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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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葉同塵趁著曉山青陪郭曉輸液的時候, 在病房外給郭曉的親生父母打了個電話。
這次很快就接通了，對面傳來一個中年男人很不友好的聲音：“誰啊？”
葉同塵自報家門說：“你好，我是葉塵。”
對面楞了一下，驚訝的又問：“誰？哪個葉塵？”
葉同塵猜測他可能是看過綜藝, 知道她這個人的, 就說：“律師葉塵。”
“真的假的？你是綜藝裏那個葉塵律師？你不會是詐騙吧？”男人吃驚的質疑。
“我不是詐騙。”葉同塵和他說：“我是誰不重要, 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問郭曉是你血緣關系上的兒子吧？他現在重病在醫院，他的養父母把他丟在了醫院留下了你們的號碼, 希望你們來一趟醫院。”
對面沈默了好幾秒，隱隱約約傳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誰來的電話？不會又是郭家那對夫妻嗎？你拿來我警告他們再打電話過來騷擾就報警了！”
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在和女人說：“不是他們, 是綜藝裏那個叫葉塵的律師, 她說郭家夫妻把郭曉丟在醫院裏了……看來郭家夫妻真去找了葉塵律師起訴咱們……”
“什麽？真找了？葉塵律師接了他們的案子？”女人立刻就追問。
葉同塵耐心的聽著, 直到中年男人的聲音再次清晰的傳過來，這次他客客氣氣的稱呼她：“葉律師，抱歉啊，剛才以為是郭家夫妻打來的騷擾電話。”
他又迫不及待的問：“請問，葉律師你是接了郭家夫妻起訴我們的案子嗎？”
葉同塵在心裏嘆了口氣, 沒有養育過的孩子確實不會有太大感情，郭曉的親生父母先擔心的是對方有沒有起訴他們，而不是被丟在醫院的郭曉。
“暫時沒有。”葉同塵盡量客氣，如實的告訴他們：“我打這通電話是郭曉現在一個人在醫院, 需要家人過來辦理一些手續和後續的治療。”
對面又沈默了。
“崔先生。”葉同塵記得他姓崔，“我只是告知你們一聲，如果郭曉的養父母和親生父母都打算遺棄他的話, 我會交給警察處理。”
她沒有威脅的意思，確實只是告知, 如果雙方都不來她就走下個流程了。
對面的男人在幾秒之後說：“葉律師，這樣吧，您把醫院的地址給我，我們現在過去跟您面談。”
葉同塵倒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麽容易同意過來，還以為他們會找借口不過來。
她就掛了電話，把地址信息發給了他，在手機裏備註了一下他的號碼。
郭曉的親生父母叫崔明和王欣，他們抱錯的孩子叫崔晨光。
-----
崔家那邊一掛了電話。
王欣就馬上追問老公崔明：“她怎麽說？是要起訴我們嗎？我們不過去就告我們？”
崔明搖了搖頭說：“沒有，葉律師說她還沒有接郭家的案子，只是通知我們過去負責郭曉的後續治療。”
“憑什麽啊？郭家夫妻就是無賴！故意把孩子丟在醫院逼我們接受！”王欣氣不打一處來：“做人怎麽能這樣啊？他們把孩子養成那樣扔在醫院裏，現在要我們過去收拾爛攤子？不去！不能讓他們這樣拿捏人！”
崔明心裏也來氣，怎麽能把孩子丟在醫院啊？這不就是逼他們接受嗎？
可是他又很清楚葉律師這通電話的分量：“能怎麽辦啊？打電話過來的是葉塵葉律師，如果咱們不過去那可就是棄養罪了，你不是沒有看過葉律師的庭審，她要是起訴咱們那就更麻煩了。”
王欣的火氣一下子被蓋下去了，她怎麽可能沒看過葉律師的庭審，她給那個苗苗打的官司最後硬生生是把苗苗五十多歲的父親送進去坐牢了。
棄養罪是要坐牢的。
想當初看苗苗和麥子那個案子時，王欣也是為苗苗哭過的，她不是狠心的人，生兒不養確實該死，可是郭家夫妻就是吸血蟲、無賴！沾上了就一輩子倒黴，加上晨光那邊對認回他親生父母很抵觸，她也不忍心啊！
“去一趟吧，到那裏把事情跟葉律師說清楚。”崔明對妻子王欣說：“最好不要鬧上法庭，晨光那邊馬上要出國留學了，別影響到他。”
王欣也只能點頭。
兩個人很快到了醫院。
到的時候，郭曉正在做第二次清創手術。
這次他比第一次聽話很多，葉同塵和他說的話他基本都能乖乖照做，她答應他自己不走，就站在外面透過玻璃能看見的地方，他也同意獨自進去做第二次清創。
葉同塵就站在玻璃窗戶外，讓他看到自己。
崔明和王欣夫妻來的時候，她也沒挪動，只是對他們點了一下頭。
“葉律師。”他們夫妻走過去跟葉同塵握手，透過玻璃正好看見了裏面在清創的郭曉。
他瘦的跟竹竿兒似得，清創不打麻藥，他疼的臉上沒血色一腦門的冷汗，想掙紮卻看一眼玻璃外的葉同塵又乖乖的咬牙忍住了。
王欣看著看著眼眶就紅了，看不下去的背過身抹眼淚。
崔明也難受，撫摸著王欣的背一聲又一聲嘆氣。
葉同塵望著裏面的郭曉，郭曉也看見了崔明和王欣，但並沒有太大反應，就像是看到兩個陌生的路人。
“崔先生和王女士也覺得郭曉很可憐吧？”葉同塵看向了他們倆，她願意相信他們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們把另一個孩子養的那麽好。
葉同塵和他們說了郭曉現在的治療情況，告訴他們清創如果不理想，之後可能會截肢。
