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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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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原先時候弘晝遇上這等事,他心情好,懶得搭理弘時。

但今日,他心情可不大好。

如今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家阿瑪當不上皇上。

弘時被他氣的直發抖,落在他眼裏,弘晝這是被皇上寵的沒邊了,連他都沒有放在眼裏。

可就算如此,弘時除了發抖也不敢怎麽樣,畢竟這裏是外院書房。

他想了想如今自己和額娘的處境,將滿肚子的苦水咽了下去。

誰知到了四爺跟前,四爺對著他又是一頓疾風驟雨,先說他大過年的哭喪著一張臉,不知道的以為誰欠了他幾萬兩銀子似的,又說他最近功課落下了許多……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惹得本就滿肚子委屈的弘時竟掉下眼淚來。

四爺驚呆了。

滿人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講究個流血流汗不流淚,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語氣重了點,弘時這就哭了

對上四爺那驚愕的目光,弘時只以為四爺知道自己的語氣太重,更是蹬鼻子上臉起來,抽噎道: “……我也是阿瑪的兒子,可阿瑪心裏只有弘晝與弘歷,可曾有過我我知道額娘和姐姐有錯,可阿瑪,我是無辜的啊!”

“您幾次三番帶著兩個弟弟進宮,您可曾想過我的想法可曾想過府中的人是如何笑話我的”

四爺楞了楞,是怎麽都沒想到弘時最近功課落後是將心思放在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上。

他冷冷哂笑道: “怎麽,你這是在怪我沒有將你送進宮難道你不知道將弘晝與弘歷接進宮是皇阿瑪的意思”

大年初一,他也是正忙的時候,卻也不得不抽空管教長子來: “弘晝與弘歷今年幾歲,你今年幾歲如今他們被接進宮是住在乾清宮的,難不成你一個將要定親的男兒家也要住到乾清宮,日日與後宮那些妃嬪們打交道”

“昨日除夕宴,我本該帶你進宮的,可前些日子考校你功課時,你說你日日照顧你額娘,染上病氣,所以功課落下不少。”

“既然如此,我又怎好帶你進宮難不成眼睜睜見著你將病氣過給你的那些堂兄弟,甚至過給皇上嗎”

弘時微微一楞,還未來得及想出辯解之詞,就聽到四爺呵斥道: “出去!”

弘時垂頭喪氣走了出去,就像一只戰敗而歸的小公雞似的。

四爺看著這個長子,是恨鐵不成鋼。

明明大年初一的早上是該喜氣洋洋的,可卻被弘時攪和的半點好心情都沒有了,一聲接一聲嘆氣。

古人曾雲,大年初一若觸了黴頭,一整年都會倒黴。

弘晝的鬧騰與弘時的不平對四爺來說只是開胃菜,等著四爺攜福晉進宮去了,不曾想到了永和宮求見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卻是避而不見,德妃娘娘給的理由是昨夜賞了煙花後她身上就有些不舒服,唯恐將病氣過給了四爺,就不見他們了。

可一轉眼,四爺帶著福晉出來時,卻見著十四爺被請進了永和宮,門口的小太監還訕訕道: “……德妃娘娘心裏自也是記掛王爺您的,只是十四爺年紀輕些,又擅騎射,身子骨要好些,想必娘娘的病氣過不到十四爺身上。”

這話說的四爺更是臉色沈沈。

就連福晉聽聞這話都直搖頭,只覺得德妃娘娘年紀大了,倒是愈發糊塗,從前她與四爺之間的關系被綠波挑唆也就罷了,如今竟連個小太監都敢自作主張替主子解釋起來

偏生這小太監還是個蠢的,若是不會說話就不要說,這般言語,不是明擺著往四爺心上插刀子嗎

誰知道四爺前腳落寞地回到雍親王府,一杯茶還沒喝完,沒來得及喘口氣,就接到紫禁城中傳來地消息,說皇上請他進宮一趟。

可憐四爺連午膳都來不及用,甚至連塊點心都沒墊巴一下,就冒著寒風大雪匆匆進宮。

乾清宮禦書房永遠都是有條不紊的,不管是逢年過節,還是平日裏,宮女太監們面上都帶著一致的笑容。

這份從容,這份規矩,是旁的地兒都沒有的。

四爺進去給皇上請安時,皇上並不似往日伏於桌前批閱奏折,而是靠在太師椅上,不知是在思考問題,還是在打盹。

四爺心裏有些不安,恭敬上前請安。

皇上這才睜開眼,看向他道: “老四來了外頭可還是在下雪”

