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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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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弘晝是連連點頭: “皇瑪法,我知道的,所以我一直在等您!”

他一張小臉上滿是歡喜之色,雀躍道: “額娘她們都說您今日不會來了,說您事情忙,一時間將我的生辰給忘了,可我卻不相信。”

“今日我一直在等您,就連方才躺在床上睡覺都在等您,一直等啊等,等到眼睛直打架了……”

皇上再次摸了摸他那光禿禿的小腦門,道: “朕這不是來了嗎”

四爺站在一旁,心裏是五味雜陳。

即便他從小在孝懿皇後身邊長大,可上頭有聰穎早慧的老大,還有早早被立為太子的老二,下頭又有些年幼的弟弟妹妹,他實在算不上得寵。

並不是說皇上不喜歡他,只是他卻沒有嘗過這等偏愛的滋味,皇上也好,故去的孝懿皇後也好,還是德妃也好……都沒誰將他正兒八經的放在心上過。

如今四爺瞧見皇上對弘晝如此,不免想起當年之事。

可不想不知道,一想卻是嚇一跳,想當年就是老二像弘晝這般年紀,可都沒有弘晝這樣的待遇。

他瞧著弘晝湊在皇上身邊親親熱熱說著話,頓時明白老三等人的忌憚從何而來,愛屋及烏這話從來不是說說而已,當年若不是皇上看重故去的孝誠皇後,又如何會將繈褓之中的老二立為太子

皇上並未留意四爺那微微變的神色,如今滿心都放在弘晝身上。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喜歡隨心而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如今他更是命魏珠將弘晝的生辰禮物擡進來。

魏珠很快帶著小太監們走了進來,有四個小太監擡著一張如桌面大小的板子,板子上還蓋著紅綢,另外兩個小太監還抱著兩個大大的匣子,看著很是神秘。

不光弘晝好奇,四爺也是費解: “皇阿瑪,您這是給弘晝送的什麽好東西”

皇上看向弘晝,含笑道: “弘晝,你掀開看看就是了。”

弘晝早就手癢難耐,隨著皇上一聲吩咐,就上前將紅綢一拽,映入眼簾是的一個縮小版的院子,院子瞧著有四五進的樣子,院子裏有假山,樓宇,亭臺……是應有盡有,若仔細去瞧,還能瞧見院子裏有正在灑掃的丫鬟,實在是惟妙惟肖,仿佛就是把尋常院子縮小一樣。

這東西有點像後世的積木,但更像後世的沙盤。

弘晝猛地看到這小院兒,看到小院兒屋頂上連瓦片都清晰逼真,只覺得有點晃神,好一會才道: “皇瑪法,這就是您送我的生辰禮物嗎”

皇上微微頷首,牽著弘晝的手走上前去,道: “你摸摸看。”

弘晝輕輕撥了撥案上的假山,隨著“哢擦”一聲,假山倒了。

他這才發現原來不管是假山也好,還是樓宇,屋落也好,都是有卡扣的,也就是說他可以隨意設計這個小小的院子。

皇上看到弘晝面上驚喜的表情,笑著道: “……上次在紫禁城裏,朕答應會送你一個院子,如今你年紀尚小,送院子給你不合適,朕想了又想,就先送你一個這樣的小院子。”

“今日你三歲了,凡事可以自己拿主意,可以想想以後若自己有了院子設計成什麽樣子,若來日朕賞給你院子了,你就不必再費心思,略一安排就能住進去,你說是不是”

弘晝連連點頭。

他連忙去看方才兩個小太監擡進來的箱子,只見裏頭裝的是各式各樣的屋宇等物,可以任由他設計。

他覺得皇上真是厲害,已經提前設計出大清版樂高來。

弘晝雖為皇上送他的禮物高興,可更為皇上將他放在心上高興,當即就愛不釋手撥弄起這迷你版小院兒來,更是扭頭看上皇上: “皇瑪法,謝謝您,您送我的生辰禮物,我實在是太喜歡了!”