崔明和王欣都難受的眼眶通紅，那到底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啊。
崔明說：“葉律師無論如何很謝謝你給郭曉墊付的醫療費，我們在來的路上商量過了，郭曉的所有治療費用我們都願意出，只是我們希望葉律師可以讓郭家夫妻做個保證，保證再也不騷擾我們和晨光，從今以後我們兩家人誰也不打擾誰。”
“是啊，葉律師只要郭家夫妻這麽保證，郭曉以後的所有治療費我們都願意出。”王欣扭過頭來對葉同塵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不要郭曉，那畢竟是我親生的，只是郭家的夫妻實在太無賴了！他們當初張口就要我們拿出一百萬，說是這十幾年養育郭曉花掉的錢，這不是賴上我們了嗎？”
果然不能只聽郭家的一面之詞。
葉同塵聽他們繼續說。
王欣又氣又沒有辦法，她說一開始警方聯系他們說抱錯了孩子，她們除了震驚還有驚喜，她們一直在積極配合，一方面想盡快找回來親兒子，一方面又想著該如何跟養在她們身邊十幾年的兒子崔晨光說這件事。
她們那時候就打算過，不會把晨光趕走，這畢竟是她們辛苦養育長大的孩子，她們就當多了一個兒子，尊重兩個孩子的意願，他們想待在哪家都可以，兩家人常來常往就好。
憶樺
誰知道，郭家夫妻直接找到了晨光的學校，當著晨光室友的面，和晨光說他們才是他的親生父母，讓他認祖歸宗，千萬不能因為崔家有錢就不認親生父親。
他們夫妻鬧的全學校都知道崔晨光是被抱錯的。
晨光就以為王欣她們夫妻不要他了，準備把他送去鄉下，他直接爆發了在學校裏趕走郭家夫妻，還被他親爹打了一巴掌。
從小到大王欣和崔明都沒有打過晨光，更何況的當著他朋友的面，晨光從學校回來一聲不吭的吃安眠藥要自殺，被搶救回來哭著給他們夫妻倆下跪，說如果要把他送去郭家他寧願死。
王欣提起來還是想哭，“葉律師，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怕是個小貓小狗我養了十幾年也有割舍不斷的感情了，更何況那是個活生生的人，是個那麽優秀的孩子，我們這些年全部的生活都是圍著晨光轉，為了他上更好的小學，我們搬來杭市定居，為了他有人陪伴我早就做了全職媽媽……我們為這個孩子付出太多了，怎麽可能看他這樣啊？”
她說的情真意切，坦誠的又說：“葉律師我不怕和你說實話，在我心裏晨光他就是我親生的一樣……甚至比郭曉更重要。”
其實葉同塵能理解，在她心裏生恩並沒有養恩重，她也是從出生後就被遺棄，被師父養大，她有很多次機會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但她沒有從未想過回去。
因為她很清楚，她的親生父母對她沒有什麽感情，她對他們也沒有任何感情和期待。
就像陌生人一樣。
可是她聽見王欣落著淚說：“葉律師或許您不明白，我第一次見郭曉的時候真的嚇到了，他很怕我們，我們一靠近他就不停打自己的腦袋……我很想讓自己和郭曉親近，不停的說服自己這是我親生兒子，可是……我很難接受他是這個樣子的……”
葉同塵心裏還是揪了一下，為郭曉感到難過，他也不想這樣……他並不是他的錯。
這個案子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們訴說，他們落淚，唯獨郭曉不會為自己辯駁什麽。
崔明攬住了王欣的肩，示意她不要這樣說。
他想和葉同塵說什麽，走廊裏來了幾個人。
是曉山青和兩名警察來了。
崔明和王欣心裏都咯噔了一下，還以為是葉律師報警了。
葉同塵仿佛看穿了他們，安慰他們說：“曉律師報警找郭家的夫妻，跟你們沒關系。”
是她和曉山青報了郭家夫妻把郭曉丟在醫院的案。
來的是宋明明，原本這種案子不該他管，但他見是曉山青就跟著同事一塊過來了，想看看葉同塵身體怎麽樣了。
他過來就打趣葉同塵：“葉律師你真是閑不住啊，有時間趕緊把自己的小手術做了，別讓大家擔心你。”
葉同塵笑著敷衍他說，馬上就做。
宋明明和同事了解過郭曉被丟在醫院的情況了，跟葉同塵和曉山青說了，警方已經去找郭家夫妻了，很快就能把人找到。
王欣在一旁問：“宋警官，郭家夫妻已經構成遺棄罪了吧？”
宋明明笑著和她說：“這得看他們當時是不是有什麽特殊情況，不排除他們當時是因為緊急情況才離開的。”
能有什麽緊急情況把病人丟在醫院裏跑了？
但王欣也知道，郭家夫妻肯定會找理由為自己開脫過去的。
警察來了當然會問王欣和崔明他們的情況，問他們怎麽打算郭曉後續的安排。
崔明一再表示，他們沒有打算不認這個兒子，只是不想被郭家夫妻訛詐。
無論如何他們會承擔郭曉後續所有的治療費用，目前先把孩子的病了再說。
宋明明看著手術室裏的郭曉說：“看著多可憐啊，這是條性命，再怎麽樣要先把病治好。”又說：“後續的安排等郭家夫妻來了，你們再好好商量好好調解，就算是為了兩個孩子也盡量不要鬧到法庭上，如果郭家夫妻再找你們要錢，你們可以起訴他們敲詐。”
崔明和王欣都點頭。
郭曉還沒從手術室裏出來，警局那邊就打了電話來，說郭家夫妻在他們老家找到了，他們聲稱自己是回家借錢給郭曉治病，已經通知他們馬上過來了。
宋明明和同事跟葉同塵打了招呼要回警局，臨走前又和葉同塵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案子關系兩個家庭，沒那麽容易解決，你還是先註意自己的身體。”
她知道的。
----
送走警察，崔明倒是把之前曉山青墊付的治療費用給還了，又繳了其他費用。
