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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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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杜陵郡王這話說完,更是看向弘晝道: “小阿哥,我要替阿麗亞與你賠個不是,她向來是莽撞無禮的性子,你莫要與她一般見識……”

弘晝下意識脫口而出,道: “這是什麽意思方才你說她叫納米亞的,怎麽又她叫阿麗亞”

說著,他好像意識到什麽,看著眼前的蒙古小格格。

他仔細一看,這才發現眼前這人與方才那個囂張跋扈的蒙古小格格猛地一看是長得一樣,但仔細看來卻還是有些不同。

眼前這個叫納米亞的蒙古小格格臉盤子要圓些,嘴略大一些,方才那個叫阿麗亞的蒙古小格格長著一張鵝蛋臉,看著就活潑些許。

弘晝恍然大悟: “她們,她們……是雙生子”

納米亞含笑點點頭,道: “是了,我與妹妹乃是雙生子。”

說著,她又鄭重行禮道: “妹妹性子向來是如此,嘴硬心軟,待會兒我好好勸勸她,定要她與三位小阿哥賠個不是。”

弘晝連說不用,若再計較下去,就顯得他有些斤斤計較了。

聽皇上與杜陵郡王說話,弘晝這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納米亞與阿麗亞的額娘乃是十三爺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當年被封和碩溫恪公主,下嫁於蒙古。

和碩溫恪公主嫁於杜陵郡王後,雖一直無所出,卻是琴瑟和鳴。

好不容易和碩溫恪公主有了身孕,誕下一雙女兒後就撒手人寰。

而後皇上又做主將裕親王福全第六女嫁給杜陵郡王,就是怕兩個外孫女受苦,如今納米亞與阿麗亞的母妃是她們的堂姨母,雖又生下幾個孩子,但對她們卻是呵護有加。

至於納米亞與阿麗亞,人生來性子不同,兩位小格格的性子更是南轅北轍,不大一樣。

說起阿麗亞,納米亞仍是滿懷歉意: “……我們自幼沒了母妃,雖有父汗照料,但難免有旁人輕慢的時候,所以就叫阿麗亞養成了張牙舞爪的性子,就像我們草原上的狼崽子似的,牙齒都還沒長齊,就開始張牙舞爪起來。”

說著,她更是道: “你別看阿麗亞兇得很,實則進京之前擔心得很,馬車上哭過好幾次,生怕有人看不起我們,欺負我們。”

“就像將才,她一到乾清宮,就與皇上說想去母妃從前住過的地方看一看……我們還不知道母妃長什麽樣子了。”

這話說的弘晝兄弟三人都沈默下來。

弘晝決定好男不跟女鬥,不與阿麗亞一般計較,更是拍著納米亞的肩膀道: “你們別傷心,興許會溫恪姑姑的宮裏頭還保存著她的畫像。”

他見納米亞眼眶紅紅的,更是安慰道: “再不濟我們去找十三叔,十三叔就是溫恪姑姑的親哥哥,說不定十三叔那裏有溫恪姑姑的畫像了。”

“我記得阿瑪與我說過,說十三叔書房裏還有許多敏瑪嬤的畫像,想必也有溫恪姑姑的畫像……”

幾個孩子正嘰嘰喳喳說著話。

阿麗亞就從外頭進來了,她從小與姐姐納米亞相依為命,將姐姐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見著姐姐居然與那個混小子攪合在一起,當即臉色就變了。

她沖過去,用蒙語與納米亞嘰裏咕嚕說了好一通話。

雖說弘晝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可聰明如他,從阿麗亞的表情上也能看得出來,想必是在說他們幾個不是好人,要納米亞離他們遠一些。

納米亞笑看著弘晝他們,以漢語道: “阿麗亞,弘晝小阿哥他們三個都是很好的人。”

“將才你找到了母妃的畫像嗎若是沒有,弘晝小阿哥說我們舅舅家裏可能有。”

“舅舅與弘晝小阿哥的阿瑪關系十分要好,這些年更是得他們照拂頗多。”