四爺站在一旁沒有說話,工部是負責工程營造,紫禁城中宮殿監修等事,難不成這些日子都忙著給弘晝建這個小院子

他心中雖狐疑,卻並不敢多言,更覺得弘晝這小崽子過於無法無天,天天盯著他庫房裏的好東西也就算了,如今竟開始算計皇上敢開口找皇上討要宅院

眼瞅著皇上與弘晝擺弄這小院兒開心極了,四爺見蘇培盛進來沖自己使眼色,這才上前道: “皇阿瑪,吃食已經送上來了,您先用些吧。”

皇上連晚點都沒用過,又是批閱奏折,奏折批完之後又匆匆趕往雍親王府。

今夜風大雪大,一路上馬車走的緩慢,故而皇上早已是饑腸轆轆,落座於桌前。

桌上擺著銅鍋羊肉,素三鮮,菌菇臥蛋……滿滿當當擺了小半張桌子,皆是雍親王府中廚子的拿手菜。

皇上見狀卻是微微皺了皺眉,他方才餓狠了,雖饑腸轆轆,卻並沒有什麽胃口,如今瞧見這些大葷油重之菜,並無多少興趣。

若換成往日,四爺定能一眼看出皇上的不悅來。

但今日,他正盯著蘇培盛帶人擺膳,沒註意到皇上面上的神色。

皇上想著夜深了,不願多生事,剛拿起筷子準備用菜時,極有眼力見的弘晝就開口道: “皇瑪法,您可是不喜歡吃這些菜”

說著,他道: “我好像聽阿瑪說過您向來飲食清淡,註重養身,這些葷腥您是不是不愛吃”

他這話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驚的四爺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方才他看見皇上前來,只忙著驚訝,連這等事都忘了。

弘晝卻不等皇上與四爺吩咐,對著身側的蘇培盛道: “蘇公公,今日我生辰,大廚房送來的羊肉清湯長壽面可好吃啦,你要大廚房給皇瑪法做一碗,記得,面條要筋道些,再澆上奶白的羊肉湯,上面再碼著燉的軟爛的羊肉,菜心和一顆流心的雞蛋。”

說著,他又看向皇上,問道: “皇瑪法,您喜歡吃芫荽嗎我不愛吃,可額娘說這羊肉湯澆上芫荽和蔥花就更香了。”

皇上在吃食方面一向頗為講究,雖說雍親王府的廚子也是廚藝俱佳,但比起禦膳房來還是差了不少。

如今他聽弘晝這樣一說,只覺得來了幾分興致,點頭道: “那就來一碗吧,裏頭加上芫荽和蔥花。”

他掃了眼四爺,眼神是晦暗不明,好似在說連弘晝這等小兒都記得朕的喜好,你小子卻不記得。

不過今日是弘晝生辰,他也不願掃興,笑瞇瞇看著弘晝道: “你們王府還有什麽好吃的,與朕介紹介紹。”

弘晝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再次對著蘇培盛吩咐起來: “蘇公公,還有額娘先前喜歡吃的跳水青瓜,你也要大廚房準備一份。”

“皇瑪法真是辛苦,到了現在還沒用飯,肯定是餓狠了,這跳水青瓜很是開胃。”

“原先我額娘生病時沒有胃口日日吃不下飯,就靠著這跳水青瓜才能喝點粥,蘇公公,你要大廚房選嫩嫩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嫩青瓜,這樣的才最好吃。”

“對了,還有我要大廚房今日做的烤五花,這還是我教大廚房的,五花肉切成薄片,先腌一腌,在烤得焦焦的,撒上新疆才有的香料,可好吃了……”

蘇培盛連聲應是。

這下別說皇上食欲大開,就連四爺聽了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覺得這小崽子在讀書方面是半點天賦沒有,可吃喝玩樂上,不用要人教,卻是花樣百出。

皇上略用了兩口羊肉鍋子墊了墊肚子,就放下筷子,與四爺說起話來。

四爺擔心弘晝生事,便吩咐蘇培盛將弘晝剛得的寶貝小院兒搬去了外間,自己在裏間恭恭敬敬說話: “……今日這般天氣,風大雪大的,皇阿瑪實在不該過來。”