郭曉從手術室裏推出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他已經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眼皮擡不起來還在找葉同塵。
葉同塵把一樣東西放進他手裏低低說：“睡一會兒吧郭曉。”
郭曉握住掛著小貓柿子的磁卡，才聽話的閉上眼休息，他太虛弱了，閉上眼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葉同塵和曉山青悄悄退出病房，帶著崔明和王欣去見了郭曉的主治醫生。
主治醫生和他們說，郭曉來治療的太晚了，右腳壞疽嚴重，兩次清創效果也不理想，現在最好趁早把壞疽嚴重的右腳截肢。
真聽到確定要截肢了，葉同塵心裏還是堵得慌，因為這個結果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如果郭曉早一點來治療，他根本不用截肢也不用受這麽多苦。
她看過郭曉的病例，郭曉很小的時候並不嚴重，起初郭家夫妻只以為是凍瘡，後來他們帶著郭曉檢查治療的是智力問題，沒有檢查過他右腳的潰爛。
直到嚴重到不能走路了，才帶郭曉去了他們鎮上的醫院，也做過幾次清創和治療，但只治療了幾次就沒有再去過了。
不是因為好了，是因為太貴了，沒錢了，就不再治療了。
崔明和王欣臉上是有遺憾和惋惜的。
葉同塵很難不讓自己去想：王欣和崔明在一年前剛找到郭曉，見到郭曉時難道沒有留意過郭曉的病情嗎？
怎麽可能，就算他們留意不到，郭家夫妻也一定會提起他們為了給郭曉治病花了多少錢，現在還需要錢繼續治病。
他們當時沒有想過先給郭曉治病嗎？
“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了嗎？”王欣問醫生。
醫生也替郭曉遺憾，無奈說：“你們該早點帶他來，現在已經壞死了，再不截肢整條右腿都保不住了。”
王欣既尷尬又氣憤：“誰想到抱錯了孩子被郭家夫妻養成了這樣！”
醫生不想聽她們的家務事，就讓她們盡快決定。
王欣看向了崔明。
崔明緊鎖著眉頭又看向了葉同塵，問道：“葉律師這個我們能決定嗎？雖然郭曉是我們的親生兒子，但我們同意了截肢，郭家夫妻會不會揪著這個又鬧騰讓我們賠錢？”
葉同塵心裏的火氣快壓不住了。
曉山青也有些生氣說：“你們現在想的居然不是郭曉怎麽盡快治療好，而是顧慮郭家夫妻會不會訛詐你們錢，如果現在病重的是崔晨光你們還會這麽想嗎？”
兩個人被說的下不來臺。
崔明說：“截肢吧，孩子的健康最重要。”
葉同塵第一次在一個人臉上看出這麽明顯的虛偽。
----
截肢手術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主治醫生也同情郭曉，盡可能的早點給他安排，又跟崔明和王欣說，郭曉之所以會這麽嚴重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壞疽時機體處於高代謝狀態，能量消耗很大，截肢之後還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郭曉的機體修覆也需要足夠的蛋白質，必須配合補充足夠的營養素來支持治療。
所以醫生建議在截肢之後這段時間郭曉必須增重營養，這是治療的一部分。
王欣和崔明點頭如搗蒜，王欣問：“醫院有營養餐嗎？我們給郭曉訂最好的營養餐。”
醫生看著他們無奈了，“他不能住院住一輩子，營養也不是一兩個月的事。”
這兩個人是真聽不明白他說的意思是，出院後也需要漫長的營養治療嗎？
郭曉一覺睡到晚上才醒，他睜開眼下意識握了一下掌心裏的鑰匙扣，就看見了坐在病床邊削蘋果的葉同塵。
她很耐心的在削蘋果，削的果皮長長的沒有斷掉。
郭曉看得出神，只覺得她好厲害呀。
然後她削完最後一點，笑了一下拎著果皮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他：“喜歡嗎？”
她竟然知道他已經醒了。
真厲害。
郭曉伸手輕輕捏住果皮，像看了不起的傑作一樣看長長的果皮，想把一頭放進嘴裏吃，被她拽走了。
“吃這個。”她遞了一半切開的蘋果給他，是她削好皮的。
她還很溫柔的拿消毒濕巾替他擦了擦手才給他。
郭曉接過蘋果，放進嘴裏，眼睛眨啊眨的紅了。
“怎麽了？怎麽還哭了？”葉同塵驚訝的看他通紅的眼睛。
郭曉像是害羞鉆進了被子裏，聲音很小的說：“郭曉沒有哭。”
葉同塵望著一鼓一鼓的被子，其實郭曉沒有那麽傻，他能聽懂話，能按照指令做，會感覺到誰對他好，誰不喜歡他會丟下他，他還會因為害羞為撒謊。
如果他在小的時候就盡早的幹預去治療，是不是他現在能達到生活可以自理，甚至是識字的狀態？
“郭曉。”葉同塵決定告訴他：“醫生和我們說，你的右腳需要截肢，截肢後你就能徹底好了，你願意截肢嗎？”
郭曉慢慢的從被子裏鉆了出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認真的去想她的話。
“你知道截肢是什麽嗎？”葉同塵和他解釋：“就是把壞掉的部分切掉。”
郭曉像是想明白了，“右腳壞掉了，要切掉。”
“對。”葉同塵點點頭：“切掉就意味著你以後沒有右腳了。”她很殘忍的說。
郭曉又不太明白了：“那還能走路嗎？”
“可以，可以裝假的右腳。”葉同塵告訴他：“郭曉還是可以走路，或許比現在壞掉的右腳更好一點，至少你不會再痛了。”
“那就病好了，郭曉就可以回家了。”他自己說。
