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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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幻境
墨焱帝君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他養大的小錦鯉囚在籠中。
“夏夏你對我做了什麽？”此刻的他已經半點不記得曾經在數萬年的時間裏和季夏輾轉在各個世界收集功德的事情，他只是帝君，只是那個為了龍族大業可以和別的女人成親的帝君。
“不許胡鬧，快放了我。”他還要去籌備和鳳族小公主的婚禮，事關兩族聯姻結盟，不可有絲毫疏忽。
“可我不想你去。”她的語氣驟然冰冷下來。
墨焱帝君神色間已經染上慍怒，“不要任性，本君說過，縱使我娶了鳳族公主，也不會影響你一絲半點，我們還和以往一樣，你為什麽非要在意一個名分。”
“你當你是天道嗎？你說不影響就不影響？我憑什麽信你？”她居高臨下，睥睨著他的表情分外陌生冰冷，讓他心底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恐慌。
“你待如何？”只要不是太過分，他都可以答應，只要能夠安她的心。
季夏的聲音冰冷縹緲，似遠似近，“我要你與我定下血契，永生永世做我的奴，供我驅使勞役，從此以後，你命由我不由你，如此，我便放你去和那個鳳族小公主去成親。”
“胡鬧！”墨焱瞬間暴怒，周深暴漲的靈力煞氣幾乎要將這黃金鑄就的牢籠沖破。
季夏冷笑，“這囚籠是我用本命符咒鑄就，若你強行毀了它，我也立馬就會爆體而亡。如此，你便可以安然的去做你的帝君，迎娶你的公主了。”
墨焱周深煞氣一滯，終究還是強行壓下，被反噬的吐出一口鮮血。
“夏夏，不要胡鬧。我乃龍族帝君，怎可與你簽訂主奴血契？這會讓整個龍族顏面掃地。”
她眼底溢出一絲苦笑，“那我們打個賭吧。”
“什麽賭？”
“你可願隨我入一幻境，若幻境終結之時，你仍然不願意與我立這血契，我便放你出來，從今以後，我們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可好？”
墨焱蹙眉：“不好！”他什麽時候說過要和她一別兩寬？沒了她，他又怎麽可能歡喜的起來？
季夏冷笑：“那你是準備在這籠子裏被關到死，還是準備現在就沖破囚籠殺了我？”
墨焱：“……好，我應你。”但只要他從這籠子裏出來了，主動權就不在她了。他舍不得殺她，更舍不得放她。罷了，左右不過是個幻境，縱使她想在裏面對他百般折磨，他也由著，畢竟在他娶妻這件事上，她受了委屈。
大齊國，乾正帝天華二年，春三月十六。
太子聖母容貴妃在宮中大擺壽宴。
身為太子未婚妻的季夏自然盛裝赴宴祝壽。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乾正帝做夢也沒想到，酒醉醒來之後，季家嫡女，未過門的太子妃季夏會出現在他的床上。
事情已然發生，雖然明知這其中定有陰謀齷齪，可是此時此刻，也並不是逃避問責的時候。各種細節，自會有人查明一切向他稟報。
在他醒後半個時辰，沈睡中的小姑娘才睜開眼。
她似乎頭痛欲裂，又似乎想起了什麽，再然後，看向自己滿身的破碎與狼狽，除了無聲落淚，咬牙隱忍，竟是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季夏用顫抖又破碎的表情穿好衣服，全程都沒有看向那個站在窗邊的深沈男人一眼。
她身上這套衣服是乾正帝剛剛命人準備的，原本的那套自然已經被撕的不成樣子，可想而知，他在意興上頭的時候，手段有多粗暴激烈。
“臣女冒犯天顏，該當死罪。求陛下賜死。”她的聲音沙啞得近乎氣血，讓他不由得響起之前她哭喊求饒時的嬌弱可憐。心底默然軟了一下，被算計的惱火和背德的歉疚一下子都散去了不少。
他是明君，明察秋毫，經過這半個時辰依然想明白了許多細節，自然也知道這件事她也是被無辜牽連的一方，明明她是未來的太子妃，將來不出意外也會成為名正言順的新帝皇後，可是如今因為這一場意外，竟全都毀了。
“非你之過，用不著你死。”他的聲音清冷威嚴。
季夏：“謝陛下。那懇請陛下賜臣女一碗避子湯，然後把臣女送去庵堂，臣女願替大齊君民日夜誦經祈福，直至老死。”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意思卻很堅決。
他沈默著，沒有開口。
過了許久，他才道，“除此之外，可還有什麽心願？”
她哽咽著，哀求道，“臣女希望陛下能夠……。保守這個秘密，不要讓別人知道，尤其是太子殿下……。”
“朕知道了。”
不一會兒，有人送來了避子湯。季夏半點猶豫也沒有，接過來一飲而盡。
乾正帝：“退下吧。”
季夏踉蹌起身，告退。
打從這一天起，季大小姐就稱病不出了，京城之中甚至有傳言，說季大小姐命不久矣，太子妃的人選怕是有變了。
或許是因為這些傳言，太子三天兩頭往季家跑，變著法子給季夏送禮。季夏三回裏見一回，外人都說太子殿下對季家大小姐癡心不改，想必下月初三的大婚典禮一定不會再有更改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自大那次意外發生之後，乾正帝就一直很關註季夏的一切消息。
暗衛每天都會把關於她的消息事無巨細的回報給他。
每天何時起床梳洗，何時用藥，何時用飯，太子來了之後都和她說了什麽，她又回了什麽……等等，乾正帝全都知道。
原本他對於這個未來的‘兒媳婦’並沒有太過了解，只知道她是個德言容功俱全的大家閨秀，出身高貴，與太子青梅竹馬，堪稱良配。
但是在每天每天都得到關於她的那麽多消息之後，她的形象在他心底就日漸清晰起來了。他甚至知道她最愛吃的是淮揚菜，最喜歡的糕點是一品酥。
她畫蓮花是一絕，她最愛用的也是蓮香。
甚至就連太子貼身用的香囊也是她親手做的，上面繡了並蒂蓮……
外人都說太子愛重她，乾正帝以前並未覺得有什麽，可是現在卻覺得，他們倒當真是一對有情人。
只可惜，他們再有情，他這個做父皇的也必須拆散，否則豈不是一步錯，步步錯……
每月十五是季夏去寺廟上香的日子。季家父兄全都在戰場上，所以季夏每月都會為他們焚香祈福，同時祈禱佛祖保佑家人安康。
普化寺內。
季夏先是上香拜佛，而後在方丈的指引下渠道了寺內專門接待貴客的禪房。她知道，那個男人一定在裏面等她。
“拜見陛下。”她並不驚慌的行禮，可是表情也很是局促緊繃，就好像他是什麽索命閻王一般。
乾正帝不由得想起了暗衛每次回稟的，她與太子相見時的樣子。
他們一個翩翩如玉，一個溫婉可人，她對著太子時，很是守禮，可太子血氣方剛，有時難免會有逾越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淺笑婉拒，卻從不真的氣惱。
對著太子就可以巧笑嫣然，對著他這個皇帝反倒如臨大敵！
她這副戒備非常又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莫名的就讓他心裏很是不爽，就好像有什麽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讓他恨不得撕碎她所有的戒備，就像那天躺在他的床榻上，哭泣哀求，哀婉承歡一樣……
“事情已經查清楚了。”他淡淡開口，壓下所有心緒。
她頭垂得更低。
乾正帝：“你的確是無辜受了牽連，罪魁禍首朕已經處置了。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單憑陛下處置。”
他並未說要怎麽處置她，只是問道，“今日你和太子走得近？”
“是臣女稱病，太子前來探望。”
“你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與太子之間，已無可能。但這次的事，朕願意補償你一個心願，你盡可直言。”
他給了她機會，如果她想入宮的話，雖然冒天下之大不韙，但若給她換個身份，倒也不是……
“臣女只想嫁給太子。”她的話打斷了他的妄想。猶如一盆冷水潑在他的心頭。
他的目光驟然變得淩厲可怕，“你說什麽？”