說著,他掃了眼外間正搗鼓小院兒模型搗鼓的正高興的弘晝,正色道: “是弘晝不懂事,兒臣替弘晝給您賠不是了。”

他在皇上跟前一貫是這般樣子,恭敬有餘卻是親近不足。

皇上擺擺手,道: “就如弘晝所言,朕是你的父親,是弘晝的祖父,當祖父的在孫兒生辰這一日前來看他,有什麽不對你不必道歉的,弘晝並沒有錯。”

四爺:……

他能怎麽辦,只能正色應是啊。

他一時間拿捏不準這時候是該拿出兒子的姿態,還是拿出臣子的姿態。

皇上與四爺都不是多話之人,如今沒有弘晝在其中調節氣氛,一時間這氛圍倒是有些冷清,除去窗外的風雪聲,就只能聽見碳盆中時不時火星子炸開發出的聲音。

皇上掃了眼弘晝,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道: “瓜爾佳嬤嬤可來了她也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老人兒,行事妥帖,進退有度,你對這個兒子倒是盡心盡力。”

“她人可在外頭叫她進來說話吧。”

很快,蘇培盛就帶著瓜爾佳嬤嬤走了進來。

自太皇太後去世之後,蘇麻喇嬤這些忠心耿耿的老奴就請命想替太皇太後守陵,只是太皇太後一向仁善,在彌留之際便與皇上交代過了,將蘇麻喇嬤等人送回老家榮養,若不願回老家的,則在城郊賞她們一間小院。

所以,便是蘇麻喇嬤哭的是淚眼婆娑,皇上也沒松口。

為了這事兒,皇上甚至尋了個理由,說老十二年幼,請蘇麻喇嬤幫著照料,這才穩住了蘇麻喇嬤。

從那之後,蘇麻喇嬤就與瓜爾佳嬤嬤照看起老十二來。

八年前,蘇麻喇嬤去世,皇上感念瓜爾佳嬤嬤勞苦功高,便在城郊賞了她一個小院子。

時隔幾年見面,兩位老人都變了樣子,年老者一年是一個樣子,瓜爾佳嬤嬤瞧見皇上頭上銀絲更多,並未露出或驚愕或惋惜之色,以及神色如常上前給皇上請安,仿佛她離開紫禁城不過是昨日的事兒: “奴才見過皇上,給皇上請安了。”

皇上道: “起來吧,嬤嬤不必多禮。”

對於太皇太後身邊的老人,他一向很是客氣: “朕一直以為嬤嬤還住在城郊,沒想到卻進了雍親王府……”

四爺是個很有眼力見的,如今見皇上有意與瓜爾佳嬤嬤敘舊,便去了隔間陪弘晝一起玩起小院兒模型來。

瓜爾佳嬤嬤面上含笑,正色道: “奴才從前伺候慣了太皇太後,而後又跟著蘇麻喇嬤一起侍奉十二貝勒,得皇上恩典也想要安心養老,只是奴才在紫禁城中待了大半輩子,是個閑不住的。”

“又剛好幾次王爺找到奴才,請奴才幫著教導兩位小阿哥規矩,奴才想閑著也是閑著,所以便來到雍親王府教學。”

“雍親王府人口簡單,不論王爺或福晉等人都是極好的,奴才待了些日子竟不舍得離開,索性就留下來照顧五阿哥了。”

她不愧是紫禁城中的老人,說話是極有水平,看似是字字句句未誇四爺,卻好似字字句句都在誇四爺。

皇上面上也帶著些許笑意: “弘晝頑皮,只怕沒少叫你操心……”

瓜爾佳嬤嬤笑著道: “皇上此言差矣,五阿哥雖頑皮,卻更是活潑可愛,對奴才是尊敬有加,並未做過出格之事。”

說著,她眉眼中笑意更甚: “奴才原先在太皇太後跟前伺候時,時常聽太皇太後說起您年幼時的事情,雖奴才未曾窺見天子幼時真顏,但從太皇太後的只言片語中,奴才覺得五阿哥與您小時候是有幾分相似的。”

