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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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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嫁(上)

戌時三刻,我們回到白枳府上。

福貴跟我睡一間房間,爾玉睡另一間房間。爾玉的意思是,假如發生什麽意外,福貴還可以保護一下我。雖然我覺得假如真的有兇險發生,指不定是誰保護誰。天色已晚,爾玉便自己回了房間,由我一個人去給白枳送夜宵。剛踏進她的庭院,便聽見似乎有人在低聲啜泣。我拿著樹葉包著的烤魚有些茫然,對著門內輕輕地喊了一聲:“白夫人,你睡了嗎”

屋內傳來酒杯放在桌子上發出的聲響。片刻,上了年歲的紅木門吱呀一響,白枳開門走出,微側著臉,我仍能看出她眼圈泛紅,剛才應該哭過。我有些局促:“我們去海邊捉了些魚烤了吃,雖然我們辟谷期後就不食煙火,但這魚確實味道不錯。但給你帶了些回來,不知道你睡了沒,冒昧打擾了。”

白枳怔怔地不說話,她像是很仔細地看著那些烤魚,側頭喃喃:“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活的很無趣,”接過烤魚,擡起頭對我柔柔地笑道,“伊追,我太久沒有遇到過人了。我這裏熱了一些溫酒,你要不進來嘗嘗。你,你能聽我講講故事麽。”

時值夏末,屋內角落放了一個小小的香爐正焚著褐綠色的沈香。花梨大理石大案後放著一座折屏,上面畫有海浪和白鹿。案上有一塊硯臺,花瓶裏閑閑散散插了些不知名的白花。白枳取來青梅溫酒,替我倒了一杯。

白枳柔柔地將故事說起:“我原本是白府的長女,那時候我還不叫白枳。四歲的時候,我的娘親病逝……”

那是一個春天,江河雪融,匯成細流。白府府上的夫人常氏,熬過了嚴冬,卻沒熬過春寒。臨死前,拉著白全,囑咐白全在她死後一定要善待女兒。白全看著瀕死的妻子,落下眼淚,連連應允。

那時這裏還不叫鹿鳴之地,叫敖岸之山。敖岸之山臨海,住有百戶漁家。其中以白府最為闊氣,是當地的村長一家。白府夫人生的長女叫白橘,姨娘高氏生的庶女叫白枳。姨娘在三年後成為了第二個白夫人,在當上白夫人的第二日,看著下私塾回來的兩個小姑娘,狀似不經意的喝了口茶,對白全道:“不如以後,白橘和白枳換個名字。只,寓意唯一。常夫人就剩了她一個,我們應該好好待她。”

白全皺了皺眉沒有說話。白家長庶女在白府從此就換了名字。

白枳長到十二歲,跟著私塾老師上課,功課比同齡兄妹都好,跟府裏的老丫鬟學女紅,能繡出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奈何白家註定不能讓一個女兒家繼承家業,所以近些日子白全一直致力於和高氏創造出一個能繼承家業的兒子來,嘗試許久終於感動上天,在白枳快要十三歲的時候,多了個弟弟。弟弟取名叫白楠。

其實假想我的後娘給我生了個弟弟,我肯定是不樂意的。只要家裏長輩不在,他又不會說話,我肯定經常揍他……但是白枳是個善良的好姑娘,自她娘親死後她在白府的待遇便一落千丈,平日好不容易得的桂花糕都要分弟弟一半。想來,這是多麽偉大的人格魅力。比起性格驕縱的親姐姐白橘,白楠反而和白枳關系親些。

白枳十六歲,冰皮始解,春歸。

在凡間,姑娘到了十六七歲,就要準備嫁人了。這些年來,除了白枳的閨房換到了最偏最小的一間,除了每逢過年白枳都沒有新衣服穿,除了連烤魚幹都沒有白枳的份,高氏待她也不算太差。

白家承包了該漁村的捕魚大頭,而村尾的張家則承包了魚幹出口的大頭。在白枳還是個小奶娃的時候,兩家人就已商量好要聯為親家,形成捕魚出口一條龍產業鏈,以此形成競爭優勢,走在周遭小漁村的前面。