“是，病就好了。”葉同塵沒有辦法告訴他，或許他回不了從前的家了。
郭曉又問：“那郭曉還能見到你嗎？”
葉同塵楞了一下，輕聲告訴他：“當然可以，郭曉可以隨時見到我，只要你想。”
郭曉對她說：“願意的。”
他如此好溝通的接受了截肢這件事。
葉同塵原以為他或許會難過，會無法溝通，可是他仔細的聽、仔細的問，然後欣然接受。
郭曉只是笨了一些，理解的比別人慢了一些而已。
他慢慢的將手裏的蘋果吃掉，又去摸葉同塵放在盤子裏的那段長長的果皮說：“郭曉不可以吃嗎？”
他就像個小孩兒，覺得長長的果皮從一頭開始吃很好玩。
葉同塵笑著說：“可以，郭曉可以吃。”
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拿過長長的果皮從一頭一口一口的吃短它。
外面有人敲了敲門。
進來的是王欣和崔明，他們倆一進來郭曉就緊張起來，果皮也不吃了，撐著要下床。
“別怕郭曉。”葉同塵握住了他的手，低聲對他說：“你認識他們對嗎？”
郭曉坐在病床上不敢看王欣和崔明，握著葉同塵的手點點頭，結結巴巴說：“媽媽……爸要我、要我叫他們媽媽，郭曉抱錯了，他們不要郭曉了。”
葉同塵不知道“他們不要郭曉”的他們是指郭家夫妻還是崔明和王欣。
王欣難受的眼眶發紅，過來很溫柔的叫郭曉，和他說：“郭曉，媽媽沒有不要你，媽媽只是不知道怎麽跟你相處，你那時候嚇到媽媽了。”
郭曉仍然低著頭，眼睛很紅，發抖的擡手打了自己腦袋一下，很重很重：“郭曉錯了，郭曉太壞了……”
葉同塵馬上拉住了他的手，看見他臉上是眼淚。
王欣不敢再上前，也哭了：“郭曉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好嗎？”
那語氣像是祈求，又何嘗不是一種失望和怪責呢？
她失望自己的親生兒子是個弱智，又忍不住怪責郭曉怎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別這樣和他說話。”葉同塵緊緊握著郭曉發抖的雙手，扭頭看向王欣和崔明，皺著眉對他們說：“他不是聽不出你的失望和責怪，你越這樣他越會覺得是自己錯了。”
郭曉發著抖，低頭在落淚。
王欣忍著眼淚難過的說：“我沒有怪責他，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做……”
“坐下來什麽也別說的陪著他。”葉同塵和她、崔明說：“花一點耐心去了解他，和他交流溝通。”
這很難嗎？她和曉山青只是陌生人，郭曉就能一兩天接受他們，身為親生父母只要花一兩天時間去了解他而已。
但這對崔明她們來說都很難。
崔明在晚上接了個電話是崔晨光的，崔晨光和朋友出去度假提前回來了。
崔明和王欣馬上就慌了，他們是瞞著兒子來的這裏，他們和崔晨光撒謊說他們在朋友家，馬上就回去。
掛了電話後，崔明和王欣還騙葉同塵說，他們回去準備一下郭曉明天截肢要用的東西，燉點湯，馬上就過來。
但這個馬上直接第二天，郭曉被推進手術室裏截肢，崔明和王欣才匆忙而來。
趕過來的還有郭家夫妻，養父郭向陽和他的妻子王小愛。
他們已經被警察警告過了，這才過來。
王小愛一來就給葉同塵跪下哭著道歉。
郭向陽卻很嘴硬的說，他們那天是為了回去籌錢，不是為了丟下郭曉。
在場的崔明和王欣立刻就跟他們吵了起來。
一團的亂，葉同塵不想聽下去，讓曉山青幫忙照看，她先回了一趟律所。
曉山青也讓她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不用著急過來，郭曉的養母也來了，有人照顧郭曉了，葉塵在醫院裏已經待了兩三天了，仁至義盡。
------
律所還是關門不營業狀態，戴也和霞嬸平時會過來打掃和給她帶飯，這兩天沒來。
葉同塵開了大門進去，在裏面反鎖了，去臥室取出了曉清靜小貓的遺骨。
這次她要看看郭曉是不是曉清靜的“轉世”。
她沐浴換了身衣服才落座用了術法，找尋曉清靜轉世的蹤跡，可是用小貓的遺骨找了快兩個小時，居然沒有在這個世界裏找到任何曉清靜的蹤跡。
他不在這個世界裏。
葉同塵筋疲力盡的睜開眼，看著匣子裏的遺骨，為什麽找不到曉清靜的轉世？
是哪裏出了錯嗎？還是他轉世到了別的世界？
她突然心慌起來，怕找不到曉清靜的轉世，更怕他……沒有轉世了。
葉同塵立刻給曉清靜蔔了個卦相，卻驚奇的發現：曉清靜轉世的時辰還未到。
她稍稍松了一口氣，轉世時辰未到，那郭曉就不是曉清靜吧？
可她又想到了自己這一世，身為葉塵這一世，某種意義上來說，葉塵作為她的一部分先轉世，在葉塵二十多歲的時候“死而後生”她的三魂七魄才真正的覆位了。
在她三魂七魄真正進入葉塵這具轉世的身體之前，連沈確也沒有發現葉塵就是葉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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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同塵趁著曉山青陪郭曉輸液的時候, 在病房外給郭曉的親生父母打了個電話。
這次很快就接通了，對面傳來一個中年男人很不友好的聲音：“誰啊？”
葉同塵自報家門說：“你好，我是葉塵。”
對面楞了一下，驚訝的又問：“誰？哪個葉塵？”
葉同塵猜測他可能是看過綜藝, 知道她這個人的, 就說：“律師葉塵。”
“真的假的？你是綜藝裏那個葉塵律師？你不會是詐騙吧？”男人吃驚的質疑。
