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9章

關燈
第 99 章

弘歷聽聞這話,一個沒忍住, “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四爺的眼神掃過弘歷,弘歷連忙斂住笑容,又是方才那副不茍言笑的樣子,這小模樣,簡直與四爺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四爺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晝面上,弘晝卻是一點都不怕,甚至不覺得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阿瑪,您看我幹什麽難道我哪句話說錯了”

“我們是一家人,您高興,我們自然得跟著您一起高興啊!”

說著,他扯了扯弘歷的袖子,道: “哥哥,你為什麽不笑阿瑪馬上要當太子啦,當然得笑呀!”

他這話說的弘歷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四爺今日心情好,懶得與弘晝一般見識,沖他們擺擺手道: “好,我承認我高興行了吧。”

“好了,你們下去吧。”

弘晝笑嘻嘻與弘歷出了外院書房的門,一邊走一邊道: “哥哥,今兒可真是高興的一天啊!”

弘歷對這話深表讚同。

不管是雍親王府前院還是內院,大家多少還是知道些朝堂之事的,更知道四爺如今與遠在西北的老十四在打擂臺,如今四爺搶占了先機,眾人面上皆是笑容。

就連耿側福晉都滿臉含笑,私下與鈕祜祿格格道: “……雖說咱們這些女眷不好過問朝堂之事,可咱們也是有兒子的,就算不為自己想一想,也得為兩個孩子想一想。”

“若王爺真的與那位置無緣,只怕兩個孩子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王爺代皇上去天壇祭天,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耿側福晉與鈕祜祿格格心裏高興壞了,但她們也知道四爺的性子,不僅面上沒顯露出高興的神色來,甚至還叮囑院子裏的人不得張狂。

越是在這等關鍵的時候,越是要小心行事。

倒是董鄂氏聽說這消息後,心裏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受,好像是兩者皆有,更是難得掉下眼淚來。

這是她嫁進雍親王府後第一次掉眼淚,就連當日弘時動手打她,她可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掉的。

晴鐘一看到她這樣子,連忙道: “福晉,您哭什麽這,這不是好事兒嗎”

董鄂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 “這的確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想當年阿瑪之所以不敢回絕了雍親王府的這門親事,就是擔心王爺有朝一日會坐上這位置。”

“甚至連與世子之位沒關系的三阿哥知道這事後都是滿臉笑容,蠢笨如他都知道,若王爺坐上那個位置,他的身份都跟著水漲船高。”

“可我了阿瑪也好,旁人也罷,都覺得我命好運氣好,卻沒人想過,以後我要永遠與三阿哥綁在一起。”

她向來是個聰明人,當日嫁到雍親王府也是為了報答父母之恩,可心裏卻時時刻刻都在籌劃離開這地方。

她知曉四爺是個講道理,明是非的人,若是她多想想法子,未必不能離開弘時。

但如今,就算她有這個意思,就算四爺準了,董鄂一族上下怕是要以性命相逼,逼的她生生世世都與弘時捆在一起的。

****

三日之後,弘晝則與弘歷坐上了前去郊外的馬車。

他既要在他的新院子裏設宴,總不能設宴當日他這個當主人的也是第一次到場吧,再加上他向來知道打鐵得趁熱的真理,想著這幾日四爺心情好,便說想去自己的新院子看一看。

四爺想著他這幾日功課完成的勉強還算不錯,便答應下來。

一路上,弘晝別提有多高興。

當然,他可不是那等只顧著自己高興,就不顧弘歷的人,正色與弘歷道: “哥哥,凡是我的東西,那都是你的東西,我的院子那就是你的院子。”

“以後等你成親了,你閑來無事,可以帶著嫂嫂和侄兒侄女也一起過來住些日子的。”

這等話他不光是說說而已,甚至還道: “等著下次進宮我就與皇瑪法說一聲,要將這地契上也加上你的名字。”

“皇瑪法這樣喜歡你,定不會拒絕的。”

弘歷雖是正人君子,可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若碰上別人這般得皇上喜歡,興許會吃醋。

可這人是弘晝,他只有替弘晝高興的範兒,自是連聲拒絕: “弟弟,你這是做什麽”