說著,他就吩咐人給四爺上一盞大紅袍暖暖身子: “朕記得你好像一直喜歡喝大紅袍的。”

這等待遇,從前四爺可是沒有的。

四爺愈發惶恐,鄭重道: “多謝皇阿瑪記掛,兒臣的確是一貫常喝大紅袍。”

他妄圖從皇上面上猜出些蛛絲馬跡來,可如從前每一次一樣,他看不出皇上的息怒,好似在他們這些兒子跟前,在一眾臣子跟前,皇上臉上永遠都戴著一張面具似的: “不如皇阿瑪找兒臣前來可是有事吩咐”

在與德妃娘娘請安之前,他先給皇上請過安的,當時皇上並未與他說什麽。

皇上淡淡笑了笑,道: “你不必緊張。”

“朕只是方才聽說了一件事,說曹寅去世之前,你曾與他來往過密,還曾尋人設計了花樣子給他”

“朕是說,那一年他們送上來的緞子與往年的樣式不大一樣,原來是出自你之手。”

這話說的是輕飄飄的。

但落在四爺耳朵裏卻宛如千斤重。

四爺猜到這事兒定是老八等人在背後使詐,自斃鷹事件後,老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再加上弘晝與他近來得皇上喜歡,老八等人如何會坐以待斃

當初他好不容易與曹寅搭上線,卻沒想到曹寅才回鄉的路上就染上重病,後曹寅獨子續任江寧織造之職,可去年他那兒子也死了,如今任江寧織造的曹寅的繼子曹頫,這人還是皇上做主過繼給曹寅的。

由此可見皇上對曹寅的確是情誼不一般,四爺當初這步棋走對了,只可惜運氣不大好。

如今曹頫是不折不扣的老八一黨,能知曉當初花樣子一事也很正常。

四爺更知道老八等人在皇上跟前說出這話,無非想告訴皇上他那不問世事,一心禮佛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更差直接告訴皇上,他也想爭一爭那太子之位。

四爺慌忙跪下,道: “皇阿瑪明鑒,的確是有此事。”

他看著皇上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兒臣也是無意間聽平郡王說起這件事,恰逢家中格格耿氏擅長花樣子,便尋了幾個花樣子送了過去,存著舉手之勞,為皇阿瑪分憂之心,覺無他意。”

皇上道: “朕記得弘晝的額娘也姓耿,你送去曹家的花樣子可是出自她之手”

四爺正色應是。

他不知道皇上是信還是不信。

但他面上滿是誠摯,仿佛他所言半句無半句虛言。

下一刻,他更是聽到皇上道: “我看弘晝每次進宮穿的衣裳的確是考究,的確不像是宮中才有的花樣,想必都是出自他額娘耿氏之手。”

四爺含笑應是。

他想,皇上這應該是信了吧

誰知下一刻他聽到皇上的話,卻如平地驚雷,聽見皇上道: “老四,這些年你一直寄情僧佛,不問世事,無欲無求的,那朕問你,可可想當太子”

四爺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他若說想當太子吧,自己那點心思就藏不住了,若說不想當太子吧,萬一皇上真有心立他為太子,被他回絕了怎麽辦

皇上見他這樣子,淡淡道: “不要緊,今日朕不是皇上,你也不是親王,咱們就是平常人家的父子,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與朕說就是了。”

皇上能這樣說,四爺卻不敢將這話當真。

畢竟哪個尋常百姓家有皇位要傳下去

四爺斟酌道: “既然皇阿瑪如此說,兒臣也就與您說實話。”

