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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有命。這四個字突然出現在斯思腦海中，他沒有救言正陵。
哪怕當初言正陵對言幼笙有一點點父親的樣子，斯思都會心軟。
他和一群鬼魂一起看著言正陵倒在地上，魂魄脫離肉體飄在空中。
言正陵的鬼魂看了看四周，每個鬼魂都是認識的人，地面上的慘叫聲還在繼續。
直到他將目光落在唯一陌生的斯思身上，“你是誰？”言正陵問。
“陰官。”斯思冷著聲音。
言正陵嘆聲氣，“看來是我言家命該如此。”這話倒是說到了斯思心上。
“敢問大人，言家今日之後可還能有後？”言正陵又問。
“有。”斯思不假思索。
言正陵的神色瞬間緩和了些，“那就好，只要還有一子留下就好。”
斯思的眉頭蹙了起來，“你親眼看著吧。”
對方沒明白他的意思，眼睜睜看著言家的人倒在地上，最後一個男丁死的時候言正陵恨不得沖進殺人者的身體中。
“你不是說言家有後嗎？”言正陵沖著斯思大喊。
因為反抗，言家七十口人都沒了性命。
“你還有個女兒。”斯思提醒他。
言正陵想到了言幼笙，冷笑道：“她算什麽後。”
那一刻斯思覺得這種人即便是投胎了也會接著禍害人間。
如果不是陰官來得及時，言正陵今天一定會在這裏灰飛煙滅。
“走吧。”陰官手中拿著鐵鏈，但沒用在任何人身上。
他們一起看向斯思，陰官的目光也隨著看了過來。
“你也在，真難得你沒管這個閑事。”陰官說。
“他們的命就該到這裏。”斯思回。他冷漠的不像平時的自己。
與荒山相比今日的鬼魂算不上多，但見斯思心情不大好的樣子陰官也不好多與他交談。只裝作很忙碌的樣子讓這些鬼魂井然有序。
言正陵路過斯思時問：“你認識幼幼？”
斯思白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呵，言家都死了難道她還要茍活？”言正陵又說，“不為夫家殉葬就要陪娘家黃泉。”
“我看這輪回你是不想入了。”斯思的眸中透著殺氣。
原本他心中還有些憐惜言家那些弱小無助的人，如今只恨他們死的都太痛快了。
斯思突然抓住陰官，對方看了一眼他的手，隨即對上他的雙眼，“又在想什麽壞事？”
“用冥火燒死他。”斯思道。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陰官問。
斯思只說了三個字，“求你了。”沒什麽撒嬌的意味，就是真的服了個軟。
“好。”陰官就這麽爽快答應了。
他們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斯思就是占上風的那個，陰官打不過他也說不過他，有時候哄騙斯思想聽他服軟，但對方剛好又是個要強的人。
臨走前陰官意外笑了，“愛情都讓你學會服軟了。”
什麽叫學會，從見到言幼笙開始他便發覺了自己這項天生的技能。
言家被滅門的事一定會傳到言幼笙耳中，至於是以什麽樣的形式其實不重要。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應該怎麽和言幼笙交代自己看完了整個過程。
看來這件事終究是要以他講出的形式被幼幼知道。
他不能以自己對言正陵的恨作為沒有救言家的理由，也不能告訴幼幼言正陵真正的心思。
“怎麽才回來，言家怎麽樣了？”言幼笙上來就問。
斯思垂下眼眸，“言家沒了。”
不是一個人沒了，而是一個家沒了。
言幼笙手中的東西落在地上，她失神片刻，又問：“一個活人都沒了嗎？”
斯思撿起地上掉落的衣服，“一個人都沒了。”
言幼笙有些奇怪，“那為何連一個鬼魂都沒有出現在這裏？”她很清楚，言家有太多連做鬼都不想放過她的人。
真的想見他們嗎？也不算是，但他們不在了言幼笙連個名義上的親人都沒了。
“陰官去的很快，他們沒有三日後的葬禮就不會回來了。”斯思解釋道。
“哦。”言幼笙有些失落。
斯思怕她再多問什麽也不敢去安慰她。
她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斯思與玄真面面相覷。
“言家一口生還都沒有？”玄真問。
“嗯。”斯思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幼幼，不過我更希望她不是言家的人。”
斯思腦海中都是言正陵最後走時的樣子，他不是沒有擔憂，若是言正陵化作厲鬼回來，如今這虛弱的身子能護住幼幼嗎？
“如果言正陵化作厲鬼回來，就靠你了。”斯思道。
玄真一楞，“可我手邊沒有任何東西。”
斯思蹙眉，一臉嫌棄道：“一定要用些什麽嗎？你要什麽，我陪著你\'去拿。”他本想說自己去拿的，後來一想，有些東西恐怕自己碰都不能碰。
“等他來了再說吧。”玄真道。
“等他來了？”斯思逼近問：“等他來了把你和幼幼都殺了再說嗎？嗯？況且這形式，就算你沒有被他殺掉，沒了幼幼的庇護也是死路一條。”
他說錯了，庇護玄真的從不是言幼笙，而是斯思。
就算言幼笙再有能力，也不過是個裁縫鋪的老板，而斯思才是能掌控他們生死的人。區區凡人怎麽能和游歷在人間的鬼魂相比。
玄真只好答應斯思，兩人出門前還對這裏設下一些防護，走出兩步後斯思還是有些擔心，厲鬼與一般的鬼魂可不一樣。
“別擔心，再怎麽說言幼笙都是他的親生女兒。”玄真道。
斯思嘲諷道：“畜生都不如的人怎麽會認自己的女兒。”
那一刻斯思忽然生出了與這裏一樣封建的思想，如果幼幼是個男孩子就好了，起碼言正陵會想讓她活下去。
他將所有的希望都交付在了陰官身上，但陰官也只是辦事的人。隨意將魂魄用冥火燃燒也是違禁之事。
都是淺薄的矯情，誰又能為了誰赴湯蹈火。
道觀中什麽都沒有了，一場大火將裏外燒的幹幹凈凈。
斯思輕輕歪頭，問：“入侵者都是這般模樣嗎？”
玄真看著曾經輝煌的道觀如今只剩下灰燼，痛心疾首。
“不是所有的入侵者都這樣。”斯思回，“這是沒有信心的一群人，他們不確定自己能在此處停留多久，便總想著做一些壞事，如此，後來的人便什麽也得不到了。”
斯思有些寬慰的語氣，“別擔心，總會安寧的。”
“你以前見過亂世嘛？”玄真問。
“見過，見過很多次。”他閉上眼，之前殺戮的景象出現在眼前，其中最大的聲音不是疆場戰士的嘶吼，也不是後來大炮的轟鳴，而是那些孩童的啼哭。他們在戰亂中逃亡，在危險中啼哭，長輩捂著他們的嘴，害怕敵人的發現。直到捂嘴的長輩離開人間。
那是斯思見過最奇怪的死者，他們在人間停留不願離開，看著尚在世間的孩子淚流滿面。
“求求你，把他也帶走吧。”那些將他認作陰官的人道。
斯思搖頭，“我不能奪走凡人的生命。”
於是，幸運的孩子早早離世，不幸的孩子會長成大人，而後捂著更小孩童的嘴巴讓他不要哭喊，當心將敵人引來。
也不能這樣區分幸與不幸，戰亂終有停下的那日，待到國泰民安又是盛世一場。
玄真從廢墟中站起，“真的會過去嗎？”
斯思堅定道：“會，一定會過去的。我在人間游蕩這麽久還沒見過至今尚未停下的戰事。”
玄真半信半疑，他走到廢墟中四處找尋，有些不易燒毀的東西還在，也有些比較幸運的藏在角落中。
“走吧，這些足夠了。”玄真道。
“去哪啊？”一個手中拿著刀的男人問。
玄真嚇得連連後退，斯思一瞬間擋在他的前面。
“膽子大些，怕他幹什麽！”斯思道。
忽然有些底氣的玄真道：“我愛去哪去哪，到是你們這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竟不知恥的來到他人的地盤！”
那人沒有說話，拿著刀朝玄真走來。
“你是想死在這裏嗎？”玄真冷著臉問，他沒什麽憐憫之心更沒什麽好生之德。
“我死在這兒？恐怕要死的人是你吧。”那人道。
他的刀放在玄真的脖子上，對方一點躲避的意思都沒有。斯思在一旁雙手環抱著，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玄真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他要動手之際，斯思一個響指對方便停了下來，卡的剛剛好，再慢一點就要出血了。
斯思從後面踹了一腳，那人便跪在了地上，手中的刀落在一旁。
玄真強撐著不讓斯思看出自己的恐慌，對面的人卻輕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玄真問。
“笑你膽子小。”斯思又說，“也不是很信任我。”
玄真追問：“你怎麽知道？”
斯思在前面飄著，沒有要回頭的打算，“我能窺見你的心思，所以什麽壞的想法都不要有。”
玄真還有一事不解，便問：“你為何不殺了他？”
斯思停下轉頭道，“我不會讓自己的手輕易沾上血。”他這輩子殺的人只會是威脅到言幼笙的人。
裁縫鋪前站著一個女子，披散著的頭發遮不住她清秀的面孔。
“你來做什麽？”斯思認識她。
對方也不含糊，直接道：“你就是那個在我姐姐身邊的鬼魂吧。”
玄真是唯一的局外人。
“你知道我的存在？”斯思問。
言清歡笑了笑，“所有人都知道姐姐身邊有個鬼魂，只不過我們看不見罷了。”
這些都是外人對言幼笙的猜測。
“你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府中的？是姐姐剛出生就來了嗎？姐姐和桓哥哥的婚事也是你從中作梗的嗎？”言清歡有問不完的問題，斯思可沒有耐心。
斯思手中出現一團火，言清歡似乎並不害怕。
“又不能焚了我的魂魄，嚇唬誰呢。”言清歡道。
“人死了就要去死人該去的地方，不要來打擾你姐姐。”斯思道。
言清歡可不是個聽話的人，她穿透墻壁直接進了裁縫鋪，斯思趕快跟了上去。只有玄真還在外面開鎖。
“姐姐。”
斯思沒想到言幼笙走出了暗閣。
“清歡，你來做什麽？”雖說生前與這個妹妹鬧掰了，但在看見她這一刻，言幼笙心中莫名生出一些感傷，十幾年的情誼不是說抹去就能抹去的。
言清歡道：“姐姐，我想你了。”話語十分真切，剛進來的玄真都快相信了。
直接告訴言幼笙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她對站在面前的魂魄有些恐懼，往後閃躲道：“你…你是有什麽想要的嗎？我可你燒給你。”
對方突然笑了，燦爛的樣子與年幼時並無區別，“真的嗎？姐姐我想要你來陪我，你可以把自己燒給我嗎？”
言幼笙的心涼了半截，她面色慘白看著斯思。
一閃而過的斯思停在言幼笙的前面，“你知道厲鬼的下場嗎？”
言清歡側揚嘴角，露出來裏面的獠牙，“厲鬼的下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的下場。”
火團相撞直接向上沖去，言幼笙無比恐慌，只怕這火團會燒了自己的店鋪，逃生的路都找不到。
斯思平日裏這樣寒氣，怎麽還能使用火，好在這團火對外物並沒有實質性傷害，就像一團煙霧一樣很快便消散了。
“捂住鼻子！”玄真沖著言幼笙喊，她不明其意但也照做了。
斯思能與之抗衡，若是身子還是以前那般，別說一個厲鬼就算是十個也不在話下。況且他還在怕言家有沒有新的人變成厲鬼。
他不太懂這些人為什麽有這麽重的惡意和戾氣，見得多了便能察覺出什麽樣的人一身戾氣可能成為厲鬼，卻還是不知原因為何。
“看來你很愛姐姐啊，那為何不把她帶走陪你？為何要搶我的桓哥哥！”言清歡突然嘶吼，長發豎起，雙眼發紅像是能把人吃掉一樣。
斯思的情緒絲毫沒有被影響道：“你這樣愛你的桓哥哥，為何不去陰間找他？”
這句話正巧說到了她的痛處，斯思不僅沒有得到回答，還感覺到對方又加重的攻擊。
“哈哈哈。”斯思突然笑了，“看來你已經去找過他了，原來做了鬼，在沒有幼幼的情況下他還是不會要你。”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你以為言幼笙真的願意跟你長長久久一輩子？她那雙無辜的眼能騙過所有人，等哪天她讓這個道士把你收了，看你還能不能叫這樣歡快。”言清歡道。
玄真已經布好了陣法，“你休得胡言！”
他給斯思遞過去一個眼神，“快閃！”
斯思往後撤的瞬間擡起手臂將言幼笙護在伸身後，巨大的沖擊差點讓二人撞到後面的墻上。
