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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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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偏偏四爺這兩日心裏像積壓了塊石頭似的難受,如今喝酒喝到七分醉,只覺得有些話是不吐不快: “弘晝,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麽難不成你不想要我當皇上”

弘晝掃了眼方才蘇培盛站的地方,卻見機敏如蘇培盛早就將屋內人都帶了下去。

他這才放心。

四爺更是苦笑一聲道: “其實於我而言,當不當皇上也不算十分要緊的,只是已至這般地步,便是不爭也得爭。”

“我哪裏還有什麽選擇”

“成王敗寇,若是輸了,只怕我們這一大家子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說著,他更是難得親昵捏了捏弘晝胖乎乎的小臉蛋,力道之重,比當日李四兒下手輕不了多少: “我有的時候也很累,若只有自己一人,隨便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躲起來就是。”

“可若我知難而退,我們這一大家子人該怎麽辦”

弘晝這才發現四爺頭上隱約可見白發,想必整日藏拙也是挺累的。

他鄭重握住四爺的手,正色道: “阿瑪,不光只有您一個人在努力,我也會幫您的。”

說這話時,他腦海中不由閃過年羹堯與隆科多的面龐,可厚臉皮如他,很快搖搖頭,將這兩人甩開了: “不光我,還有哥哥,我們都會幫您的。”

四爺頗為欣慰。

不管弘晝這小崽子能力怎麽樣,起碼態度是好的。

他點點頭,正欲說話時,誰知道眼睛瞇了瞇,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弘晝連忙喊蘇培盛進來伺候。

蘇培盛是誇了又誇,將弘晝誇得是上天入地絕無僅有,誇得弘晝驕傲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昂首闊步走了。

兩晝夜不眠不休的四爺醉酒之後睡得是踏實極了。

說起來,四爺對年側福晉雖是真心,但兩人相守不過五年時間,感情遠遠沒有到達這般要死要活的地步。

四爺之所以這般動容,是因年側福晉臨死前留下來的那封信。

信中年側福晉先是陳述對四爺的癡心一片,又是自悔,說不該將懷恪郡主與李松清有染一事告訴二哥年羹堯,當日人人都說她是為了刺激李側福晉,為了叫李側福晉自亂陣腳,她不否認的確有此目的,實則更是真心實意替四爺打算,畢竟懷恪郡主留下來是個禍患。

只要懷恪郡主活著一日,她做的醜事就可能敗露,會成為老八等人攻擊四爺的一個汙點。

而她,從始至終沒想過年羹堯會因為自己的關系惱羞成怒,將此事宣揚出去。

另外,她更是給年羹堯留下一封書信,信箋中字字懇切,請年羹堯務必輔助四爺,這是她臨死前唯一的遺願。

年側福晉寫給年羹堯的信,四爺也看了,信中說起他們兄妹小時候的趣事,更說在她彌留之際四爺對她呵護備至,更說自己是不堪病痛折磨,所以才會一心求死,全然與四爺無關……

看到這封信時,四爺渾身都有些顫抖。

他雖為皇子,從小養於孝懿皇後身邊,看似尊貴,但唯有他清楚,並無任何人真心愛他。

皇上心中有老二,孝懿皇後心中有早夭的公主,德妃娘娘心中在意的則是老十四……甚至到了娶妻生子後,他與福晉不過是相敬如賓,至於耿格格,鈕祜祿格格等人更不必說。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這些人的心意。

唯有年側福晉,從嫁給他第一日起就是癡心一片,臨終之前,他如此待她,她卻是癡心不改。

這讓四爺心裏很是難受。

不過四爺難受歸難受,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大醉一場的四爺心情沒好多少,可精神總要強了些,翌日一早起來先去了緩福軒,難得見弘晝正坐在窗前寫字,看著是專心至極。

四爺並不記得昨日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麽,只記得弘晝好生勸慰了自己一番,更是喝了不少梅子酒。

四爺心下甚是安慰,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誰知他剛行至窗前,聽到有些響動的弘晝擡頭一看,正好見著穿著一身素色衣衫的四爺,再配上四爺那張宿醉的臉,宛如見了鬼似的,當即就尖叫了一聲。