皇上微微頷首。

旁人不知道,他小時候做的那些調皮事兒,他是記得清清楚楚,有好幾次都將太皇太後氣的直發抖。

先前他還覺得奇怪,老四那樣沈著穩重的一個人怎麽生出宛如潑猴一樣的兒子來,甚至還問起耿格格性子如何,知道耿格格也是老實本分的後,他只覺得不解。

如今聽了瓜爾佳嬤嬤這番話,皇室是全明白了,敢情這小崽子是隨了他。

他更是聽到瓜爾佳嬤嬤不急不緩道: “……小孩子頑皮是天性,如今五阿哥才三歲,五阿哥聰明,等著過幾年知事後自然就懂事了。”

皇上是相信瓜爾佳嬤嬤的。

他就算不相信瓜爾佳嬤嬤,總該相信太皇太後與蘇麻喇嬤的識人之道,當即就命魏珠賞瓜爾佳嬤嬤。

皇上賞給瓜爾佳嬤嬤是的一百兩金子,雖說這賞賜不算十分厚重,但卻對瓜爾佳嬤嬤而言卻是無上的榮耀。

瓜爾佳嬤嬤跪地謝恩後,這才退了出去。

她前腳剛走,後腳蘇培盛就帶人上前擺飯。

皇上只覺得一個人用膳也沒什麽意思,便叫四爺與弘晝一塊過來。

今日的弘晝因久久沒等到皇上,晚點並未用多少,早就餓了,如今聽皇上這樣說,自顧自就挨著皇上一起坐下來,率先給皇上夾了筷子跳水青瓜: “皇瑪法,您嘗嘗這個,這個很開胃的。”

皇上略吃了兩口,入口酸辣,雖醬氣略多了些,勉強覺得不錯。

他看了眼還候在一旁的四爺: “老四,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四爺早忘了上次與皇上同桌吃飯是什麽時候,小心翼翼坐了下來。

皇上卻道: “這裏不是紫禁城,是你的親王府,沒那麽多規矩。”

弘晝點點頭道: “是啊,阿瑪,您不要客氣。”

這話說的,好像皇上與四爺都在他地盤上似的。

祖孫三人同桌吃飯,看著是其樂融融,弘晝一貫不讚成食不言寢不語的說法,總覺得吃飯時就該說些開心的事,如此才更好下飯,當即就嘰嘰喳喳說起今日發生的趣事來。

比如,弘歷送給他一個青蛙樣式的金哨子。

比如,納喇·星德送給他一把木劍。

比如,他今日吃了整整一盤烤五花肉。

又比如,他覺得四爺很小氣,就送給了他一套文房四寶……聽的皇上是心情大好。

皇上每次與弘晝一起吃飯時總覺得胃口格外好,不過他老人家向來講究用飯用到七分飽。

很快皇上就放下筷子,看向弘晝道: “朕聽說你阿瑪最近在給你啟蒙不知道你啟蒙的如何了”

“你阿瑪學問雖及不上你三伯,可也是學問出眾,有他教你,即便你不說學問出挑,也不會比弘歷差上多少的。”

正往嘴裏塞五花肉的弘晝一聽這話臉上就笑意全無,嘟囔道: “皇瑪法,好端端的,吃飯時提這些做什麽害的我胃口都沒有了。”

他雖什麽都沒說,可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皇上當即就笑了起來: “好,朕不說了。”

他瞧見弘晝吃的香甜,想著老四與自己說過,弘晝乃是早產出生,不免憐惜弘晝兩分,親自給弘晝夾了一筷子素三鮮: “光吃肉膩得很,你吃些素菜,太醫說葷素搭配才好。”

一旁的四爺便是苦思冥想,也沒能想起上次皇上給自己夾菜是什麽時候。

人一吃飽就昏昏欲睡起來。

弘晝放下碗筷,就打起哈欠來。

皇上這才驚覺自己也有些困了,起身要走,臨走之前不忘與四爺吩咐道: “……今日朕出宮乃是微服私訪,你好好提醒下面的奴才們,莫要多言。”

四爺忙應是。

弘晝眼瞅著魏珠替皇上穿上大氅,揉著眼睛道: “皇瑪法,今日謝謝您能過來,我知道您很忙,定是抽時間過來的。”

皇上看著弘晝,看他眼睛都睜不開的小模樣十分有意思,故意打趣道: “那你打算如何謝謝朕”

這可叫弘晝為難了。

他想了又想,道: “皇瑪法,您蹲下來!”