玄真速度很快，一個箭步過去就用紅線圍住了言清歡。他一扯繩子，便傳來了言清歡淒慘的叫聲。
“啊啊啊！姐姐！姐姐我錯了！姐姐救救我！”
言幼笙的手伸了出去，“斯思，讓她投胎轉世吧。”
“這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了。”斯思道，“厲鬼是自己選擇成為的，在成為的那一刻就不能轉世了。”
在玄真最後系線的時候斯思捂住了言幼笙的眼睛。冰冷的手指感受到了淚水。
“別心疼她，她是來殺你的。”斯思道。
言幼笙何嘗不知道，原來言家最後一個願意來看自己的人都是來殺自己的。
“有些人的一生裏註定是看不見愛的。”
斯思將人抱在懷裏，“只是有些愛不一樣罷了。”他不敢久抱，因為他的懷抱都是冰冷的。
“幼幼，你值得被愛，只要有我在就永遠有人愛你。”
“嗯。”言幼笙嘴角顫抖，心中說不出的難過。
玄真從一旁看著兩人，心中五味雜陳，這樣兩個人走到一起能有什麽樣的好結果。終有一天斯思會離開言幼笙的世界，再或者言幼笙先一步離開斯思。
人和人的緣分都只是一輩子而已，他們這一輩子都從意外中來的。
故事的開始是言幼笙的爺爺騙了斯思，估計言老爺子自己都想不到會把自己的孫女一起搭進去。
玄真自知是個局外人不適合在這裏打擾小兩口，索性先離開走進了一間屋子。如果不是意外和他們二人碰見，他怎麽也想不到裁縫鋪是一個這樣布局的地方。許多衣服的後面暗藏著一個又一個看不清門的小房間。聽言幼笙的意思，這裏是言老爺子建造的。能成就大事的往往都是有遠見的人，其他不說，這裏救下了言幼笙的命。
回到房間的言幼笙陷入一種極度痛苦的情緒，即便是斯思就在身側她還是想快速結束這一生。她知道這些話若是被斯思知道了定然會動怒，但再來一輩子會不會就好了。
“下輩子我會不會有一個很愛我的父親，母親是不是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她實在沒有忍住便說了出來。
“會。”
斯思揉了揉她的頭，“我們幼幼下輩子會擁有美好的一切。”
淚水一行行滑落，言幼笙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是我太貪心了什麽都想要。”
想要安穩的生活，想要身邊有人陪著，想要很多很多愛。
斯思心中無比清楚，如果她是個正常人，這一切她都會有的。
在睡不著的夜裏，是斯思迫使言幼笙安眠，他沒有窺進人的夢境也阻止一切想要窺進她夢境的事物。
這一覺言幼笙睡的很好，她伸了個懶腰並不著急睜眼。
“斯思，我餓了。”她翻了個身抱住身邊的人，瞬間驚醒了，因為她抱空了。
“斯思？”言幼笙喊了一聲無人回應。她忙出門尋找，在外面喊了許久也不見人回應，倒是把玄真喊了出來。
言幼笙道：“玄真你看見斯思了嗎？”
玄真睜大雙眼，因為斯思就站在言幼笙的身邊。
“她怎麽又看不見我了？”斯思沖到玄真身邊問。
玄真雙手攤開一臉無辜，“我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你能看見他對嗎？”言幼笙見玄真在和空氣對話，又小聲道：“是我又看不見他了。”
言幼笙一紅眼斯思心口便疼了起來，馬上道：“你快哄一哄啊。”
“我…我不會啊！”玄真看見斯思恐怖的樣子也怯了氣，無奈走到言幼笙身邊，“你先別難過，我會幫他的。”
對方還是沒什麽變化，這次的突發事件已經讓她不是很相信玄真了。
“再哄。”
玄真急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比較好，正欲開口便聽言幼笙道：“若是還要他再疼一遍，那還是算了。”
斯思拿起玄真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地方，“現在就開始。”
他不能以一種空氣的形態陪在愛人的身邊，看著她的喜怒哀樂卻不能分擔一絲憂慮。
玄真看到之前挑斷線的痕跡，裏面字已不是鮮紅色，倒像是雕刻在那裏許久的。
“斯思如果線都挑完了怎麽辦？”玄真問。
斯思道：“那不是正好，幼幼就能一直看見我了。”
之前玄真也是這樣想的，但看著那像是雕刻上的痕跡他怕了。
“我的意思是…”
“別說了。”斯思聽到了他的真實想法，“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如果那個字像是刻在言幼笙身上一樣，斯思有可能再也不能出現在言幼笙的視線中。
一切都很平靜，從開始挑線到結束再到言幼笙撲進斯思懷裏。
“幹脆疼一次全都挑開好了，這樣就不用擔驚受怕了。”她抹去眼角的淚，說話還是哭腔。
斯思微微一笑，“可是那樣會很疼，慢慢來總有挑完的一天。”
玄真輕輕嘆氣，看來斯思還是把自己的話聽進了心裏。
家中已經沒什麽吃的了，言幼笙打開了許久沒開過的門，外面的街道上竟然有一兩個行人。她一轉頭便看見墻上黑漆漆的一片，形狀像是個鳥類，頓時嚇了一跳。
“這是厲鬼留下的痕跡。”斯思道。
這言清歡死都不死幹凈一點。
言幼笙默默咽了一下，“我死後會不會遇見更多厲鬼？”現在她遇見的都是故意來尋她的，只怕日後那些不是沖著她來的厲鬼也能被她看見。
“會。”斯思並不避諱這個問題，“但是有我在，無論任何時候，無論你有沒有看見我，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呸呸呸，別說這些晦氣的話，我怎麽會看不見你。”
她要在每個夜裏擁著斯思進入夢鄉，要在睜開的第一眼就看見斯思。
言幼笙雙手環在斯思腰間，“你知道我向來膽小，若是往後的日子都看不見你了，該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幼幼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是個獨立的個體，即便是只有一個人也要好好生活。”她低下頭想到以前種種，“可是若是沒有你，我究竟在為什麽而活。”
斯思本想說以前為什麽而活日後仍舊如此，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以前言幼笙活在禮教的束縛下，被周圍的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待，是他引導著言幼笙一步步走了出來，清醒的人怎麽可能再回到麻木的世界裏。
斯思笑了一下，“別多想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雖然還沒開門幾家店鋪，但這條街上終於有了生機。玄真拿著錢出門采購，進了一家家店鋪卻發現裏面都很幹凈。
所有消耗性物品的店鋪都被洗劫一空，或許是當初入侵的人也可能是即將被餓死的流民。
這些店家都消瘦了許多，玄真看著他們又想想自己，活著才有日後可言。
馬蹄聲從城門傳到街道，玄真的心有些慌，怎麽剛走就又來了。等他看這些街上的百姓卻沒有一個面有愁色。
“好日子終於要來了。”一個老婦人嘆著氣說。
斯思環顧四周沒發現一個著急離開的人，他看向馬蹄聲的方向，就在這許多房屋之後的路上有來解救百姓的人。欣然一笑後便狂奔回到裁縫鋪。
“你要走了？”言幼笙難以置信，“外面局勢不穩你怎麽能離開這裏？”
玄真道：“穩了，馬上就要穩了。”
“那如果幼幼再看不見我了怎麽辦？”斯思問。
“你就去道觀找我。”玄真回。
毫無生氣的道觀斯思敢進，但煙火一旦飄在道觀的上方，斯思只能望而卻步。
玄真立刻道：“是我想的不夠周到，我給你留一條路你就從那裏過。”
送走玄真的那日言幼笙望著他的背影道：“你永遠不知道會和什麽樣的人成為朋友。”
剛見面他們可是要帶走對方的仇人。
斯思牽著言幼笙的手，“第一次見面我也不知道日後會被這個小姑娘牽著走。”早知今日或許他就不會和言幼笙打招呼了，小姑娘不會裝，看見斯思的時候眼神死死停在哪裏也不知閃躲。
“我還從未見過你這樣大膽的人，敢盯著一個鬼魂看。”斯思又說。
言幼笙已經快要忘了當時的感受了，“能在白天出現的鬼一般都比夜裏的善良。”況且是一個直接出現在別人靈堂的鬼，厲鬼一般都有固定的報覆對象，誰沒事來這些地方。
玄真走後兩人的生活更自由了些，平日裏他們只能在房中膩歪，如今在店裏的每個角落都是他們的影子。兩個人像是黏在一起一樣。冬日裏言幼笙呼出一口氣都能被只管看見。
“感覺像是魔法一樣。”斯思歪著頭說。
想要顯擺的言幼笙便又呼出一口氣，尚未看到霧便直接被冷氣侵襲。斯思的舌頭都是冰冷的，他貪婪感受著來自人體的溫度，明知道言幼笙覺得冷也不肯罷休。
一聲低喘斯思將人帶到了房中的床上，言幼笙迷離的雙眼讓他的大腦被什麽東西扼制住了理性。
“真的可以嗎？”身下的人有些害怕。
斯思邪魅一笑在人的嘴角上咬了一口，“可不可以試試不就知道了。”
“嗯。”她還認真點了點頭。
斯思狠狠吻了吻額頭，“不逗你了，快睡吧。”
言幼笙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我不害怕。”言畢便細細密密吻在他身上。
他低笑，“幼幼早就不是個孩子了對吧，那就讓我來教幼幼做一些大人應該做的事。”
“我的年紀要比你去世時的年歲大。”言幼笙叫囂道。
斯思單手撐著頭，側過身子道：“原來幼幼是想要教我做事啊。”
“也不是不行。”
斯思將人抱在懷中，“快睡吧，我的耐力可不是一般的好。我就忍這一輩子，往後幼幼雙多倍還我。”
“多倍是幾倍？”懷中人的還伸著手指數來數去。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斯思說了一句便轉頭自己先去睡了。
言幼笙感嘆道：“比我活的還像人…”
冬雪直接蓋上了整個世界，言幼笙站在門口因為遍地的白雪而高興，街上的店鋪都開門了，這裏越發熱鬧頗有新年的意味。然裁縫鋪的生意卻大不如前，能買得起定制衣裳的人幾乎都在上次浩劫中被洗劫了，幸存者也拖家帶口離開了這裏。
言幼笙可以為了生存一改裁縫鋪的形式，不再去做那些昂貴的定制而是面向所有的人。但這個想法剛生出不久便熄滅了，這裏是爺爺留下的，她要做的不過是守住。
好在她一個人吃的並不多，收入用來養著自己還是足夠的。
斯思問：“就這麽看著人走路能有什麽意思？”
言幼笙淡淡一笑，“忽然覺得人世間的很多變化都是很快的，曾經我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和張桓的婚姻才有盡頭，玄真也不知何時才能重新擁有正常的生活，現在回頭看，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很久很久了。
“我能看見他們的心思，也能讓他們避開假話說出心裏話，要不要看看？”斯思問。
“不要，幹嘛要捉弄人。”言幼笙又說：“不是所有的謊話都是惡意，相反，有時候謊言是另一種善良。”
“不告訴別人真相的善良？”斯思不明白這種說法。
言幼笙一聳肩，“不理解也沒關系。”
他腦海中忽然閃過挑線的事情，那件事不也是在瞞著言幼笙。
在冬日的第一個夕陽下，言幼笙看著街上來來回回的行人，他們各藏心事穿梭街道，上天能聽見每個人的心事，卻無暇顧及這些人。她也藏著心事，希望能和斯思生生世世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這個年的到來，讓這裏忽然出現了生機，不似往常般吵鬧，好在已經恢覆了生機。
裁縫鋪終於開始有客人進來，這位婦人言幼笙曾見過。她的生活一直很拮據，能來這裏也是讓言幼笙倍感意外。
“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麽衣服？”言幼笙問。
婦人微微一笑，“我想做一件過年穿的新衣。”
言幼笙指引她來到掛著的成衣前，“可以看看您想要什麽款式，那面是布料。”
婦人隨手一指，“就那件吧。”
言幼笙道：“不再選一下嗎？畢竟是過年。”