她眼中含淚，像是瀕死的蝴蝶，“臣女自幼與太子青梅竹馬，海誓山盟，早就發誓非太子不嫁了。您既然知道臣女是無辜受了牽連，可不可以請您保守這個秘密，就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用那雙水洗過的剪水瞳眸望著他，仿佛他拒絕的話，她馬上就會死去。
男人墨色的雙眸緊盯著她，其中暗藏的威嚴怒火似乎化作實質。
“你已經被朕破了身子，難道還想若無其事的嫁給太子？”
她的淚水劃過臉龐，卻仍然倔強的與他對視，“若您覺得我不配做太子妃，我可以做良媛良娣，或者侍妾宮女都好，我只要跟著太子就好……。我只愛他，要是嫁給別人，我會死，會生不如死，您還不如直接一根白綾勒死我！”
“你可真是膽大包天！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就是你考慮十幾日的結果？”
“是，臣女最初的確害怕過，恐慌過，但是如今臣女已經想明白了，生要做太子的人，死要做太子的鬼。至於臣女與您之間那場意外，就……。忘了吧，反正天知地知，您知我知，只要您不刻意洩露，您手下的人自然也沒人敢洩露半個字！求您念在我無辜受累的份上，成全我吧。”
她說著，重重磕了一個頭。
乾正帝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如了她的心願當場賜死她。
可是同時心裏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那樣做，如果殺了她，他會追悔莫及的。那種追悔莫及的錐心之痛就仿佛他曾經經歷過一樣。
最終，他拂袖而去，再沒同她說一句話。
待他走後，季夏擡起頭，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眼底浮現出一抹狡黠的光。
乾正帝這一走，再沒傳過任何消息給她。就好像真的已經準備成全她，讓那件事隨風飄散，他繼續做他的皇帝，而她馬上就將成為真正的太子妃。
大婚前夕，容貴妃作為太子的生母，專門把季夏接近了宮裏，準備好生叮囑一番。
中午容貴妃自然留了季夏用膳，這一整天，容貴妃都在教導她如何做一個合格太子妃，如果體諒夫君，如果賢良大度不要爭風吃醋等等。
季夏聽得耳朵都要生出繭子了。
用過午飯，容貴妃要午歇了，派人將季夏送出宮。
結果她的軟轎卻在不知不覺間拐了一個彎，再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被送到了承乾宮。
季夏走出軟轎的時候，面上是震驚的，可是心底卻是得意的，和她所料不差，自從上次不歡而散之後，她就覺得那狗男人一定還會再找機會見她，果然，現在就把她弄來承乾宮了吧。
這裏是皇帝批閱奏章的地方，平日裏沒有傳召，任何人不得私自入內，就算是宮妃也一樣。所以乾正帝讓季夏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倒是底氣十足。
季夏陰沈著一張小臉，將惱怒與驚慌隱忍演繹的淋漓盡致。
她被大太監趙良請到了內殿，剛一入內，她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混著龍涎香的氣味，暧昧又曲折的染上她的衣袖裙角。
不知何時，殿內其餘人等全都退下了。
只有季夏還傻傻的跪在那裏，不敢擡頭。
他們兩人之間隔得並不遠，該說趙良不愧為乾正帝的心腹，將他的心思揣測的一清二楚，直接就把小姑娘領到了乾正帝歪著的軟塌跟前。
他喝醉了，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將她扯入自己的懷裏，帶著淡淡酒香的唇貼在她的脖頸處，仿佛她是一只走投無路的小兔子，隨時會被他就地正法一樣。
她顫抖著，眼淚無聲落下。
“怎麽不說話？”他的聲音喊著幾分嘲弄。
他一邊說一邊也沒有停下吻她的動作，不一會兒，她的脖頸間便浮現出星星點點的紅梅，像是印章一般，或許是因為酒意上頭，想來威嚴正氣的皇帝也枉顧了倫常，只想把心裏的怒火和憋悶全都撒在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身上。
“求，求皇上放過臣女……。臣女就要嫁給太子了，是您的……。您不要枉顧倫常，您這樣將太子置於何地？”她哭得好不可憐，眼睛紅紅的，像是被欺負狠了的小兔子。
“哦，這會你倒是想起太子了？可你和他的父皇連更親密的事都做了，你就不怕大婚之夜她問起你失身於何人？”
他一邊說，一邊威脅似的扯開她的衣襟。
她顫抖的更厲害了，“您，您放開我。”她似乎終於鼓起勇氣去推開他了，可是那點力氣卻好似蜉蝣撼樹。
“若朕執意要取消你與太子的婚約，令你入宮，你待如何？”
他忽然停下所有的動作，鄭重的問她。
季夏：“會死。”
他忽的一笑，“好，好……。朕成全你，你走吧，從今以後，朕與你之間，再無瓜葛。你與太子之間，也望你好自為之。”他松開了她，她飛快起身，向他行了一禮，而後狼狽逃走。
出宮之後，季夏上了季家侯在宮外的馬車。
侯在馬上的丫鬟一眼就見到了季夏勃頸上的紅梅印痕。
“小姐啊，你這樣做真的太過大膽了。明明，難道您又和皇上……。難道您就不怕太子怪罪嗎？”丫鬟翠鬢憂心忡忡。
季夏胸有成竹，在這個幻境中，太子不過是她手中的一顆棋子，她又怎麽會憂心太子如何？她要做的是讓墨焱帝君這個可惡的臭龍向她徹底臣服，她要他永生永世都做她一人的奴仆！至於什麽龍族，什麽鳳族，什麽六界大業，關她什麽事？若是沒了墨焱六界就要崩毀，那就毀滅吧，真的，六界沒救了……
“太子不會怪罪，我自有辦法。至於陛下，他要是真的氣量這麽小的話，我也只能等他賜我白綾了。”季夏嘴上這樣說著，可實際上卻知道皇帝不會那樣做。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經過了那麽多生生世世，再沒人比她更了解他的秉性。如果不是真的把他徹底激怒了，他是最不願意傷害無辜的。這是他身為龍族帝君的驕傲，也是身為一個強者憐惜弱小的本能與自負。
事實證明，墨焱帝君就算沒了記憶，到了幻境，也絕不是一個氣量狹小的男人。
他說與她再無瓜葛，就當真沒有再找過她，自然也沒有阻撓她與太子的婚事。
就像是他那天說過的一樣，是福是禍，全望他好自為之。
季夏自然知道，想要那個男人屈服，沒那麽容易，所以她再後面還準備了很多‘驚喜’給他，希望他靜下心來，好好‘消受’。
季夏和太子大婚那一天，整個京城的上空都洋溢著別樣的稀奇。禮部為了烘托氣氛，特意在街頭巷尾家家戶戶門前都系上了紅綢，掛上了紅燈籠。
宮外的氣氛那樣好，可是宮裏的氣氛卻冷得嚇人。皇帝不知為何，最近心情一直都非常差，太子大婚這一天尤其的差。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生怕一不留神就觸怒龍顏。
東宮之中，伺候的宮人們臉上全都洋溢著喜氣。
此刻他們都以為太子在洞房花燭，實則真正睡著的只有太子一人。
這個幻境是季夏做出來的，於這個世界而言，她就是至高無上的神。
在這裏面，除了她和墨焱，其餘人的生命和意志都是她創造出來的幻象。
所以大婚之夜，她只在太子額前輕輕一點，就讓太子自然而然的陷入了纏綿的夢境中，而實際上，兩人什麽也沒發生。
按照規矩，大婚第二日太子要帶著太子妃去向皇帝皇後行禮謝恩。
季夏為了刺激那個狗男人，故意在行禮的時候腿軟了一下，太子馬上扶住了她，臉上還露出了歉疚的神色。季夏也配合著嗔了他一眼，隨後臉紅了。
這一幕自然落入了皇帝和容貴妃的眼中。容貴妃含笑打趣，責怪太子不只體諒人，要他日後收斂一點。至於皇帝，他依舊是肅著一張臉，威嚴的不行，讓人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可是太子大婚第三日，皇帝頒布了一道旨意。
沒有人知道皇帝是什麽意思，只知道他枉顧規矩，從各個官宦世家選了十幾位嫡女庶女全都送入了東宮，這下好了，淑媛良娣的多出了一大堆，太子妃還被張貴妃叫到了宮裏抄經祈福，一時間所有人都以為，皇上是對這位剛進門的太子妃不滿，故意打她的臉，讓她在太子跟前失寵呢。
這些世家貴女送入東宮，太子自然不能置之不理，畢竟她們身後是龐雜的政治勢力，太子還未登基，不可慢待。於是再怎麽舍不得太子妃，他也只能繁忙的周旋於各個女人之間，處理她們之間各種爭風吃醋的苗頭。
十幾天下來，太子楞是連太子妃的院子都沒進。