“我不是詐騙。”葉同塵和他說：“我是誰不重要, 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問郭曉是你血緣關系上的兒子吧？他現在重病在醫院，他的養父母把他丟在了醫院留下了你們的號碼, 希望你們來一趟醫院。”
對面沈默了好幾秒，隱隱約約傳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誰來的電話？不會又是郭家那對夫妻嗎？你拿來我警告他們再打電話過來騷擾就報警了！”
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在和女人說：“不是他們, 是綜藝裏那個叫葉塵的律師, 她說郭家夫妻把郭曉丟在醫院裏了……看來郭家夫妻真去找了葉塵律師起訴咱們……”
“什麽？真找了？葉塵律師接了他們的案子？”女人立刻就追問。
葉同塵耐心的聽著, 直到中年男人的聲音再次清晰的傳過來，這次他客客氣氣的稱呼她：“葉律師，抱歉啊，剛才以為是郭家夫妻打來的騷擾電話。”
他又迫不及待的問：“請問，葉律師你是接了郭家夫妻起訴我們的案子嗎？”
葉同塵在心裏嘆了口氣, 沒有養育過的孩子確實不會有太大感情，郭曉的親生父母先擔心的是對方有沒有起訴他們，而不是被丟在醫院的郭曉。
“暫時沒有。”葉同塵盡量客氣，如實的告訴他們：“我打這通電話是郭曉現在一個人在醫院, 需要家人過來辦理一些手續和後續的治療。”
對面又沈默了。
“崔先生。”葉同塵記得他姓崔，“我只是告知你們一聲，如果郭曉的養父母和親生父母都打算遺棄他的話, 我會交給警察處理。”
她沒有威脅的意思，確實只是告知, 如果雙方都不來她就走下個流程了。
對面的男人在幾秒之後說：“葉律師，這樣吧，您把醫院的地址給我，我們現在過去跟您面談。”
葉同塵倒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麽容易同意過來，還以為他們會找借口不過來。
她就掛了電話，把地址信息發給了他，在手機裏備註了一下他的號碼。
郭曉的親生父母叫崔明和王欣，他們抱錯的孩子叫崔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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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那邊一掛了電話。
王欣就馬上追問老公崔明：“她怎麽說？是要起訴我們嗎？我們不過去就告我們？”
崔明搖了搖頭說：“沒有，葉律師說她還沒有接郭家的案子，只是通知我們過去負責郭曉的後續治療。”
“憑什麽啊？郭家夫妻就是無賴！故意把孩子丟在醫院逼我們接受！”王欣氣不打一處來：“做人怎麽能這樣啊？他們把孩子養成那樣扔在醫院裏，現在要我們過去收拾爛攤子？不去！不能讓他們這樣拿捏人！”
崔明心裏也來氣，怎麽能把孩子丟在醫院啊？這不就是逼他們接受嗎？
可是他又很清楚葉律師這通電話的分量：“能怎麽辦啊？打電話過來的是葉塵葉律師，如果咱們不過去那可就是棄養罪了，你不是沒有看過葉律師的庭審，她要是起訴咱們那就更麻煩了。”
王欣的火氣一下子被蓋下去了，她怎麽可能沒看過葉律師的庭審，她給那個苗苗打的官司最後硬生生是把苗苗五十多歲的父親送進去坐牢了。
棄養罪是要坐牢的。
想當初看苗苗和麥子那個案子時，王欣也是為苗苗哭過的，她不是狠心的人，生兒不養確實該死，可是郭家夫妻就是吸血蟲、無賴！沾上了就一輩子倒黴，加上晨光那邊對認回他親生父母很抵觸，她也不忍心啊！
“去一趟吧，到那裏把事情跟葉律師說清楚。”崔明對妻子王欣說：“最好不要鬧上法庭，晨光那邊馬上要出國留學了，別影響到他。”
王欣也只能點頭。
兩個人很快到了醫院。
到的時候，郭曉正在做第二次清創手術。
這次他比第一次聽話很多，葉同塵和他說的話他基本都能乖乖照做，她答應他自己不走，就站在外面透過玻璃能看見的地方，他也同意獨自進去做第二次清創。
葉同塵就站在玻璃窗戶外，讓他看到自己。
崔明和王欣夫妻來的時候，她也沒挪動，只是對他們點了一下頭。
“葉律師。”他們夫妻走過去跟葉同塵握手，透過玻璃正好看見了裏面在清創的郭曉。
他瘦的跟竹竿兒似得，清創不打麻藥，他疼的臉上沒血色一腦門的冷汗，想掙紮卻看一眼玻璃外的葉同塵又乖乖的咬牙忍住了。
王欣看著看著眼眶就紅了，看不下去的背過身抹眼淚。
崔明也難受，撫摸著王欣的背一聲又一聲嘆氣。
葉同塵望著裏面的郭曉，郭曉也看見了崔明和王欣，但並沒有太大反應，就像是看到兩個陌生的路人。
“崔先生和王女士也覺得郭曉很可憐吧？”葉同塵看向了他們倆，她願意相信他們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們把另一個孩子養的那麽好。
葉同塵和他們說了郭曉現在的治療情況，告訴他們清創如果不理想，之後可能會截肢。
崔明和王欣都難受的眼眶通紅，那到底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啊。
崔明說：“葉律師無論如何很謝謝你給郭曉墊付的醫療費，我們在來的路上商量過了，郭曉的所有治療費用我們都願意出，只是我們希望葉律師可以讓郭家夫妻做個保證，保證再也不騷擾我們和晨光，從今以後我們兩家人誰也不打擾誰。”