“這院子是皇瑪法送給你的,你加上我的名字做什麽”

“來日若是我想過去住些日子,難道還怕你不讓我進去嗎”

弘晝卻說一碼歸一碼。

兄弟兩人在這裏推來推去,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等著兄弟兩人下了馬車,看著這寬敞氣派的院子,也忘了退讓,齊齊發出驚嘆聲。

兄弟兩人一進去,更是驚嘆聲不斷。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弘晝只覺得皇上替他想的太過於周到,不光這院子又大又氣派,院子也是修繕一新,大概是前幾年就開始準備。

更不必說院子裏約莫有二十個左右的奴仆,一個個是極有規矩,更是進退有度,甚至連他們的開銷走的也是皇上的私賬。

弘晝一邊觀賞院子,一邊道: “皇瑪法真是太好了吧!”

他與弘歷兩人足足小半日才將這院子搞逛完,是越看越滿意。

這正院,弘晝自然是留給了皇上的。

畢竟皇上與他說過閑來無事會來這裏住上幾日,稍次的院子留給了四爺。

弘晝與弘歷兄弟兩人如從前每一次一樣,選了兩個相鄰的院子,這才高高興興回去。

又過了三日,則是弘晝在新院子裏設宴款待大家的日子。

弘歷,耿側福晉,鈕祜祿格格,董鄂氏等人都來了,還有瓜爾佳·滿宜帶著阿福和阿喜,十三爺家的弘昌堂兄並幾位堂姐……雖然人不算多,但寬敞的院子裏卻添了幾分喜氣。

雖說今日並非喬遷之喜,可旁人參觀弘晝的新院子,自然是要帶禮物的。

弘晝自是高興不已,笑著道: “你們能來我就很高興了,還這般破費做什麽”

瓜爾佳·滿宜打趣道: “弘晝,你這話可是真的若是真的,那我們可將禮物帶回去了!”

“自然是真的!”弘晝雖愛財,但今日到場之人皆是他的親朋好友,他可不會嘴上說一套心裏想一套: “滿宜姐姐,難道我在你們心裏就是這樣愛財的人嗎”

瓜爾佳·滿宜笑看著大家,道: “我一個人說了可不算,你們大家夥一起評評理,弘晝是不是這樣的人”

叫弘晝萬萬沒想到的是,眾人竟齊齊點頭。

其中甚至還有弘歷。

弘晝:……

傷心!

簡直太傷心了。

好在還有阿福和阿喜嚷嚷道: “不準你們拿走給弘晝叔叔的禮物,這都是他的。”

弘晝高興的將阿福和阿喜輪番舉高高,笑嘻嘻道: “我平日裏可真沒白疼你們!”

頓時,一群人笑成一團。

弘晝今日可是準備充分,不僅要廚房的人準備了鍋子烤肉和各式點心,甚至還極大手筆的從天香樓叫了一桌席面過來,

阿福和阿喜更是高興的在屋子裏連蹦帶跳,直說以後要經常來玩。

弘晝高興的連聲稱好。

正當一行人其樂融融時,卻有小豆子進來傳話,說是老八老九老十等人來了。

這可真是不速之客。

弘晝可不會天真的以為老八等人是來給他道喜的。

但人來都來了,弘晝也沒道理不去招待,連忙迎了出去,果然見著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老九,面色著急的老十,還有個永遠雲淡風輕的老八。

弘晝揚起一張笑臉道: “八叔,九叔,十叔,你們怎麽來了”

老九依舊是陰陽怪氣的,冷聲道: “怎麽,你設宴,我們就不能來嗎”

“還是說皇阿瑪賞給你的宅子金貴,我們不能來”

老八朝老九掃了一眼,一副“你怎麽和小孩子一般見識”的意思,可老九一路走來,看見皇上賞給弘晝的院子是又大又好又豪華,怨氣都能撞鈴了,可顧不上老八的眼神,甚至還氣鼓鼓道: “八哥,你沖我使眼色是什麽意思”

“難道我哪個字,哪句話說錯了難不成皇阿瑪賞弘晝的院子金貴,我們這些當叔叔的都不能來恭喜他”