“已經選了很多年了，每次路過這裏都會想要這件衣服。”婦人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只不過以前總是不舍得花錢，人就是經歷一次生死才知道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言幼笙悄悄看了一眼身邊的斯思，對方眼睛彎著，瞳孔中只有言幼笙。
“卻是如此。”言幼笙回。
所有的一切都做完後，婦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冒昧問一下，這裏能做壽衣嗎？”
怕言幼笙覺得不吉利，她馬上道：“因為身後無人，怕日後沒人送走自己罷了。”
“能。”言幼笙又說，“只是倒是後您的尺寸和現在不一定一樣。”
“沒事，就算是不合適我也要帶走。”婦人道。
晚上言幼笙坐在那裏趕制婦人的衣服，斯思坐在一旁陪著她，有些無聊的斯思還故意吹動蠟燭，言幼笙無奈只好打開了燈。
“明日我去楊師傅家看看吧，你這樣做要做到多久？”斯思道。
言幼笙卻說：“楊師傅就算來了我也不給不起薪酬了。一兩件衣服我還是能做的。”
房間裏安安靜靜，斯思還不知道言幼笙能自己做出來這麽一件好看的衣服。
“幼幼遠比我想的要厲害多了。”
言幼笙嘴角微揚，“不要在我幹活的時候拍馬屁。”
斯思趴在桌子上看著言幼笙，“幼幼這麽厲害的人就算是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言幼笙的手突然頓住了，“你…什麽意思？”
斯思忙道：“我又不是個人。”
“嚇死我了，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你是我身邊最最善良的人。”言幼笙道。
她甚至可以為了斯思離開這個世界。
“死算什麽本事，能好好活下去才算本事。”他以游魂的形態在人間混跡多年，發現人死之後才會發現人生的無力。街上可憐的人躺在那裏，他連將人扶起的能力都沒有。
“那我一定做個有本事的人。”言幼笙停下手裏的動作，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斯思。
這是言幼笙這麽多年度過的第一個只有兩個人的新年，也是最快樂的一個新年。
外面偶爾響起的鞭炮聲，無一不在說城市漸漸的安寧。
年後街上的人便多了起來，楊師傅找來時裁縫鋪的生意已經好了起來。
“我知道老板生活也有些拮據，實在不行我就再找個地方。”楊師傅道。
言幼笙將人請進店中，“這裏只要有我一口飯吃便有楊師傅一口飯吃。”
想來楊師傅也是生活困難，在家裏藏了大半年，外面所有的農田都荒廢了，他還有一家老小等著吃飯。
楊師傅眼含熱淚，言幼笙見不得這樣的景象，便道：“我剛好要出門，您來了我也不用關店了。”
因白日裏下了一會兒的雨，傍晚的山間有一層薄薄的霧氣。嫩草從地裏出來，樹上也抽出了嫩芽。
言幼笙本想找個地方坐下，可這裏一落腳定會濕了衣衫。
“你在想什麽？”斯思問。
“在想萬物有靈。”言幼笙站在那裏等斯思過來，她伸出手對方牽了上去。
“草木也是有靈的嗎？”言幼笙問。
斯思點頭，“萬物皆有靈。”
說完他停下腳步俯身嗅了嗅。
“每一個生命都值得敬畏，你俯身嗅見的味道便是他們的氣息。”斯思又說。
言幼笙學著他的樣子俯下身去，她悄悄看向身邊的人，恐怕只有與生死擦肩的人才能這樣敬畏生命。
我一定會好好活著，活成最強勁的生命。
“偷偷看我幹嘛？”斯思笑著說。
言幼笙嘴硬不承認，“我哪有偷偷看你。”說完她便閉上了眼睛，“我才不看你。”
對方沒有了聲音，“你是不是又想和我玩捉迷藏，我不是說了不喜歡你和我玩這個游戲。”
外界安靜的只有風吹過的聲音，言幼笙心中擔心起來，她甚至不敢睜開眼睛。
“我…我告訴你，等我睜開眼你如果沒有拿著一束花站在我面前，我可是會生氣的。”言幼笙快速說完後還是沒有回應。
她悄悄睜開一只眼，沒有看見任何人。她回頭看、向四周跑。
言幼笙道：“斯思？斯思我說了我不喜歡你和我捉迷藏，你現在出來我就原諒你了。”
她眼中的淚水比一切出現的都快，空曠的草地上沒有任何身影，她一步步走進前面的林子。
“斯思！”言幼笙大喊卻沒聽到任何回答。
無力的幽魂飄在空中，無數次他回應著言幼笙的回答，對方都聽不見他的聲音。
從道觀出來的一縷煙融進了天上的霧氣中，玄真回頭看見斯思時嚇了一跳。
“怎麽了？”玄真問。
“她又不能看見我了。”一句話便說明了來意。
玄真有些局促，“你不怕這樣做會讓你永遠不能出現在她面前嗎？”
“不走到最後誰都不能下結論。”斯思抓住他的手，“她現在一個人在山裏，快點。”
這是玄真第一次從一個渾身冰冷的鬼身上看見了冷汗，他顫抖著雙手不敢再繼續，斯思咬著嘴唇抓著他的手扯出了線。
往日扯出線後他總要他躺在地上許久才能回過神來，玄真實在看不下去他在這裏一點點向前爬。
“言老板在哪座山上，我去找她。”玄真道。
斯思道：“等你走到了都到明日了。”
“你以為今日你能爬到？”玄真想要好好說話，誰知話說出來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她在等我，我就能到。”
玄真親眼看著斯思慢慢從地上站起來都倒下去，直到最後一次站起來時身子還虛弱的像是風能吹散一樣。
斯思走後玄真在原地停留了許久，這已經是第三次斷線了。如果所有的線斷了之後言幼笙真的會永遠不能再看見斯思，那他們只剩下兩次機會了。
斯思趕到時言幼笙已經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她坐在地上蜷曲著雙腿抹淚。
“幼幼。”斯思聲音很輕，但言幼笙還是一次就聽見了。
她小心翼翼擡起頭看見斯思正站在那裏朝著自己笑。
言幼笙飛奔過去撲在斯思懷中，受重的斯思倒在了地上，兩人在草地上躺著，斯思揉了揉她的頭發，“方才我都覺得你要把我的魂魄撞碎了。”
“呸！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她什麽都沒有問，她知道發生了什麽。
片刻後斯思道：“下次我要是再突然消失，你就回家等我好不好？”
“嗯。”
“真乖。”
言幼笙問：“你是不是很累啊，我們等會兒再回家。”
“不累，楊師傅還要趕著回家，我們現在走吧。”
言幼笙的心口隱隱作痛，她害怕下一秒斯思就會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
“你放心我是不會走的。”斯思揉了揉她的頭發，“我會永遠留在你身邊。”
斯思每天都會偷偷去看自己身上的痕跡，沒有線的地方顏色果真是越來越深。
天氣漸暖後言幼笙越發不想在店裏待著，每次她往外走斯思心中都有些擔心，萬一自己在外面突然消失了就又剩她一個人了。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出去？”言幼笙問，斯思接連找了好幾日的借口不和她出門。
“不是。”
言幼笙低著頭，“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帶你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知道你去過很多地方，但中國的山水田園卻是被歷代詩人讚美的景象。”
她忘了斯思不知道詩人是什麽…
“走，我們現在就去看看那些被讚美的景象。”在盡可能的時間裏帶給她更多的快樂。
言幼笙一腳踩進水中，魚群在她腳邊嬉戲。
“你這樣當心會生病。”斯思道。
“這水真的不涼。”言幼笙笑著將水灑在斯思身上，他都不用閃躲，水自己透過他的魂魄。
言幼笙道：“你怎麽能這樣！”
“不然呢？”斯思一聳肩，心口忽然疼了一下。
“怎麽了？”言幼笙趕快朝他走去。
“沒事。”斯思剛說完這句話人就不見了。
這是第一次言幼笙親眼看著他消失，言幼笙曾想過如果面對這樣的場景她會怎麽樣，自己都沒想到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她會如此冷靜。
她從水中出來擦幹腳後才慢慢穿上鞋子，淚水落在水中泛起波紋也絲毫不在意。
只是到了店裏時衣角因為擦淚已經濕透了。她乖巧的樣子被楊師傅看在眼中心疼的緊。
再沒有人比言幼笙更懂得如何成為一個懂事的孩子，從小開始她就是那個在人群中不應該被看見的人，或者不詳的她就不應該站在人群中。旁人露出厭惡的眼神，她就會匆匆離開。
不怪他們，言幼笙用最長的時間和自己和解。他們只是有些怕而已。
以前她不能多說一句話因為沒人會袒護她，現在她不敢做錯任何事，斯思已經很努力了。
她強撐著點點頭回到房中，門被重重關上。楊師傅嘆聲氣，不知道老板在外面又遇到了什麽事。
店鋪打烊的時候，楊老板點了一根蠟燭，關上裏面燈。關門前他看見燭火忽然動了，差點熄滅。向外探頭外面卻沒有起風。
楊師傅走到言幼笙房門前敲了敲門，“老板，我先走了。”
“嗯。”
就在同一時間，斯思出現在她的面前，“幼幼 ，我回來了。”
言幼笙撲在他的懷中，“回來就好。”
“久等了。”斯思有些抱歉。
“無論多久，回來就好。”
斯思不太放心先去了河邊，他怕言幼笙固執的不願意離開。
言幼笙擡頭問：“我是不是很乖，我先回來了。”
“嗯，以後都要先回來。”斯思吻了吻她的額頭，忽然想到玄真的話，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接下來的極端究竟會是什麽樣子的？
言幼笙曾細數著季節，想等花開的時候再去一次山上。她扭扭捏捏不敢開口，說來還是怕人拒絕。
“不可以，不用想。”斯思道。
言幼笙回：“沒關系，我也不是很想去。”
他怎麽會看不透她的心思，只是真的太危險了，萬一他在那裏消失了言幼笙再遇到危險才是得不償失。
白日裏他聽街上的人說山野的花都開了，有一瞬間他很怕若是不和幼幼去，會不會成為一輩子的遺憾。
推開門的時候言幼笙正在給他做衣服，她拿起衣服遠遠對著斯思比劃，“是很好看，穿上肯定更好看。”
“為什麽是紅色的？”斯思很少見言幼笙做紅色的衣服。
“娶我的時候穿啊。”言幼笙笑著說。
斯思差點忘了，他可是要娶言幼笙的人。
“我們去看一次山花吧。”斯思忽然開口確實把言幼笙嚇了一跳。
她停下手，“怎麽突然要去看山花？”
“我真的沒關系的，我們每日在家裏也很好啊，等我安穩過了這輩子，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言幼笙以為他是怕自己不能去看山花難過做出的妥協。
斯思卻說：“沒有任何原因，就是想要和你去看一次山花。”
“那就去看。”
沒有任何意外，斯思消失在了山上，在他們剛走到山上的時候。
言幼笙不免有些失落，為什麽每次都是和斯思出來玩的時候呢？她回頭看了一眼山花，下次一定要將美景盡收眼底。
下山的路要經過一片林子，裏面滿是陰森之感，言幼笙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景象。可身後的聲音卻嚇得她不敢回頭。
又一聲吼叫，如果沒猜錯應該是林間的猛獸。
言幼笙嚇得輕輕吞了口水，小心回頭看去，枯瘦如柴的狼滿眼猩紅看著自己，她就是那個盤中餐啊…
林間有些本來跟在言幼笙身後的鬼魂看見了狼，他想要下手幫忙，但卻毫無辦法。只有厲鬼才有傷害人的能力。
鬼魂想去找離開的斯思幫忙，又怕自己走了言幼笙更加孤立無緣。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棍子，從狼的背後戳了戳它。狼確實回了頭，但沒有發現任何人。這下更是激起了它的怒氣，直接沖著言幼笙撲過來。
就在它跳起來的那一刻像冰一樣被凍在了空中。
狼的屍體落在地上後，言幼笙才看見後面的斯思。
“你回來了。”她沒有跑過去也沒有哭，還在強裝鎮定。
斯思沒有理她，徑直過去牽上她的手，“我回來陪幼幼看花。”
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斯思燃起火照亮四周。
“山裏不能有明火。”言幼笙小聲道。
斯思想了想，“天色暗了，我帶幼幼飛一次吧，我們回家。”