四爺也被嚇了一跳。

弘晝喊了聲“阿瑪”,委屈巴巴道: “阿瑪,您走路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至於四爺穿著一身素色衣衫,他大概是知道其中緣由的,皇上尚在,連皇子沒了都不得大張旗鼓舉辦喪事,更不必說王府裏的一個側福晉,故而四爺只下令王府上下奴才衣著素凈,不得著配飾而已。

對於主子們,他雖沒要求,只自己換了一身素色衣衫。

四爺這般輕手輕腳也是難得見弘晝好學一回,誰知卻將弘晝嚇到了,便想著走過去指點一二。

誰知不看還好,一看四爺臉色就變了。

弘晝哪裏是在看書寫字,卻是在看不知哪裏尋來的畫冊子。

這畫冊子有點像後世的連環畫,上頭講的是各種奇異故事,弘晝雖覺得這畫質略有些粗糙,卻也是聊勝於無。

這等東西擱在後世是啟蒙讀物,可在這個時代,孩子們看這些則屬於“玩物喪志”。

四爺冷哼一聲: “我就知道你沒這般好學,你若不願念書寫字,出去玩就是了,何必在這裏偷偷摸摸的沒得將你嚇出個好歹來。”

弘晝只覺得昨日那頓酒沒與四爺白喝,畢竟今日四爺難得沒有訓斥他。

他膽子就更大了,咧嘴笑道: “這還不是都怪阿瑪您。”

四爺狐疑道: “怪我怪我做什麽”

弘晝正色道: “怪您給我和哥哥請的先生太厲害了。”

“從前在誠親王府,柳老先生與方先生雖也是飽學之士,但他們可不只管我和哥哥兩個孩子,學堂裏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個堂兄弟。”

“如今您為我和哥哥請的先生只盯著我們不算,每日還與您說我們念書念的如何。”

“哥哥好學又聰明,我自然是比不過的。”

“可偏偏您還經常與額娘說我念書不認真,額娘聽了時常在我跟前念叨起這事兒,我為了不叫額娘傷心,總不得裝裝樣子嗎”

他一貫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當即他更是咧嘴一笑,毫不知恥道: “額娘見我日日勤學苦讀,也不好再說什麽。”

“畢竟這世上有聰明人,也有笨人,我這般笨笨的,卻也不全是我的錯。”

四爺掃了他一眼,道: “那你說是誰的錯”

弘晝又是嘿嘿一笑。

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意思。

四爺懶得與他掰扯,冷哼一聲: “你念書寫字不怎麽樣,說起這些歪理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話畢,他便將這些畫冊子拎出來看了看,畢竟畫冊也是有壞和更壞之分的,若是有人尋摸一些淫詩艷詞禍害小阿哥們,那可真是罪該萬死。

好在四爺瞧著畫冊上只畫著些《山海經》裏有的鬼神,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卻是嚇一跳。

四爺見著他桌上碼著厚厚一摞這樣的畫冊子,二話不說將東西交給了身後的蘇培盛,冷聲道: “說吧,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裏來的”

內院之人都不得隨意出門,得先稟於福晉才行,四爺自不相信常嬤嬤等人放假出門會替弘晝尋摸這些東西。

弘晝支支吾吾不願多言。

人類的悲歡並不能相通,蘇培盛見狀卻是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只覺得想叫四爺從年側福晉之死的悲痛中走出來,就得有旁的事兒分去四爺註意力。

這不,事情就來了嘛!

四爺見弘晝這般模樣,也懶得同他生氣,便厲聲道: “蘇培盛,將小豆子和小瓶子提過來問話。”

蘇培盛正欲奉命下去提人之前,還不忘看了弘晝一眼,仿佛在說:五阿哥,您就招了吧,免得叫小豆子與小瓶子受皮肉之苦。

弘晝也知道四爺的酷吏性子,也就勉強對他有幾分耐性,忙道: “阿瑪,我說,我說。”

說著,他更是耷拉著腦袋道: “是三哥給我的。”

