弱小,最易攻破,另一方面也是因魯國背靠平南草原,是為南部諸國與北境諸國所聯系的節點所在。”

“一旦姜國占據此地,則遠可交集北境,近可阻斷陳國進取之路,當是為兩全之利。”

“所以在留下五成兵力留守姜國及梁宋後,陛下便命鎮南大將軍出兵攻伐魯國。”

“可誰曾想,原本為眾人視為撈獲功勳的破魯一戰,最終卻是以慘敗收場。”

“而源頭,正是為魯國不知何時培養出了一大批精銳兵士,甚至其戰力之強,還要遠勝往昔的陳、趙二國兵士。”

“鎮南大將軍也正因判斷失利,以致所攜重兵十去其三。”

“陛下也因此震怒,於朝議大會之上,先是撤除鎮南大將軍領軍之銜,之後又放言欲要禦駕親征。”

“而之於前者,群臣無人反駁,但後者一眾百官卻是吵了整整兩日,其意皆為陛下萬金之軀,實不該遠赴戰場。”

“弟子……”說到這,劉長冶也低低嘆了口氣,“弟子原先以為百官已勸住陛下,可現下看來,陛下仍是要一意孤行。”

聽到劉長冶的這番話,張無傷方才惱怒不已的表情也稍稍淡去,旋即又是朝劉長冶搖了搖頭,輕聲道:“鎮南大將軍所率精兵,乃是為姜國耗費無盡人力、物力,財力所堆積出來的兵士。”

“說是鎮國之兵,也未嘗不可。”

“但如今這重兵對敵第一戰,不僅沒勝,還輸給了眾所周知的弱國。”

“這於陛下而言,豈不是在打他的臉?打姜國的臉?這於姜國百姓而言,豈不是會認為姜國兵士皆是混飯吃的雜魚爛蝦,根本值不得他們供養?”

“所以為維護姜國名聲,重振民間信任,此戰不僅要打,且還要打得漂亮。”

“但,”張無傷也微微嘆了口氣,道:“一如你先前所言,鎮南大將軍對魯一戰,已使精兵十去其三,這般大的損失,哪怕再換一位大將前來,也難穩住人心。”

“故而只有陛下禦駕親征,才是能最大限度地穩住軍心,甚至使軍心觸底反彈,再度激昂起來。”

“畢竟,皇者與諸軍同在,諸軍怎敢不拼盡全力。”

但聽得張無傷所言,劉長冶卻沒有認同對方的觀點,他仍是搖了搖頭,而後反駁道:“軍心戰勢固然重要,可陛下安危更是為重中之重。”

“要知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哪怕陛下未真正身抵前線,只是坐鎮後方軍營,可又有誰能肯定魯國不會派刺客襲營?”

“當下兵敗固然有失面子,但一時成敗又算得了什麽,何況陛下若舍得放兵,再增二十萬兵士於前線,磨也能磨掉魯國。”

“再者,”劉長冶皺了皺眉,語氣也多了少許鄙夷,道:“於弟子視之,這魯國能於六載之內,發展壯大至此,必是有外來大國相助。”

“既是如此,對方可仰仗外援以護國,我姜國又何需與對方講理,直接重兵壓境豈非更好?”

“介時魯國失守,誰又能言我姜國輸了?”

張無傷沒有打斷劉長冶,而是在靜靜聽完對方的話後,才是撫髯輕聲道:“你之說法,自也有理。”

“可我姜國為一強國,甚至在消化掉梁宋後,更是可稱一句大國。”

“而魯國呢?”張無傷反問一句,但不等劉長冶回答,他又自顧自回答道:“是為小國,甚至是小國之中的弱國。”

“可偏偏這一弱國,竟讓我姜國一大國折戟。”

“這折損顏面尚且為小,背後所透出的意思才是為大。”

“嗯?”劉長冶回望向張無傷,面上也顯露出少許不解之色,再是道:“師傅所言,是為何意?”

“其意為……”張無傷轉身看向外界已漸漸升起的朝陽,話中也帶上一抹夾雜感慨、欣喜與憤怒的覆雜之意,覆又道:“姜國已經崛起,可這樣的崛起,定不是所有人想要看見的結果。”

“甚至除了姜國以外,怕都無人願見姜國崛起。”

“所以,”張無傷側目看了劉長冶一眼,再是幽幽道:“你能猜測到魯國有大國相助,那你能否猜測出這大國有幾個?又能否猜測出他們願意為魯國付出多少?我姜國再加二十萬大軍,真能覆滅魯國?”

“再者,你又怎知這不是諸國計謀,一旦我國抽出二十萬大軍進發魯國後,諸國不會趁我姜國國內空虛,趁機侵占我姜國?”

“所以以重兵磨殺魯國之法,可行,但不穩定因素太多。”

“且姜國已為大國,若要滅一弱國小國,還需以磨殺之法,其他諸國是否會認為姜國不過爾爾,到時諸國混戰一啟,你覺得姜國會不會成為眾國第一個攻殺對象?畢竟姜國看起來,雖有大國之名,卻無大國之實,這般國家,豈不是最好的侵吞對象?”

“是以,這接下來的一戰,姜國不僅不能輸,還需打得漂亮,打得輕松。”

“只有這樣,才能壓下國內國外爭議,才能遏制住其餘大國不斷試探之心,才能打出姜國大國之勢,才能養成姜國軍隊不敗之心。”

張無傷擡手擋住刺目陽光,語氣淡然道:“姜國成長太快,已讓太多國家不滿,但越是如此,姜國越不能輸。”

“一輸,姜國便將全盤覆滅。”

“姜國只有贏,只有勝,才能一步步地成為百國之君,百國之王。”

“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更何況……”張無傷微微低首,眼中也泛起一抹晦明異色,低聲道:“陛下安危何需我等擔心。”

“只要有國師在,這天下便沒有能威脅陛下之人。”

“要知,國師非為凡者。”

張無傷說完這句話,不等劉長冶再說些什麽,便轉身走出房門。

待劉長冶追出去,就只聽聞張無傷自遠處,悠悠道:“且去備馬,一會隨我入宮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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