言幼笙站在原地不動，“你以前就是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度過的嗎？”
斯思怕她難過，便道：“當然不是，我可以去很多地方。只是這種環境下會讓我更安心一些。”
究竟需要多久才能讓一個人從習慣光明到愛上黑暗？
言幼笙道：“從前我最討厭黑夜，因為沒有一個夜裏我是從安穩中度過的，可如今不同了，我愛黑夜愛存在於此的你。”
她牽著人的手走到正中央，踮起腳尖吻上冰冷的唇。從斯思頻繁消失開始她心中越發不安，身邊有良人，能守得幾日是幾日。
他們在黑暗中親吻，螢火圍繞在他們周身。許多樹的後面悄悄站著許多鬼，感嘆斯思終於不是一個人游蕩了，也有些悲憫在心頭，人與鬼能有多長久。
天色很暗的時候他們才回了家，斯思第一次帶著言幼笙飛下了山。他在確定這裏不會有人出現，不會有人覺得幼幼是個怪人的情況下才敢這麽做。
把言幼笙哄睡後斯思看了看心口的字，這裏已經一條線都沒有了。
他和玄真想的一樣，這一點紅透後要麽永遠留在幼幼身邊，要麽永遠離開幼幼。
越想越害怕，斯思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期間他無數次想去親吻床上的人，怕驚醒了她的美夢又不敢上前。
沒什麽，不過是幾十年而已。就算是離開了也只是離開幾十年而已。他哪裏是害怕自己再孤獨幾十年。
“幼幼一定要開心的活著啊。”斯思還是沒忍住在淩晨親吻了言幼笙。
床上的人轉過身子抱住他，“你沒有睡啊。”
“睡了，現在是醒了。”
“那還要接著睡嗎？”
“不睡了，想抱著幼幼。”
言幼笙拿了一個厚點的披肩，在淩晨和斯思出了門。街上的店鋪都還關著門，路過一家即將開業的店，言幼笙在那駐足了許久。
“咖啡店。”斯思道。
言幼笙擡起頭，“你見過？”
“常見。”
“等開業了我們一起來吧。”言幼笙笑著邀請斯思。
“好啊。”雖然當時斯思並不知道他能否等到那一天。
於是這一天在悄無聲息中到來，隨著秋風卷起的第一片落葉。兩人進去後言幼笙點了兩杯喝的，店員向後看了一眼沒有多問什麽。
她像是在等人一樣，對面放著一杯咖啡，只是要等的人遲遲沒有到來。
“你快嘗嘗味道怎麽樣。”言幼笙道。
斯思沒有著急喝，“你小心點，周圍的人一會兒該看你了。”
“在他們眼裏我早就是個怪人了。”言幼笙這句話聲音放低了些，斯思的話他還是聽進耳中了。
斯思本想說，不是怪人是他喜歡的人。但言幼笙著急讓他試一下，他低頭抿了一口，尚未感覺到什麽味道便開始心口劇痛。
言幼笙慌了，“斯思？斯思？”
“誒，那邊有個瘋子不知道在對著空氣喊什麽。”
“你剛來不清楚，那是言家四小姐，從小腦子就不正常。”
言幼笙從位置上起來走出店鋪，她一個人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斯思，裏面的人還在說著關於她的言論，為什麽這麽久了還是會很在意。
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也沒有等到斯思回來。
而在斯思出現在道觀的一瞬間玄真便察覺出了不同，“她是不是看不見你了。”
對方沒有回答，這一次他知道玄真也幫不了自己了。
“我已經告訴過她要好好活著了，你就說我被上帝帶走了。”
玄真眼中含著淚，斯思的魂魄變的越來越透明，連自己都快看不見他了。
“斯思，這一輩子真的值嗎？”
“值啊。”
玄真來到裁縫鋪時言幼笙也剛到，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玄真來了，進來坐坐吧。”
“言老板，節哀順變。”
他分明看見兩行淚從言幼笙臉上滑落，為什麽她還能微笑著。
“玄真你說什麽呢，我又沒遇到什麽事，何談節哀順便。”
“他去了天堂。”
“我知道了。”
言幼笙的態度讓玄真感到意外，她又說：“他不會娶我了。”
那一瞬間在玄真看來就像兩個孩子幼稚的夢，他們怎麽會結婚。
“抱歉我不能請您進來了。”這時候他才聽到了言幼笙的哭腔。
裁縫鋪關門了許久，言幼笙想將衣服燒給斯思都尋不到墓地。後來她只能在房中點燃，煙灰嗆得她喘不過氣，她本想離開這個世界的。
“我好好活著能去天堂見你嗎？”言幼笙躺在地上，淚水一直在流，“原來所有的預感都是真的。”
“可是我們還沒有一起看星星月亮，沒有去很多地方。”
唯一慶幸的是，這些遺憾你都聽不見了，你不用和我一起難過便是一件好事。
街上彌漫著大霧，言幼笙在路上走了許久，直到霧慢慢散去，接著天空便開始落下小雨。蕭瑟的風吹在人的身上，汗毛發顫。帶起黃葉沙沙作響，雨勢越來越大，以至滿地金黃。
她每一腳都落在沾了雨水的葉子上，第一次同斯思從這裏走過時她喊著太冷了再走快些，第二次她和斯思坐在店裏看著外面的行人，因為涼風緊了緊身上的衣衫。
這條路上走過無數的人神鬼怪，而此刻的景象卻比任何一次都更顯淒涼。
言幼笙獨行在雨中，總覺得有把傘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頭頂。眼淚流了一路，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一個身著旗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傍晚的霧氣中。
兩年後，迷失在林間的斯思忽然看見了一封信。
“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從進來的那日便說是來找我的。他直接到第二次見面就帶來了聘禮，甚至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我竟然還收下了，我想能在我面前如此自信的人只有你了。可是關於我們的事情他卻一件都不知道，我以為是你幻化成另一個樣子來找我了，斯思，為什麽不是你呢？明明應該是你的。我想了很多種方式，關於餘生究竟要如何老去，有時候也想活的很好，後來還是選擇躺在床上一直沈睡著，這樣等見到你的時候就會有精力跑向你。可是我會見你嗎？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沒關系，如果這樣的話我就好好喝孟婆湯，下一輩子我們都重新開始。”
“最好再遇見一次吧，我還等著嫁給你。”
斯思尋著煙塵的方向終於走出了迷霧，他親眼看著言幼笙等了自己半輩子。
幾十年後，言幼笙已經成了年老之人，外面的世界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還是時常躺在床上流淚，身形越來越消瘦，沒有什麽胃口也不想吃飯。
她時常會想，如果沒有遇到斯思，她嫁給張桓後也可能會愛上他。可偏偏斯思出現在張桓前面，又那麽特別。這個傻子被爺爺騙了，最後也沒去成天堂。可他笑著說自己賺了。
言幼笙時常想，若是沒有陰陽眼就好了。她會和很多女子一樣有極為正常的一生。可那樣的生活又是她真的想要的嗎？
被婆婆立規矩，被社會的綱常倫理所束縛。如果沒有陰陽眼，言幼笙會一輩子迷失在裏面看不清方向。那時候她會覺得痛苦嗎？恐怕也不會。因為那些麻木的人根本不知道什麽才是快樂，她們沈浸其中看著快樂的人並嘲笑他們不受規矩。
床上躺夠了她便走下來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陰涼之氣再也沒有侵襲過她，只有冰冷的地板能給她斯思在時的感覺。她接著想，還好她和那些人不一樣。
這地板真涼，和當初每晚被陰寒之氣侵襲時一樣涼。但那時候她總是耐不住寒冷，或許是過去的時間久了，早就忘了那種冷究竟有多冷。斯思身上沒有這麽冷。
言幼笙強撐著站起來，她打開窗戶，外面的光照了進來。
樓下有個男孩子帶著一頂白帽子路過，他回頭的那一眼像極了張桓。是自己欠他太多了吧，以至於在晚年看見的還是他。
樓下的小姑娘們可真好，她們穿著小裙子，不會因為露著大腿被路上的人指指點點。那個時代終於過去了。
言幼笙關上窗戶拉上簾子，好像光不進來，斯思就能在這房間裏一樣。
她躺在床上，這是斯思最喜歡的床。後來她終於找人做出了這個床的樣子。
斯思一定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言幼笙想。
她的淚水濕了被子，言幼笙覺得自己越來越累，身子也越來越重。但還是旨意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了那件僅穿過一次的旗袍。可她沒來得及換上就又倒在了地上。
握著旗袍的手漸漸松開。
等她再醒來時看見周圍泛著白光，一起身竟發現身子格外輕松。床上躺著一個人，一個有著年輕面孔的外國男子。
他朝著自己招招手道：“過來。”
“斯思！”
他穿著白色的衣服站在那裏，言幼笙正欲走進，轉眼他身上的衣衫便成了紅色。
“白衣安葬幼幼作為人的一生，紅衣娶你為妻，這是你們的習俗對吧。”這不能出現在言幼笙面前的許多年，便是他壞了與上帝誓約的懲罰。
撲在斯思懷裏的言幼笙是個年輕的少女，而那躺在地上年邁的屍體，結束了她作為人的一生。
在她自以為無意義一生裏，看見了時代的變遷與陋習的摒除。
而她也終於得到了解脫
yep！又一個故事結束了！ 接下來三章是番外哦
去年夏天我用了兩天的時間看完了一個關於魔法的電影，坐在窗前能看見一條很長的路，路的盡頭是海，路旁邊的林子裏是公墓。
於是就有了這個故事。
他們的愛情在落筆的一瞬間就是充滿悲傷的，我嘗試過用另一種基調去寫這個故事，可最後總感覺不像是他們的故事。
《我用什麽把你留住》這首歌是最後五萬字的時候單曲循環的歌，總覺得很合適很合適。當你決定要接受一種不同的愛時就必須要接受隨之而來的痛苦。
他們應該走在陽光下，即使需要一把傘也應該在陽光下。
相比斯思來說張桓才是更為偏執的那個，斯思見到幼幼的第一眼是好奇，而張桓是眼前一亮。
在張桓眼中幼幼是個擁有裁縫鋪的獨立女性，但在斯思眼中她背著人世逆道而行。於是他們的愛不同。
前不久朋友來找我玩，我剛吃了感冒藥太困了，就說：“你說就好我能聽見，就是不能和你說話。”
“你知道和死人說話多難受嗎！”這是她當時的控訴。
然後她就跟我一起在床上睡著了…
現在想想我是怎麽敢和一個孕婦一起睡覺的！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裏便想到了言幼笙和斯思。8月29號，我朋友的孩子出生了。
說說我寫這個文的感受吧，嗯…十分痛苦…，去年夏天的時候我就已經嘗試寫過一次了，事實證明真的很難寫。今年夏天我賊心不死又試了一次，而這一次直接開了連載。就是沒給自己回頭的路。這個故事對我來說真的比以往每個故事都困難。
最後的細綱寫完的那一刻好像已經寫完了這個文一樣，過程太痛苦了，只能在故事最後的番外裏希望讓他們都快樂。
我也確實嘗到了三開的壓力。這個文的基調太悲了，我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把自己帶入這個故事，然後其他兩個文，一個熱血一個就是慢慢熬著的暖湯。
每天在電腦前坐著不僅是坐牢，是個精神分裂在坐牢。
無論如何，這個故事結束了。以後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古言作者，（隔壁的無cp快讓我的腦子炸掉了）。所以，如果我們的故事還有繼續的可能，就煩請大家移步專欄的古言啦！
當然，如果你想和我一起闖關就移步隔壁的無cp，不算是單純的劇情流哈，和這個一樣劇情＋感情。（一個真的很在乎感情主線的作者）。
再或者我們短暫的告別，等那天你突然在榜單上看見了一個文，點進來我們就又相遇了。
不管怎樣都希望你能和我一樣在半夏小說獲得快樂。
Over，真的結束了，感謝諸位在連載期的陪伴，也感謝諸位在完結後看完了這個故事。從出現到真正落筆寫完整整一年的時間，沒什麽好說的啦，那就祝大家在這個新時代裏活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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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有命。這四個字突然出現在斯思腦海中，他沒有救言正陵。