阿麗亞面上雖仍不大高興,可到底沒再說什麽。

他們雖住在蒙古,這是第一次進京,卻也是父汗說起過京中之事的,知道他們的舅舅得當今皇上不喜,日子很是艱難。

弘晝再看阿麗亞就像看同道中人一樣,覺得阿麗亞與他是差不多的性子,當即就走過去道: “這幾年十三叔身子不好,就連逢年過節都很少進宮的。”

“不過你們別擔心,這幾日若是阿瑪進宮請安,我就要阿瑪回去後問問十三叔,若是有溫恪姑姑的畫像,我要阿瑪偷偷帶進宮來給你們。”

阿麗亞面上頓時由陰轉晴,更是笑了起來: “真的嗎”

弘晝點點頭,正色道: “自然是真的。”

“我從不撒謊。”

一旁的弘歷:……

他就不明白,弘晝是怎麽能做到睜眼說瞎話的。

阿麗亞姐妹兩個卻對這話深信不疑,她們長這麽大不僅沒見過自己的母親,也沒見過十三爺,對這位素未謀面的舅舅也很好奇,追著弘晝問個不停。

小孩們的情緒向來來的快,去的也快。

上一刻弘晝與阿麗亞吵的臉紅脖子粗,下一刻就湊在一起說悄悄話了。

另一邊,四爺得皇上吩咐前來招待遠道而來的杜陵郡王,原以為皇上就帶上自己這一個兒子,不曾想今日一進宮,不光他在,還有老五,老七,老十二等人在。

四爺仍是面色不改,可心裏多少卻是有些失落的。

不過他轉而一想,幸好皇上沒叫老八等人出來,不然就更糟心了。

皇上此舉並無他意,不過是自己年紀大了,精神不濟,找幾個老實的兒子替自己分憂。

但下頭的臣子們卻不這樣認為,一個個是猜來猜去,更說皇上這是在檢驗他們幾個皇子,想從中選出一個立太子。

等著四爺等人陪了杜陵郡王在紫禁城逛了一圈,吃了飯,喝了茶,賞了歌舞……如今已是時候不早。

一眾皇子中,四爺最為年長,故而擔負起匯報工作,忙活了一天,與皇上稟告了一天後才能出宮。

甭管四爺是真清心寡欲,還是假清心寡欲,但這麽幾年下來,甚少與人打交道的他再與杜陵郡王這個妹婿應酬,著實有些累。

誰知剛出禦書房,四爺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等他的弘晝。

弘晝更是揚起燦爛的小臉,關切道: “阿瑪,今日您累嗎”

“方才我見您與杜陵郡王在一起時,好幾次都揉著眉心,可見是累了。”

“所以我叫禦膳房給您煮了一碗雞湯銀絲面,還有一碗姜湯。”

“杜陵郡王是蒙古人,身強體壯,今天這麽冷的天,我看他還穿著薄薄一層夾襖,咱們可比不了,您快拿喝點熱湯熱水暖暖身子,若是這時候染上風寒,耽誤皇瑪法安排給您的差事就麻煩啦!”

不懂事的孩子偶爾懂事一次只叫四爺欣喜,他乃堂堂親王,這時候甭管什麽雞湯面與姜湯都及不上暖烘烘的被窩更舒坦。

再說了,難不成偌大一個雍親王府沒有雞湯面和姜湯嗎

心意難得。

四爺摸摸弘晝的小腦袋瓜子,拖著疲乏的身子就去了他的屋子。

四爺前腳剛落座,後腳小太監就端上煮的奶白奶白的雞湯面上來,面上臥了個雞蛋,撒了一把蔥花,還碼著澆頭。

隨著雞湯面一起送來的除了一碗姜湯,還有六碟小菜,嫩油油的水芹菜,噴香的牛肉醬……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與弘晝的孝心一起溫暖了四爺。

只可惜,四爺這碗雞湯面還沒吃兩口,就聽見弘晝道: “……阿瑪,您說能不能叫十三叔前來見一見阿麗亞和納米亞啊她們好可憐的,從小就沒了額娘,所以想見見十三叔。”

“她們更想問問十三叔關於她們額娘的一些事,順便問問十三叔有沒有她們額娘的畫像,若是有,想要帶一兩幅回去。”