他這話說的,連圓滑如老八都接不下去。

弘晝卻是面色不改,正色發問道: “九叔,您吃醋啦”

老九一楞,矢口否認: “我沒有。”

弘晝揚聲道: “您別撒謊,我看得出來,您就是吃醋了。”

說著,他也不管老九如何說,看向老八和老十道: “八叔,十叔,你們說九叔是不是吃醋了”

老八含笑不語,並沒接話。

實誠的老十連連點頭。

但他很快察覺到老九那不悅的目光,頭也不敢點了。

弘晝這才道: “九叔,我怎麽會不歡迎你們來”

“京城上下誰不知道您財大氣粗,您今日過來,肯定會給我帶好東西的,我巴不得您過來!”

這話一出,老八等人才記起將禮物給他。

老九不知道被弘晝坑過多少次,若非有老八叮囑,他才不會帶禮物過來,如今這禮物更是送的心不甘情不願: “你放心,沒誰少得了你的禮物!”

他們三人送的都是不算貴重,卻也不便宜的東西,中規中矩而已。

弘晝作為東道主,自然得帶著老八三人在院子裏轉了轉。

這一路上走下來,老九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難看,更是時不時嗆上幾句。

弘晝壓根不搭理他,只與老八和老十說話。

就算弘晝知道老八與四爺站在對立面,但他對這個人卻討厭不起來。

原因很簡單,不管何時何地與這人在一起,他都覺得很舒服。

一路下來,老八甚至還有閑情逸致與弘晝一起點評下哪裏的花木換一換,何處的院子地面用鵝卵石而非青石板……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弘晝是自愧不如。

他忍不住想,若自己是老八,只怕這時候都著急跳腳起來。

當然,他更知道老九,老十,甚至於老十四的所作所為都得老八授意,這人心機深沈,很是不簡單,若非如此,也不會落入谷底,仍有一大批追隨者……

正當弘晝楞神時,他又聽到老八道: “……說起來皇阿瑪對你可真好啊,就連弘皙,甚至故去的二哥在皇阿瑪跟前都沒有過你這等待遇。”

“我更記得我們小時候都是害怕阿瑪的,四哥也是如此,明明在皇阿瑪過來之前,我們文章背的很熟練,可一看到皇阿瑪過來,卻是齊齊卡殼。”

說到這裏,他笑了笑: “後來也是一起挨訓挨罰。”

“我有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若我不是皇阿瑪的兒子,而是和你一樣,是他的孫子就好了。”

他說話一貫是頗有技巧的,好似永遠是真誠的,可真誠中又帶有自己的目的。

若換成尋常人聽聞這話,早就覺得老八可憐,畢竟他身為兒子,一個才情卓越,極為出眾的兒子,卻不得皇上喜歡,的確是可憐可悲。

這人一旦動了惻隱之心,就離掏心掏肺不遠了。

但弘晝知曉歷史,是知道未來的老八更可憐的。

他想了想道: “八叔,可人生在世根本沒有‘如果’二字的。”

“我時常聽常嬤嬤說起她小時候的事情,說是他們小時候吃不飽穿不暖,和他們比起來,您已經很幸福啦。”

“人要學會知足,若是整日和這個和那個比,哪裏能高興的起來”

老八被他說的是一楞一楞的,繼而笑了起來: “你說的極是。”

接下來,老八的話就少了許多。

他今日過來可不是為了參觀弘晝的新院子這麽簡單,如今皇上是什麽意思,已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他若是再什麽都不做,那真的是死路一條。

從前的他覺得立儲一事是男人們的事,可如今他已是窮途末路,不僅八福晉已開始四處游走,他也要從一個半大的孩子身上下手。

是因他清楚弘晝比尋常人更能知道皇上的心意。

又走了會,老八這才如沐春風開口道: “弘晝,四哥可你這院子看過”

“咱們這一眾兄弟中,就他最為精細,若是來了,肯定又要在你這院子裏大刀闊斧改一改的。”

弘晝的心裏一直是有防備的,聽到這話心裏微微嘆了口氣,只道: “八叔,我阿瑪還沒來過呢。”