哪怕當初言正陵對言幼笙有一點點父親的樣子，斯思都會心軟。
他和一群鬼魂一起看著言正陵倒在地上，魂魄脫離肉體飄在空中。
言正陵的鬼魂看了看四周，每個鬼魂都是認識的人，地面上的慘叫聲還在繼續。
直到他將目光落在唯一陌生的斯思身上，“你是誰？”言正陵問。
“陰官。”斯思冷著聲音。
言正陵嘆聲氣，“看來是我言家命該如此。”這話倒是說到了斯思心上。
“敢問大人，言家今日之後可還能有後？”言正陵又問。
“有。”斯思不假思索。
言正陵的神色瞬間緩和了些，“那就好，只要還有一子留下就好。”
斯思的眉頭蹙了起來，“你親眼看著吧。”
對方沒明白他的意思，眼睜睜看著言家的人倒在地上，最後一個男丁死的時候言正陵恨不得沖進殺人者的身體中。
“你不是說言家有後嗎？”言正陵沖著斯思大喊。
因為反抗，言家七十口人都沒了性命。
“你還有個女兒。”斯思提醒他。
言正陵想到了言幼笙，冷笑道：“她算什麽後。”
那一刻斯思覺得這種人即便是投胎了也會接著禍害人間。
如果不是陰官來得及時，言正陵今天一定會在這裏灰飛煙滅。
“走吧。”陰官手中拿著鐵鏈，但沒用在任何人身上。
他們一起看向斯思，陰官的目光也隨著看了過來。
“你也在，真難得你沒管這個閑事。”陰官說。
“他們的命就該到這裏。”斯思回。他冷漠的不像平時的自己。
與荒山相比今日的鬼魂算不上多，但見斯思心情不大好的樣子陰官也不好多與他交談。只裝作很忙碌的樣子讓這些鬼魂井然有序。
言正陵路過斯思時問：“你認識幼幼？”
斯思白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呵，言家都死了難道她還要茍活？”言正陵又說，“不為夫家殉葬就要陪娘家黃泉。”
“我看這輪回你是不想入了。”斯思的眸中透著殺氣。
原本他心中還有些憐惜言家那些弱小無助的人，如今只恨他們死的都太痛快了。
斯思突然抓住陰官，對方看了一眼他的手，隨即對上他的雙眼，“又在想什麽壞事？”
“用冥火燒死他。”斯思道。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陰官問。
斯思只說了三個字，“求你了。”沒什麽撒嬌的意味，就是真的服了個軟。
“好。”陰官就這麽爽快答應了。
他們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斯思就是占上風的那個，陰官打不過他也說不過他，有時候哄騙斯思想聽他服軟，但對方剛好又是個要強的人。
臨走前陰官意外笑了，“愛情都讓你學會服軟了。”
什麽叫學會，從見到言幼笙開始他便發覺了自己這項天生的技能。
言家被滅門的事一定會傳到言幼笙耳中，至於是以什麽樣的形式其實不重要。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應該怎麽和言幼笙交代自己看完了整個過程。
看來這件事終究是要以他講出的形式被幼幼知道。
他不能以自己對言正陵的恨作為沒有救言家的理由，也不能告訴幼幼言正陵真正的心思。
“怎麽才回來，言家怎麽樣了？”言幼笙上來就問。
斯思垂下眼眸，“言家沒了。”
不是一個人沒了，而是一個家沒了。
言幼笙手中的東西落在地上，她失神片刻，又問：“一個活人都沒了嗎？”
斯思撿起地上掉落的衣服，“一個人都沒了。”
言幼笙有些奇怪，“那為何連一個鬼魂都沒有出現在這裏？”她很清楚，言家有太多連做鬼都不想放過她的人。
真的想見他們嗎？也不算是，但他們不在了言幼笙連個名義上的親人都沒了。
“陰官去的很快，他們沒有三日後的葬禮就不會回來了。”斯思解釋道。
“哦。”言幼笙有些失落。
斯思怕她再多問什麽也不敢去安慰她。
她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斯思與玄真面面相覷。
“言家一口生還都沒有？”玄真問。
“嗯。”斯思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幼幼，不過我更希望她不是言家的人。”
斯思腦海中都是言正陵最後走時的樣子，他不是沒有擔憂，若是言正陵化作厲鬼回來，如今這虛弱的身子能護住幼幼嗎？
“如果言正陵化作厲鬼回來，就靠你了。”斯思道。
玄真一楞，“可我手邊沒有任何東西。”
斯思蹙眉，一臉嫌棄道：“一定要用些什麽嗎？你要什麽，我陪著你\'去拿。”他本想說自己去拿的，後來一想，有些東西恐怕自己碰都不能碰。
“等他來了再說吧。”玄真道。
“等他來了？”斯思逼近問：“等他來了把你和幼幼都殺了再說嗎？嗯？況且這形式，就算你沒有被他殺掉，沒了幼幼的庇護也是死路一條。”
他說錯了，庇護玄真的從不是言幼笙，而是斯思。
就算言幼笙再有能力，也不過是個裁縫鋪的老板，而斯思才是能掌控他們生死的人。區區凡人怎麽能和游歷在人間的鬼魂相比。
玄真只好答應斯思，兩人出門前還對這裏設下一些防護，走出兩步後斯思還是有些擔心，厲鬼與一般的鬼魂可不一樣。
“別擔心，再怎麽說言幼笙都是他的親生女兒。”玄真道。
斯思嘲諷道：“畜生都不如的人怎麽會認自己的女兒。”
那一刻斯思忽然生出了與這裏一樣封建的思想，如果幼幼是個男孩子就好了，起碼言正陵會想讓她活下去。
他將所有的希望都交付在了陰官身上，但陰官也只是辦事的人。隨意將魂魄用冥火燃燒也是違禁之事。
都是淺薄的矯情，誰又能為了誰赴湯蹈火。
道觀中什麽都沒有了，一場大火將裏外燒的幹幹凈凈。
斯思輕輕歪頭，問：“入侵者都是這般模樣嗎？”
玄真看著曾經輝煌的道觀如今只剩下灰燼，痛心疾首。
“不是所有的入侵者都這樣。”斯思回，“這是沒有信心的一群人，他們不確定自己能在此處停留多久，便總想著做一些壞事，如此，後來的人便什麽也得不到了。”
斯思有些寬慰的語氣，“別擔心，總會安寧的。”
“你以前見過亂世嘛？”玄真問。
“見過，見過很多次。”他閉上眼，之前殺戮的景象出現在眼前，其中最大的聲音不是疆場戰士的嘶吼，也不是後來大炮的轟鳴，而是那些孩童的啼哭。他們在戰亂中逃亡，在危險中啼哭，長輩捂著他們的嘴，害怕敵人的發現。直到捂嘴的長輩離開人間。
那是斯思見過最奇怪的死者，他們在人間停留不願離開，看著尚在世間的孩子淚流滿面。
“求求你，把他也帶走吧。”那些將他認作陰官的人道。
斯思搖頭，“我不能奪走凡人的生命。”
於是，幸運的孩子早早離世，不幸的孩子會長成大人，而後捂著更小孩童的嘴巴讓他不要哭喊，當心將敵人引來。
也不能這樣區分幸與不幸，戰亂終有停下的那日，待到國泰民安又是盛世一場。
玄真從廢墟中站起，“真的會過去嗎？”
斯思堅定道：“會，一定會過去的。我在人間游蕩這麽久還沒見過至今尚未停下的戰事。”
玄真半信半疑，他走到廢墟中四處找尋，有些不易燒毀的東西還在，也有些比較幸運的藏在角落中。
“走吧，這些足夠了。”玄真道。
“去哪啊？”一個手中拿著刀的男人問。
玄真嚇得連連後退，斯思一瞬間擋在他的前面。
“膽子大些，怕他幹什麽！”斯思道。
忽然有些底氣的玄真道：“我愛去哪去哪，到是你們這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竟不知恥的來到他人的地盤！”
那人沒有說話，拿著刀朝玄真走來。
“你是想死在這裏嗎？”玄真冷著臉問，他沒什麽憐憫之心更沒什麽好生之德。
“我死在這兒？恐怕要死的人是你吧。”那人道。
他的刀放在玄真的脖子上，對方一點躲避的意思都沒有。斯思在一旁雙手環抱著，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玄真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他要動手之際，斯思一個響指對方便停了下來，卡的剛剛好，再慢一點就要出血了。
斯思從後面踹了一腳，那人便跪在了地上，手中的刀落在一旁。
玄真強撐著不讓斯思看出自己的恐慌，對面的人卻輕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玄真問。
“笑你膽子小。”斯思又說，“也不是很信任我。”
玄真追問：“你怎麽知道？”
斯思在前面飄著，沒有要回頭的打算，“我能窺見你的心思，所以什麽壞的想法都不要有。”
玄真還有一事不解，便問：“你為何不殺了他？”
斯思停下轉頭道，“我不會讓自己的手輕易沾上血。”他這輩子殺的人只會是威脅到言幼笙的人。
裁縫鋪前站著一個女子，披散著的頭發遮不住她清秀的面孔。
“你來做什麽？”斯思認識她。
對方也不含糊，直接道：“你就是那個在我姐姐身邊的鬼魂吧。”
玄真是唯一的局外人。
“你知道我的存在？”斯思問。
言清歡笑了笑，“所有人都知道姐姐身邊有個鬼魂，只不過我們看不見罷了。”
這些都是外人對言幼笙的猜測。
“你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府中的？是姐姐剛出生就來了嗎？姐姐和桓哥哥的婚事也是你從中作梗的嗎？”言清歡有問不完的問題，斯思可沒有耐心。
斯思手中出現一團火，言清歡似乎並不害怕。
“又不能焚了我的魂魄，嚇唬誰呢。”言清歡道。
“人死了就要去死人該去的地方，不要來打擾你姐姐。”斯思道。
言清歡可不是個聽話的人，她穿透墻壁直接進了裁縫鋪，斯思趕快跟了上去。只有玄真還在外面開鎖。
“姐姐。”
斯思沒想到言幼笙走出了暗閣。
“清歡，你來做什麽？”雖說生前與這個妹妹鬧掰了，但在看見她這一刻，言幼笙心中莫名生出一些感傷，十幾年的情誼不是說抹去就能抹去的。
言清歡道：“姐姐，我想你了。”話語十分真切，剛進來的玄真都快相信了。
直接告訴言幼笙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她對站在面前的魂魄有些恐懼，往後閃躲道：“你…你是有什麽想要的嗎？我可你燒給你。”
對方突然笑了，燦爛的樣子與年幼時並無區別，“真的嗎？姐姐我想要你來陪我，你可以把自己燒給我嗎？”
言幼笙的心涼了半截，她面色慘白看著斯思。
一閃而過的斯思停在言幼笙的前面，“你知道厲鬼的下場嗎？”
言清歡側揚嘴角，露出來裏面的獠牙，“厲鬼的下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的下場。”
火團相撞直接向上沖去，言幼笙無比恐慌，只怕這火團會燒了自己的店鋪，逃生的路都找不到。
斯思平日裏這樣寒氣，怎麽還能使用火，好在這團火對外物並沒有實質性傷害，就像一團煙霧一樣很快便消散了。
“捂住鼻子！”玄真沖著言幼笙喊，她不明其意但也照做了。
斯思能與之抗衡，若是身子還是以前那般，別說一個厲鬼就算是十個也不在話下。況且他還在怕言家有沒有新的人變成厲鬼。
他不太懂這些人為什麽有這麽重的惡意和戾氣，見得多了便能察覺出什麽樣的人一身戾氣可能成為厲鬼，卻還是不知原因為何。
“看來你很愛姐姐啊，那為何不把她帶走陪你？為何要搶我的桓哥哥！”言清歡突然嘶吼，長發豎起，雙眼發紅像是能把人吃掉一樣。
斯思的情緒絲毫沒有被影響道：“你這樣愛你的桓哥哥，為何不去陰間找他？”
這句話正巧說到了她的痛處，斯思不僅沒有得到回答，還感覺到對方又加重的攻擊。
“哈哈哈。”斯思突然笑了，“看來你已經去找過他了，原來做了鬼，在沒有幼幼的情況下他還是不會要你。”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你以為言幼笙真的願意跟你長長久久一輩子？她那雙無辜的眼能騙過所有人，等哪天她讓這個道士把你收了，看你還能不能叫這樣歡快。”言清歡道。
玄真已經布好了陣法，“你休得胡言！”
他給斯思遞過去一個眼神，“快閃！”
斯思往後撤的瞬間擡起手臂將言幼笙護在伸身後，巨大的沖擊差點讓二人撞到後面的墻上。
玄真速度很快，一個箭步過去就用紅線圍住了言清歡。他一扯繩子，便傳來了言清歡淒慘的叫聲。