“自打兒臣記事起,因與二哥年紀相仿的緣故,打小就跟在二哥身後,想著長大後輔佐您,日後輔佐二哥,成為一代賢王,這份心,從始至終兒臣都沒有變過。”

“只是後來二哥被廢,兒臣見著兄弟們為了儲君之位爭的你死我活,不免傷心,從前我們一起念書,一起游戲……如今卻是血脈相連的仇人,正因如此,所以兒臣才遠遠躲到廟宇之中。”

“但兒臣這為國分憂之心,卻是永遠都沒有變過。”

“若能為國效力,為您分憂,兒臣不光義不容辭,更是樂意之至。”

他也是千年的狐貍,不說想當太子,也不說不想當太子,反正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您若是想叫我當太子,我願意,若是不叫我當太子,我心中也毫無怨懟之情,依舊會對您,對大清,對未來的君王忠心耿耿。

皇上微微頷首,道: “好,朕知道了。”

四爺懷揣著一顆不安的心回去了雍親王府,當天夜裏不免將皇上的話是想了又想,當天夜裏就急奔寺廟而去。

這下,弘晝那顆與隆科多套近乎的心更是無處安放。

但就算雍親王府緊閉大門謝客,弘晝多少還是聽到了些外頭的消息。

比如,年側福晉的二哥年羹堯十分得皇上看重,一朝回京就成了人人爭先恐後套近乎的熱竈,而這個移動的熱竈則與老八廝混到了一起。

比如,四爺並不像他表面那樣與世無爭,實則是心機深沈,一肚子壞水,要不然也不會自己整日蹲在寺廟裏,將自己的兒子推出來爭寵……

四爺推出弘晝爭寵一事,更是從年羹堯嘴裏說出來的,誰人都知道年羹堯有個妹妹在四爺身邊當側福晉,對這話是深信不疑。

流言越傳越兇。

就連紫禁城的皇上都知道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如今雍親王府的弘晝見今年過年比往年還要蕭條,甚至四爺下令,今年各女眷的家眷不得進府探望,須等到端午節再召見家眷。

雖說四爺這規矩是沖著年側福晉而去,畢竟等到端午節,熱竈·年羹堯早就回四川了。

但除了耿格格以外,闔府上下的人皆長籲短嘆,弘歷更是因此還傷心了一兩日。

弘晝不喜歡自己那所謂的外祖母等親戚,只覺得一日日的太無聊,索性就跑去與福晉說話,直說正月十五之前都是年,正是該走親戚的時候,四爺不想走親戚,但是他還有很多朋友,很多親戚要走啊,可不能耽誤。

弘晝一向是個嘰嘰喳喳的性子,與福晉說了幾次這事兒後,福晉就苦不堪言,便派人去寺廟裏請示四爺。

誰知四爺就允了。

如此,弘晝就在雍親王府一眾人歆羨的目光中開始走親戚起來。

首先,他去了十三爺府上,深切問候十三爺身體狀況後,又過問了瓜爾佳·滿宜嫁妝準備的怎麽樣,當天在十三爺府上又是蹭吃又是蹭喝更是蹭拿的,高高興興回去了。

第二日,他去了納喇·星德府上,陪著府中的老福晉聽戲吃糕點,替未進門的瓜爾佳·滿宜說了一籮筐好話,逗的納喇府上是笑聲連連,更是惹得老福晉巴不得瓜爾佳·滿宜早點進門,早點給她生個像弘晝一樣活潑可愛的大胖孫子。

第三日,他不請自來,直接去了老十四府上。

弘暟聽說弘晝來了,高興的去門口迎接他,更是帶著他四處逛起花園子來,每行至一處就介紹一處。

弘暟是個好的,但老十四的長子弘聞訊而來,說話卻是夾槍帶棒,看似與弘暟說話,時則卻在指桑罵槐: “……我說弘暟啊,你從小跟著嫡額娘長大,又是咱們府上年紀最小的,不懂人心險惡。”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怕有些人與他阿瑪一樣,面上裝的是毫無城府,實則不知道怎麽算計你,可別到時候你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了。”