四爺那顆剛暖和沒多久的心頓時是冰涼冰涼,掃了弘晝一眼: “今日你找我過來是為了這件事”

弘晝點點頭, “不然了”

話剛一說完,他就覺得露餡了,忙道: “阿瑪,其實我找您過來也不光是說這些,也是有看您太辛苦的原因……”

四爺微微嘆了口氣。

還真是兒大不中留。

弘晝這才四五歲,就為了兩個小姑娘如此對他這個當父親的。

心碎歸心碎,但他還是放下筷子,正色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這等話今日在我跟前提過一次後,再不能提起,至於當著皇阿瑪的面,你別說提,光是想一想都是不行的。”

他對皇上多少有幾分解。

雖說犯了錯的皇子有好些個,但與老三那樣的不一樣,像老二,十三爺等人,輕易是不能提起的。

一來因皇上當年極疼惜他們。

二來是他們觸及了皇上的逆鱗。

弘晝不解道: “阿瑪,為什麽了您不是與十三叔關系最好嗎為什麽不能在皇瑪法跟前提起十三叔”

四爺看著眼前的弘晝,很有些無奈。

他膝下三個兒子,弘時是蠢而不自知,不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弘歷是聰明懂事,知道不能做的事情是一定不會做的。

可到了弘晝這兒,弘晝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道什麽事情不能做,他卻偏偏要做。

忙碌了一天的四爺再次深夜教子: “沒有為什麽。”

“你還小,有些事情等你長大後就懂了。”

“你只要記得有些話是不能在皇阿瑪跟前提的,不要仗著皇阿瑪喜歡你,你就為所欲為。”

“想當年,你二伯遠比你更得皇阿瑪喜歡,如今卻落得一個終身幽禁鹹安宮的下場。”

弘晝的眼神落在那碗未吃完的雞湯面上,眼睛是滴溜溜轉個不停,一看就知心裏在打著小算盤。

知子莫若父。

四爺是知道這小崽子是什麽德行的,更知道他吃軟不吃硬,緩聲道: “弘晝,凡事皆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樣簡單。”

“故去的杜陵郡王妃是你十三叔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即便是看在故去的杜陵郡王妃的面上,杜陵郡王與你十三叔也該有所來往。”

“可自杜陵郡王進京後,對你十三叔絕口不提,像是京中上下沒有這號人似的。”

“我聽說杜陵郡王一向將他那兩個女兒視為掌上明珠,尋常人進京給皇阿瑪請安,哪裏還會帶著兩個年幼的女兒”

“想必他那兩個女兒早與他說起過想見見你十三叔,我想他並沒有答應……你可知道其中的緣由嗎”

弘晝點點頭,道: “我知道。”

“想必是杜陵郡王怕在皇瑪法跟前提起十三叔,惹得皇瑪法不高興。”

“你知道其中道理就好。”四爺看著燈下滿臉不高興的小人兒,叮囑道: “所以,不管是為了杜陵郡王,還是為了他那兩個女兒,為了你十三叔,或是為了你皇瑪法的龍體,這事兒不得在你皇瑪法跟前提起,知道了嗎”

弘晝無奈點點頭,小聲道: “知道了。”

四爺被他這一通攪合,連吃雞湯面的心情也沒了,覺得愈發疲乏,又交代幾句,這才出宮。

可就算如此,翌日一早皇上用早膳時,弘晝就屁顛屁顛去了過去。

這次進宮,弘晝每日是與弘歷,弘暟一起用飯的。

畢竟皇上年紀大了,政事繁忙,沒時間每日與幾個孩子們一起用飯。

魏珠瞧見弘晝過來,就已輕車熟路吩咐宮女再上一套碗碟。

弘晝落座後,並不顧著吃,時不時打量皇上一眼。

昨日他雖與四爺說知道十三爺一事的利害,可沒有說會乖乖聽四爺的話了。

昨夜他想了一晚上,即便不是為了阿麗亞與納米亞,他也不願見著皇上與十三爺一直這般下去。

皇上被弘晝盯了好久,忍無可忍,終於開口道: “說吧,今日你找朕又是為了什麽事”

弘晝面上一喜,笑道: “皇瑪法,您怎麽知道”

說著,他更是嘿嘿笑道: “我們可真是祖孫心意相通了。”

皇上掃了他一眼,都沒好意思說他,他這屁股一撅,自己就知道他想幹什麽了: “說吧,將近年關,朕忙的很,沒太多時間與你閑聊的。”

弘晝想著自己與皇上也不算什麽外人,便開門見山道: “皇瑪法,您為什麽不喜歡十三叔啊十三叔多好啊!”