“啊啊啊！姐姐！姐姐我錯了！姐姐救救我！”
言幼笙的手伸了出去，“斯思，讓她投胎轉世吧。”
“這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了。”斯思道，“厲鬼是自己選擇成為的，在成為的那一刻就不能轉世了。”
在玄真最後系線的時候斯思捂住了言幼笙的眼睛。冰冷的手指感受到了淚水。
“別心疼她，她是來殺你的。”斯思道。
言幼笙何嘗不知道，原來言家最後一個願意來看自己的人都是來殺自己的。
“有些人的一生裏註定是看不見愛的。”
斯思將人抱在懷裏，“只是有些愛不一樣罷了。”他不敢久抱，因為他的懷抱都是冰冷的。
“幼幼，你值得被愛，只要有我在就永遠有人愛你。”
“嗯。”言幼笙嘴角顫抖，心中說不出的難過。
玄真從一旁看著兩人，心中五味雜陳，這樣兩個人走到一起能有什麽樣的好結果。終有一天斯思會離開言幼笙的世界，再或者言幼笙先一步離開斯思。
人和人的緣分都只是一輩子而已，他們這一輩子都從意外中來的。
故事的開始是言幼笙的爺爺騙了斯思，估計言老爺子自己都想不到會把自己的孫女一起搭進去。
玄真自知是個局外人不適合在這裏打擾小兩口，索性先離開走進了一間屋子。如果不是意外和他們二人碰見，他怎麽也想不到裁縫鋪是一個這樣布局的地方。許多衣服的後面暗藏著一個又一個看不清門的小房間。聽言幼笙的意思，這裏是言老爺子建造的。能成就大事的往往都是有遠見的人，其他不說，這裏救下了言幼笙的命。
回到房間的言幼笙陷入一種極度痛苦的情緒，即便是斯思就在身側她還是想快速結束這一生。她知道這些話若是被斯思知道了定然會動怒，但再來一輩子會不會就好了。
“下輩子我會不會有一個很愛我的父親，母親是不是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她實在沒有忍住便說了出來。
“會。”
斯思揉了揉她的頭，“我們幼幼下輩子會擁有美好的一切。”
淚水一行行滑落，言幼笙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是我太貪心了什麽都想要。”
想要安穩的生活，想要身邊有人陪著，想要很多很多愛。
斯思心中無比清楚，如果她是個正常人，這一切她都會有的。
在睡不著的夜裏，是斯思迫使言幼笙安眠，他沒有窺進人的夢境也阻止一切想要窺進她夢境的事物。
這一覺言幼笙睡的很好，她伸了個懶腰並不著急睜眼。
“斯思，我餓了。”她翻了個身抱住身邊的人，瞬間驚醒了，因為她抱空了。
“斯思？”言幼笙喊了一聲無人回應。她忙出門尋找，在外面喊了許久也不見人回應，倒是把玄真喊了出來。
言幼笙道：“玄真你看見斯思了嗎？”
玄真睜大雙眼，因為斯思就站在言幼笙的身邊。
“她怎麽又看不見我了？”斯思沖到玄真身邊問。
玄真雙手攤開一臉無辜，“我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你能看見他對嗎？”言幼笙見玄真在和空氣對話，又小聲道：“是我又看不見他了。”
言幼笙一紅眼斯思心口便疼了起來，馬上道：“你快哄一哄啊。”
“我…我不會啊！”玄真看見斯思恐怖的樣子也怯了氣，無奈走到言幼笙身邊，“你先別難過，我會幫他的。”
對方還是沒什麽變化，這次的突發事件已經讓她不是很相信玄真了。
“再哄。”
玄真急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比較好，正欲開口便聽言幼笙道：“若是還要他再疼一遍，那還是算了。”
斯思拿起玄真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地方，“現在就開始。”
他不能以一種空氣的形態陪在愛人的身邊，看著她的喜怒哀樂卻不能分擔一絲憂慮。
玄真看到之前挑斷線的痕跡，裏面字已不是鮮紅色，倒像是雕刻在那裏許久的。
“斯思如果線都挑完了怎麽辦？”玄真問。
斯思道：“那不是正好，幼幼就能一直看見我了。”
之前玄真也是這樣想的，但看著那像是雕刻上的痕跡他怕了。
“我的意思是…”
“別說了。”斯思聽到了他的真實想法，“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如果那個字像是刻在言幼笙身上一樣，斯思有可能再也不能出現在言幼笙的視線中。
一切都很平靜，從開始挑線到結束再到言幼笙撲進斯思懷裏。
“幹脆疼一次全都挑開好了，這樣就不用擔驚受怕了。”她抹去眼角的淚，說話還是哭腔。
斯思微微一笑，“可是那樣會很疼，慢慢來總有挑完的一天。”
玄真輕輕嘆氣，看來斯思還是把自己的話聽進了心裏。
家中已經沒什麽吃的了，言幼笙打開了許久沒開過的門，外面的街道上竟然有一兩個行人。她一轉頭便看見墻上黑漆漆的一片，形狀像是個鳥類，頓時嚇了一跳。
“這是厲鬼留下的痕跡。”斯思道。
這言清歡死都不死幹凈一點。
言幼笙默默咽了一下，“我死後會不會遇見更多厲鬼？”現在她遇見的都是故意來尋她的，只怕日後那些不是沖著她來的厲鬼也能被她看見。
“會。”斯思並不避諱這個問題，“但是有我在，無論任何時候，無論你有沒有看見我，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呸呸呸，別說這些晦氣的話，我怎麽會看不見你。”
她要在每個夜裏擁著斯思進入夢鄉，要在睜開的第一眼就看見斯思。
言幼笙雙手環在斯思腰間，“你知道我向來膽小，若是往後的日子都看不見你了，該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幼幼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是個獨立的個體，即便是只有一個人也要好好生活。”她低下頭想到以前種種，“可是若是沒有你，我究竟在為什麽而活。”
斯思本想說以前為什麽而活日後仍舊如此，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以前言幼笙活在禮教的束縛下，被周圍的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待，是他引導著言幼笙一步步走了出來，清醒的人怎麽可能再回到麻木的世界裏。
斯思笑了一下，“別多想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雖然還沒開門幾家店鋪，但這條街上終於有了生機。玄真拿著錢出門采購，進了一家家店鋪卻發現裏面都很幹凈。
所有消耗性物品的店鋪都被洗劫一空，或許是當初入侵的人也可能是即將被餓死的流民。
這些店家都消瘦了許多，玄真看著他們又想想自己，活著才有日後可言。
馬蹄聲從城門傳到街道，玄真的心有些慌，怎麽剛走就又來了。等他看這些街上的百姓卻沒有一個面有愁色。
“好日子終於要來了。”一個老婦人嘆著氣說。
斯思環顧四周沒發現一個著急離開的人，他看向馬蹄聲的方向，就在這許多房屋之後的路上有來解救百姓的人。欣然一笑後便狂奔回到裁縫鋪。
“你要走了？”言幼笙難以置信，“外面局勢不穩你怎麽能離開這裏？”
玄真道：“穩了，馬上就要穩了。”
“那如果幼幼再看不見我了怎麽辦？”斯思問。
“你就去道觀找我。”玄真回。
毫無生氣的道觀斯思敢進，但煙火一旦飄在道觀的上方，斯思只能望而卻步。
玄真立刻道：“是我想的不夠周到，我給你留一條路你就從那裏過。”
送走玄真的那日言幼笙望著他的背影道：“你永遠不知道會和什麽樣的人成為朋友。”
剛見面他們可是要帶走對方的仇人。
斯思牽著言幼笙的手，“第一次見面我也不知道日後會被這個小姑娘牽著走。”早知今日或許他就不會和言幼笙打招呼了，小姑娘不會裝，看見斯思的時候眼神死死停在哪裏也不知閃躲。
“我還從未見過你這樣大膽的人，敢盯著一個鬼魂看。”斯思又說。
言幼笙已經快要忘了當時的感受了，“能在白天出現的鬼一般都比夜裏的善良。”況且是一個直接出現在別人靈堂的鬼，厲鬼一般都有固定的報覆對象，誰沒事來這些地方。
玄真走後兩人的生活更自由了些，平日裏他們只能在房中膩歪，如今在店裏的每個角落都是他們的影子。兩個人像是黏在一起一樣。冬日裏言幼笙呼出一口氣都能被只管看見。
“感覺像是魔法一樣。”斯思歪著頭說。
想要顯擺的言幼笙便又呼出一口氣，尚未看到霧便直接被冷氣侵襲。斯思的舌頭都是冰冷的，他貪婪感受著來自人體的溫度，明知道言幼笙覺得冷也不肯罷休。
一聲低喘斯思將人帶到了房中的床上，言幼笙迷離的雙眼讓他的大腦被什麽東西扼制住了理性。
“真的可以嗎？”身下的人有些害怕。
斯思邪魅一笑在人的嘴角上咬了一口，“可不可以試試不就知道了。”
“嗯。”她還認真點了點頭。
斯思狠狠吻了吻額頭，“不逗你了，快睡吧。”
言幼笙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我不害怕。”言畢便細細密密吻在他身上。
他低笑，“幼幼早就不是個孩子了對吧，那就讓我來教幼幼做一些大人應該做的事。”
“我的年紀要比你去世時的年歲大。”言幼笙叫囂道。
斯思單手撐著頭，側過身子道：“原來幼幼是想要教我做事啊。”
“也不是不行。”
斯思將人抱在懷中，“快睡吧，我的耐力可不是一般的好。我就忍這一輩子，往後幼幼雙多倍還我。”
“多倍是幾倍？”懷中人的還伸著手指數來數去。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斯思說了一句便轉頭自己先去睡了。
言幼笙感嘆道：“比我活的還像人…”
冬雪直接蓋上了整個世界，言幼笙站在門口因為遍地的白雪而高興，街上的店鋪都開門了，這裏越發熱鬧頗有新年的意味。然裁縫鋪的生意卻大不如前，能買得起定制衣裳的人幾乎都在上次浩劫中被洗劫了，幸存者也拖家帶口離開了這裏。
言幼笙可以為了生存一改裁縫鋪的形式，不再去做那些昂貴的定制而是面向所有的人。但這個想法剛生出不久便熄滅了，這裏是爺爺留下的，她要做的不過是守住。
好在她一個人吃的並不多，收入用來養著自己還是足夠的。
斯思問：“就這麽看著人走路能有什麽意思？”
言幼笙淡淡一笑，“忽然覺得人世間的很多變化都是很快的，曾經我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和張桓的婚姻才有盡頭，玄真也不知何時才能重新擁有正常的生活，現在回頭看，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很久很久了。
“我能看見他們的心思，也能讓他們避開假話說出心裏話，要不要看看？”斯思問。
“不要，幹嘛要捉弄人。”言幼笙又說：“不是所有的謊話都是惡意，相反，有時候謊言是另一種善良。”
“不告訴別人真相的善良？”斯思不明白這種說法。
言幼笙一聳肩，“不理解也沒關系。”
他腦海中忽然閃過挑線的事情，那件事不也是在瞞著言幼笙。
在冬日的第一個夕陽下，言幼笙看著街上來來回回的行人，他們各藏心事穿梭街道，上天能聽見每個人的心事，卻無暇顧及這些人。她也藏著心事，希望能和斯思生生世世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這個年的到來，讓這裏忽然出現了生機，不似往常般吵鬧，好在已經恢覆了生機。
裁縫鋪終於開始有客人進來，這位婦人言幼笙曾見過。她的生活一直很拮據，能來這裏也是讓言幼笙倍感意外。
“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麽衣服？”言幼笙問。
婦人微微一笑，“我想做一件過年穿的新衣。”
言幼笙指引她來到掛著的成衣前，“可以看看您想要什麽款式，那面是布料。”
婦人隨手一指，“就那件吧。”
言幼笙道：“不再選一下嗎？畢竟是過年。”
“已經選了很多年了，每次路過這裏都會想要這件衣服。”婦人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只不過以前總是不舍得花錢，人就是經歷一次生死才知道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言幼笙悄悄看了一眼身邊的斯思，對方眼睛彎著，瞳孔中只有言幼笙。