婚期定在七月末,在此之前,按照中州的習俗,雙方父母和未婚夫妻要會個面。

六月,庭院深深,壇裏的小荷鼓起花苞。白枳小時候讀私塾,她未來的郎君張桓就和她在一個班裏,彼此並未曾有過太多接觸。那一日,白枳見過張桓,隔著一池春水,張桓在亭對面,白枳在亭裏。

這麽多年,白枳已經出落成一個溫柔清秀的姑娘。捕魚人家的子女因為風吹日曬一般都皮膚粗糙黝黑,但白枳不是。白枳的皮膚很白,眼波回眸,似她院裏的芙蕖映水。張桓看著她在亭裏,就迫不及待地朝她疾步走來。

白枳柔柔地看著他不說話。

張桓羞澀地撓撓頭:“我小時候常常和你一起上課,我爹和我說,以後你會是我的媳婦兒,我還不信。”

白枳垂下頭,抿嘴,覆又擡起臉,做出盈盈的笑容:“我早就聽我爹爹講過,所以每次你沒背著經文,我都替你向夫子求情。你可得謝我。”

斜陽照疏影,日薄西山。張桓拿出一只葫蘆形的香囊,微紅著臉,鼓起勇氣遞給白枳:“我娘說,我應當送你禮物。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但我們這兒的姑娘都喜歡香囊。裏面包了些我自己采的蘭草花,很香的。你要一直戴在身上。”

白枳接過香囊,細細地看著香囊上寓意美好的雕紋。又聽張桓對她許諾,神色鄭重:“白枳,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一到夏季,海勢洶湧,濁浪排空。雖說夏季的波濤的確比冬季大而猛,但那年似乎猛過了頭。村頭老張家的女兒張丹就差點淹死在突然猛漲的一個大浪中,房屋選址臨近海洋的老劉家的房子也被沖進了海裏。饒是如此,考慮到皇帝數百年前為了魚群和貝類等的可持續發展規定,六月結束就將進入三個月的禁漁期,所以這個月,村長依舊決定全村上下出動一起捕魚。

作為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姑娘,白橘一如往常沒有加入全村參與的捕魚行動。在一個平淡的毫不出奇的傍晚,白橘約上小夥伴們一起去海邊撿貝殼。據跑回村裏的張丹講,她們本在海邊沙灘上愉快地拾撿貝殼,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數丈高的大浪拍過來,迅疾地將落在最後的白橘卷入了海裏。據說張丹回家後就驚嚇過度大病不起。

白家慌作一團。高夫人身邊的老嬤嬤是村裏上了年歲的老人,告訴高夫人近來敖岸之山海水泛濫,是水裏的海神在作祟。要想保佑全村老小的安慰,救回二小姐,必須向海神獻出一個地位尊貴的姑娘。而他們這裏地位最尊貴的無疑是嫡長女白枳。

我聽到這裏時曾猜想是否這一切都是常夫人謀劃的大計,但片刻後又被自己陰暗的猜測嚇到。

白全聞言臉色一白,連忙讓嬤嬤住嘴,表示此事不必再議,他不會那麽愚昧,失去一個女兒,還要失去另一個女兒。無奈高夫人聽在心裏,夜夜吹枕頭風。且村裏突然傳開一個說法,大概內容是假如不把白枳送去祭奠海神,他們這個小漁村就要像很多年前一樣被發怒的海神以滔天巨浪所湮滅。

半個月後,白全把白枳叫到了全漁村平日召開集會的露天祠堂。

白全看著白枳,覺得她越來越像死去的常氏。這麽多天以來,他也開始懷疑,是否將白枳投入海裏獻祭,這個漁村就能免於災難。他有些苦澀地開口:“近些日子,敖岸之山不太平。小女白橘,被海神拖入大海。海勢越來越大,恐怕有朝一日整個村將淹沒在泛濫的海水裏。傳言說,獻祭一個尊貴的未婚女子,將得到海神寬恕,諸位也能幸免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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