皇上微微一楞,自老三之事後,再無人敢在他跟前提起老二和十三爺等人了。

弘晝像沒看到皇上面上的驚愕似的,一五一十將昨日阿麗亞姐妹兩個人的話都道了出來,更是道: “……皇瑪法,阿瑪提醒我千萬不能在您跟前說這話,可我卻覺得父子沒有隔夜仇。”

“從前我把阿瑪氣的都要揍我了,更是好些日子對我不理不睬的,後來還不是與我和好啦。”

“難不成您與十三叔之間真的要鬧成這般地步嗎雖然我不知道您和十三叔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卻也聽阿瑪說過十三叔十分執拗,認準了的事絕不回頭。”

“您是皇上,又是他阿瑪,讓著他點不行嗎”

“就像我不懂事,阿瑪也讓著我啊,沒有一直不理我,不和我說話的。”

他雖如此勸著,但卻是打定主意,等著見到十三叔了也得好好勸一勸十三叔,這樣兩邊一勸,父子兩個不就重歸於好了嗎

皇上沈吟著沒有說話。

他老了,如今膝下子嗣雖多,可夭折,幽禁的也不少,也曾嘗試過與十三爺緩和關系,派了太醫前去給十三爺治腿疾,派人賞了他藥材……若換成尋常人,早就進宮磕頭謝恩了。

但到了十三爺這兒,每次他只與領頭的太監說上一句——還請公公回去轉告皇阿瑪,多謝皇阿瑪了,只是我抱病在身,唯恐將病氣過給皇阿瑪,所以就不進宮謝恩了。

誰聽到這等話都會生氣的。

弘晝仍在絮叨: “皇瑪法,在我們看來,您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您與您兒子計較個什麽勁兒”

說著,他更是抱住皇上的胳膊道: “不如我來替您出個主意趁著杜陵郡王這次進宮,您召十三叔進宮一趟剩下的事兒交給我就是了。”

皇上沈默看著古靈精怪的弘晝,良久道: “這是你自己的主意”

他知道四爺一貫和十三爺關系好,這一瞬也有些懷疑起四爺來。

從古至今,天子一向多疑。

弘晝拍著胸脯道: “對啊,除了我,還會有誰敢在您面前說這些”

他是個膽子大的,見皇上面上並無拒絕之色,又開始絮絮叨叨起來,明裏暗裏的意思都是說十三爺可憐,腿疾一直沒有好。

一會又說故去的和碩溫恪公主可憐,更說阿麗亞姐妹兩個可憐,沒了額娘就算了,想見親舅舅一面都難……到了最後,他吵的皇上腦瓜子都是疼的。

皇上還有公務在身,眼瞅著弘晝大有一副“您若是不請十三叔進宮我就不罷休”的架勢,便擺擺手道: “差人請老十三進宮,就說杜陵郡王和他兩個外甥女來了。”

魏珠應聲下去。

弘晝臉上更是泛起笑容。

到了下午,十三爺就進宮了。

他雖仍在與皇上賭氣,卻心疼難產去世的妹妹,心疼兩個一出生就沒了額娘的外甥女,便匆匆進宮。

杜陵郡王仍記得當初迎娶和碩溫恪公主時,十三爺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相隔數十年,兩人再次見面,卻已是物是人非。