說著,他更是道: “咱們就該與弘旺堂兄親近些,弘旺堂兄待我們多好啊,昨日就算你沒有去八伯府上做客,弘旺堂兄還問起你來,還記得你愛吃豌豆黃,要我給你帶了些回來。”

弘旺正是老八得獨子。

弘暟被氣的眼眶都紅了。

他知道這個長兄向來得阿瑪喜歡,自他從紫禁城回來之後就念叨著弘晝與弘歷不是好東西,昨日他更是賭氣,所以才沒有外出做客得,誰知弘晝前來做客,弘春竟還追過來罵人。

他只覺得弘春簡直是欺人太甚。

弘晝二話不說,袖子一擼,就沖了過去: “弘春堂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說我和我阿瑪是壞人嗎”

“這話你是從哪聽的可是聽十四叔說的那我可是要去問問十四叔!”

他可不會慣著弘春等人給四爺潑臟水。

他穿來這個世界已經四五年的時間,不知不覺中已在心底將四爺當成了自家的父親,容不得旁人說他一點不好。

弘春忙不疊去攔弘晝。

弘春作為老十四的庶長子,自是聰明過人,懂事過人,所以才一直得老十四的青睞,像今日所說的這些話,他不過是聽自家阿瑪委婉提起,再加上妄自揣測得出的結論,並不敢擺在明面上說。

但弘晝最不怕的就事情拎在明面上說。

弘春攔都攔不住他。

只是很可惜,等弘晝氣沖沖趕到老十四書房時,卻聽說老十四不在府中,而是去了佟佳皇府上。

弘春雖沒怎麽與弘晝打過交道,但弘晝名聲在外,他也聽弘晟等人說起過的,說這小崽子很是不好對付,語氣便和緩了不少: “弘晝堂弟,你這樣較真做什麽我,我不過是與你開了個玩笑罷了……”

說著,他更是連忙沖弘暟使眼色,示意弘暟幫著自己美言幾句。

只可惜,弘暟裝作沒看到似的,弘春只能硬著頭皮道: “你也是的,這麽小點事情至於告訴大人嗎”

弘晝點點頭,正色道: “至於。”

他正想著如何與隆科多套一套近乎,沒想到正打瞌睡了,就有人將枕頭送了過來。

四爺雖遠在寺廟,卻仍派人傳話回府,中心思想是——弘晝既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便與他那些堂兄弟,叔伯之間可以走動一二,至於別處,那可不能去。

弘晝想著今日他是去佟佳府上找十四叔的,不算去了別處。

弘春眼瞅著弘晝邁著小短腿上了馬車,更與車夫吩咐道: “快,帶我去佟佳府上找十四叔。”

這下,弘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是庶長子,是府中最出眾的兒子,就在前幾日阿瑪還委婉與他說過等過些日子就會請命皇上將他立為世子。

如今可是一點紕漏都不能有的,他想帶著弘暟一起跟上去,可弘晝自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很快就走了。

到了佟佳府門口。

弘晝明白了什麽叫做“門庭若市”,到了巷子口,馬車就已經堵了起來。

他探頭往前面看了看,還排著四五輛馬車呢。

不過他仔細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隆科多雖為佟國維第三子,如今卻是佟佳一族的掌舵人,是皇上的表弟,是當朝步軍統領。

步軍統領擱在後世只算個“保安大隊長”,但在大清,這個官職不光高,更是皇上的心腹。

遙想當年皇上將此職授予他時,明確與他說過得與親朋,與諸皇子保持距離,隆科多也拍著胸脯答應了,故而隆科多也是京城另一熱竈。

畢竟就京城這錯綜覆雜的情況,稍有不慎就站錯隊,與隆科多這個重臣兼皇上表弟多來往來往總是沒錯的。

就連老十四今日也過來給隆科多這位表叔拜年。

弘晝本就是急性子,在佟佳府邸門口等候多時,索性跳下馬車,直奔門房而去: “我要見我舅公。”