與嘴上說的不同，乾正帝仍然十分關心關於東宮的一切消息。暗衛們會把各家權貴的消息寫成密折奏於皇帝，而皇帝會時不時的翻看，有時候不看，可是最近他總是會翻看東宮的密折，尤其是太子後院的消息。
不知為何，當看到太子再也沒有踏入太子妃宮殿的消息後，他竟莫名心懷舒暢。這很不對，很不應該，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一個月後。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座宮闕，正在批閱奏章的皇上朱筆一頓，奏折上瞬間多了一個紅色的墨點。
容貴妃高興極了，命人送下了大批的賞賜。
承乾宮中。
乾正帝看著垂眸跪在書案前的太醫。
“喝了避子湯，還有幾成的可能會懷孕？”他的聲音冰冷威嚴。
太醫陳卓是皇帝的心腹死忠，如實答道，“只要不是損人身子的虎狼之藥，總還有三四成的可能。”
“宮裏的避子湯，可是虎狼之藥？”
“當然不是，畢竟宮裏的主子們都是伺候陛下您的，若您哪一日想讓她們誕下子嗣，可是她們卻因避子湯而損了身子，那太醫們豈不是要人頭落地了？”
乾正帝：“你現在就去東宮，親自給太子妃診脈，朕要知道她這一胎具體的月份！”
陳卓心下震驚，但面上半點不敢顯露，“是，臣領命。”
當天下午，太子妃被容貴妃召入內宮。可實際上她到的地方是承乾宮，見到的是人是乾正帝。
她低垂著眼眸規規矩矩的行禮，似乎對於見到他並不詫異。
“真是難為你沈得住氣，見到朕竟然半點不慌。”
他的語氣似怒似笑，令人捉摸不定。
季夏不卑不亢的擡起眼眸，“為何要慌？若您要殺我，我早已死了千次百次了。”
乾正帝的眸低壓抑著洶湧的怒火，“你是篤定朕不會殺你了？”
她並不回答，而是反問，“您召臣妾過來，不只有何要事？再過一個時辰，太子就要回東宮了，到時他若問起……”
“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朕的。”剛剛太醫已經跟他說出了準確的月份，這孩子不可能是太子的。
她的表情頓住，隨後堅定道，“不，這孩子是太子的，臣妾當初，喝過避子湯，您親自殤的，難道您忘了嗎？”
“你還想騙朕？難道你想就此瞞天過海，把這孩子當成是太子的生下來？那你可有想過，到時候它該叫朕什麽？季夏，想不到你的膽子竟這樣的大！”
季夏垂淚，不再嘴硬，“那又如何？妾身的命運都是捏在您手上的，若您願意替我隱瞞，那這孩子就是太子的親骨肉，若您不願，直接賜死我就好。其實我早就想過死的，只不過……。只不過……。”她哽咽著，泣不成聲。
“朕若是想讓你死，又何須等到今日！朕在意的是，你居然敢讓太子碰你？你知不知道你是誰的女人？”他忽然憤怒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咳了兩聲，啞著聲音，“您說過的，和我再無瓜葛，您答應要放過我的……”
“可是天從不從人願，這孩子就是你我之間抹不去的瓜葛。”
他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癡心妄想，她跪在他的身旁，不再開口，只是流淚。
終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覆了心中翻湧的怒火。
“這個孩子不能……”
“您要殺了它嗎？”她慌亂的擡頭，這是時隔這麽久，他再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驚慌之色。於他而言，這是個沒有心的小女人，可是作為母親的天性卻讓她有了軟肋，而如今這軟肋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有時候覺得很奇怪，覺得自己好似不是乾正帝，他對於太子和其他後宮嬪妃並沒有什麽深刻的感情，有的只是記憶，若是憑著他的本心，這些女人和孩子可能根本就不會有。可是莫名其妙的，這些人就是存在。
這短短兩個月不到，他滿心滿眼都是季夏這個小女人，被她折騰的牽腸掛肚，輾轉不得，他甚至覺得是不是前世欠了她，否則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孽緣？
按照道理，他應該對太子感到愧疚，對列祖列宗感到羞愧，可是那些為人父的情感，他全都沒有，太子在他心裏，好像只是個輕飄飄的符號，他明明不是個昏君，可是卻覺得眼前這個小女人勝過江山社稷，勝過世間一切。
莫名的，他的心就軟了。
“不會殺你，自然也不會殺它。說到底，它要是我的孩子。但是，你們不能再留在東宮，太子妃季氏，必須要在世人眼中死去才行。”
這是他能夠想出來的，最妥善的安排了。
“皇上是想讓我假死，然後替你產子，之後做個永遠見不得光的外室嗎？”
是的，那正是他的打算。他會給她無盡的恩寵，可是卻不能給她光明正大的名分，他的身份不允許，倫理綱常也不允許。
可人就是這樣，越是不允許的東西，就越是想要。
門外傳來太監們阻攔的聲音，“太子殿下，您不能進去，陛下沒有宣召，您怎麽可以亂闖？”
太子的聲音急切的傳入殿中，“父皇！兒臣有要事拜見父皇！”
季夏此時擦幹了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
就這麽一小會兒的功夫，太子已經闖了進來。
見到季夏好好的站在那裏，只是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樣子，太子不由得心疼。他覺得定然是太子妃得罪父皇了，所以父皇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為難她。
“季氏年幼，若有得罪父皇的份上，還請父皇念在她身懷有孕的份上，寬恕些許，一應罪責，全是兒臣的不是，父皇若罰，就罰兒臣吧。”
太子彎腰行禮，乾正帝只是揮了揮手，對於這個在心裏沒有半點分量的兒子，他一點也提不起興趣。更何況因為季夏，他們之間還多了一層尷尬的情敵關系。
太子帶著季夏回到了東宮。
出於男人的直覺，他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是是最後父皇看季夏的眼神，總讓他覺得……
“太子為何這樣看著我？”季夏決定再加一把火，把這個小世界的劇情再推一把。
“父皇叫你過去何事？”
季夏：“他說，世人眼中的太子妃，必須死。”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太子的預料。可是震驚之餘，有許多原本的疑惑，卻全都散去，答案水落石出，似乎只隔著一層薄紗了。
“你和父皇，究竟是何關系？”太子顫抖著手緊握成拳，他看著她眼底猩紅一片。
因著整個世界都是她心念一起編制的幻境，所以對於這個幻境中的一切，她都當做虛無，此時此刻的太子也一樣，縱使他的悲傷和憤怒那麽真切，可是作為這整個世界的神，她仍舊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說了一句，“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父皇的。”
太子的世界，轟然倒塌。再然後，他的意志就徹底被季夏掌控了。
棋子就該發揮棋子的作用。而不是過分體會人世間的痛苦。
所有人都沒想過，太子有一天會突然反了。
那一天，他率領親信三萬龍衛軍破了京城的城門，而後直接圍了皇宮。
這是一場註定要失敗的政變。
這一切全然都在季夏的預料之中，所以當東宮之外喊殺聲震天的時候，她正在書案前凝神練字，半點也不把這一切放在心上。
乾正帝在位十年，手中多得是底牌，太子的政變鬧了不過兩天就結束了。
太子被廢了，幽禁於般若塔，往後餘生或許都只能與青燈古佛相伴了。
東宮之中。
翠鬢在旁邊急的團團轉，“小姐，咱們該怎麽辦？太子被廢，您不會也被送進般若塔青燈古佛一輩子？您還懷著身孕呢！”
“不會，準備一下吧，我要沐浴更衣。”季夏說得十分篤定。
翠鬢：“您沐浴更衣做什麽？”
季夏勾起唇角，“當然是等著聖駕親臨啊。”
乾正帝來得時候，季夏剛剛沐浴完，正在翠鬢的服侍下絞幹頭發。
他走進來，翠鬢行禮退下，他接過帕子，繼續替她絞幹頭發。
“其實朕很好奇，你對太子究竟有情無情？”他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懷疑著她，目光放肆得不得了，似乎隔著衣衫就想將她裏外看穿一樣。