“是啊，葉律師只要郭家夫妻這麽保證，郭曉以後的所有治療費我們都願意出。”王欣扭過頭來對葉同塵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不要郭曉，那畢竟是我親生的，只是郭家的夫妻實在太無賴了！他們當初張口就要我們拿出一百萬，說是這十幾年養育郭曉花掉的錢，這不是賴上我們了嗎？”
果然不能只聽郭家的一面之詞。
葉同塵聽他們繼續說。
王欣又氣又沒有辦法，她說一開始警方聯系他們說抱錯了孩子，她們除了震驚還有驚喜，她們一直在積極配合，一方面想盡快找回來親兒子，一方面又想著該如何跟養在她們身邊十幾年的兒子崔晨光說這件事。
她們那時候就打算過，不會把晨光趕走，這畢竟是她們辛苦養育長大的孩子，她們就當多了一個兒子，尊重兩個孩子的意願，他們想待在哪家都可以，兩家人常來常往就好。
憶樺
誰知道，郭家夫妻直接找到了晨光的學校，當著晨光室友的面，和晨光說他們才是他的親生父母，讓他認祖歸宗，千萬不能因為崔家有錢就不認親生父親。
他們夫妻鬧的全學校都知道崔晨光是被抱錯的。
晨光就以為王欣她們夫妻不要他了，準備把他送去鄉下，他直接爆發了在學校裏趕走郭家夫妻，還被他親爹打了一巴掌。
從小到大王欣和崔明都沒有打過晨光，更何況的當著他朋友的面，晨光從學校回來一聲不吭的吃安眠藥要自殺，被搶救回來哭著給他們夫妻倆下跪，說如果要把他送去郭家他寧願死。
王欣提起來還是想哭，“葉律師，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怕是個小貓小狗我養了十幾年也有割舍不斷的感情了，更何況那是個活生生的人，是個那麽優秀的孩子，我們這些年全部的生活都是圍著晨光轉，為了他上更好的小學，我們搬來杭市定居，為了他有人陪伴我早就做了全職媽媽……我們為這個孩子付出太多了，怎麽可能看他這樣啊？”
她說的情真意切，坦誠的又說：“葉律師我不怕和你說實話，在我心裏晨光他就是我親生的一樣……甚至比郭曉更重要。”
其實葉同塵能理解，在她心裏生恩並沒有養恩重，她也是從出生後就被遺棄，被師父養大，她有很多次機會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但她沒有從未想過回去。
因為她很清楚，她的親生父母對她沒有什麽感情，她對他們也沒有任何感情和期待。
就像陌生人一樣。
可是她聽見王欣落著淚說：“葉律師或許您不明白，我第一次見郭曉的時候真的嚇到了，他很怕我們，我們一靠近他就不停打自己的腦袋……我很想讓自己和郭曉親近，不停的說服自己這是我親生兒子，可是……我很難接受他是這個樣子的……”
葉同塵心裏還是揪了一下，為郭曉感到難過，他也不想這樣……他並不是他的錯。
這個案子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們訴說，他們落淚，唯獨郭曉不會為自己辯駁什麽。
崔明攬住了王欣的肩，示意她不要這樣說。
他想和葉同塵說什麽，走廊裏來了幾個人。
是曉山青和兩名警察來了。
崔明和王欣心裏都咯噔了一下，還以為是葉律師報警了。
葉同塵仿佛看穿了他們，安慰他們說：“曉律師報警找郭家的夫妻，跟你們沒關系。”
是她和曉山青報了郭家夫妻把郭曉丟在醫院的案。
來的是宋明明，原本這種案子不該他管，但他見是曉山青就跟著同事一塊過來了，想看看葉同塵身體怎麽樣了。
他過來就打趣葉同塵：“葉律師你真是閑不住啊，有時間趕緊把自己的小手術做了，別讓大家擔心你。”
葉同塵笑著敷衍他說，馬上就做。
宋明明和同事了解過郭曉被丟在醫院的情況了，跟葉同塵和曉山青說了，警方已經去找郭家夫妻了，很快就能把人找到。
王欣在一旁問：“宋警官，郭家夫妻已經構成遺棄罪了吧？”
宋明明笑著和她說：“這得看他們當時是不是有什麽特殊情況，不排除他們當時是因為緊急情況才離開的。”
能有什麽緊急情況把病人丟在醫院裏跑了？
但王欣也知道，郭家夫妻肯定會找理由為自己開脫過去的。
警察來了當然會問王欣和崔明他們的情況，問他們怎麽打算郭曉後續的安排。
崔明一再表示，他們沒有打算不認這個兒子，只是不想被郭家夫妻訛詐。
無論如何他們會承擔郭曉後續所有的治療費用，目前先把孩子的病了再說。
宋明明看著手術室裏的郭曉說：“看著多可憐啊，這是條性命，再怎麽樣要先把病治好。”又說：“後續的安排等郭家夫妻來了，你們再好好商量好好調解，就算是為了兩個孩子也盡量不要鬧到法庭上，如果郭家夫妻再找你們要錢，你們可以起訴他們敲詐。”
崔明和王欣都點頭。
郭曉還沒從手術室裏出來，警局那邊就打了電話來，說郭家夫妻在他們老家找到了，他們聲稱自己是回家借錢給郭曉治病，已經通知他們馬上過來了。
宋明明和同事跟葉同塵打了招呼要回警局，臨走前又和葉同塵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案子關系兩個家庭，沒那麽容易解決，你還是先註意自己的身體。”
她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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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警察，崔明倒是把之前曉山青墊付的治療費用給還了，又繳了其他費用。