他原是不想說的,他雖知道弘時沒安好心,可不管好心不好心的,既承了別人的情,就沒道理一轉頭就將別人賣的道理: “三哥前幾日才將這畫冊子給我,我,我統共也沒看幾日了。”

四爺微微皺眉,很快就想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

自弘時大年初一被四爺訓斥一通後,之後再見四爺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可他越是這般,四爺就越是看他不順眼……如此往覆,更是惡性循環,以至於四爺一看到弘時就吹鼻子瞪眼的。

弘時是愈發惶恐,功課更是錯漏頻出。

四爺對他是愛之深責之切,又是狠狠斥責一番,更道他用功程度連五歲的弘歷都比不上,騎射連五歲不到的弘晝也及不上。

弘時這就懷恨在心,只覺得四爺偏疼兩個弟弟而不疼他,便生出這般心思來。

弘晝見四爺臉色難看,也沒惦記告狀,直道: “阿瑪您別生氣,雖說三哥給我和哥哥都送了畫冊子,可哥哥向來好學,不僅沒有收下三哥送他的畫冊子,還把這畫冊子都送給我。”

只可惜,四爺將他的寶貝全部收繳了,臨走之前還不忘交代耿格格一番: “……弘晝雖不是讀書的料,可平日裏也聰明,若他不愛念書,也不必拘著他。”

“我已經為他尋摸了一位擅長騎射的師傅,過兩日就會進府的。”

耿格格連忙應是。

她見四爺臉色如此難看,憔悴中帶著幾分灰敗,難得大著膽子道: “王爺,這幾日換季妾身胃口不大好,差人與大廚房說中午送來些清粥小菜,王爺可要留下一起用些”

說著,她更是道: “妾身聽五阿哥說您昨兒喝多了酒,若用些清粥素菜,胃裏會舒服些的。”

四爺頷首答應下來,覺得與弘時的賬待會再算也不遲。

吃飽了好揍兒子!

誰知還未等到晌午,就小太監傳話說十三爺來了。

與十三爺感情甚篤的四爺一聽這話就要要走,臨走之前卻與耿格格解釋道: “……昨日我聽弘晝說十三弟腿上的傷愈發不好了,我得去瞧瞧他。”

方才他不覺得胃裏不舒服,被耿格格提醒一番,只覺得胃裏火燒火燎的難受: “至於那些粥菜,你差人送去外院書房吧。”

說完這話,他就帶著收繳的戰利品去了外院書房。

十三爺已等候多時,見四爺臉色灰中帶白,白中帶青,不免關切道: “四哥,你沒事兒吧”

四爺擺擺手,示意無事,卻問起他的腿疾來: “你的腿怎麽樣我聽弘晝說你的腿傷的愈發厲害了。”

“太醫了沒有給你看過嗎他們怎麽說的”

他們兩人雖並非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卻比許多親兄弟感情都要好。

十三爺笑道: “你別聽弘晝胡亂說,沒有的事兒。”

可瞧見四爺如此關切的面容,十三爺也不好粉飾太平,只能道: “我這腿疾是老毛病了,一到換季時就疼的格外厲害,皇阿瑪前幾日還差太醫給我看過,說來說去無非都是些‘安心靜養,不宜操勞’之類的話,你別擔心。”

說著,他又關切問起四爺來。

四爺直說無事: “昨日大醉了一場,倒覺得心裏舒坦了許多。”

十三爺卻並未放下心來,只說瞧見四爺的臉色還是不大好看。

四爺便將弘時之事道了出來,更是恨鐵不成鋼道: “……比起年幼的弘歷,弘晝來,我自更看重已十二歲的弘時,還記得當初我們在他這個年紀時,都已經跟著皇阿瑪上朝了。”

“可他倒好,從前與三哥府中的弘晟一起嚇唬弘晝也就罷了,如今竟還想將弘歷與弘晝往歪門邪道上領……”

他實在是痛心疾首。

他比不得皇上子孫眾多,膝下統共三個兒子,弘時已經養歪了,卻還想將雍親王府另兩個兒子養歪,這性質早已不是當初嚇唬弘晝這麽簡單,而是想絕了雍親王府的後。

十三爺是個好脾氣的,當年四爺被皇上訓斥“喜怒無常,脾氣暴躁”時,也是他一直陪在四爺身邊。

如今他瞧見四爺舊怨未平,又添新傷,不免安慰道: “四爺不必生氣,說到底弘時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而已。”