“陛下希望我對他有情還是無情？若是我對他無情，您就能放過他嗎？”
他的目光驟然變冷，“他是為你而反的。”
“是，所以只要陛下能夠放過他，我願意順從您，一切按照您的意思行事。您不要一直幽禁著他，那對他而言生不如死，就把他貶為庶人，讓他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過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她說著，眼眶微紅，似乎在為夫君未知的命運哀悼。
“是嗎？朕倒是沒有看出原來你對太子情深至此。居然願意為了他的自由，心甘情願做一個沒名沒分的外室？”
她握緊手，似是屈辱，又似是屈服，“我願意。”
“好呀，只要你能讓朕滿意，朕就放了他。”
一轉眼，又是幾個月過去，她腹中胎兒已經七個月了，要不了多久就該臨盆了。
如今她仍舊住在東宮，名分並未有任何變化。區別在於，東宮的其他妃嬪都已經被散盡，伺候的人也全都換成了皇帝安排的。
她像是一只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再也無法飛出他的手掌心，
這段時間，她極盡溫柔的對待他，仿佛半點也不再記恨他曾經的所作所為了。
她像妻子一樣溫柔的侍奉，噓寒問暖，紅袖添香，以至於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她真的愛上了他。
但其實，是他真的愛上了她。
一切有為法，皆為夢幻泡影。
本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結果卻是美夢破碎，就此被她打入苦海深淵，不得救贖。
就在她臨盆當日，她的父親季大將軍在北疆率領三十萬大軍，反了。而他本人則在產床前，被季夏用匕首捅入了心窩。
那一瞬間，他才明白了什麽叫錐心之痛。
他更明白了為什麽這段時間她對他那麽好，那麽柔情萬千，乖巧柔順。他一度以為她是愛上他了，想要他卑微奉上的心了，可原來，她不過是……想要他的命，她的皇位。
因為這是個幻境，所有的一切皆由季夏的意志推動，所以這個改朝換代的過程變得特別輕松順暢。
所有人都沒想過，皇上會遇刺失蹤。就如同所有人都沒想過，太子妃的父親季大將軍會舉兵謀反，而且滿朝文武，居然有一半都支持季大將軍。
但武將起兵謀反嘛，不算什麽，最最令人意外的是，季大將軍在某得皇位之後，居然放著幾個親生兒子不顧，頂著滿朝文武的反對，把皇位直接傳給了前朝太子妃，也是他的小女兒季夏。
這實在是太過令人匪夷所思，可是兵權都握在季家人手中，他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別人還能怎麽辦？
於是就這樣，季夏成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皇。
當消息傳入廢帝墨焱耳中時，他才恍然，怪不得她要殺他。她想做女皇，可是他連一個皇後之位都給不了她，她既有這樣的本事，又怎麽可能願意委屈求全的做一個外室呢？
他如今被關在宮中的地下暗宮之中，他被季夏鎖在一個黃金打造的籠子中，他知道，她是在報覆他，諷刺他。曾經他想讓她做一個金絲雀，如今她便親手把他關進籠子中。
易地而處，他才知道這種滋味有多麽難受，但更讓他難受的還在後面。
季夏一直沒有來看他，但是卻讓外界的消息源源不斷的傳入他的耳中。
女皇陛下要立皇夫了，舉朝上下所有的世家貴族全都躍躍欲試，恨不得把自己族中最蘭枝玉樹的少年郎全都送到陛下帳中。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恨得幾乎要把壓根咬碎。她居然要立皇夫？她要有別的男人了，那他呢？她為什麽不幹脆殺了他！
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擡起頭，就見到了一身朱色禮袍的季夏。
她身上的禮袍花紋有些奇怪，不是龍紋鳳紋，那絲絲金銀線修成的居然是……錦鯉？
那個瞬間，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腦海中重擊了一下，他仿佛想起了什麽，又仿佛忘記了什麽。他是誰？乾正帝嗎？她又是誰？那金線修成了小錦鯉為什麽讓他覺得分外熟悉，可是還差一點，他想在腦海中抓住那一絲疑惑，可是終究不得。
“陛下近來可好？和黃金鑄成的籠子住著還舒服嗎？”她走到籠子跟前，擡起頭，微微仰視著站在籠子中的他，眼神中有調笑，有得意，還有幾分難言的狡黠與惡劣。
就仿佛她的所作所為都只是和他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的江山皇位在她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你一定要這樣做嗎？”隔著黃金鑄成籠子，修長如玉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龐，眼眸中盡是眷戀與掙紮。
季夏嫣然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立皇夫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你我之間還可以向以前一樣。皇兒我會親自帶在身邊，也會允許你偶爾見他，雖然你前朝皇帝的身份讓你不能暴露於人前，但是我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給你和其他後宮夫侍們一樣的待遇好不好？”
“你在報覆我。”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是啊，帝君，我就是在報覆你，我要你對我感同身受。這些不都是你曾經給予我的嗎？你說你愛我，現在我用同樣的方式‘愛你’，你歡喜嗎？願意嗎？”
她說著，眼尾微微泛紅。
男人的心底砰砰作響，仿佛有什麽東西就要沖破禁錮，將眼前的他和她徹底吞噬。
“我不願意。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不要有別的男人，不要把我關在這裏。我們可以一起離開，天大地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季夏忽然放肆大笑，“憑什麽呢？我現在是女皇啊！換做是你，你願意放棄帝位和我雙宿雙棲嗎？”
他的心底的迷障終於被撕開，鋪天蓋地的疼痛和記憶席卷而來。
眼前的幻境開始震蕩，外界的一切開始迅速的消散，就連這地宮也在迅速的化作虛無。
墨焱帝君的法力重新蘇醒，他的眉間有隱隱的龍紋顯現出來。
“季夏，幻境要破滅了，快點切斷你與幻境之間的關聯！”否則她會隨著幻境一起消散的。
季夏卻執著的望著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換做是你，你願意嗎？”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就是要把他逼到絕境，這是她用數萬年的功德為兩人爭取來的最後一次機會，若是他還是舍不下龍族，舍不下權勢帝位，那麽她就成全他，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
季夏的衣袍開始消散，她馬上也要隨之湮滅了。
最後關頭，他終於做出了選擇，也無比清晰的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雙手結印，一滴眉間血自額頭釋出。
“以吾之血，祭吾之契，生生世世，忠於吾主……”
血色的契陣大發紅光，隨後那滴龍血印入了季夏的神魂之中。
若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留在她的身邊，那麽他甘心情願，永遠做她的奴，只要能夠陪伴她，守護她就足夠了。
小錦鯉，以後我不做龍族帝君了，永生永世，都只做你一人的奴。