郭曉從手術室裏推出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他已經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眼皮擡不起來還在找葉同塵。
葉同塵把一樣東西放進他手裏低低說：“睡一會兒吧郭曉。”
郭曉握住掛著小貓柿子的磁卡，才聽話的閉上眼休息，他太虛弱了，閉上眼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葉同塵和曉山青悄悄退出病房，帶著崔明和王欣去見了郭曉的主治醫生。
主治醫生和他們說，郭曉來治療的太晚了，右腳壞疽嚴重，兩次清創效果也不理想，現在最好趁早把壞疽嚴重的右腳截肢。
真聽到確定要截肢了，葉同塵心裏還是堵得慌，因為這個結果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如果郭曉早一點來治療，他根本不用截肢也不用受這麽多苦。
她看過郭曉的病例，郭曉很小的時候並不嚴重，起初郭家夫妻只以為是凍瘡，後來他們帶著郭曉檢查治療的是智力問題，沒有檢查過他右腳的潰爛。
直到嚴重到不能走路了，才帶郭曉去了他們鎮上的醫院，也做過幾次清創和治療，但只治療了幾次就沒有再去過了。
不是因為好了，是因為太貴了，沒錢了，就不再治療了。
崔明和王欣臉上是有遺憾和惋惜的。
葉同塵很難不讓自己去想：王欣和崔明在一年前剛找到郭曉，見到郭曉時難道沒有留意過郭曉的病情嗎？
怎麽可能，就算他們留意不到，郭家夫妻也一定會提起他們為了給郭曉治病花了多少錢，現在還需要錢繼續治病。
他們當時沒有想過先給郭曉治病嗎？
“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了嗎？”王欣問醫生。
醫生也替郭曉遺憾，無奈說：“你們該早點帶他來，現在已經壞死了，再不截肢整條右腿都保不住了。”
王欣既尷尬又氣憤：“誰想到抱錯了孩子被郭家夫妻養成了這樣！”
醫生不想聽她們的家務事，就讓她們盡快決定。
王欣看向了崔明。
崔明緊鎖著眉頭又看向了葉同塵，問道：“葉律師這個我們能決定嗎？雖然郭曉是我們的親生兒子，但我們同意了截肢，郭家夫妻會不會揪著這個又鬧騰讓我們賠錢？”
葉同塵心裏的火氣快壓不住了。
曉山青也有些生氣說：“你們現在想的居然不是郭曉怎麽盡快治療好，而是顧慮郭家夫妻會不會訛詐你們錢，如果現在病重的是崔晨光你們還會這麽想嗎？”
兩個人被說的下不來臺。
崔明說：“截肢吧，孩子的健康最重要。”
葉同塵第一次在一個人臉上看出這麽明顯的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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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肢手術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主治醫生也同情郭曉，盡可能的早點給他安排，又跟崔明和王欣說，郭曉之所以會這麽嚴重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壞疽時機體處於高代謝狀態，能量消耗很大，截肢之後還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郭曉的機體修覆也需要足夠的蛋白質，必須配合補充足夠的營養素來支持治療。
所以醫生建議在截肢之後這段時間郭曉必須增重營養，這是治療的一部分。
王欣和崔明點頭如搗蒜，王欣問：“醫院有營養餐嗎？我們給郭曉訂最好的營養餐。”
醫生看著他們無奈了，“他不能住院住一輩子，營養也不是一兩個月的事。”
這兩個人是真聽不明白他說的意思是，出院後也需要漫長的營養治療嗎？
郭曉一覺睡到晚上才醒，他睜開眼下意識握了一下掌心裏的鑰匙扣，就看見了坐在病床邊削蘋果的葉同塵。
她很耐心的在削蘋果，削的果皮長長的沒有斷掉。
郭曉看得出神，只覺得她好厲害呀。
然後她削完最後一點，笑了一下拎著果皮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他：“喜歡嗎？”
她竟然知道他已經醒了。
真厲害。
郭曉伸手輕輕捏住果皮，像看了不起的傑作一樣看長長的果皮，想把一頭放進嘴裏吃，被她拽走了。
“吃這個。”她遞了一半切開的蘋果給他，是她削好皮的。
她還很溫柔的拿消毒濕巾替他擦了擦手才給他。
郭曉接過蘋果，放進嘴裏，眼睛眨啊眨的紅了。
“怎麽了？怎麽還哭了？”葉同塵驚訝的看他通紅的眼睛。
郭曉像是害羞鉆進了被子裏，聲音很小的說：“郭曉沒有哭。”
葉同塵望著一鼓一鼓的被子，其實郭曉沒有那麽傻，他能聽懂話，能按照指令做，會感覺到誰對他好，誰不喜歡他會丟下他，他還會因為害羞為撒謊。
如果他在小的時候就盡早的幹預去治療，是不是他現在能達到生活可以自理，甚至是識字的狀態？
“郭曉。”葉同塵決定告訴他：“醫生和我們說，你的右腳需要截肢，截肢後你就能徹底好了，你願意截肢嗎？”
郭曉慢慢的從被子裏鉆了出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認真的去想她的話。
“你知道截肢是什麽嗎？”葉同塵和他解釋：“就是把壞掉的部分切掉。”
郭曉像是想明白了，“右腳壞掉了，要切掉。”
“對。”葉同塵點點頭：“切掉就意味著你以後沒有右腳了。”她很殘忍的說。