“皇阿瑪要我阿瑪過些日子代他去天壇祭天,雖說凡事有禮部和欽天監操持,但我阿瑪還是挺忙的,短時間內怕並未有時間過來。”

他知道老八接下來會說些什麽,會問些什麽。

一直以來他並不算討厭老八,當年在木蘭圍場時,是老八心慈手軟也好,是他機警善辯也好,到底是老八保住了他一條命,若是老八當時不在,老九肯定會要了他的命的。

就沖著這份恩情,他也不願像嗆老九一樣去嗆老八。

想了想,弘晝到底開口道: “八叔,您今日過來可不是為了參觀我這新院子,也不是為了恭賀我的對吧”

“您是想以阿瑪代皇瑪法去天壇祭天一事,與我打探打探皇瑪法的態度是不是”

“朝堂上下擁護您的人很多,我也一向敬重您是個正人君子,但有些事,特別是事關皇瑪法與阿瑪的事,我是不會對外說的。”

“若是您存了這個心思,我勸您還是回去吧。”

老八微微一楞,繼而恢覆從前面色。

他並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淡淡笑道: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難怪皇阿瑪這樣喜歡你。”

這話說完,他轉身就走,很是利落灑脫。

若換成別人碰上這等事,會矢口否認,甚至會惱羞成怒,像他這樣的人,並不多。

弘晝瞧見他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老八或老十四碰上四爺,給他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覺,可惜成王敗寇,現實對大多數人來說是殘酷的。

不遠處落下的老九與老十見著老八折身回來了,兩人面上皆是一喜。

老九更是率先開口道: “八哥,弘晝那小崽子都說了些什麽”

他們之所以忠心耿耿追隨老八,不光是覺得老八為人和善,更是覺得老八才能出眾。

所以,他們根本沒想到能幹的八哥會在弘晝這兒碰壁。

老八苦笑一聲道: “沒有,走了,回去吧。”

老十咋咋呼呼道: “八哥,為什麽要回去”

“九哥不是說咱們要打聽清楚皇上的想法,好對癥下藥嗎”

說著,他更是著急起來: “難道咱們真的要眼睜睜見著四哥坐上那位置嗎”

急性子如老九,更是要拽著老八回去。

老八卻是動也沒動,搖搖頭道: “不必去了。”

“你們就算不清楚弘晝的性子,也是該知道皇阿瑪的性情,一開始我們就想岔了。”

“若弘晝是個嘴巴不嚴實的,皇阿瑪又如何會將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他”

“若弘晝嘴巴嚴實,我們問他又能問出個什麽來”

老九急的臉色都變了,甚至顧不上今日送出去的禮物,低聲道: “可八哥,難道,難道……我們就這樣算了”

“我們要眼睜睜見著老四登上那位置,到時候,只怕我們都沒了活路!”

老八一步步朝外走去,低聲道: “如今啊,事情已成了定局。”

***

十二月初八。

四爺代替年邁的皇上前去天壇祭天,原本前幾日大雪不斷的天到了這一日竟晴朗起來。

祭天一事順利完成。

自此,四爺成了京城唯一的熱竈。

老九等人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會有大臣上說四爺行事嚴苛,一會有大臣說四爺八字不行……可謂花樣百出。

這些折子送到皇上跟前,皇上是留中不發,像沒看到似的。

不光皇上,四爺也是半點動作都沒有,像不知道這些事一般。

他每日該上朝上朝,該去乾清宮請安,似乎並未將這些流言蜚語放在心上。

皇上見了,愈發覺得四爺穩重。

到了除夕家宴時,看著滿懷心思的各人,皇上只道: “……說起來,太皇太後已故去將近四十年,皇額娘也已故去四年有餘,朕也年事已高,從前朕時常聽大臣們說儲君之位不可空缺。”

這話一開頭,大殿內就安靜下來。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看向皇上。

其中也有四爺。

他大概猜到了皇上會說什麽,縮在袖子裏的手微微握成了拳,渾身莫名發熱起來。

皇上的目光依次掃過老八,老九等人,含笑道: “從前朕聽到這些話只覺得嗤之以鼻,想著朕是天子,有朕在便夠了。”