如果這就是你的執念，那這便是我的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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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焱帝君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他養大的小錦鯉囚在籠中。
“夏夏你對我做了什麽？”此刻的他已經半點不記得曾經在數萬年的時間裏和季夏輾轉在各個世界收集功德的事情，他只是帝君，只是那個為了龍族大業可以和別的女人成親的帝君。
“不許胡鬧，快放了我。”他還要去籌備和鳳族小公主的婚禮，事關兩族聯姻結盟，不可有絲毫疏忽。
“可我不想你去。”她的語氣驟然冰冷下來。
墨焱帝君神色間已經染上慍怒，“不要任性，本君說過，縱使我娶了鳳族公主，也不會影響你一絲半點，我們還和以往一樣，你為什麽非要在意一個名分。”
“你當你是天道嗎？你說不影響就不影響？我憑什麽信你？”她居高臨下，睥睨著他的表情分外陌生冰冷，讓他心底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恐慌。
“你待如何？”只要不是太過分，他都可以答應，只要能夠安她的心。
季夏的聲音冰冷縹緲，似遠似近，“我要你與我定下血契，永生永世做我的奴，供我驅使勞役，從此以後，你命由我不由你，如此，我便放你去和那個鳳族小公主去成親。”
“胡鬧！”墨焱瞬間暴怒，周深暴漲的靈力煞氣幾乎要將這黃金鑄就的牢籠沖破。
季夏冷笑，“這囚籠是我用本命符咒鑄就，若你強行毀了它，我也立馬就會爆體而亡。如此，你便可以安然的去做你的帝君，迎娶你的公主了。”
墨焱周深煞氣一滯，終究還是強行壓下，被反噬的吐出一口鮮血。
“夏夏，不要胡鬧。我乃龍族帝君，怎可與你簽訂主奴血契？這會讓整個龍族顏面掃地。”
她眼底溢出一絲苦笑，“那我們打個賭吧。”
“什麽賭？”
“你可願隨我入一幻境，若幻境終結之時，你仍然不願意與我立這血契，我便放你出來，從今以後，我們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可好？”
墨焱蹙眉：“不好！”他什麽時候說過要和她一別兩寬？沒了她，他又怎麽可能歡喜的起來？
季夏冷笑：“那你是準備在這籠子裏被關到死，還是準備現在就沖破囚籠殺了我？”
墨焱：“……好，我應你。”但只要他從這籠子裏出來了，主動權就不在她了。他舍不得殺她，更舍不得放她。罷了，左右不過是個幻境，縱使她想在裏面對他百般折磨，他也由著，畢竟在他娶妻這件事上，她受了委屈。
大齊國，乾正帝天華二年，春三月十六。
太子聖母容貴妃在宮中大擺壽宴。
身為太子未婚妻的季夏自然盛裝赴宴祝壽。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乾正帝做夢也沒想到，酒醉醒來之後，季家嫡女，未過門的太子妃季夏會出現在他的床上。
事情已然發生，雖然明知這其中定有陰謀齷齪，可是此時此刻，也並不是逃避問責的時候。各種細節，自會有人查明一切向他稟報。
在他醒後半個時辰，沈睡中的小姑娘才睜開眼。
她似乎頭痛欲裂，又似乎想起了什麽，再然後，看向自己滿身的破碎與狼狽，除了無聲落淚，咬牙隱忍，竟是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季夏用顫抖又破碎的表情穿好衣服，全程都沒有看向那個站在窗邊的深沈男人一眼。
她身上這套衣服是乾正帝剛剛命人準備的，原本的那套自然已經被撕的不成樣子，可想而知，他在意興上頭的時候，手段有多粗暴激烈。
“臣女冒犯天顏，該當死罪。求陛下賜死。”她的聲音沙啞得近乎氣血，讓他不由得響起之前她哭喊求饒時的嬌弱可憐。心底默然軟了一下，被算計的惱火和背德的歉疚一下子都散去了不少。
他是明君，明察秋毫，經過這半個時辰依然想明白了許多細節，自然也知道這件事她也是被無辜牽連的一方，明明她是未來的太子妃，將來不出意外也會成為名正言順的新帝皇後，可是如今因為這一場意外，竟全都毀了。
“非你之過，用不著你死。”他的聲音清冷威嚴。
季夏：“謝陛下。那懇請陛下賜臣女一碗避子湯，然後把臣女送去庵堂，臣女願替大齊君民日夜誦經祈福，直至老死。”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意思卻很堅決。
他沈默著，沒有開口。
過了許久，他才道，“除此之外，可還有什麽心願？”
她哽咽著，哀求道，“臣女希望陛下能夠……。保守這個秘密，不要讓別人知道，尤其是太子殿下……。”
“朕知道了。”
不一會兒，有人送來了避子湯。季夏半點猶豫也沒有，接過來一飲而盡。
乾正帝：“退下吧。”
季夏踉蹌起身，告退。
打從這一天起，季大小姐就稱病不出了，京城之中甚至有傳言，說季大小姐命不久矣，太子妃的人選怕是有變了。
或許是因為這些傳言，太子三天兩頭往季家跑，變著法子給季夏送禮。季夏三回裏見一回，外人都說太子殿下對季家大小姐癡心不改，想必下月初三的大婚典禮一定不會再有更改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自大那次意外發生之後，乾正帝就一直很關註季夏的一切消息。
暗衛每天都會把關於她的消息事無巨細的回報給他。
每天何時起床梳洗，何時用藥，何時用飯，太子來了之後都和她說了什麽，她又回了什麽……等等，乾正帝全都知道。
原本他對於這個未來的‘兒媳婦’並沒有太過了解，只知道她是個德言容功俱全的大家閨秀，出身高貴，與太子青梅竹馬，堪稱良配。
但是在每天每天都得到關於她的那麽多消息之後，她的形象在他心底就日漸清晰起來了。他甚至知道她最愛吃的是淮揚菜，最喜歡的糕點是一品酥。
她畫蓮花是一絕，她最愛用的也是蓮香。
甚至就連太子貼身用的香囊也是她親手做的，上面繡了並蒂蓮……
外人都說太子愛重她，乾正帝以前並未覺得有什麽，可是現在卻覺得，他們倒當真是一對有情人。
只可惜，他們再有情，他這個做父皇的也必須拆散，否則豈不是一步錯，步步錯……
每月十五是季夏去寺廟上香的日子。季家父兄全都在戰場上，所以季夏每月都會為他們焚香祈福，同時祈禱佛祖保佑家人安康。
普化寺內。
季夏先是上香拜佛，而後在方丈的指引下渠道了寺內專門接待貴客的禪房。她知道，那個男人一定在裏面等她。
“拜見陛下。”她並不驚慌的行禮，可是表情也很是局促緊繃，就好像他是什麽索命閻王一般。
乾正帝不由得想起了暗衛每次回稟的，她與太子相見時的樣子。
他們一個翩翩如玉，一個溫婉可人，她對著太子時，很是守禮，可太子血氣方剛，有時難免會有逾越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淺笑婉拒，卻從不真的氣惱。
對著太子就可以巧笑嫣然，對著他這個皇帝反倒如臨大敵！
她這副戒備非常又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莫名的就讓他心裏很是不爽，就好像有什麽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讓他恨不得撕碎她所有的戒備，就像那天躺在他的床榻上，哭泣哀求，哀婉承歡一樣……
“事情已經查清楚了。”他淡淡開口，壓下所有心緒。
她頭垂得更低。
乾正帝：“你的確是無辜受了牽連，罪魁禍首朕已經處置了。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單憑陛下處置。”
他並未說要怎麽處置她，只是問道，“今日你和太子走得近？”
“是臣女稱病，太子前來探望。”
“你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與太子之間，已無可能。但這次的事，朕願意補償你一個心願，你盡可直言。”
他給了她機會，如果她想入宮的話，雖然冒天下之大不韙，但若給她換個身份，倒也不是……
“臣女只想嫁給太子。”她的話打斷了他的妄想。猶如一盆冷水潑在他的心頭。
他的目光驟然變得淩厲可怕，“你說什麽？”
她眼中含淚，像是瀕死的蝴蝶，“臣女自幼與太子青梅竹馬，海誓山盟，早就發誓非太子不嫁了。您既然知道臣女是無辜受了牽連，可不可以請您保守這個秘密，就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用那雙水洗過的剪水瞳眸望著他，仿佛他拒絕的話，她馬上就會死去。