皇上不明所以,卻還是蹲了下來。

下一刻,弘晝就“啪嗒”在皇上面上親了一口,笑嘻嘻道: “這下您可開心了”

皇上:

四爺:

弘晝卻是沾沾自喜,每他在耿格格面上啄一口時,耿格格都高興的很。

果然,皇上驚愕過後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子孫中,無人像弘晝這樣親過他。

對一眾皇子,皇上向來是嚴格要求,到了孫輩,皇上倒是有意親近弘皙等人,可也不知道是弘皙等人被阿瑪們教導過的緣故,還是打從心底裏懼怕皇上,根本不敢與皇上親近。

皇上拍了拍弘晝肥嘟嘟的小屁股,笑道: “是了,朕這下子開心了。”

這話說完,皇上就滿臉帶笑離開了。

弘晝原想與四爺一起送皇上出門的,可皇上卻說今日乃是微服出巡,不準他們送。

四爺沒法子,只能目送皇上離開。

等著皇上的身影再看不到,四爺的眼神就落在正打哈欠的弘晝臉上,微微皺眉,一副有話想說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的樣子。

弘晝一個哈欠打完,見四爺還是這樣看著他,遲疑道: “阿瑪,您不會也想要我親您一口吧”

還未等四爺說話,他就為難道: “其實,要我親您一口也不是不可以,等到您生辰時,我親您一口當成送給您的生辰禮物吧。”

四爺被弘晝氣笑了。

弘晝這些日子每天前去外院書房跟著他啟蒙,不知道從他手上坑走了多少好東西,怎麽到了他生辰,就想一毛不拔親他一口打發了

四爺可不答應: “有道是禮輕情意重,可你這禮也太輕了,我來算算你從我這裏拿了多少好東西走了,玉佩,花瓶,筆洗……”

眼瞅著四爺一副打算與自己好好算舊賬的意思,弘晝擡腳就要走: “阿瑪,我先回去了。”

“皇瑪法說了,小孩子要早些睡,不然長不高的。”

“這會子好晚了,我要回去了。”

“您也早些休息!”

這話一說完,他是一溜煙就跑了。

接下來這一夜,弘晝睡得是極踏實,有丫鬟幾次輕手輕腳進來看他有沒有踢被子,發現他嘴角還掛著笑,一看就是在做美夢了!

翌日一早醒來,就連弘晝回想起昨晚種種都覺得像是一場美夢,他甚至衣裳都沒穿好,就光著腳跑下床,看見外間放著小院兒模型,當即嘴角就揚了起來。

昨晚上皇瑪法真的來看他了!

不是他在做夢了!

正拿著烤熱衣裳的耿格格走進來,看到這一幕,柔聲道: “弘晝,你怎麽能光腳跑下床若是染上風寒可不是鬧著玩的!”

說著,她就將弘晝抱上床給弘晝穿起衣裳來了,更是柔聲道: “方才你阿瑪又差陳福過來說了一聲,叮囑咱們皇上昨晚上過來的事千萬不得對外宣揚,若有人問起皇上給你的禮物,就對外說是皇上差人送過來的,知道嗎”

弘晝點點頭,卻是遲疑道: “可是,對哥哥也不能說嗎”

耿格格是知道他們兄弟之間關系有多好的,可想了想,還是慎重道: “對四阿哥也別說的好,你想啊,四阿哥生辰比你就早三個月,他生辰時不僅皇上沒來,也沒差人給他送生辰禮物。”

“你想想看,若你是四阿哥,你高興的起來嗎”

弘晝搖搖頭,低聲道: “我要是哥哥,肯定不高興的。”

他考慮的周全,若弘歷不問,他就不說,依他對弘歷的解,弘歷肯定是不會過問的,如此說來,他就不算對弘歷撒謊了。

即便四爺將皇上在弘晝生辰前來雍親王府一事瞞的死死地,可這事兒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李側福晉與弘時自不必說,一個氣的砸了她最心愛的一套茶具,一個氣的一整日沒吃飯,與弘晟來往的愈發密切。