“連我們都有犯糊塗的時候,更別說弘時了。”

“從前雍親王府只有他這麽一個阿哥,四哥眼裏心裏都是他,如今多了個懂事上進的弘歷,又多了個活潑頑皮的弘晝,四哥的註意力難免會更多地放在兩個年幼的孩子身上。”

“按理說這也無可厚非,只可惜弘時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哪裏懂得這個道理”

“四哥既硬的不行,不妨試一試軟的,好好與他說一說,我看弘時也不像那等不懂事的孩子。”

頓了頓,他更是道: “若我記得沒錯,弘時今年也十二歲了。”

“這個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說娶妻為時尚早,但也可以先定親,或先選兩個教導人事的丫鬟或宮女侍奉著,有人在身邊規勸一二,興許他就不會像從前一樣鉆牛角尖了。”

四爺聽聞十三爺這樣一番話,心裏舒坦不少, “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的是一點都沒錯。”

兩人又說了些閑話,吃了些粥菜。

四爺卻見著十三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免道: “你可是有什麽話要與我說若有話,直說便是了。”

十三爺笑道: “我還是與小時候一樣,什麽事都瞞不過四哥的眼睛。”

頓了頓,他低聲道: “年羹堯聽說年側福晉自縊身亡的消息悲痛不已,原本他已率軍行至保定,可聽聞這消息卻偷偷回京。”

“但是年羹堯並未回去年家,而是去了八哥府上,深夜前去,一直到天色漸明才離開。”

“四爺,只怕年羹堯已是八哥的人了……”

四爺沈默著沒有說話。

他不由想到年側福晉留給年羹堯的那封信。

他想,若自己拿出年側福晉那封信,興許年羹堯的態度會有所轉圜。

但他不願自己的皇位是踩著孩子們的委屈,踩著女人們的屍骨上去的,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不會將年側福晉那封信拿出來的。

良久,他才道: “這事兒,我心裏有數了。”

等著送走了十三爺,四爺又馬不停蹄去看了看弘時。

相較於從前一看到弘時,四爺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今日的他可謂是溫柔慈愛,比外頭三月的暖陽還要溫暖人心。

四爺耐著性子與弘時說了許多。

比如,三個兒子中,他最看重的就是年長的弘時,更是對弘時寄予厚望。

比如,雖說李側福晉與懷恪郡主做錯了事,但他並沒有因此遷怒到弘時身上。

又比如,先前他對弘時那般嚴厲,全是因太過於看重弘時的緣故。

……

尋常人聽到這話只會化感動為動力,勤學苦讀,不願辜負四爺這拳拳愛子之心。

但弘時是誰

他乃李側福晉之子,懷恪郡主之弟,腦回路異於常人。

他沾沾自喜的同時更是冒出一個想法來——好端端的阿瑪與我說這些,可是打算將我立為世子的意思

棒槌如弘時,是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更是得意洋洋起來。

特別是當他聽四爺說以後不會將他拘束在誠親王府,允他可以四處走動,他更覺自己猜的沒錯。

自己馬上就要被阿瑪立為世子,以後更是雍親王府的當家人,所以阿瑪便命自己多與堂兄弟們多來往來往的。

一時間,弘時就像脫韁的野馬似的。

四爺視是而不語。

四爺記得十三爺與自己說的話: “……弘時是個人,並不是物件,你能關得了他一時,難道還能關得了他一輩子如今他還小,若說錯做錯還能以一句不懂事圓過去,真等著他大了,你沒辦法關住他了,到時候再做錯事,怕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他。”

所以四爺這才任由著弘時四處蹦跶,倒是要看看他能蹦跶出什麽花兒來。

好在弘時不算太蠢,知道誠親王府的弘晟從前是利用他,所以一轉頭,就與老八等人府中的幾個孩子走的很近。

四爺:……

他見過蠢的,沒見過這樣又笨又蠢的,弘時此舉可謂是從狼窩又蹦去了狐貍窩,偏偏還經常在他跟前念叨著弘春,弘旺的好。

好在他也是有備而來,命了弘時身邊人日日盯著弘時,別說弘時近來與誰來往過密,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得與他說,就連每日用了幾道菜,睡了幾個時辰都得與他說,可謂事無巨細。