男人墨色的雙眸緊盯著她，其中暗藏的威嚴怒火似乎化作實質。
“你已經被朕破了身子，難道還想若無其事的嫁給太子？”
她的淚水劃過臉龐，卻仍然倔強的與他對視，“若您覺得我不配做太子妃，我可以做良媛良娣，或者侍妾宮女都好，我只要跟著太子就好……。我只愛他，要是嫁給別人，我會死，會生不如死，您還不如直接一根白綾勒死我！”
“你可真是膽大包天！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就是你考慮十幾日的結果？”
“是，臣女最初的確害怕過，恐慌過，但是如今臣女已經想明白了，生要做太子的人，死要做太子的鬼。至於臣女與您之間那場意外，就……。忘了吧，反正天知地知，您知我知，只要您不刻意洩露，您手下的人自然也沒人敢洩露半個字！求您念在我無辜受累的份上，成全我吧。”
她說著，重重磕了一個頭。
乾正帝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如了她的心願當場賜死她。
可是同時心裏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那樣做，如果殺了她，他會追悔莫及的。那種追悔莫及的錐心之痛就仿佛他曾經經歷過一樣。
最終，他拂袖而去，再沒同她說一句話。
待他走後，季夏擡起頭，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眼底浮現出一抹狡黠的光。
乾正帝這一走，再沒傳過任何消息給她。就好像真的已經準備成全她，讓那件事隨風飄散，他繼續做他的皇帝，而她馬上就將成為真正的太子妃。
大婚前夕，容貴妃作為太子的生母，專門把季夏接近了宮裏，準備好生叮囑一番。
中午容貴妃自然留了季夏用膳，這一整天，容貴妃都在教導她如何做一個合格太子妃，如果體諒夫君，如果賢良大度不要爭風吃醋等等。
季夏聽得耳朵都要生出繭子了。
用過午飯，容貴妃要午歇了，派人將季夏送出宮。
結果她的軟轎卻在不知不覺間拐了一個彎，再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被送到了承乾宮。
季夏走出軟轎的時候，面上是震驚的，可是心底卻是得意的，和她所料不差，自從上次不歡而散之後，她就覺得那狗男人一定還會再找機會見她，果然，現在就把她弄來承乾宮了吧。
這裏是皇帝批閱奏章的地方，平日裏沒有傳召，任何人不得私自入內，就算是宮妃也一樣。所以乾正帝讓季夏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倒是底氣十足。
季夏陰沈著一張小臉，將惱怒與驚慌隱忍演繹的淋漓盡致。
她被大太監趙良請到了內殿，剛一入內，她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混著龍涎香的氣味，暧昧又曲折的染上她的衣袖裙角。
不知何時，殿內其餘人等全都退下了。
只有季夏還傻傻的跪在那裏，不敢擡頭。
他們兩人之間隔得並不遠，該說趙良不愧為乾正帝的心腹，將他的心思揣測的一清二楚，直接就把小姑娘領到了乾正帝歪著的軟塌跟前。
他喝醉了，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將她扯入自己的懷裏，帶著淡淡酒香的唇貼在她的脖頸處，仿佛她是一只走投無路的小兔子，隨時會被他就地正法一樣。
她顫抖著，眼淚無聲落下。
“怎麽不說話？”他的聲音喊著幾分嘲弄。
他一邊說一邊也沒有停下吻她的動作，不一會兒，她的脖頸間便浮現出星星點點的紅梅，像是印章一般，或許是因為酒意上頭，想來威嚴正氣的皇帝也枉顧了倫常，只想把心裏的怒火和憋悶全都撒在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身上。
“求，求皇上放過臣女……。臣女就要嫁給太子了，是您的……。您不要枉顧倫常，您這樣將太子置於何地？”她哭得好不可憐，眼睛紅紅的，像是被欺負狠了的小兔子。
“哦，這會你倒是想起太子了？可你和他的父皇連更親密的事都做了，你就不怕大婚之夜她問起你失身於何人？”
他一邊說，一邊威脅似的扯開她的衣襟。
她顫抖的更厲害了，“您，您放開我。”她似乎終於鼓起勇氣去推開他了，可是那點力氣卻好似蜉蝣撼樹。
“若朕執意要取消你與太子的婚約，令你入宮，你待如何？”
他忽然停下所有的動作，鄭重的問她。
季夏：“會死。”
他忽的一笑，“好，好……。朕成全你，你走吧，從今以後，朕與你之間，再無瓜葛。你與太子之間，也望你好自為之。”他松開了她，她飛快起身，向他行了一禮，而後狼狽逃走。
出宮之後，季夏上了季家侯在宮外的馬車。
侯在馬上的丫鬟一眼就見到了季夏勃頸上的紅梅印痕。
“小姐啊，你這樣做真的太過大膽了。明明，難道您又和皇上……。難道您就不怕太子怪罪嗎？”丫鬟翠鬢憂心忡忡。
季夏胸有成竹，在這個幻境中，太子不過是她手中的一顆棋子，她又怎麽會憂心太子如何？她要做的是讓墨焱帝君這個可惡的臭龍向她徹底臣服，她要他永生永世都做她一人的奴仆！至於什麽龍族，什麽鳳族，什麽六界大業，關她什麽事？若是沒了墨焱六界就要崩毀，那就毀滅吧，真的，六界沒救了……
“太子不會怪罪，我自有辦法。至於陛下，他要是真的氣量這麽小的話，我也只能等他賜我白綾了。”季夏嘴上這樣說著，可實際上卻知道皇帝不會那樣做。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經過了那麽多生生世世，再沒人比她更了解他的秉性。如果不是真的把他徹底激怒了，他是最不願意傷害無辜的。這是他身為龍族帝君的驕傲，也是身為一個強者憐惜弱小的本能與自負。
事實證明，墨焱帝君就算沒了記憶，到了幻境，也絕不是一個氣量狹小的男人。
他說與她再無瓜葛，就當真沒有再找過她，自然也沒有阻撓她與太子的婚事。
就像是他那天說過的一樣，是福是禍，全望他好自為之。
季夏自然知道，想要那個男人屈服，沒那麽容易，所以她再後面還準備了很多‘驚喜’給他，希望他靜下心來，好好‘消受’。
季夏和太子大婚那一天，整個京城的上空都洋溢著別樣的稀奇。禮部為了烘托氣氛，特意在街頭巷尾家家戶戶門前都系上了紅綢，掛上了紅燈籠。
宮外的氣氛那樣好，可是宮裏的氣氛卻冷得嚇人。皇帝不知為何，最近心情一直都非常差，太子大婚這一天尤其的差。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生怕一不留神就觸怒龍顏。
東宮之中，伺候的宮人們臉上全都洋溢著喜氣。
此刻他們都以為太子在洞房花燭，實則真正睡著的只有太子一人。
這個幻境是季夏做出來的，於這個世界而言，她就是至高無上的神。
在這裏面，除了她和墨焱，其餘人的生命和意志都是她創造出來的幻象。
所以大婚之夜，她只在太子額前輕輕一點，就讓太子自然而然的陷入了纏綿的夢境中，而實際上，兩人什麽也沒發生。
按照規矩，大婚第二日太子要帶著太子妃去向皇帝皇後行禮謝恩。
季夏為了刺激那個狗男人，故意在行禮的時候腿軟了一下，太子馬上扶住了她，臉上還露出了歉疚的神色。季夏也配合著嗔了他一眼，隨後臉紅了。
這一幕自然落入了皇帝和容貴妃的眼中。容貴妃含笑打趣，責怪太子不只體諒人，要他日後收斂一點。至於皇帝，他依舊是肅著一張臉，威嚴的不行，讓人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可是太子大婚第三日，皇帝頒布了一道旨意。
沒有人知道皇帝是什麽意思，只知道他枉顧規矩，從各個官宦世家選了十幾位嫡女庶女全都送入了東宮，這下好了，淑媛良娣的多出了一大堆，太子妃還被張貴妃叫到了宮裏抄經祈福，一時間所有人都以為，皇上是對這位剛進門的太子妃不滿，故意打她的臉，讓她在太子跟前失寵呢。
這些世家貴女送入東宮，太子自然不能置之不理，畢竟她們身後是龐雜的政治勢力，太子還未登基，不可慢待。於是再怎麽舍不得太子妃，他也只能繁忙的周旋於各個女人之間，處理她們之間各種爭風吃醋的苗頭。
十幾天下來，太子楞是連太子妃的院子都沒進。
與嘴上說的不同，乾正帝仍然十分關心關於東宮的一切消息。暗衛們會把各家權貴的消息寫成密折奏於皇帝，而皇帝會時不時的翻看，有時候不看，可是最近他總是會翻看東宮的密折，尤其是太子後院的消息。