“但隨著朕年紀越來越大,朕覺得一眾大臣們的話很有道理,朕也的確該立一位太子為朕分憂。”

他的眼神落在四爺面上,微微揚聲道: “和碩雍親王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①。”

“魏珠,傳朕旨意,明日便昭告天下,封胤禛為太子。”

一時間,大殿裏是鴉雀無聲。

只聽得見魏珠上前領命的聲音。

繼而,四爺上前道: “兒臣謝過皇阿瑪,還請皇阿瑪放心,兒臣定不辱命。”

皇上微微頷首。

直到這一刻,四爺面上仍無太多的表情,甚至與福晉,弘歷,耿側福晉……他們臉上都沒多少表情,可見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越是在這個時候,他們越是知道所有人都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生怕別人說他們張狂自傲。

唯獨弘晝臉上寫滿了喜色。

想想也是,他是個連得了皇上賜了院子都恨不得昭告天下,四處顯擺的人,如今臉上更是寫滿“我阿瑪當太子了,真高興啊”的表情

他的人生格言就是高興要笑,不高興要哭。

只是這時候,高興的人卻是微乎其微。

酒過三巡後,大殿的氣氛就熱鬧了不少。

十三爺等人舉著酒杯前來與四爺敬酒,除去十三爺與老十二是真心的,剩下真心的人怕是微乎其微。

如今到底是在紫禁城中,十三爺並不敢將話說的十分明白,甚至不敢明面上恭賀四爺,不過兄弟兩人相視一笑,已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不管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罷,如今四爺被立為太子已是板上釘釘之事,眾人總要上前恭賀幾句的。

大家更是忍不住暗想,從前有沒有做的不好或得罪四爺的地方,得趕快找機會彌補一二。

若不然,以四爺那錙銖必較的性子,上位之後怕是要同他們算賬的。

一杯接一杯的酒喝著,喝的四爺是眼前發暈。

偏偏這些人由頭頗多,喝了這個的敬酒不喝那個的敬酒總歸不好,四爺只能一視同仁。

四爺卻是萬萬沒想到,老八竟然也過來了。

哦,不光老八過來了,他身後還跟著臉色鐵青的老九和老十。

老八仍是面含笑意,在老九與老十的襯托下,顯得他像是真心為四爺高興似的,一開口更道: “四哥,恭喜你,我這個當弟弟的著實為你高興。”

他的聲音雖不大不小,卻足以叫附近的每個人聽到: “雖說從前你寄情佛道,但自從你入了戶部後,你的能力如何,才情如何,不光皇阿瑪看得到,我們這些當弟弟的也是有目共睹,皇阿瑪將你立為太子可謂實至名歸。”

這話說完,他更是一口氣將整杯酒灌了下去。

原本正在一旁與弘歷咬耳朵的弘晝看到這一幕是驚呆了。

他覺得他這八叔實在太過於厲害。

若換成他,他只怕連老九,老十都比不上,恨不得當眾掀桌方能一解心頭之恨。

想及此,弘晝也顧不上與弘歷說悄悄話,專心致志看起好戲來。

他見著四爺瞇了眼睛笑了笑,也是一口氣將杯中酒喝完,道: “八弟,多謝。”

他甚至見著四爺笑的魚尾紋都出來了,可見是真的高興。

若說前不久皇上命四爺替他老人家去天壇祭天是丟下一雙鞋子中的一只鞋子,四爺就已很是高興,但高興的同時這等感覺也是折磨人的,畢竟皇上什麽時候會丟下另外一只鞋子,這鞋子什麽時候丟,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折磨著四爺,如今這只鞋子終於落了地,叫四爺怎麽能不高興

酒過三巡,皇上按照從前慣例帶著眾人前去外頭看煙花。

弘晝高興的沒心情看煙花。

他悄悄擠到了皇上身邊,拽了拽正在看煙花皇上的手, “皇瑪法。”

皇上回過頭來: “怎麽了”

弘晝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低聲道: “皇瑪法,謝謝您。”

謝謝您沒有將我只當成個半大的孩子!