能在這等高門大戶當門房的絕非等閑之輩,見眼前小娃娃生的可愛,穿著富貴,明知故問道: “敢問您舅公是誰”

弘晝揚聲道: “隆科多。”

“上次在宮裏頭,我還邀請舅公來我們家玩了,不過我阿瑪今年正月未對外宴客,這才不能接舅公去我們家做客。”

“所以啊,我這就來找舅公了。”

門房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想著這孩子定是皇家貴胄之子,便差人帶他進去,又請人稟於隆科多。

小廝在前頭帶路,跟在後頭的弘晝只覺得應接不暇,眼睛都看不過來了。

佟佳一族出過兩位皇後,在前些年更有“佟半朝”之稱,可見佟佳一族的顯赫。

一路走來,弘晝只覺得這裏比雍親王府還要富庶些許。

穿行過花園,即便正值正月,弘晝仍覺美不勝收。

花園裏不光有梅花,還有牡丹,芍藥等一些花卉,想必是暖房養好了搬出來的,不過這等天氣,這些嬌氣兒的花只怕不到一日都得換一批。

可他仍見著這花兒開的正好,可見佟佳一族是真的不缺錢。

只是很快,他的註意力就被一只細犬給吸引去了。

這細犬渾身毛發黝黑,四肢修長,看著是威風凜凜。

不過這裏是內院,今日佟佳府上又有客人,怎麽能放任這細犬亂跑

一人一狗,四目相對。

弘晝的註意力就被這只威風凜凜的細犬給吸引走了。

前面帶路的小廝仍在兢兢業業帶路,只是一回頭,弘晝早已不見了蹤影。

此時的弘晝正與那只細犬玩的開心,因他身邊養著一貓一馬的緣故,他對這些小動物很有好感,再加他是自來熟的性子,很快與這細犬打成一片,更是與這細犬玩起拋木棍的游戲來。

弘晝選了一根不短不長的木棍,將木棍丟遠去,這細犬再叼回來,有點像後世的飛盤游戲。

這讓他覺得若是今年皇瑪法帶自己狩獵時,有這樣一只細犬就好了。

等弘晝再一次將木棍丟出去,那細犬似乎聽到響動,木棍也不叼了,朝著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弘晝也忙跟了過去,嘴上更是連連喊道: “狗狗,你要去哪裏”

等著弘晝氣喘籲籲跟過去時,卻見著那細犬正對著一個假山後的婦人狂吠不止,那婦人瞧著四十多歲的年紀,哭的眼睛紅腫,身邊有嬤嬤與丫鬟護著,生怕這細犬靠近了。

但那細犬像認識人似的,沖著她直叫連叫。

弘晝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卻也能瞧出那婦人的膽怯與害怕,更是見到護著她的丫鬟與嬤嬤腿肚子直打顫。

弘晝忙撫著那細犬的腦袋,安撫道: “好狗狗,你別叫。”

“你看,你把別人都嚇到了。”

也不知是這細犬叫累了,還是弘晝撫摸它腦袋的手法太舒服,它真沒再叫,乖乖跟在弘晝身後。

弘晝瞧著那婦人仍止不住掉眼淚,便拍了拍那細犬的屁股: “好了,你躲遠些,我待會兒再和你玩。”

那細犬就乖乖離遠了些。

方才哭泣不止的婦人這才道: “敢問你是誰家的孩子今日之事,真是多謝你了。”

弘晝揚起笑臉道: “不用謝。”

至於名諱,他則沒打算留下,誰叫他是活雷鋒了

一直護在那婦人跟前的老嬤嬤將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了那婦人身上,雖聲音顫抖,卻仍關切道: “福晉,您沒事吧您可是被嚇壞了可要請大夫來給您看看”

那婦人以帕子沾了沾眼睛,搖頭道: “沒事兒。”

“今日有客人來,就不必請大夫,若不然,叫老爺與那位知道了,定又覺得我故意挑事兒。”

聽到這話,那老嬤嬤的眼眶就紅了,幾乎是咬牙切齒道: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方才當著一眾女眷故意給您沒臉,明知道您躲出來了,還不肯放過您,知道您怕她那狗兒,故意將狗兒放出來攆您,這,這……天底下竟有這樣惡毒的婦人,也不怕遭報應!”