不知為何，當看到太子再也沒有踏入太子妃宮殿的消息後，他竟莫名心懷舒暢。這很不對，很不應該，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一個月後。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座宮闕，正在批閱奏章的皇上朱筆一頓，奏折上瞬間多了一個紅色的墨點。
容貴妃高興極了，命人送下了大批的賞賜。
承乾宮中。
乾正帝看著垂眸跪在書案前的太醫。
“喝了避子湯，還有幾成的可能會懷孕？”他的聲音冰冷威嚴。
太醫陳卓是皇帝的心腹死忠，如實答道，“只要不是損人身子的虎狼之藥，總還有三四成的可能。”
“宮裏的避子湯，可是虎狼之藥？”
“當然不是，畢竟宮裏的主子們都是伺候陛下您的，若您哪一日想讓她們誕下子嗣，可是她們卻因避子湯而損了身子，那太醫們豈不是要人頭落地了？”
乾正帝：“你現在就去東宮，親自給太子妃診脈，朕要知道她這一胎具體的月份！”
陳卓心下震驚，但面上半點不敢顯露，“是，臣領命。”
當天下午，太子妃被容貴妃召入內宮。可實際上她到的地方是承乾宮，見到的是人是乾正帝。
她低垂著眼眸規規矩矩的行禮，似乎對於見到他並不詫異。
“真是難為你沈得住氣，見到朕竟然半點不慌。”
他的語氣似怒似笑，令人捉摸不定。
季夏不卑不亢的擡起眼眸，“為何要慌？若您要殺我，我早已死了千次百次了。”
乾正帝的眸低壓抑著洶湧的怒火，“你是篤定朕不會殺你了？”
她並不回答，而是反問，“您召臣妾過來，不只有何要事？再過一個時辰，太子就要回東宮了，到時他若問起……”
“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朕的。”剛剛太醫已經跟他說出了準確的月份，這孩子不可能是太子的。
她的表情頓住，隨後堅定道，“不，這孩子是太子的，臣妾當初，喝過避子湯，您親自殤的，難道您忘了嗎？”
“你還想騙朕？難道你想就此瞞天過海，把這孩子當成是太子的生下來？那你可有想過，到時候它該叫朕什麽？季夏，想不到你的膽子竟這樣的大！”
季夏垂淚，不再嘴硬，“那又如何？妾身的命運都是捏在您手上的，若您願意替我隱瞞，那這孩子就是太子的親骨肉，若您不願，直接賜死我就好。其實我早就想過死的，只不過……。只不過……。”她哽咽著，泣不成聲。
“朕若是想讓你死，又何須等到今日！朕在意的是，你居然敢讓太子碰你？你知不知道你是誰的女人？”他忽然憤怒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咳了兩聲，啞著聲音，“您說過的，和我再無瓜葛，您答應要放過我的……”
“可是天從不從人願，這孩子就是你我之間抹不去的瓜葛。”
他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癡心妄想，她跪在他的身旁，不再開口，只是流淚。
終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覆了心中翻湧的怒火。
“這個孩子不能……”
“您要殺了它嗎？”她慌亂的擡頭，這是時隔這麽久，他再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驚慌之色。於他而言，這是個沒有心的小女人，可是作為母親的天性卻讓她有了軟肋，而如今這軟肋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有時候覺得很奇怪，覺得自己好似不是乾正帝，他對於太子和其他後宮嬪妃並沒有什麽深刻的感情，有的只是記憶，若是憑著他的本心，這些女人和孩子可能根本就不會有。可是莫名其妙的，這些人就是存在。
這短短兩個月不到，他滿心滿眼都是季夏這個小女人，被她折騰的牽腸掛肚，輾轉不得，他甚至覺得是不是前世欠了她，否則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孽緣？
按照道理，他應該對太子感到愧疚，對列祖列宗感到羞愧，可是那些為人父的情感，他全都沒有，太子在他心裏，好像只是個輕飄飄的符號，他明明不是個昏君，可是卻覺得眼前這個小女人勝過江山社稷，勝過世間一切。
莫名的，他的心就軟了。
“不會殺你，自然也不會殺它。說到底，它要是我的孩子。但是，你們不能再留在東宮，太子妃季氏，必須要在世人眼中死去才行。”
這是他能夠想出來的，最妥善的安排了。
“皇上是想讓我假死，然後替你產子，之後做個永遠見不得光的外室嗎？”
是的，那正是他的打算。他會給她無盡的恩寵，可是卻不能給她光明正大的名分，他的身份不允許，倫理綱常也不允許。
可人就是這樣，越是不允許的東西，就越是想要。
門外傳來太監們阻攔的聲音，“太子殿下，您不能進去，陛下沒有宣召，您怎麽可以亂闖？”
太子的聲音急切的傳入殿中，“父皇！兒臣有要事拜見父皇！”
季夏此時擦幹了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
就這麽一小會兒的功夫，太子已經闖了進來。
見到季夏好好的站在那裏，只是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樣子，太子不由得心疼。他覺得定然是太子妃得罪父皇了，所以父皇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為難她。
“季氏年幼，若有得罪父皇的份上，還請父皇念在她身懷有孕的份上，寬恕些許，一應罪責，全是兒臣的不是，父皇若罰，就罰兒臣吧。”
太子彎腰行禮，乾正帝只是揮了揮手，對於這個在心裏沒有半點分量的兒子，他一點也提不起興趣。更何況因為季夏，他們之間還多了一層尷尬的情敵關系。
太子帶著季夏回到了東宮。
出於男人的直覺，他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是是最後父皇看季夏的眼神，總讓他覺得……
“太子為何這樣看著我？”季夏決定再加一把火，把這個小世界的劇情再推一把。
“父皇叫你過去何事？”
季夏：“他說，世人眼中的太子妃，必須死。”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太子的預料。可是震驚之餘，有許多原本的疑惑，卻全都散去，答案水落石出，似乎只隔著一層薄紗了。
“你和父皇，究竟是何關系？”太子顫抖著手緊握成拳，他看著她眼底猩紅一片。
因著整個世界都是她心念一起編制的幻境，所以對於這個幻境中的一切，她都當做虛無，此時此刻的太子也一樣，縱使他的悲傷和憤怒那麽真切，可是作為這整個世界的神，她仍舊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說了一句，“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父皇的。”
太子的世界，轟然倒塌。再然後，他的意志就徹底被季夏掌控了。
棋子就該發揮棋子的作用。而不是過分體會人世間的痛苦。
所有人都沒想過，太子有一天會突然反了。
那一天，他率領親信三萬龍衛軍破了京城的城門，而後直接圍了皇宮。
這是一場註定要失敗的政變。
這一切全然都在季夏的預料之中，所以當東宮之外喊殺聲震天的時候，她正在書案前凝神練字，半點也不把這一切放在心上。
乾正帝在位十年，手中多得是底牌，太子的政變鬧了不過兩天就結束了。
太子被廢了，幽禁於般若塔，往後餘生或許都只能與青燈古佛相伴了。
東宮之中。
翠鬢在旁邊急的團團轉，“小姐，咱們該怎麽辦？太子被廢，您不會也被送進般若塔青燈古佛一輩子？您還懷著身孕呢！”
“不會，準備一下吧，我要沐浴更衣。”季夏說得十分篤定。
翠鬢：“您沐浴更衣做什麽？”
季夏勾起唇角，“當然是等著聖駕親臨啊。”
乾正帝來得時候，季夏剛剛沐浴完，正在翠鬢的服侍下絞幹頭發。
他走進來，翠鬢行禮退下，他接過帕子，繼續替她絞幹頭發。
“其實朕很好奇，你對太子究竟有情無情？”他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懷疑著她，目光放肆得不得了，似乎隔著衣衫就想將她裏外看穿一樣。
“陛下希望我對他有情還是無情？若是我對他無情，您就能放過他嗎？”