謝謝您認真聽我說話!

謝謝您愛我和我的阿瑪!

縱然從始至終皇上並未與他承諾或答應過什麽,甚至沒多說過什麽,但正因他知道歷史上的四爺是因皇上的一道遺詔登上的皇位,所以才知道做出這般決定,皇上下了多大的決心。

皇上面上的神色並沒有改變,只淡淡道: “好端端的,你謝謝朕做什麽”

“難不成你是因朕立老四為太子一事謝謝朕若真的要道謝,也是該老四來,與你有什麽關系”

呵。

他堂堂一國之君,才不會承認因偏愛一個小崽子所以對老四愛屋及烏。

不過歸根究底,若是四爺立不起來,皇上也不可能將四爺立為太子的。

弘晝笑的眉眼彎彎,並沒有再說話。

他以為這時候在放煙花,如今自己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卻忘了如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

畢竟如今的他可是太子之子。

一切的一切看似雖是結束,但對很多人來說只是開始而已。

這一刻的弘晝只顧著高興,懶得去想這些糟心事。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弘晝更是與弘歷嘰嘰喳喳說了一路: “哥哥,怪不得人人都爭著想當太子,今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阿瑪身上。”

“嫡額娘和額娘一直與旁人說話談笑,我瞧見額娘嘴巴都笑僵了。”

“不光當太子威風,當太子的兒子也很威風,從前我每次見到五叔家的弘昇堂兄時,他總是對我愛搭不理的,今日對我可真好啊,看煙花時還怕我看不到,說要將我舉起來。”

“阿瑪這可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弘歷笑著道: “弟弟,哪裏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咱們是人,可不是什麽雞犬!”

他太清楚弘晝的性子,親近之人知曉弘晝並無壞心,但有些話落在旁人就不是這麽回事,忍不住提醒他道: “弟弟,弘昇堂兄性子安靜,你性子跳脫,再加上他和我們差著年紀,難免會說不到一起去。”

“今日恰好你看煙花時站在他身側,他自然得問問要不要將你舉起來。”

弘晝搖搖頭,覺得並不是這麽一回事: “哥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有些話我也就當著你說說而已,可不會當著別人說的。”

“再說了,今日可不止弘昇堂兄一人對我好,好像所有堂兄堂弟們都對我格外好。”

他雖小,可好歹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覺得自己是看盡人生百態。

其實像弘昇這樣的人是大多數,他也就閑來無事與弘歷碎嘴子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弘歷無奈搖搖頭,道: “你啊,知道分寸就好。”

\"阿瑪被皇阿瑪封為太子後,怕是以後愈發忙了,咱們可不能叫阿瑪擔心,更不能給阿瑪添亂。\"

弘晝笑嘻嘻道: “你放心,我才不會給阿瑪添亂了。”

“就怕我不惹旁人,旁人主動來惹咱們,給咱們下套。”

十來歲的孩子最容易學壞,即便四爺被立為太子,可若是後繼無人,那也能狠狠報覆四爺。

弘歷遲疑道: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弘晝覺得他這個哥哥雖很多時候很是聽話懂事,但卻是被鈕祜祿格格保護的太好了,點撥他道: “哥哥,我問你,今日你可留意到德瑪嬤的臉色”

“就連惠瑪嬤這等與阿瑪毫不相幹,甚至從前大伯與阿瑪有些恩怨,她臉上都帶著笑容,可見是替阿瑪高興的,可我瞧了德瑪嬤好幾次,她臉色沈沈,不光不高興,甚至臉色還很是難看。”

“至於宜瑪嬤那些人,那臉色更不必說,像誰欠了她們幾萬兩銀子似的。”

說著,他更是掰著指頭算了起來: “還有,今日許多堂兄堂弟都過來與咱們說話了,可弘明堂兄卻是沒有過來。”

“說起來,弘明堂兄是十四叔的嫡長子,比起別的堂兄弟來,他與咱們最為親近,你說說他為什麽沒過來”

“還有八叔他們,當時敬酒時九叔與十叔臉色是何等難看你也看到了,你覺得他們會善罷甘休放任阿瑪好好當他的太子”