“卻是如此。”言幼笙回。
所有的一切都做完後，婦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冒昧問一下，這裏能做壽衣嗎？”
怕言幼笙覺得不吉利，她馬上道：“因為身後無人，怕日後沒人送走自己罷了。”
“能。”言幼笙又說，“只是倒是後您的尺寸和現在不一定一樣。”
“沒事，就算是不合適我也要帶走。”婦人道。
晚上言幼笙坐在那裏趕制婦人的衣服，斯思坐在一旁陪著她，有些無聊的斯思還故意吹動蠟燭，言幼笙無奈只好打開了燈。
“明日我去楊師傅家看看吧，你這樣做要做到多久？”斯思道。
言幼笙卻說：“楊師傅就算來了我也不給不起薪酬了。一兩件衣服我還是能做的。”
房間裏安安靜靜，斯思還不知道言幼笙能自己做出來這麽一件好看的衣服。
“幼幼遠比我想的要厲害多了。”
言幼笙嘴角微揚，“不要在我幹活的時候拍馬屁。”
斯思趴在桌子上看著言幼笙，“幼幼這麽厲害的人就算是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言幼笙的手突然頓住了，“你…什麽意思？”
斯思忙道：“我又不是個人。”
“嚇死我了，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你是我身邊最最善良的人。”言幼笙道。
她甚至可以為了斯思離開這個世界。
“死算什麽本事，能好好活下去才算本事。”他以游魂的形態在人間混跡多年，發現人死之後才會發現人生的無力。街上可憐的人躺在那裏，他連將人扶起的能力都沒有。
“那我一定做個有本事的人。”言幼笙停下手裏的動作，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斯思。
這是言幼笙這麽多年度過的第一個只有兩個人的新年，也是最快樂的一個新年。
外面偶爾響起的鞭炮聲，無一不在說城市漸漸的安寧。
年後街上的人便多了起來，楊師傅找來時裁縫鋪的生意已經好了起來。
“我知道老板生活也有些拮據，實在不行我就再找個地方。”楊師傅道。
言幼笙將人請進店中，“這裏只要有我一口飯吃便有楊師傅一口飯吃。”
想來楊師傅也是生活困難，在家裏藏了大半年，外面所有的農田都荒廢了，他還有一家老小等著吃飯。
楊師傅眼含熱淚，言幼笙見不得這樣的景象，便道：“我剛好要出門，您來了我也不用關店了。”
因白日裏下了一會兒的雨，傍晚的山間有一層薄薄的霧氣。嫩草從地裏出來，樹上也抽出了嫩芽。
言幼笙本想找個地方坐下，可這裏一落腳定會濕了衣衫。
“你在想什麽？”斯思問。
“在想萬物有靈。”言幼笙站在那裏等斯思過來，她伸出手對方牽了上去。
“草木也是有靈的嗎？”言幼笙問。
斯思點頭，“萬物皆有靈。”
說完他停下腳步俯身嗅了嗅。
“每一個生命都值得敬畏，你俯身嗅見的味道便是他們的氣息。”斯思又說。
言幼笙學著他的樣子俯下身去，她悄悄看向身邊的人，恐怕只有與生死擦肩的人才能這樣敬畏生命。
我一定會好好活著，活成最強勁的生命。
“偷偷看我幹嘛？”斯思笑著說。
言幼笙嘴硬不承認，“我哪有偷偷看你。”說完她便閉上了眼睛，“我才不看你。”
對方沒有了聲音，“你是不是又想和我玩捉迷藏，我不是說了不喜歡你和我玩這個游戲。”
外界安靜的只有風吹過的聲音，言幼笙心中擔心起來，她甚至不敢睜開眼睛。
“我…我告訴你，等我睜開眼你如果沒有拿著一束花站在我面前，我可是會生氣的。”言幼笙快速說完後還是沒有回應。
她悄悄睜開一只眼，沒有看見任何人。她回頭看、向四周跑。
言幼笙道：“斯思？斯思我說了我不喜歡你和我捉迷藏，你現在出來我就原諒你了。”
她眼中的淚水比一切出現的都快，空曠的草地上沒有任何身影，她一步步走進前面的林子。
“斯思！”言幼笙大喊卻沒聽到任何回答。
無力的幽魂飄在空中，無數次他回應著言幼笙的回答，對方都聽不見他的聲音。
從道觀出來的一縷煙融進了天上的霧氣中，玄真回頭看見斯思時嚇了一跳。
“怎麽了？”玄真問。
“她又不能看見我了。”一句話便說明了來意。
玄真有些局促，“你不怕這樣做會讓你永遠不能出現在她面前嗎？”
“不走到最後誰都不能下結論。”斯思抓住他的手，“她現在一個人在山裏，快點。”
這是玄真第一次從一個渾身冰冷的鬼身上看見了冷汗，他顫抖著雙手不敢再繼續，斯思咬著嘴唇抓著他的手扯出了線。
往日扯出線後他總要他躺在地上許久才能回過神來，玄真實在看不下去他在這裏一點點向前爬。
“言老板在哪座山上，我去找她。”玄真道。
斯思道：“等你走到了都到明日了。”
“你以為今日你能爬到？”玄真想要好好說話，誰知話說出來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她在等我，我就能到。”
玄真親眼看著斯思慢慢從地上站起來都倒下去，直到最後一次站起來時身子還虛弱的像是風能吹散一樣。
斯思走後玄真在原地停留了許久，這已經是第三次斷線了。如果所有的線斷了之後言幼笙真的會永遠不能再看見斯思，那他們只剩下兩次機會了。
斯思趕到時言幼笙已經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她坐在地上蜷曲著雙腿抹淚。
“幼幼。”斯思聲音很輕，但言幼笙還是一次就聽見了。
她小心翼翼擡起頭看見斯思正站在那裏朝著自己笑。
言幼笙飛奔過去撲在斯思懷中，受重的斯思倒在了地上，兩人在草地上躺著，斯思揉了揉她的頭發，“方才我都覺得你要把我的魂魄撞碎了。”
“呸！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她什麽都沒有問，她知道發生了什麽。
片刻後斯思道：“下次我要是再突然消失，你就回家等我好不好？”
“嗯。”
“真乖。”
言幼笙問：“你是不是很累啊，我們等會兒再回家。”
“不累，楊師傅還要趕著回家，我們現在走吧。”
言幼笙的心口隱隱作痛，她害怕下一秒斯思就會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
“你放心我是不會走的。”斯思揉了揉她的頭發，“我會永遠留在你身邊。”
斯思每天都會偷偷去看自己身上的痕跡，沒有線的地方顏色果真是越來越深。
天氣漸暖後言幼笙越發不想在店裏待著，每次她往外走斯思心中都有些擔心，萬一自己在外面突然消失了就又剩她一個人了。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出去？”言幼笙問，斯思接連找了好幾日的借口不和她出門。
“不是。”
言幼笙低著頭，“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帶你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知道你去過很多地方，但中國的山水田園卻是被歷代詩人讚美的景象。”
她忘了斯思不知道詩人是什麽…
“走，我們現在就去看看那些被讚美的景象。”在盡可能的時間裏帶給她更多的快樂。
言幼笙一腳踩進水中，魚群在她腳邊嬉戲。
“你這樣當心會生病。”斯思道。
“這水真的不涼。”言幼笙笑著將水灑在斯思身上，他都不用閃躲，水自己透過他的魂魄。
言幼笙道：“你怎麽能這樣！”
“不然呢？”斯思一聳肩，心口忽然疼了一下。
“怎麽了？”言幼笙趕快朝他走去。
“沒事。”斯思剛說完這句話人就不見了。
這是第一次言幼笙親眼看著他消失，言幼笙曾想過如果面對這樣的場景她會怎麽樣，自己都沒想到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她會如此冷靜。
她從水中出來擦幹腳後才慢慢穿上鞋子，淚水落在水中泛起波紋也絲毫不在意。
只是到了店裏時衣角因為擦淚已經濕透了。她乖巧的樣子被楊師傅看在眼中心疼的緊。
再沒有人比言幼笙更懂得如何成為一個懂事的孩子，從小開始她就是那個在人群中不應該被看見的人，或者不詳的她就不應該站在人群中。旁人露出厭惡的眼神，她就會匆匆離開。
不怪他們，言幼笙用最長的時間和自己和解。他們只是有些怕而已。
以前她不能多說一句話因為沒人會袒護她，現在她不敢做錯任何事，斯思已經很努力了。
她強撐著點點頭回到房中，門被重重關上。楊師傅嘆聲氣，不知道老板在外面又遇到了什麽事。
店鋪打烊的時候，楊老板點了一根蠟燭，關上裏面燈。關門前他看見燭火忽然動了，差點熄滅。向外探頭外面卻沒有起風。
楊師傅走到言幼笙房門前敲了敲門，“老板，我先走了。”
“嗯。”
就在同一時間，斯思出現在她的面前，“幼幼 ，我回來了。”
言幼笙撲在他的懷中，“回來就好。”
“久等了。”斯思有些抱歉。
“無論多久，回來就好。”
斯思不太放心先去了河邊，他怕言幼笙固執的不願意離開。
言幼笙擡頭問：“我是不是很乖，我先回來了。”
“嗯，以後都要先回來。”斯思吻了吻她的額頭，忽然想到玄真的話，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接下來的極端究竟會是什麽樣子的？
言幼笙曾細數著季節，想等花開的時候再去一次山上。她扭扭捏捏不敢開口，說來還是怕人拒絕。
“不可以，不用想。”斯思道。
言幼笙回：“沒關系，我也不是很想去。”
他怎麽會看不透她的心思，只是真的太危險了，萬一他在那裏消失了言幼笙再遇到危險才是得不償失。
白日裏他聽街上的人說山野的花都開了，有一瞬間他很怕若是不和幼幼去，會不會成為一輩子的遺憾。
推開門的時候言幼笙正在給他做衣服，她拿起衣服遠遠對著斯思比劃，“是很好看，穿上肯定更好看。”
“為什麽是紅色的？”斯思很少見言幼笙做紅色的衣服。
“娶我的時候穿啊。”言幼笙笑著說。
斯思差點忘了，他可是要娶言幼笙的人。
“我們去看一次山花吧。”斯思忽然開口確實把言幼笙嚇了一跳。
她停下手，“怎麽突然要去看山花？”
“我真的沒關系的，我們每日在家裏也很好啊，等我安穩過了這輩子，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言幼笙以為他是怕自己不能去看山花難過做出的妥協。
斯思卻說：“沒有任何原因，就是想要和你去看一次山花。”
“那就去看。”
沒有任何意外，斯思消失在了山上，在他們剛走到山上的時候。
言幼笙不免有些失落，為什麽每次都是和斯思出來玩的時候呢？她回頭看了一眼山花，下次一定要將美景盡收眼底。
下山的路要經過一片林子，裏面滿是陰森之感，言幼笙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景象。可身後的聲音卻嚇得她不敢回頭。
又一聲吼叫，如果沒猜錯應該是林間的猛獸。
言幼笙嚇得輕輕吞了口水，小心回頭看去，枯瘦如柴的狼滿眼猩紅看著自己，她就是那個盤中餐啊…
林間有些本來跟在言幼笙身後的鬼魂看見了狼，他想要下手幫忙，但卻毫無辦法。只有厲鬼才有傷害人的能力。
鬼魂想去找離開的斯思幫忙，又怕自己走了言幼笙更加孤立無緣。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棍子，從狼的背後戳了戳它。狼確實回了頭，但沒有發現任何人。這下更是激起了它的怒氣，直接沖著言幼笙撲過來。
就在它跳起來的那一刻像冰一樣被凍在了空中。
狼的屍體落在地上後，言幼笙才看見後面的斯思。
“你回來了。”她沒有跑過去也沒有哭，還在強裝鎮定。
斯思沒有理她，徑直過去牽上她的手，“我回來陪幼幼看花。”
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斯思燃起火照亮四周。
“山裏不能有明火。”言幼笙小聲道。
斯思想了想，“天色暗了，我帶幼幼飛一次吧，我們回家。”
言幼笙站在原地不動，“你以前就是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度過的嗎？”