方才這位老嬤嬤忠心護主,甚至不惜以命護主時都沒哭,如今卻氣的掉下眼淚來: “老爺真是糊塗啊,您嫁給老爺幾十年,如今他竟由著一個賤婢踩在您頭上作威作福,就算他不要面子,也得替哥兒幾個想一想才是……”

弘晝瞧著那對主仆眼眶都紅了,便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他想著那位福晉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個有身份的,想必也不想自己見到這樣一幕。

弘晝很快就到了外院。

隆科多雖知曉弘晝來了,但他對正月裏四爺沒來給他拜年還是有些不高興的,便有心晾一晾弘晝,叫弘晝先去內院給夫人請安。

弘晝今日是存著將功補過之心過來的,畢竟因他的出現,年羹堯與四爺已分道揚鑣,如今只想著好好拉攏拉攏隆科多。

別說隆科多今日叫他進內院給夫人請安,就算叫他當眾跳支舞,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為了以後的美好生活。

拼了!

弘晝乃是進過宮,得太後娘娘與惠妃娘娘等人青睞的,如今到了花廳,在一眾女眷之中更是如魚得水。

很快,就有丫鬟帶著弘晝上前給一位三十餘歲的美婦人請安。

這美婦人容貌不俗,打扮的更是花枝招展,身上穿的是繡金絲牡丹紋緙絲小襖,領口和袖口處還鑲著雪白的狐貍毛,腕上更套著七八只極細的金鐲子,累在一起,手一伸一擡就泠泠作響,十分好聽。

弘晝聽惠妃娘娘說過,這等金鐲子雖好看又好聽,但做起來卻是工藝繁瑣,稍有不慎金鐲子就變形了,很考驗匠人手藝。

不曾想眼前這位美婦人手上一戴就是七八個金手鐲,更不提她頭上,頸脖間,腰間……那可真是行走的百寶箱啊。

弘晝乖乖上前,道: “弘晝給舅婆請安。”

那美婦人臉上笑意怎麽都擋不住,更是伸手捏了弘晝胖乎乎的臉。

她指甲蓄的長長地,指甲上更塗地紅艷艷的,猛地這樣一只手伸過來,讓弘晝以為自己見到鬼了。

更不必說她手上沒個輕重,不僅將弘晝嫩嫩的小臉捏疼了,更是捏紅了。

弘晝為了自己美好的未來,咬緊牙關沒有說話。

頓時,那誇讚聲就如潮水似的直奔弘晝而來,恨不得將弘晝淹沒: “怪不得我聽說皇上極喜歡雍親王的這位小阿哥,換成誰,誰不喜歡”

“是啊,這小阿哥長得真好看,我活到這麽大年紀,還沒見過長得如此可愛的小孩子!”

“以後小阿哥長大了,雍親王府的門檻只怕要被媒婆踏破的。”

弘晝面色含笑,與這個接話,與那個搭話,很惹人喜歡。

那美婦人也覺得弘晝著實可愛,一伸手就是一個沈甸甸的荷包: “喏,正月未過都是年,這是舅婆給你的壓歲錢。”

弘晝掂量一二,頓時就眉開眼笑起來,連聲道: “多謝舅婆。”

很快,那些女眷又開始恭維這美婦人來了。

弘晝也跟著說了幾句吉祥話,無非是“您長得真好看”之類的話。

不過,弘晝也沒撒謊,這也是實話。

一群人逗的這美婦人笑聲連連,更是將弘晝抱在自己身邊坐著,時不時餵他吃糕點。

正當一夥子人其樂融融時,外頭就走進來一個小丫鬟,她靠近美婦人道: “夫人,福晉回來了。”

雖說這丫鬟聲音壓的很低,但因弘晝離她較近的緣故,聽的是一清二楚。

下一刻,弘晝更是聽到她皺眉道: “她回來了就回來了,難不成還要我去迎接她”