……

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到了最後,弘歷臉上不僅不見笑意,甚至滿是擔憂: “照你這樣一說,阿瑪以後的日子豈不是愈發難了不僅要忙於公務,還得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

說著,他更是義正言辭道: “所以你以後愈發不能叫阿瑪擔心,不能惹阿瑪生氣了,知道嗎”

弘晝認真想了想,微微嘆了口氣道: “我盡量吧。”

要是可以選擇,誰不想當個好孩子

只是啊,人生卻是有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又過了會,馬車穩穩停在了雍親王府。

一下了馬車,弘晝就笑嘻嘻走向耿側福晉。

因今日是除夕夜,所以弘晝難得可以去內院陪耿側福晉守歲。

今夜的耿側福晉雖高興,可笑了一晚上,嘴都笑僵了,扶著弘晝的手就往內院走去,一路上更是道: “弘晝,今兒額娘真是高興,額娘不是為自己高興,而是為了王爺,為了你高興。”

如今的四爺已是太子,耿側福晉這個側福晉來日高低會撈個妃位,故而今日不少女眷紛紛前來敬酒,就連一向酒量極好的耿側福晉喝的都有些暈暈乎乎,低聲道: “先前額娘不止一次想過,若是你十四叔被立為太子,有德妃娘娘在,即便咱們雍親王府的日子也不至於太難過,最起碼錦衣玉食是不會少的。”

“可額娘還是日夜擔心,你這般性子,若是無人護著,遲早會出大事兒的。”

說著,她更是高興落下眼淚來: “如今好了,如今可算是好了。”

弘晝今晚只與弘歷兩人喝了一兩杯果子酒,並沒有醉意,甚至比往日還要清醒。

他瞧見耿側福晉這般高興落淚的樣子,將耿側福晉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額娘,您放心,我會一直好好的。”

“咱們都會好好的。”

他知道,不管他長到十歲,二十歲,甚至三十歲,五十歲,在耿側福晉心裏,他都是個長不大,叫人操心的孩子。

好在他記得歷史上的耿側福晉是個長壽之人。

他啊,還能陪在耿側福晉身邊好多好多年。

到了緩福軒,梅兒,杏兒等人聽聞四爺被立為太子的消息也是高興不已,方才跟著耿側福晉進宮的常嬤嬤與他們說起這些事來時甚至還激動掉下來了眼淚。

常嬤嬤能不高興嗎

想當初她跟著耿側福晉嫁進王府時,耿側福晉只是個不得寵的小格格,如今要身份有身份,要寵愛有寵愛,要兒子有兒子。

這日子啊,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耿側福晉本就酒量極好,如今又喝了小廚房送過來的醒酒湯,酒已醒的差不多,笑著道: “雖說王爺向來是不喜張揚的性子,咱們對外不能表現的太過於高興,可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件高興的事兒。”

“明日是大年初一,我便給你們每人的封紅再加上五兩銀子,叫大家夥一起高興高興。”

弘晝見狀,也跟著道: “既然額娘都這樣大方了,那我也湊湊喜氣,明日我再拿出私房銀子給大家的封紅加上二兩銀子。”

這話一出,眾人是愈發高興。

一時間,緩福軒是喜氣洋洋一片。

弘晝坐在耿側福晉身邊道: “額娘,守歲還是怪累的,我覺得今日禦膳房送來的梅子清酒挺好喝的,我記得您也做過,不如咱們母子兩個再喝點”

誰知道還未等耿側福晉接話,門口就傳來四爺的聲音: “你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大晚上的喝什麽酒”

這話音剛落下,四爺就掀開簾子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本來熱鬧極了的屋子因四爺到來的驟然安靜下來,耿側福晉連帶著常嬤嬤等人上前請安。

四爺道: “起來吧。”

說著,他的眼神落在弘晝面上: “你還小,今日已經喝了幾杯果子酒,不能多飲酒。”

弘晝剛要張口,他又道: “門口沒有小太監守著,所以我就直接走了進來,並非故意偷聽你們說話。”

————————

①選自康熙帝遺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