杜陵郡王所屬的翁牛特部乃蒙古四十幾家蕃王中實力最強的部落之一,他並非莽撞之人,相反是年輕有為,與發妻伉儷情深,這次帶著一對雙胞胎女兒進京也有為十三爺求情之意。

只是還未等他開口勸誡皇上,就已如願見到十三爺。

兩人見面,有說不完的話。

故去的和碩溫恪公主,阿麗亞姐妹兩人,蒙古現下是何等情形……一直說到十三爺的腿疾。

這次杜陵郡王還從蒙古帶來了治療腿疾的草藥,更是低聲道: “……公主臨終之前除了放心不下阿麗亞姐妹兩人,也放心不下遠在京城的你,若公主知曉你如今落得這般境地,只怕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的。”

“父子之間哪裏有什麽隔夜仇你就低個頭,與皇上服個軟吧。”

“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一想,也得為你們那一大家子想一想才是。”

這等話,四爺已不知道勸過多少次。

奈何十三爺根本聽不進去。

如今他微微嘆了口氣,道: “我的性子,想必你也聽溫恪說過的,你就不必再勸了,更何況我覺得如今這日子並沒有什麽不好,遠離世俗紛爭,平平淡淡的,這樣也挺好的……”

杜陵郡王是蒙古漢子,在皇上跟前尚能做到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可到了自己舅兄跟前,他就有些按耐不住,低聲道: “話雖如此,可如今皇上年邁,你也該多為自己打算才是。”

十三爺仍聽進不去。

到了最後,杜陵郡王是面帶無奈。

但阿麗亞與納米亞兩姐妹一看到十三爺就面帶喜色,血濃於水這話可沒有說錯, 6姐妹兩個見十三爺還帶來了和碩溫恪公主的畫像,終於知道了母妃長什麽樣子,又是傷心,又是感動,落下了眼淚。

待她們再看到與母妃有幾分相似的十三爺,更是心生親近。

舅甥幾人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從廣袤無垠的蒙古草原,到了沿途風光……到了最後,更是說到了弘晝身上。

十三爺聽說這幾日阿麗亞姐妹兩人與弘晝相處的很好,一點都不意外,笑道: “紫禁城上下,很少有人不喜歡弘晝的。”

阿麗亞雖脾氣不好,可在十三爺跟前卻溫順的如一頭小綿羊似的: “舅舅,這個叫弘晝的小阿哥真的很好。”

她看了一眼在外間烤紅薯的弘晝,面上泛起幾分笑容來: “要是可以的話,我恨不得將他拐到蒙古去了。”

納米亞低聲道: “阿麗亞!”

十三爺卻笑道: “若真能如此,他早就被皇阿瑪拐走了,你倒是想將他拐去蒙古,可也得看看皇阿瑪,看看四哥答不答應。”

幾人話音剛落,弘晝就端著一盤子熱騰騰,香噴噴的烤紅薯來了。

他見著十三爺比上次見面時又瘦了些,率先給十三爺拿了一個烤紅薯,接著又給阿麗亞姐妹兩個拿了烤紅薯,就開始自賣自誇起來: “就連皇瑪法都說了,禦膳房烤出來的紅薯都沒我烤的好吃了。”

“若我不是生在皇家,我定要當一個日日賣烤紅薯的貨郎,哪裏好玩就去哪裏賣烤紅薯。”

十三爺等人被他逗的直笑。

阿麗亞向來是個要強的性子,當即也鬧著要去烤紅薯。

如此一來,外間就剩下弘晝與十三爺兩人了。

弘晝正絞盡腦汁想法子將十三爺騙去自己房裏,方才想著要不要以請教學問之名將人請過來。

可話還沒出口,就連弘晝都覺得假得很。

他低頭一看,見十三爺腳上的墨黑色的靴子濕了大半,知道十三爺著急見杜陵郡王等人,怕是騎馬來的。

他道: “十三叔,您靴子濕啦,不如去我房裏烤一烤吧”

十三爺笑道: “不必麻煩了。”

弘晝卻正色道: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您腿上本就有傷,若穿著濕漉漉的靴子該多難受”

說著,他就伸手去拽十三爺: “走嘛!走嘛!”