就連有幾分喜歡弘晝的年側福晉知曉這事兒,喝藥的頻次都較從前大大提高,生怕皇上一個心血來潮,直接下令封弘晝為世子。

如意室的鈕祜祿格格聽聞這消息後微微發了會呆,看了眼為弘晝高興的傻兒子,決定不改初心,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並不理會這些事。

沒心沒肺的弘晝依舊該吃吃該喝喝,比從前更開心,因為將近年關,就算是與世無爭,淡泊名利的四爺也有些瑣事藥忙,有些時候不能親自給他啟蒙的時候,就將自己身邊的謀士戴鐸派過來給他啟蒙。

要戴鐸給四爺出謀劃策還行,可教小孩子認字,他可沒這個本事,再加上弘晝可不是尋常小孩,幾次三番下來,他就投降認輸。

所以啊,弘晝的小日子過的還是很舒坦的。

一轉眼就到了臘八。

一大早弘晝喝了碗甜滋滋的臘八粥,瞧見外頭大雪簌簌,想著帶著橘子去院子裏玩雪。

他剛穿上披風,抱起橘子,就見著常嬤嬤急匆匆走了進來,聲音壓的低低地: “格格,方才有人說見到郡主身邊的那老嬤嬤回來了。”

耿格格正在給弘晝縫制春裳,小孩子長得快,今年秋裳到了明年冬天就穿不下了,她漫不經心道: “回來了就回來了唄……”

弘晝卻很快嗅到了八卦的氣息,連橘子也顧不上,往炕上一擱,忙道: “嬤嬤,那個不會說話的老嬤嬤回王府了,誰來伺候姐姐”

常嬤嬤眉眼裏是藏不住的喜色,低聲道: “是啊,奴才與五阿哥想的一樣,郡主如今是今非昔比,身邊就那老嬤嬤一個伺候的,這人回來了,誰來照顧郡主”

說著,她的聲音又低了些: “奴才還瞧見那老嬤嬤穿著一身孝服進府的……”

這話說的耿格格都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奴才賣進王府,也就只能替主子披麻戴孝,如今那老嬤嬤的主子是懷恪郡主。

幾人都沒有再說話。

有些話,不能亂說的。

弘晝一邊在屋內陪著橘子玩,一邊等著正院送消息過來。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之後,福晉身邊的飄絮就匆匆過來了,說懷恪郡主於昨夜夜半自縊身亡。

懷恪郡主到底是皇上親封的郡主,有封號在身,很快緩福軒上下所有人都換了素服,但因有長輩在,懷恪郡主又是出嫁女,所以弘晝等人並不需要守孝,只是不穿顏色鮮亮的衣裳就夠了。

弘晝任由著丫鬟給自己換衣裳,不由想到了納喇·星德,只覺得對納喇·星德來說,這也是件好事。

只是,他還是有點不明白,好端端的,懷恪郡主怎麽會自縊身亡

若懷恪郡主真的一心求死,早在當初李松清拋下她和她肚子裏孩子不管時就死,如今挨過寒冬,怎麽就想不開

弘晝並未在這件事上多想,只差了小豆子去外院打聽打聽,若納喇·星德來了就與他說一聲,他還有要事與納喇·星德說的。

小豆子飛快跑了出去。

換了衣裳的耿格格被福晉請去正院說話,臨走之前還不忘叮囑弘晝幾句: “……如今郡主沒了,王爺定是心情難受,你要乖乖的,可別胡鬧,聽到了沒有”

弘晝乖乖點點頭,奶聲奶氣道: “額娘您放心,我知道的。”

耿格格這才放心出門。

到了正院門口,她正巧碰見了鈕祜祿格格,鈕祜祿格格比她更謹慎些,不僅換了件顏色素凈的衣裳,渾身上下更是半點飾物都沒有。

鈕祜祿格格與耿格格一起結伴走了進去,進去的路上,鈕祜祿格格低聲道: “我聽說郡主臨死之前還給王爺留了一封書信……”