他的目光驟然變冷，“他是為你而反的。”
“是，所以只要陛下能夠放過他，我願意順從您，一切按照您的意思行事。您不要一直幽禁著他，那對他而言生不如死，就把他貶為庶人，讓他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過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她說著，眼眶微紅，似乎在為夫君未知的命運哀悼。
“是嗎？朕倒是沒有看出原來你對太子情深至此。居然願意為了他的自由，心甘情願做一個沒名沒分的外室？”
她握緊手，似是屈辱，又似是屈服，“我願意。”
“好呀，只要你能讓朕滿意，朕就放了他。”
一轉眼，又是幾個月過去，她腹中胎兒已經七個月了，要不了多久就該臨盆了。
如今她仍舊住在東宮，名分並未有任何變化。區別在於，東宮的其他妃嬪都已經被散盡，伺候的人也全都換成了皇帝安排的。
她像是一只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再也無法飛出他的手掌心，
這段時間，她極盡溫柔的對待他，仿佛半點也不再記恨他曾經的所作所為了。
她像妻子一樣溫柔的侍奉，噓寒問暖，紅袖添香，以至於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她真的愛上了他。
但其實，是他真的愛上了她。
一切有為法，皆為夢幻泡影。
本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結果卻是美夢破碎，就此被她打入苦海深淵，不得救贖。
就在她臨盆當日，她的父親季大將軍在北疆率領三十萬大軍，反了。而他本人則在產床前，被季夏用匕首捅入了心窩。
那一瞬間，他才明白了什麽叫錐心之痛。
他更明白了為什麽這段時間她對他那麽好，那麽柔情萬千，乖巧柔順。他一度以為她是愛上他了，想要他卑微奉上的心了，可原來，她不過是……想要他的命，她的皇位。
因為這是個幻境，所有的一切皆由季夏的意志推動，所以這個改朝換代的過程變得特別輕松順暢。
所有人都沒想過，皇上會遇刺失蹤。就如同所有人都沒想過，太子妃的父親季大將軍會舉兵謀反，而且滿朝文武，居然有一半都支持季大將軍。
但武將起兵謀反嘛，不算什麽，最最令人意外的是，季大將軍在某得皇位之後，居然放著幾個親生兒子不顧，頂著滿朝文武的反對，把皇位直接傳給了前朝太子妃，也是他的小女兒季夏。
這實在是太過令人匪夷所思，可是兵權都握在季家人手中，他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別人還能怎麽辦？
於是就這樣，季夏成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皇。
當消息傳入廢帝墨焱耳中時，他才恍然，怪不得她要殺他。她想做女皇，可是他連一個皇後之位都給不了她，她既有這樣的本事，又怎麽可能願意委屈求全的做一個外室呢？
他如今被關在宮中的地下暗宮之中，他被季夏鎖在一個黃金打造的籠子中，他知道，她是在報覆他，諷刺他。曾經他想讓她做一個金絲雀，如今她便親手把他關進籠子中。
易地而處，他才知道這種滋味有多麽難受，但更讓他難受的還在後面。
季夏一直沒有來看他，但是卻讓外界的消息源源不斷的傳入他的耳中。
女皇陛下要立皇夫了，舉朝上下所有的世家貴族全都躍躍欲試，恨不得把自己族中最蘭枝玉樹的少年郎全都送到陛下帳中。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恨得幾乎要把壓根咬碎。她居然要立皇夫？她要有別的男人了，那他呢？她為什麽不幹脆殺了他！
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擡起頭，就見到了一身朱色禮袍的季夏。
她身上的禮袍花紋有些奇怪，不是龍紋鳳紋，那絲絲金銀線修成的居然是……錦鯉？
那個瞬間，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腦海中重擊了一下，他仿佛想起了什麽，又仿佛忘記了什麽。他是誰？乾正帝嗎？她又是誰？那金線修成了小錦鯉為什麽讓他覺得分外熟悉，可是還差一點，他想在腦海中抓住那一絲疑惑，可是終究不得。
“陛下近來可好？和黃金鑄成的籠子住著還舒服嗎？”她走到籠子跟前，擡起頭，微微仰視著站在籠子中的他，眼神中有調笑，有得意，還有幾分難言的狡黠與惡劣。
就仿佛她的所作所為都只是和他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的江山皇位在她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你一定要這樣做嗎？”隔著黃金鑄成籠子，修長如玉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龐，眼眸中盡是眷戀與掙紮。
季夏嫣然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立皇夫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你我之間還可以向以前一樣。皇兒我會親自帶在身邊，也會允許你偶爾見他，雖然你前朝皇帝的身份讓你不能暴露於人前，但是我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給你和其他後宮夫侍們一樣的待遇好不好？”
“你在報覆我。”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是啊，帝君，我就是在報覆你，我要你對我感同身受。這些不都是你曾經給予我的嗎？你說你愛我，現在我用同樣的方式‘愛你’，你歡喜嗎？願意嗎？”
她說著，眼尾微微泛紅。
男人的心底砰砰作響，仿佛有什麽東西就要沖破禁錮，將眼前的他和她徹底吞噬。
“我不願意。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不要有別的男人，不要把我關在這裏。我們可以一起離開，天大地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季夏忽然放肆大笑，“憑什麽呢？我現在是女皇啊！換做是你，你願意放棄帝位和我雙宿雙棲嗎？”
他的心底的迷障終於被撕開，鋪天蓋地的疼痛和記憶席卷而來。
眼前的幻境開始震蕩，外界的一切開始迅速的消散，就連這地宮也在迅速的化作虛無。
墨焱帝君的法力重新蘇醒，他的眉間有隱隱的龍紋顯現出來。
“季夏，幻境要破滅了，快點切斷你與幻境之間的關聯！”否則她會隨著幻境一起消散的。
季夏卻執著的望著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換做是你，你願意嗎？”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就是要把他逼到絕境，這是她用數萬年的功德為兩人爭取來的最後一次機會，若是他還是舍不下龍族，舍不下權勢帝位，那麽她就成全他，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
季夏的衣袍開始消散，她馬上也要隨之湮滅了。
最後關頭，他終於做出了選擇，也無比清晰的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雙手結印，一滴眉間血自額頭釋出。
“以吾之血，祭吾之契，生生世世，忠於吾主……”
血色的契陣大發紅光，隨後那滴龍血印入了季夏的神魂之中。
若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留在她的身邊，那麽他甘心情願，永遠做她的奴，只要能夠陪伴她，守護她就足夠了。
小錦鯉，以後我不做龍族帝君了，永生永世，都只做你一人的奴。
如果這就是你的執念，那這便是我的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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