與此同時,四爺也開始操心起弘時的親事來。

弘晝也開始一日日忙碌起來。

四爺為他請了一顆擅長騎射的師傅,這人叫班布爾,是個不折不扣的蒙古漢子,騎射功夫了得。

弘晝就開始每日忙碌的學習生活。

不到三個月,他的騎射就愈發精進,不僅能與香櫞人馬合一,已開始練箭的他準頭更是不錯。

好幾次他練習時,四爺都在一旁觀看,四爺雖未開口讚揚,卻是微微頷首,十分滿意的樣子。

這一日,四爺見弘晝騎於馬上射箭,十射九中,箭箭射於靶心,回想起當年自己十多歲的時候都沒弘晝這樣的準頭,忍不住在心中稱讚一番。

當然,也僅限於在心中稱讚一番。

實在是弘晝的性子四爺太過於清楚,便是不誇他,他的尾巴都能翹起來,若是誇了他,他的尾巴恨不得能翹到天上去。

知子莫若父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待弘晝從馬背上下來,雄赳赳氣昂昂沖著四爺而來,一開口就道: “阿瑪,您覺得我今日的表現如何”

若他身後有尾巴的話,這會子尾巴定翹到天上去了。

從前他騎射練的就不錯,卻沒有過這麽好的準頭。

四爺心裏雖為他高興,面上卻仍鎮定如水: “不過尚可而已。”

頂著弘晝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四爺更是與他分析起來: “明明今日你可以十箭都射中靶心的,卻因射倒數第二箭時眼前有只鳥飛了過去,故而分了心神。”

“射箭就該全神貫註,今日不過是校場練習,分心倒還無妨,可若來日你跟著皇阿瑪去狩獵,圍場之中多的是飛禽走獸,難不成次次都要分神”

“圍場不比校場,若獵兔雞之類的還好,若是碰見了熊鹿,若是分神,豈不危險”

但這等話可嚇唬不了弘晝。

他仍沈浸於自己十箭九中的喜悅中,滿臉驕傲之色: “阿瑪,您放心好了,這不是距離木蘭秋狝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嗎我定會勤學苦練,不給您和皇瑪法丟臉的!”

說著,他更道: “三哥可有我的準頭好嗎”

說到這兒,他更是咧嘴笑道: “我猜三哥肯定沒有我的準頭好,我聽弘暟堂兄說啦,弘春堂兄的騎射是得十四叔親自教導的,在一幹堂兄弟之中很是出眾,可弘春堂兄的準頭還及不上我了,說是射十箭只能中七八箭。”

“至於三哥,連弘春堂兄都及不上,哪裏比得上我”

四爺一聽這話就皺眉道: “弘晝,當日你與翁牛特部的兩位小格格賽馬,之所以你能贏,不是因你馬騎的好,而是因為驕兵必敗……”

“阿瑪,這個道理我當然懂啦。”弘晝亮亮的眼睛看著四爺,他面上已褪去幾分嬰兒肥,愈發顯出他那雙大眼睛,倒有幾分俊朗的模子來: “可是,我做的好難道不該得誇獎嗎”

“您又不誇我,難道還不準我自己誇誇自己嗎”

四爺:……

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孩子才好。

好在弘晝習慣了四爺的沈默寡言,就邀請四爺去一旁喝茶。

他拿出耿格格為他準備的茶點招待四爺,更是殷勤至極。

雖說距離年側福晉去世一個多月,但四爺每日還是著素色衣衫,面上時常浮現愁容,可見還是傷心的。

四爺略用了兩塊糕點,喝了杯蜜茶,便道: “……前幾日我進宮與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問你的騎射,聽說大有精進,叫我萬壽節將你和弘歷帶進宮給他老人家看看,考一考弘歷的學問,考一考你的騎射。”