懂事的納米亞也是連連催促。

十三爺沒法子,只能跟著去了弘晝房裏。

十三爺與四爺一貫親近,故而將弘晝當成了自己兒子一般,並沒見外。

他更是覺得弘晝今日熱情極了,又是招呼他喝茶,又是招呼他吃糕點……到了最後更是道: “十三叔,今日您怎麽沒去給皇瑪法請安啊”

十三爺不願叫這些孩子們太早知曉身在皇家的殘酷,粉飾太平道: “我身子抱恙,唯恐將病氣過給了皇阿瑪,所以就不過去了。”

他也知道弘晝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孩子,又道: “皇阿瑪年紀大了,你們年紀尚小,這病氣過到你們身上不容易,過到皇阿瑪身上卻容易得很。”

得,弘晝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他想了想,又開口道: “十三叔,您和皇瑪法鬧別扭了嘛為什麽您從來不與皇瑪法請安”

說著,他更是道: “您可別與我說怕將病氣過給皇瑪法,逢年過節時,我們請安時離皇瑪法遠遠的,如何會將病氣過給皇瑪法”

十三爺語塞,繼而無奈笑了起來。

這小崽子,可真不好糊弄。

弘晝更是步步緊逼起來: “您是不是不喜歡皇瑪法啊”

“怎會如此他是當今天子,更是我的父親,我怎會不喜歡他”十三爺是個性情中人,遠離是非多年,他更是養成了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的習慣, “我還記得我在你這麽小的時候,皇阿瑪也曾帶著我散步,教我寫字……先有父後有子,我不會不喜歡他的。”

他頂著弘晝那狐疑的目光,微微嘆了口氣,道: “只是生在紫禁城,長在紫禁城,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我與皇阿瑪雖為父子,卻更是君臣,政事上意見不一很正常,可要我昧著良心說違心的話,做違心的事,我做不到的。”

說著,他更是含笑道: “相反,我不僅喜歡皇阿瑪,更是十分敬重他,孝順他,每年萬壽節或除夕夜,總會祈願他老人家能夠長命百歲……”

弘晝嘴角含著笑,笑的十三爺滿心狐疑: “弘晝,你笑什麽”

“怎麽,你覺得我這話是撒謊”

“我的性子你不清楚,若是你不相信,可以問問你阿瑪,我可不是那等喜歡撒謊的性子!”

弘晝搖頭道: “不,十三叔,我相信您說的是真心話。”

說著,他的眼神就落在屏風後面,低聲道: “十三叔,對不起……”

十三爺微微一楞。

下一刻,他見著皇上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瞬間是什麽都懂了。

弘晝連忙認錯起來: “十三叔,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對,您要是生氣就打我罵我好了。”

“明明皇瑪法心裏是惦記您的,您心裏也是在意皇瑪法的,父子之間為何不願將話說清楚”

“父子之間沒有隔夜仇,皇瑪法就該與我阿瑪學一學,你就該和我學一學,就算有什麽事情惹得皇瑪法不高興,臉皮放厚點,難不成當老子的還能與兒子一般見識……”

十三爺楞到這時候仍未回過神來。

他做夢都想不到皇上會做出躲在屏風後偷聽人說話的事兒,可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沒錯,皇上碰上弘晝,行事也毫無章法可言。

皇上面上卻帶著幾分松動之色,道: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一並說給朕聽聽。”

十三爺這才記得問安。

瞧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皇上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你這腿疾怎麽愈發嚴重了太醫仍沒有辦法嗎”

一想起這事,他就心痛不已。

想當年十三爺與老十四一樣,都是能文能武,驍勇善戰啊。

十三爺面上含笑: “多謝皇阿瑪記掛,太醫說了,兒臣這腿這輩子怕就這樣了。”

“不過不要緊的,兒臣並不介意。”

他越是這樣雲淡風輕,皇上心裏就越是難受: “當年你替老二求情,不惜頂撞忤逆朕,說老二之所以變成如今這般境地,全然是朕的緣故……後來朕下令將你軟禁,偏偏你是個要強的性子,就算腿上患了此等怪病,也不肯認錯。”

他替十三爺心疼。

後來,等著四爺求到他跟前,十三爺的腿已經再治不好了。

十三爺仍跪地道: “皇阿瑪,全是兒臣太過執拗的緣故,還望皇阿瑪莫要因兒臣擔心。”