至於遺書裏到底寫了什麽,她可打探不到。

兩人進屋,福晉已坐在上首等著她們,福晉身為內宅第一人,很少有這般慎重的時候。

今日福晉不僅將三位格格請來,就連侍妾也沒落下,甚至沒忘記兢兢業業做鹹鴨蛋的松佳姨娘。

等著人都到齊了,福晉才道: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郡主沒了。”

說著,她微微嘆了口氣,看著似乎是悲痛欲絕的樣子,哀聲道: “咱們王府一向子嗣稀少,女孩更是珍貴,唯有李氏膝下有個懷恪,好不容易盼著懷恪長大出嫁,好端端的孩子卻是病死了。”

“別說王爺難受,就連我這個嫡母也難受得很,這些日子,大家警醒些,若王爺去哪個院子裏,大家多說說勸慰王爺的話。”

眾人齊齊稱是。

福晉又閑言幾句,話裏話外皆誇懷恪郡主是個好孩子,畢竟死者為大,她說幾句好聽的並不過分,最後更是道: “……她臨死之前還給王爺留下了一封書信,方才王爺已經已派人於我說了聲,即日就解除李氏禁足,雖年關將近,你們事情也多,可若有閑暇時間就去陪李氏說說話吧。”

她與李側福晉並不對付,從前種種就不說,單一條,當初八歲的弘暉沒了,李側福晉不僅沒有寬慰她一二,還耀武揚威,暗戳戳笑話她兒子沒了這一點,就夠她恨一輩子了。

今日她的意思很明白——反正王爺這樣安排我,我就這樣安排你們,我話已經傳到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眾人又是齊齊稱氏是。

耿格格偷偷與鈕祜祿格格交換了個眼神,便是她們沒看到懷恪郡主遺書裏寫的什麽內容,卻也是能猜到的,無非就是說自己臨死之前放心不下李側福晉之類的話。

說到底,四爺與李側福晉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有的只是恨鐵不成鋼,如今兩人唯一的女兒死了,他就算再狠心,也沒辦法將李側福晉繼續軟禁起來,總得給她些體面以示寬慰。

等著耿格格從正院離開時,已與鈕祜祿格格約好去李側福晉院子裏的時間。

單她一個人,她可不敢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還忍不住與鈕祜祿格格琢磨起來: “……福晉最後那幾句話是什麽意思我聽著好像是福晉要我們將弘晝他們也帶過去的意思”

福晉是女子報仇,十年不晚,方才更是將話說的十分直白——李氏向來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如今懷恪沒了,她定是最傷心的那個,你們過去翻來覆去也就是那麽些話,與其說是安慰,倒不如將膝下孩子帶去,如此,也能寬慰李氏幾分。

當初李側福晉狠狠在福晉心上插了刀子,如今她自然要還回來。

當年八歲的弘暉去了,她就已是傷心欲絕,如今懷恪郡主都快二十歲了,李側福晉的傷痛只會成倍增加。

鈕祜祿格格搖搖頭,低聲道: “福晉就是這個意思。”

她覺得福晉這人吧,看著是寬宏大量有容人之度,實則卻是記仇得很, “福晉怎麽說我們怎麽做就是了,內院之中可是福晉當家,李側福晉……只怕是強弩之末,再也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來。”

“只是從前她那樣可恨的一個人,如今想著咱們要帶兒子過去在她心上戳刀子,好像也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可沒法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別說福晉如今要讓咱們帶兒子過去‘看望’李側福晉,就算是要咱們上前去罵李側福晉一頓,咱們也不能說不……”

耿格格想著李側福晉那脾氣,若將弘晝帶過去,怕又是一陣腥風血雨,她倒不是不怕,到時候李側福晉要罵要訓的,她低著頭裝聽不見就是了,可將弘晝帶去,豈不是要連累著弘晝也受委屈

不光她,鈕祜祿格格也是不願將弘歷帶過去的。

這般年紀的小娃娃最是天真無邪的時候,何必要讓他們見識到人性的醜陋

***

弘晝知曉納喇·星德要過來,是急不可耐,跑到了外院徘徊。

不過他心裏也是有數的,知道懷恪郡主再怎麽棒槌,可也是四爺膝下唯一的女兒,懷恪郡主死了,四爺定是傷心難受,也不敢這個時候在老虎屁股拔毛,便在前去四爺書房的必經之路上等到了納喇·星德。

隔著老遠,弘晝就看到納喇·星德了,沖他直揮手,揚聲道: “哥哥!”