弘晝一聽這話眼睛都亮堂起來。

自除夕之後,因皇上公務繁忙,他還沒見過皇上了: “好啊,那我是不是還要給皇瑪法準備生辰禮物”

說著,他竟絞盡腦汁想了起來。

四爺卻道: “不必了,今年皇阿瑪吩咐過,誰人都不得準備禮物,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頓飯就夠了。”

不過不得不說,這一家子人還是挺多的。

弘晝連連應下,可心裏仍覺得該給皇上準備些什麽。

如意室內的鈕祜祿格格與弘歷很快也知道了這消息,自是高興不已。

弘晝絞盡腦汁想了好幾日,想著皇上坐擁天下,什麽都不缺,索性就要耿格格做了一個香囊。

耿格格的女紅自是沒話說,香囊繡的精致又大氣,用金絲線繡是的菱形暗紋,繡是的一大一小的人兒。

香囊上的花樣子乃是弘晝親自設計的,再加耿格格繡工精湛,連四爺見了這香囊一眼都認出上面一大一小的人是皇上與弘晝。

弘晝拿到香囊後是愛不釋手,更與四爺道: “……我聽您說過,說近來一來是換季時節,二來是皇瑪法年紀大了,時常睡得不好。”

“這個香囊送給皇瑪法,要太醫院的太醫裝些安神的藥材進去,將香囊壓在枕頭下,興許能叫皇瑪法睡得好些。”

說著,他更是嘿嘿一笑,低聲道: “若是皇瑪法實在睡不著,聞到這香囊裏安神的氣息,就能想到我啦。”

四爺啞然,想著皇上聽聞這番話定是高興的很。

下一刻,弘晝更道: “阿瑪,弘皙堂兄不會給皇瑪法送什麽禮物吧可別叫我的香囊被比下去了。”

四爺喝了口茶,漫不經心道: “你放心,弘皙向來聽話懂事,皇阿瑪既說今年萬壽節任何人都不得送禮,想必除了你之外,是無人敢奉上禮物的。”

弘晝這才放心。

一轉眼就到了萬壽節。

如今雖值初夏,但清晨的天兒隱隱也有幾分暑氣,但這一切並不影響弘晝即將要看到皇上的好心情,連忙與弘晝上了馬車,更不忘催促起車夫快些。

誰知弘歷卻道: “弟弟,你不知道嗎今日阿瑪也要將三哥帶進宮的。”

說著,他更是低聲道: “我聽額娘說,阿瑪還為三哥找了兩個丫鬟。”

瞧他這般神神秘秘的樣子,弘晝不以為意道: “哥哥,這有什麽好稀奇的”

“雖說三哥六歲之後就搬到了外院,但從前都是李額娘在管三哥院裏的飲食起居,如今李額娘被阿瑪關了起來,阿瑪再撥兩個丫鬟照顧三哥也沒錯呀。”

“哥哥,你這是什麽表情怎麽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弘歷著急的說不出話來。

在啟蒙念書時,鈕祜祿格格覺得他早慧,可到了飲食起居這方面,鈕祜祿格格又將他當成小孩子,故而許多時候與身邊嬤嬤丫鬟說話並沒有避著他。

所以他知道的八卦就比弘晝多得多,如今更是將聲音壓的低低地: “不是普通的丫鬟,就是三哥娶妻之前伺候他的丫鬟。”

“弟弟,難道你沒聽耿額娘說起過嗎”

弘晝搖搖頭,很快就回過神來,因太過驚愕,揚聲道: “哥哥,你該不會說的是通房丫鬟吧”

弘歷點了點頭。

弘晝驚呆了。

要知道滿打滿算弘時也才十二歲了,放在後世,這等年紀的孩子也就才小學畢業。

雖說他知道皇上十二歲時迎娶了年僅十一歲的孝仁皇後,卻還是驚的說不出話來。

不過,就算他想說話也來不及了,因為弘時已不急不緩上了馬車。

想必是方才弘晝聲音太過於高昂,行至門口的弘時也聽到了,也不知道因幾本畫冊子,四爺對弘時如沐春風的緣故,還是得懂人事丫鬟伺候的緣故,弘時對他們的態度很是反常,甚至一上馬車還對他們笑了笑。