“你是朕的兒子,朕怎能不擔心你”皇上伸手將十三爺攙扶起來,淡淡道: “朕年紀大了,朝中太子未立,朝廷大事無人分憂。”

“你這病養了這麽久都沒養好,可見安心靜養並不足於至你早日痊愈,既然這般,不如來幫幫朕吧。”

十三爺知道皇上這是在給自己臺階下,連聲稱是。

繼而,他更是謝恩起來,謝謝皇上前幾日為瓜爾佳·滿宜與納喇·星德賜婚一事,雖說瓜爾佳·滿宜只是他府中瓜爾佳側福晉的侄女,卻因這孩子年幼喪母的緣故,從小是在他身邊長大,就與他女兒無異。

皇上與十三爺兩人再沒誰提起廢太子一事,反而是皇上問起十三爺的病情更多,聽聞這些年四爺一直暗中照拂十三爺,更是四處替十三爺尋醫問藥,笑了笑道: “老四倒是個好哥哥。”

一眾皇子中,能得皇上如此誇讚的是寥寥無幾。

一旁的弘晝更是點頭附和起來: “是了,阿瑪不光對十三叔很好,上次我與阿瑪說起十二叔膝下沒有子嗣,還求阿瑪與年額娘說一聲,要年額娘幫著將那個調理身子的名醫介紹給十二叔,阿瑪也答應下來。”

這孩子,管的是真的寬。

皇上打趣道: “哦還有此事怪不得朕這幾日發現老四與老十二關系和睦不少。”

弘晝挺起小胸脯,驕傲道: “都是我的功勞了。”

他並沒有想到,自己無意間一個小小善舉,不僅老十二與四爺親近許多,皇上再次器用十三爺,甚至因弘晝與十三爺的關系,杜陵郡王都感念起四爺的好來。

弘晝這只小蝴蝶啊,無意間煽動了整個大清的歷史走向。

但弘晝卻是渾然不知。

這一日他見著年羹堯與一眾大臣從禦書房走出來,眼瞅著避不開,便喊了一聲“年舅父”。

他這一聲舅父倒也喊得,但年羹堯卻只是微微頷首,轉而就與一旁的大臣繼續說話起來。

這態度,要多倨傲就有多倨傲了。

弘晝當即這小脾氣就上來了。

喲,給你三分顏色年羹堯這就開起染坊來了要是有朝一日年羹堯真成為了朝中重臣,豈不是要將他們踩在腳底下

更氣人的他無意間聽到四爺與十三爺說話,說懷恪郡主與表兄李松清有染一事正是年羹堯派人散播出去的。

饒是好脾氣的十三爺聽到這話臉上都浮現幾分怒容來: “……四哥,按理說我不該多嘴你雍親王府之事,可年側福晉與年羹堯的手未免伸的太長了些。”

“今日你稍不如他意,他就將雍親王府之事鬧的京城皆知,若下次得罪了他,豈不是他就要將雍親王府攪合的天翻地覆”

四爺微微頷首道: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年羹堯過了正月十五就要走,他年紀輕輕,就已官至四川巡撫,可謂前途不可限量,是京中有名的熱竈。”

“如今登門年家的官員不計其數,可他卻一一回絕,倒是與老八走得近。”

“其中深意,是不言而喻啊!”

十三爺神色一變,道: “四哥,你的意思是年羹堯也站在老八那一邊了自老八送給皇阿瑪兩只奄奄一息的海東青後,老八對他如何,眾人都是看在眼裏。”

“你說,年羹堯到底是要做什麽”

弘晝這只煽動歷史的小蝴蝶聽到這兒,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他知道歷史上四爺之所以能夠順利繼承大統,年羹堯與隆科多是首當其沖的功臣,可因他的出現,年羹堯不站在四爺這一邊就算了,如今竟倒戈相向起來

弘晝這只小蝴蝶,很有點難過。

不僅替四爺難過,也替自己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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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晝:嗚嗚阿瑪,都是我的錯。

四爺:不,弘晝,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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