納喇·星德臉上無悲無喜,甚至心裏也談不上高興或不高興,他與懷恪郡主本就沒見過幾次面,如今若不是刻意去想,都快想不起懷恪郡主長什麽樣子。

如今他只覺得松了口氣,覺得這等麻煩終於解決了。

走的近了,他看見弘晝面上滿是喜色,知道這孩子是替自己高興,作勢在他小腦袋上敲了敲: “你這孩子,怎麽能表現的這般高興郡主就算再怎麽不是,也是你的姐姐。”

弘晝脖子一梗,正欲說話時,只聽見納喇·星德低聲道: “就算你心裏高興,可面上也得裝出幾分悲戚之色來,若不然叫阿瑪知道,可是會傷心的。”

弘晝點點頭: “你說的是。”

說著,他又道: “你這是要去哪裏去見阿瑪嗎”

納喇·星德點點頭,正色道: “是,郡主雖嫁於我為妻,可她卻有誥命在身,她的喪事我得問問阿瑪的意思。”

若叫他年邁眼疾的額娘和年幼的妹妹替懷恪郡主哭靈守靈,他只覺得心裏膈應,可這喪事怎麽辦,又該以什麽規模辦,他總得請四爺拿出個章程。

他今日有事,沒時間與弘晝多說,正打算擡腳離開時,就瞧見了正在外頭散步的四爺。

弘晝也瞧見了四爺。

明明他是昨日才見過四爺,可不過一日的光景,他只覺得四爺好像老了,不是面容有什麽變化,而是四爺身上的精氣神沒了。

從前四爺身上表現出來的淡然,無求全都消失不見,只變成了淒楚,苦澀。

如今一陣寒風吹來,吹起他身上的大氅,吹的他瞇了瞇眼睛,皺了皺眉,更吹的他微微嘆了口氣。

這樣的四爺,還是挺可憐的。

這一瞬間,弘晝與納喇·星德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四爺,正猶豫時,四爺已踱步走到他們跟前: “星德來了”

納喇·星德鄭重應是: “是,阿瑪。”

他本就不是巧舌如簧之人,再加上他與四爺又並非正兒八經的翁婿,這時候竟不知如何安慰四爺。

四爺只不急不緩道: “懷恪的親事,就一切從簡吧,你們納喇府上與我們府上都有長輩在,懷恪雖是郡主,可長者在,她的喪事不好大辦。”

說著,他的眼神就落在納喇·星德的面上,淡淡道: “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可明面上該有的章程還是要有的,想必你也不願意將懷恪的屍身葬於你們祖墳,我就留下懷恪的屍首,你以空棺下葬吧。”

“還有懷恪的嫁妝,也就留在你們府上,你不必拒絕,我知道你是什麽性子,可這些東西對我們王府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你不必覺得不好意思。”

“如今你還年輕,沒道理替懷恪守孝三年的規矩,若有合適的姑娘,你就暗中將親事定下來,等著一年之後再將人娶進門,若不然對皇上和言官也沒辦法交代的……”

他零零散散交代了一大堆,思路清晰,好似沒了的不是他的女兒一樣。

只是弘晝好幾次聽到四爺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後才又重新開口,知道四爺心裏定是難受極了。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慰四爺。

到了最後,四爺拍了拍納喇·星德的肩膀,低聲道: “雖然懷恪沒了,但你一直都是我雍親王府的女婿,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這是他給納喇·星德的承諾和保障,縱然他如今並不十分得聖心,但好歹是一個親王,總能為納喇·星德提供許多便利的。

這話一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弘晝看著四爺慢步走著,猶豫好一會,邁著小短腿跑了上去,更是奶聲奶氣喊道: “阿瑪,等等我!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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