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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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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嚴肅莊重的朝廷之上,那一抹紫色官袍,自踏入那萬層階梯時,就被各位同袍們暗暗私語。

從今日起,這位盛安王就與他們一同為官,共處朝事。

他束金簪,清冷臉龐上不茍言笑,高瘦的身子立於眾官之前,面對高位之人而緩緩道:“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謝康禛端著一臉嚴肅,俯視眾官:“眾愛卿平身。”

他打量著底下少年的身姿,眼底藏著波瀾,不見厭惡,看著少年不像他的其他兒子,處處討好,而是永遠對他擺著一張生疏又冷漠的臉,謝康禛沒有生氣,只是腦海中,想起了少年的生母,與他母親一樣,都是驚艷的容貌,再看那性子,卻是同謝康禛年輕時如出一轍。

“安兒。”

一句似帶著寵溺的稱呼,讓商侑安擡起了頭,在看到那人不帶感情的眸子後,才隱去那不該有的期待。

“如今你身子也好了,這朝中之事,也該慢慢著手學習了,對於朝中不懂之事,多多向丞相請教,還有那學業,以前在雁城耽擱了太多日子,以後啊,便同太子一起,跟著太傅習朝政之學。”

“近日奏折連連啟上,因臨近嚴冬又邊境紛爭不斷,京城多有難民湧入,已經擾亂了京城的秩序,朕已經派城防司前去鎮壓,但總歸需有人坐鎮督察,安兒,此事便由你來跟進,希望盡快安置這些難民,還原京城之秩象。”

大殿一片寂靜,官員們面面相覷,都在用眼神交流,先是讓盛安王多跟丞相學政事,再與太子同一老師,先不說丞相面對兩位皇子的立場,這歷來,太傅只為儲君之師,如此看來,這盛安王欲有同太子平坐之勢?

當真如此,這往後,必定血雨腥風。

“是。”商侑安應道,同丞相和太傅點頭禮道:“有勞丞相、太傅大人了。”

而沈德言與顧原相繼而回應,端著公平公正之態,讓旁側的同朝官員猜不出個究竟來,待下朝之際,商侑安被謝康禛身旁的李公公留住了,他隨著李省朝著禦書房走去。

待到商侑安定定站於房中,謝康禛才從一批奏折間擡起視線來:

“不是什麽重要事情,就是讓你明日空了去趟丞相府,以後你辦的才朝中大小事宜,皆經他之手,去打個照面也是好的。”

商侑安點頭,無二話,而謝康禛也對這個兒子,沒有太多的關懷,就揮揮手,示意他退下了,待人走後,他才緩緩靠著椅背,視線深沈又長遠。

李省習慣地站於聖上的旁邊,替他捏起了酸痛的肩膀:“聖上,就這樣讓他著手朝事,會不會早了些?”

下朝之際,那群大臣們皆圍著沈相和太傅詢問幾番,猜不透聖上旨意,皆以為聖上對儲君人選心裏有了變動。

謝康禛微微一嘆,沈沈閉眼:“今日謙兒為何沒來上朝啊?”

問起這個,李省不敢直言,有些委婉:“想必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

“嗤。”謝康禛面露輕嗤,眉間未冷:“何必說的這麽委婉?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朕的這個太子,立得不行啊?”

他說得輕漫,卻透著強烈的壓迫感,那雙曜石般深邃的眸子微微瞇著,像極了一頭正在捕獵的猛虎,對著弱小渺茫之物,傳達出危險信號,稍不留神,便被咬破喉嚨,亡於利爪之下。

李省惶恐跪在謝康禛腳邊:“奴才豈敢揣測聖意,奴才該死!”

緊張氣氛之下,謝康禛只挑眉,一手去扶李省,卻只作虛意:“你慌什麽?朕何時說過你有錯了?太子之德,朕心裏清楚,也並非不能堪大任,今日之事後,他應是會有幾分上進。”

太子,不過是缺少歷練,習慣了宮中唯他而尊,當出現一人與他平分榮寵時,再看看他會如何面對吧?

盛行殿,商侑安負手站在銅鏡前,那身紫色官袍還未曾褪去,李幟在後面瞧了眼,琢磨不透殿下的行徑,今日是殿下第一次上朝,是不遇到什麽不愉快之事嗎?

“殿下可是有煩心事?”

也沒有聽說今日朝中傳出什麽不好之事,倒是聽說聖上讓殿下掌權了,還同太子一同習國政,這是好事啊,李幟有些想不通。

紫色官袍襯得少年皮膚白皙,他修長之手摸了摸質感莊嚴的料子,指腹觸及精致金絲描繪的紋路,他閉眼沈沈,節骨緊攥,緩緩展開臂:“沒有,脫了吧。”

得到指令,李幟小心翼翼褪下官袍,撫平衣袍上少年緊攥之處,疊整齊,為他換上了一身素袍,再次小心詢問:“明日去拜會丞相大人,殿下需要奴才準備些什麽嗎?”