弘晝只覺得見鬼了。

他與弘歷交換了個眼神,弘歷也是一副驚愕的表情。

弘時毫不見外道: “不過區區兩個懂人事的丫鬟而已,你們何必這般驚訝”

說著,他更是一副過來人的姿態笑了笑: “你們如今還小,等你們長大了,這些事阿瑪自會為你們安排。”

“不過你們比不得我,我以後可是要當世子的人,早早懂得有些事,也能早早替阿瑪生下嫡長孫來。”

弘晝:

他很快抓住了重點: “三哥,阿瑪與你說過要將你立為世子啦”

弘時點點頭,雖竭力想露出毫不在意的神色,可面上的笑卻是怎麽都擋不住: “是啊!”

“阿瑪的性子你們也知道,不是個喜歡多言的,他將我叫過去又是叮囑我要照顧你們兩個小的,又是說過些日子會給我定下親事,更是送給我……這樣兩個丫鬟,不是看重我是什麽”

“這次進宮更是如此,皇瑪法雖點名要將你們兩個帶進宮,可阿瑪也沒將我漏下,這不是要將我立為世子的意思是什麽”

瞧他一副勝券在握,信心滿滿的樣子,弘晝與弘歷交換了一眼,皆心疼起四爺來。

四爺對弘時這般耳提面面不過是想叫他懂事些,畢竟四爺不似皇上兒女眾多,總不能舍去一個不要吧

自己的兒子,哭著也得好好教導。

至於這次進宮,想必四爺也是怕不帶上弘時,弘時心裏不平衡,誰知道弘時卻是戲這樣多。

弘歷是個乖孩子,原想開口解釋幾句的,誰知道弘晝卻搶在他前頭開口道: “哇,三哥,真的嗎”

“當初誠親王府中的弘晟堂兄被立為世子後,在府中設宴請大家吃飯了,三哥,到時候你可以請我們吃天香樓的席面嗎”

“三哥,你身上香香的,可是小嫂嫂身上的香氣”

……

他將弘時捧的高高的。

弘時最喜歡的就是這等感覺,頭一次覺得與弘晝相談甚歡,與弘晝說起來日若他被立為世子在天香樓點什麽菜,更與弘晝說起自己那兩個伺候的丫鬟是如何溫柔小意……半點都不帶害臊的。

也正是有弘時的存在,為弘晝這無聊的一路增添了許多樂趣。

直至到了神武門,弘時還是意猶未盡,覺得沒能說夠。

弘晝卻聽膩味了,不說四爺,就連他都看出來弘時不堪重任,畢竟立世子之事八字差一撇,這怕是差兩撇,弘時敢炫耀。

真是蠢不可言!

不過跟在四爺身後,他可沒多話。

等著到了大殿之後,他看到了好些熟悉的面孔,更是將蠢蠢的弘時拋之腦後。

因今日是萬壽節,像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等人都帶來了自己的嫡長子或長子,弘晝並不想見那些討厭的面孔,卻在見到弘昌時眼前一亮,沖著他直揮手。

弘昌是個靦腆的性子,更已忘了有多少年沒跟著阿瑪進宮參加宴會了,可在十三爺的鼓勵下,還是站起身,打算走過來與弘晝說話。

弘晝也忙不疊走了過去,誰知道一掃眼卻見到了隆科多。

不光隆科多,還有他的愛妾李四兒。

今日雖是皇上設下的家宴,但隆科多也是皇上表弟,又因他是臣子的緣故,所以早早就攜家眷來了。

弘晝再一次被隆科多的騷操作驚呆了。

在一群穿著吉服的婦人裏,打扮的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的李四兒格外惹人註意,甚至她看到弘晝在看她,還驕傲沖著弘晝笑了笑,仿佛在說——就算你當日替那老婆子說話又能如何今日卻也是我代表佟佳一族前來參加萬壽節壽宴!

弘晝也笑了起來。

好。

很好。

他正愁找不到由頭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上隆科多一狀,誰知隆科多就自己將把柄送到他手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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