弘晝這才發現,這佟佳府上真是好生奇怪,又是福晉又是夫人的,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弘晝正絞盡腦汁想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卻見著丫鬟口中的福晉正是方才花園裏被嚇唬的那人。

不僅美婦人沒有起身,屋內的一眾女眷都沒搭理隆科多福晉,甚至隆科多福晉落座的一圈,周圍人都慌忙散了,生怕與她挨的太近,惹得那位美婦人不高興似的。

隆科多福晉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那裏,脊背繃的筆直,雖面上端著笑,但那笑容看起來還是怪可憐的。

到底有一面之緣,自來熟的弘晝就想著過去說幾句話,誰知他剛走過去,就被一好心婦人給拉住了: “小阿哥別過去,”

說著,她的聲音更是低了些: “今日小阿哥是來給隆科多大人拜年的,那就離福晉遠些,若是夫人不高興,在隆科多大人跟前說上幾句,隆科多大人可是會不高興的。”

弘晝忍不住追問,可那婦人卻不肯再說。

弘晝仔細回想一番,這才記得鈕祜祿格格曾與耿格格閑話說過佟佳皇府上一事,直說隆科多寵妾滅妻,偏疼一位叫李四兒的丫鬟,覺得給側福晉的位置都委屈了自己的心上人,命府中上下稱她為夫人。

不光如此,隆科多更是將李四兒生的兒子玉柱看成了眼珠子命根子一般,甚至將自己的嫡長子岳興阿都比了下去,更是幾次逼的府中真正的福晉要自盡……這位李四兒真真是個厲害的角色。

弘晝掃了李四兒一眼,仍覺得方才她捏自己的臉,直至如今還有些疼。

有了眾人簇擁的李四兒做對比,弘晝再看向孤零零的隆科多福晉,只覺得她十分可憐,便走過去道: “福晉,您的口脂花了。”

隆科多福晉拿帕子壓了壓嘴角,含笑道: “多謝小阿哥了。”

她也是聽旁人說起,才知道眼前這討人喜歡的小娃娃叫弘晝。

便是她整日身處內院,也知道雍親王所出的弘晝小阿哥頗得皇上喜歡,可她也是個要面子的,不好當眾將方才之事說出來,便道: “我見小阿哥好像很喜歡吃糕點,我院子裏的小廚房有個擅做酥油鮑螺的廚子,待會兒包兩盒子酥油鮑螺給您帶回去吃好不好”

弘晝一聽這話是連連點頭,道: “多謝舅婆,我可喜歡吃糕點了。”

“待會兒回去,我還可以分一半糕點給我哥哥,我哥哥也愛吃。”

誰知他這一聲“舅婆”卻是刺痛了李四兒的心,當即李四兒就冷笑一聲道: “我說弘晝小阿哥,她院子裏的東西……我勸你還是少吃為好。”

“她院子裏能有什麽好東西她鼠目寸光,覺得的好東西我看可看不上,倒是我院子裏的小廚房做出來的板栗糕味道才好,老爺常說我院子裏的板栗糕比禦膳房的才好吃了。”

這話一出,屋子裏是鴉雀無聲。

弘晝察覺到隆科多福晉身子微微發抖起來,這是被氣的。

李四兒的行徑已不光是欺人太甚,更是將隆科多福晉的臉踩在地下摩擦又摩擦,半點面子都沒人留下。

弘晝看了看張狂的李四兒,又看了看微微發抖的隆科多福晉,也明白了方才花園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想必是李四兒逼的隆科多福晉出去透氣不說,還打算放出細犬打算嚇一嚇隆科多福晉,若是將人嚇病了,她正好又有借口在隆科多跟前上眼藥了。

弘晝只覺得李四兒的行徑用“欺人太甚”這話來形容都不夠,當即就道: “舅姨婆這話是什麽意思”

“怎麽,你吃過禦膳房的糕點嗎”