按理是從庫房挑一件符合丞相喜好之物,可李幟摸不清殿下的想法,不敢擅自準備。

他攏攏袖子,神色清冷:“不必。”

李幟應道,默默退下,殿下確實也不是會送禮的性子。

*

相府的正廳中,氣氛一片肅靜,沈德言望了望寡言的少年,今日的他一身月白色銀絲長袍,劍眉星目,面容冷峻而俊逸,通身的氣質被那抹月白色襯托得溫文爾雅。

與沈德言初見他時,判若兩人。

“殿下不必特意來此,既有聖上口諭,老臣定會協助殿下行事。”沈德言笑著看向商侑安,不顯露任何立場與想法,只因這一切,皆因聖上旨意而已。

“丞相是朝中老臣了,我初涉朝廷,多有不會,往後還得向丞相大人請教,給丞相大人添麻煩了。”商侑安說的溫和謙虛。

沈母從旁側上茶之際,不免多看了這位少年一眼,一表人才,有禮謙虛,真是難得。

少年對上沈母視線,接過沈母沏的茶,“多謝沈夫人。”

許韻見少年並未介意她失禮的打量,更加覺得這孩子品性好,不免露出一個笑容:“殿下剛回京,可還適應?”

還不見少年回答,就聽見沈德言輕咳一聲,許韻才覺發,此話題多有忌諱,剛想再說點什麽來掩蓋過去,少年卻淡淡一笑,並未介懷:“還行,京城熱鬧點。”

見他主動提及,許韻也跟著笑了笑,瞧著時辰,想著留他吃個午飯:“馬上就到午時了,殿下不介意的話,可在府上用膳?”

商侑安黑瞳中倒映著沈母慈祥的臉,袖中的手攥著一物,他今日並未真的沒有準備送禮,只是這物他只想送與眼前這位相府的夫人,不便公然拿出,才藏於袖中,反覆斟酌,是否會冒犯?

他擁有著兩世記憶,雖生命重活一世,可那張如同母親般慈祥的臉龐,是他一直未曾忘卻的……

上世,寒冬。

“瑉兒,你身後為何跟了名少年回來?”

那位雍容的夫人,賢良高貴,面帶柔和地看向那個少年。

“他是我在雁城認識的,無依無靠,若是我不帶他回來,這麽冷的天氣,他會被凍死的!母親,偌大的相府,難還沒有個少年的容身之處嗎?”

少女維護地聲音在商侑安耳邊響起,這是他擺脫雁城後,回的第一個家,丞相府。

只見許韻左右打量著自家女兒帶回來的瘦弱少年,骨瘦如柴,寒衣裹身,四肢被凍得紅腫百瘡,看著比京城中的乞丐還要淒冷,不禁泛起了母情,這般十七八歲的少年,本該是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年紀,卻是連溫飽都難以自保,世間父母,何以有這般狠心?

少年垂眼,躲避著沈母的打量,孤僻寡言的性子讓他沒有同孤兒乞丐那般,抓住這個求收留的機會,他安安靜靜地站在後面,好似並不奢求少女的三言兩語,就能得到眼前這位華貴夫人允許。

他的命,堪比草賤,不過螻蟻。

“府中空房甚多,倒是養得起,但是,他可真是無依無靠之人?你確定沒有胡來?”

許韻瞪著沈知瑉,實在不相信,在這般寒冷的冬天,怎會有人棄自己孩子不顧?

她走到了那名少年面前,拉過他百瘡千孔的手,帶著溫和語氣,細細詢問著:“孩子,你的家呢?”

聞及家這個字,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沒有回答她的話。

許韻紅了眼,身為人母的她,難以想象,看少年的年紀是同屹兒一般大,同生為人,卻是天差地別之象。

“沒事的,孩子,你往後就住這裏了,把這裏當自己家,好嗎?冷不冷?”許韻摸著商侑安冰涼的雙手,又去探了探少年袖子裏,衣服所蓋之處皆是涼意一片。

此舉讓少年不適應地想抽離那雙溫暖柔軟的手,沈母卻是霸道地拉著他,轉身對著沈知瑉責怪一句:“你也是,自己穿那麽厚,也不知道給人家多穿一點!”

說著,她喚來下人,讓去將偏房收拾出來,自己則帶著商侑安去換了身厚實的衣服。

沈知瑉見母親比她還心急,不免安心一笑,商侑安,你有家了。

“殿下?殿下若是有事,也不必為難。”許韻見眼前這位神色落寞的少年遲遲不說話,以為他是不好拒絕他們的邀請。

商侑安拉回思緒,那雙深邃的眸中是來不及褪去地柔和,上一世除去他對母妃的記憶,也只有相府的沈夫人,溫暖了他一世,讓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親情。

就連那位自稱是他父皇之人,在得知他被丞相寄住相府時,給沈德言的旨意,也不過是讓他以養子的身份繼續認他人作父。

那人上一世不願認他,而他也如他之意,不曾踏入過皇宮一步,他雖有不甘,雖會抱怨,可那時的他還有她,那個將他帶出深淵的少女,所以他即便恨,也能忍。

而如今,他不想忍了,有朝一日,他要兵臨城下,劍指那位自詡深情的父皇,尋一尋這其中的緣由。

再灑上一壺雁城小坊作的酒,問一問到底是這酒淡,還是親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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