斯思怕她難過，便道：“當然不是，我可以去很多地方。只是這種環境下會讓我更安心一些。”
究竟需要多久才能讓一個人從習慣光明到愛上黑暗？
言幼笙道：“從前我最討厭黑夜，因為沒有一個夜裏我是從安穩中度過的，可如今不同了，我愛黑夜愛存在於此的你。”
她牽著人的手走到正中央，踮起腳尖吻上冰冷的唇。從斯思頻繁消失開始她心中越發不安，身邊有良人，能守得幾日是幾日。
他們在黑暗中親吻，螢火圍繞在他們周身。許多樹的後面悄悄站著許多鬼，感嘆斯思終於不是一個人游蕩了，也有些悲憫在心頭，人與鬼能有多長久。
天色很暗的時候他們才回了家，斯思第一次帶著言幼笙飛下了山。他在確定這裏不會有人出現，不會有人覺得幼幼是個怪人的情況下才敢這麽做。
把言幼笙哄睡後斯思看了看心口的字，這裏已經一條線都沒有了。
他和玄真想的一樣，這一點紅透後要麽永遠留在幼幼身邊，要麽永遠離開幼幼。
越想越害怕，斯思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期間他無數次想去親吻床上的人，怕驚醒了她的美夢又不敢上前。
沒什麽，不過是幾十年而已。就算是離開了也只是離開幾十年而已。他哪裏是害怕自己再孤獨幾十年。
“幼幼一定要開心的活著啊。”斯思還是沒忍住在淩晨親吻了言幼笙。
床上的人轉過身子抱住他，“你沒有睡啊。”
“睡了，現在是醒了。”
“那還要接著睡嗎？”
“不睡了，想抱著幼幼。”
言幼笙拿了一個厚點的披肩，在淩晨和斯思出了門。街上的店鋪都還關著門，路過一家即將開業的店，言幼笙在那駐足了許久。
“咖啡店。”斯思道。
言幼笙擡起頭，“你見過？”
“常見。”
“等開業了我們一起來吧。”言幼笙笑著邀請斯思。
“好啊。”雖然當時斯思並不知道他能否等到那一天。
於是這一天在悄無聲息中到來，隨著秋風卷起的第一片落葉。兩人進去後言幼笙點了兩杯喝的，店員向後看了一眼沒有多問什麽。
她像是在等人一樣，對面放著一杯咖啡，只是要等的人遲遲沒有到來。
“你快嘗嘗味道怎麽樣。”言幼笙道。
斯思沒有著急喝，“你小心點，周圍的人一會兒該看你了。”
“在他們眼裏我早就是個怪人了。”言幼笙這句話聲音放低了些，斯思的話他還是聽進耳中了。
斯思本想說，不是怪人是他喜歡的人。但言幼笙著急讓他試一下，他低頭抿了一口，尚未感覺到什麽味道便開始心口劇痛。
言幼笙慌了，“斯思？斯思？”
“誒，那邊有個瘋子不知道在對著空氣喊什麽。”
“你剛來不清楚，那是言家四小姐，從小腦子就不正常。”
言幼笙從位置上起來走出店鋪，她一個人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斯思，裏面的人還在說著關於她的言論，為什麽這麽久了還是會很在意。
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也沒有等到斯思回來。
而在斯思出現在道觀的一瞬間玄真便察覺出了不同，“她是不是看不見你了。”
對方沒有回答，這一次他知道玄真也幫不了自己了。
“我已經告訴過她要好好活著了，你就說我被上帝帶走了。”
玄真眼中含著淚，斯思的魂魄變的越來越透明，連自己都快看不見他了。
“斯思，這一輩子真的值嗎？”
“值啊。”
玄真來到裁縫鋪時言幼笙也剛到，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玄真來了，進來坐坐吧。”
“言老板，節哀順變。”
他分明看見兩行淚從言幼笙臉上滑落，為什麽她還能微笑著。
“玄真你說什麽呢，我又沒遇到什麽事，何談節哀順便。”
“他去了天堂。”
“我知道了。”
言幼笙的態度讓玄真感到意外，她又說：“他不會娶我了。”
那一瞬間在玄真看來就像兩個孩子幼稚的夢，他們怎麽會結婚。
“抱歉我不能請您進來了。”這時候他才聽到了言幼笙的哭腔。
裁縫鋪關門了許久，言幼笙想將衣服燒給斯思都尋不到墓地。後來她只能在房中點燃，煙灰嗆得她喘不過氣，她本想離開這個世界的。
“我好好活著能去天堂見你嗎？”言幼笙躺在地上，淚水一直在流，“原來所有的預感都是真的。”
“可是我們還沒有一起看星星月亮，沒有去很多地方。”
唯一慶幸的是，這些遺憾你都聽不見了，你不用和我一起難過便是一件好事。
街上彌漫著大霧，言幼笙在路上走了許久，直到霧慢慢散去，接著天空便開始落下小雨。蕭瑟的風吹在人的身上，汗毛發顫。帶起黃葉沙沙作響，雨勢越來越大，以至滿地金黃。
她每一腳都落在沾了雨水的葉子上，第一次同斯思從這裏走過時她喊著太冷了再走快些，第二次她和斯思坐在店裏看著外面的行人，因為涼風緊了緊身上的衣衫。
這條路上走過無數的人神鬼怪，而此刻的景象卻比任何一次都更顯淒涼。
言幼笙獨行在雨中，總覺得有把傘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頭頂。眼淚流了一路，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一個身著旗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傍晚的霧氣中。
兩年後，迷失在林間的斯思忽然看見了一封信。
“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從進來的那日便說是來找我的。他直接到第二次見面就帶來了聘禮，甚至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我竟然還收下了，我想能在我面前如此自信的人只有你了。可是關於我們的事情他卻一件都不知道，我以為是你幻化成另一個樣子來找我了，斯思，為什麽不是你呢？明明應該是你的。我想了很多種方式，關於餘生究竟要如何老去，有時候也想活的很好，後來還是選擇躺在床上一直沈睡著，這樣等見到你的時候就會有精力跑向你。可是我會見你嗎？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沒關系，如果這樣的話我就好好喝孟婆湯，下一輩子我們都重新開始。”
“最好再遇見一次吧，我還等著嫁給你。”
斯思尋著煙塵的方向終於走出了迷霧，他親眼看著言幼笙等了自己半輩子。
幾十年後，言幼笙已經成了年老之人，外面的世界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還是時常躺在床上流淚，身形越來越消瘦，沒有什麽胃口也不想吃飯。
她時常會想，如果沒有遇到斯思，她嫁給張桓後也可能會愛上他。可偏偏斯思出現在張桓前面，又那麽特別。這個傻子被爺爺騙了，最後也沒去成天堂。可他笑著說自己賺了。
言幼笙時常想，若是沒有陰陽眼就好了。她會和很多女子一樣有極為正常的一生。可那樣的生活又是她真的想要的嗎？
被婆婆立規矩，被社會的綱常倫理所束縛。如果沒有陰陽眼，言幼笙會一輩子迷失在裏面看不清方向。那時候她會覺得痛苦嗎？恐怕也不會。因為那些麻木的人根本不知道什麽才是快樂，她們沈浸其中看著快樂的人並嘲笑他們不受規矩。
床上躺夠了她便走下來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陰涼之氣再也沒有侵襲過她，只有冰冷的地板能給她斯思在時的感覺。她接著想，還好她和那些人不一樣。
這地板真涼，和當初每晚被陰寒之氣侵襲時一樣涼。但那時候她總是耐不住寒冷，或許是過去的時間久了，早就忘了那種冷究竟有多冷。斯思身上沒有這麽冷。
言幼笙強撐著站起來，她打開窗戶，外面的光照了進來。
樓下有個男孩子帶著一頂白帽子路過，他回頭的那一眼像極了張桓。是自己欠他太多了吧，以至於在晚年看見的還是他。
樓下的小姑娘們可真好，她們穿著小裙子，不會因為露著大腿被路上的人指指點點。那個時代終於過去了。
言幼笙關上窗戶拉上簾子，好像光不進來，斯思就能在這房間裏一樣。
她躺在床上，這是斯思最喜歡的床。後來她終於找人做出了這個床的樣子。
斯思一定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言幼笙想。
她的淚水濕了被子，言幼笙覺得自己越來越累，身子也越來越重。但還是旨意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了那件僅穿過一次的旗袍。可她沒來得及換上就又倒在了地上。
握著旗袍的手漸漸松開。
等她再醒來時看見周圍泛著白光，一起身竟發現身子格外輕松。床上躺著一個人，一個有著年輕面孔的外國男子。
他朝著自己招招手道：“過來。”
“斯思！”
他穿著白色的衣服站在那裏，言幼笙正欲走進，轉眼他身上的衣衫便成了紅色。
“白衣安葬幼幼作為人的一生，紅衣娶你為妻，這是你們的習俗對吧。”這不能出現在言幼笙面前的許多年，便是他壞了與上帝誓約的懲罰。
撲在斯思懷裏的言幼笙是個年輕的少女，而那躺在地上年邁的屍體，結束了她作為人的一生。
在她自以為無意義一生裏，看見了時代的變遷與陋習的摒除。
而她也終於得到了解脫
yep！又一個故事結束了！ 接下來三章是番外哦
去年夏天我用了兩天的時間看完了一個關於魔法的電影，坐在窗前能看見一條很長的路，路的盡頭是海，路旁邊的林子裏是公墓。
於是就有了這個故事。
他們的愛情在落筆的一瞬間就是充滿悲傷的，我嘗試過用另一種基調去寫這個故事，可最後總感覺不像是他們的故事。
《我用什麽把你留住》這首歌是最後五萬字的時候單曲循環的歌，總覺得很合適很合適。當你決定要接受一種不同的愛時就必須要接受隨之而來的痛苦。
他們應該走在陽光下，即使需要一把傘也應該在陽光下。
相比斯思來說張桓才是更為偏執的那個，斯思見到幼幼的第一眼是好奇，而張桓是眼前一亮。
在張桓眼中幼幼是個擁有裁縫鋪的獨立女性，但在斯思眼中她背著人世逆道而行。於是他們的愛不同。
前不久朋友來找我玩，我剛吃了感冒藥太困了，就說：“你說就好我能聽見，就是不能和你說話。”
“你知道和死人說話多難受嗎！”這是她當時的控訴。
然後她就跟我一起在床上睡著了…
現在想想我是怎麽敢和一個孕婦一起睡覺的！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裏便想到了言幼笙和斯思。8月29號，我朋友的孩子出生了。
說說我寫這個文的感受吧，嗯…十分痛苦…，去年夏天的時候我就已經嘗試寫過一次了，事實證明真的很難寫。今年夏天我賊心不死又試了一次，而這一次直接開了連載。就是沒給自己回頭的路。這個故事對我來說真的比以往每個故事都困難。
最後的細綱寫完的那一刻好像已經寫完了這個文一樣，過程太痛苦了，只能在故事最後的番外裏希望讓他們都快樂。
我也確實嘗到了三開的壓力。這個文的基調太悲了，我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把自己帶入這個故事，然後其他兩個文，一個熱血一個就是慢慢熬著的暖湯。
每天在電腦前坐著不僅是坐牢，是個精神分裂在坐牢。
無論如何，這個故事結束了。以後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古言作者，（隔壁的無cp快讓我的腦子炸掉了）。所以，如果我們的故事還有繼續的可能，就煩請大家移步專欄的古言啦！
當然，如果你想和我一起闖關就移步隔壁的無cp，不算是單純的劇情流哈，和這個一樣劇情＋感情。（一個真的很在乎感情主線的作者）。
再或者我們短暫的告別，等那天你突然在榜單上看見了一個文，點進來我們就又相遇了。
不管怎樣都希望你能和我一樣在半夏小說獲得快樂。
Over，真的結束了，感謝諸位在連載期的陪伴，也感謝諸位在完結後看完了這個故事。從出現到真正落筆寫完整整一年的時間，沒什麽好說的啦，那就祝大家在這個新時代裏活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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