“就連舅公能吃上禦膳房的糕點也全是靠皇瑪法的賞賜,可舅公不僅不感念皇瑪法的好,回來之後還評頭論足的,實在是大大的不敬。”

李四兒臉色一變,這樣一頂帽子扣下來就太嚴重了些。

誰知弘晝又道: “又或者舅公和舅姨婆覺得你們比皇阿瑪還要尊貴,所以連禦廚都瞧不上了”

李四兒臉一沈,塗著紅艷艷豆蔻的手指向弘晝道: “小阿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方才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哪裏有對皇上不敬的意思”

說著,她更是後知後覺道: “還有,你方才喊我什麽你管我叫舅姨婆”

弘晝點點頭,眼神要多真摯就有多真摯: “對啊,我不管您叫舅姨婆叫什麽我聽人說過的,您是我舅公的小妾啊,難不成還能管您叫舅婆”

說著,他更是篤定道: “我的規矩可是瓜爾佳嬤嬤教的,從前她可是伺候過故去的太皇太後,不會有錯的。”

一時間,屋子裏是寂靜如水。

不過很快,李四兒的哭聲就響徹整個屋子,她雖哭的是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暈倒過去,但弘晝發現,她眼角並沒有多少眼淚。

倒是她身邊的丫鬟忍不住催促道: “快,快去請老爺過來。”

等著隆科多匆匆趕來時,眼裏沒有別人,只有自己的寶貝愛妾,甚至不顧眾女眷在場,緊緊將李四兒抱在懷裏,在她的面上啄了一口: “四兒,你怎麽了沒事兒吧”

弘晝:……

你當你們演電影了

就算是演電影,也得選一對俊男美女來啊,這一個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一個不知輕重的中年婦人,在這兒玩什麽虐戀情深,實在是叫人有些倒胃口。

李四兒再次哭倒在隆科多懷裏,她身邊的丫鬟囫圇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道了出來。

頓時,隆科多那不悅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晝面上。

若說弘晝上次自詡隆科多有幾分喜歡自己,那這次,隆科多的眼神裏恨不得能射出刀子來,一刀刀將他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隆科多好歹沒被愛情沖昏頭腦,只不悅道: “弘晝小阿哥,你這是做什麽”

“好端端的,你沖到我府中來,這樣攪和一通,將我的夫人氣成這樣子……罷了罷了,我也不好與你一個小孩子計較,你與我夫人賠個不是,這事兒就算了。”

弘晝:

他雖記得自己今日是前來與隆科多套近乎的,但套近乎這事兒吧,也得有個分寸尺度,他總不能昧著自己良心說話吧

他有片刻的遲疑,可下一刻就道: “敢問舅公,我何錯之有”

“我雖頑皮,卻也不是那等半點道理都不講的人,若是您與我說我哪兒錯了,眾人都說我錯了,我自會給舅姨婆賠不是的,若不然,就算您屈打成招,我也不會認錯的。”

隆科多可不敢對皇上的寶貝疙瘩屈打成招,遲疑道: “弘晝小阿哥,你既這樣說,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他想著素來對自己敬重有加的四爺,冷哼一聲道: “那我只有請雍親王來評評理了。”

弘晝也是有樣學樣,冷哼一聲道: “請我阿瑪就請我阿瑪,我又不怕。”

他沒理兒的時候都不怕四爺,更別說如今還占著理兒,更是不怕四爺。

只是他這話一出,後知後覺察覺到不對勁——今日他是來幫四爺拉攏隆科多的,如今怎麽將事情鬧成這般局面

他對自己的性子還是很了解的,若四爺前來按著他認錯,他是寧死都不會認錯的,若是四爺站在他這一邊,他高興歸高興……可以後,四爺該怎麽辦他們又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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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晝:我已害得阿瑪錯失年羹堯,一定要幫阿瑪拉攏隆科多(信心滿滿)

四爺:我的好兒子,我謝謝你了(流淚版)

歷史上的確有李四兒這號人,當初我看到這段曠世奇戀也驚呆了,說是最後隆科多的福晉被折磨的宛如人彘,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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