郭曉又不太明白了：“那還能走路嗎？”
“可以，可以裝假的右腳。”葉同塵告訴他：“郭曉還是可以走路，或許比現在壞掉的右腳更好一點，至少你不會再痛了。”
“那就病好了，郭曉就可以回家了。”他自己說。
“是，病就好了。”葉同塵沒有辦法告訴他，或許他回不了從前的家了。
郭曉又問：“那郭曉還能見到你嗎？”
葉同塵楞了一下，輕聲告訴他：“當然可以，郭曉可以隨時見到我，只要你想。”
郭曉對她說：“願意的。”
他如此好溝通的接受了截肢這件事。
葉同塵原以為他或許會難過，會無法溝通，可是他仔細的聽、仔細的問，然後欣然接受。
郭曉只是笨了一些，理解的比別人慢了一些而已。
他慢慢的將手裏的蘋果吃掉，又去摸葉同塵放在盤子裏的那段長長的果皮說：“郭曉不可以吃嗎？”
他就像個小孩兒，覺得長長的果皮從一頭開始吃很好玩。
葉同塵笑著說：“可以，郭曉可以吃。”
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拿過長長的果皮從一頭一口一口的吃短它。
外面有人敲了敲門。
進來的是王欣和崔明，他們倆一進來郭曉就緊張起來，果皮也不吃了，撐著要下床。
“別怕郭曉。”葉同塵握住了他的手，低聲對他說：“你認識他們對嗎？”
郭曉坐在病床上不敢看王欣和崔明，握著葉同塵的手點點頭，結結巴巴說：“媽媽……爸要我、要我叫他們媽媽，郭曉抱錯了，他們不要郭曉了。”
葉同塵不知道“他們不要郭曉”的他們是指郭家夫妻還是崔明和王欣。
王欣難受的眼眶發紅，過來很溫柔的叫郭曉，和他說：“郭曉，媽媽沒有不要你，媽媽只是不知道怎麽跟你相處，你那時候嚇到媽媽了。”
郭曉仍然低著頭，眼睛很紅，發抖的擡手打了自己腦袋一下，很重很重：“郭曉錯了，郭曉太壞了……”
葉同塵馬上拉住了他的手，看見他臉上是眼淚。
王欣不敢再上前，也哭了：“郭曉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好嗎？”
那語氣像是祈求，又何嘗不是一種失望和怪責呢？
她失望自己的親生兒子是個弱智，又忍不住怪責郭曉怎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別這樣和他說話。”葉同塵緊緊握著郭曉發抖的雙手，扭頭看向王欣和崔明，皺著眉對他們說：“他不是聽不出你的失望和責怪，你越這樣他越會覺得是自己錯了。”
郭曉發著抖，低頭在落淚。
王欣忍著眼淚難過的說：“我沒有怪責他，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做……”
“坐下來什麽也別說的陪著他。”葉同塵和她、崔明說：“花一點耐心去了解他，和他交流溝通。”
這很難嗎？她和曉山青只是陌生人，郭曉就能一兩天接受他們，身為親生父母只要花一兩天時間去了解他而已。
但這對崔明她們來說都很難。
崔明在晚上接了個電話是崔晨光的，崔晨光和朋友出去度假提前回來了。
崔明和王欣馬上就慌了，他們是瞞著兒子來的這裏，他們和崔晨光撒謊說他們在朋友家，馬上就回去。
掛了電話後，崔明和王欣還騙葉同塵說，他們回去準備一下郭曉明天截肢要用的東西，燉點湯，馬上就過來。
但這個馬上直接第二天，郭曉被推進手術室裏截肢，崔明和王欣才匆忙而來。
趕過來的還有郭家夫妻，養父郭向陽和他的妻子王小愛。
他們已經被警察警告過了，這才過來。
王小愛一來就給葉同塵跪下哭著道歉。
郭向陽卻很嘴硬的說，他們那天是為了回去籌錢，不是為了丟下郭曉。
在場的崔明和王欣立刻就跟他們吵了起來。
一團的亂，葉同塵不想聽下去，讓曉山青幫忙照看，她先回了一趟律所。
曉山青也讓她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不用著急過來，郭曉的養母也來了，有人照顧郭曉了，葉塵在醫院裏已經待了兩三天了，仁至義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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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所還是關門不營業狀態，戴也和霞嬸平時會過來打掃和給她帶飯，這兩天沒來。
葉同塵開了大門進去，在裏面反鎖了，去臥室取出了曉清靜小貓的遺骨。
這次她要看看郭曉是不是曉清靜的“轉世”。
她沐浴換了身衣服才落座用了術法，找尋曉清靜轉世的蹤跡，可是用小貓的遺骨找了快兩個小時，居然沒有在這個世界裏找到任何曉清靜的蹤跡。
他不在這個世界裏。
葉同塵筋疲力盡的睜開眼，看著匣子裏的遺骨，為什麽找不到曉清靜的轉世？
是哪裏出了錯嗎？還是他轉世到了別的世界？
她突然心慌起來，怕找不到曉清靜的轉世，更怕他……沒有轉世了。
葉同塵立刻給曉清靜蔔了個卦相，卻驚奇的發現：曉清靜轉世的時辰還未到。
她稍稍松了一口氣，轉世時辰未到，那郭曉就不是曉清靜吧？
可她又想到了自己這一世，身為葉塵這一世，某種意義上來說，葉塵作為她的一部分先轉世，在葉塵二十多歲的時候“死而後生”她的三魂七魄才真正的覆位了。
在她三魂七魄真正進入葉塵這具轉世的身體之前，連沈確也沒有發現葉塵就是葉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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