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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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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皇上這話一出,弘晝宛如五雷轟頂,半晌沒回過神來。

誰能告訴他,他們祖孫本在閑閑聊天,怎麽就說到儲君之位上了他就算再頑皮,也知道有些話得慎重。

他還記得自己曾看過野史,皇上在第一次看到弘歷時就十分喜歡,而後更將弘歷養在紫禁城中一段時間,更是有對弘歷喜歡的原因,所以最後才將皇位傳給四爺的。

野史之所以被稱為野史,就表示很多事話是當不得真,弘晝也知道這段歷史可能是弘歷多年之後變得不要臉,自己加上去的,但依如今弘歷的德行來看,這等概率雖不算大,卻也不小。

如今,皇上喜歡的這人怎麽就變成他了

難不成穿越的他變成了那只煽動歷史的蝴蝶

他更沒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替皇瑪法出主意,皇瑪法竟恩將仇報起來

皇上看著弘晝驚訝的連蟹粉酥都不吃了,當即是哈哈大笑,道: “朕不過與你閑聊幾句,你這麽害怕做什麽”

說著,他老人家是正色道: “你放心,今日你不是雍親王府的小阿哥,也別把朕當成皇上,咱們就是尋常祖孫,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今日這話,斷然不會傳出去,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弘晝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微微放下來些,嗔怪看向皇上道: “可就算這樣,您這話也太嚇人點。”

說著,他認真想了想道: “皇瑪法,您想,我既然連世子都不願意當,又怎會願意當皇上”

“當皇上雖風光,卻也辛苦。”

“我聽阿瑪說過的,說您每日早早就要起來,有的時候批閱奏折到深夜,這般辛苦的差事,我才不喜歡,我更不明白那些伯伯叔叔們為何將這當成一樁好差事……”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米牙來: “我就想每天高高興興,開開心心的,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做什麽做什麽,這樣多好啊!”

“只是阿瑪說我這樣想是不對的,皇瑪法,您說我這樣想又怎麽不對了我又不害別人,怎麽就不對了我問阿瑪,阿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皇上好奇道: “你阿瑪還與你說過些什麽”

弘晝歪著頭想了想道: “阿瑪之前還說我是扶不起的阿鬥,皇瑪法,阿鬥是什麽為什麽要把他扶起來我要是阿鬥,倒著就倒著唄,扶他起來幹什麽日日倒在炕上多舒服啊!”

“不過後來阿瑪說只要我長大後不當個壞人就好了,哼,阿瑪可真是小瞧我了!”

“我長大了,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

皇上不由去想他那些兒子孫子。

老二也好,還是老大,老三等人也好,總是嚴苛管教孩子,生怕孩子長成個紈絝,看樣子老四真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與世無爭

他不由看向弘晝: “弘晝,你覺得你阿瑪想當太子嗎”

弘晝是萬萬沒想到這送命題是一個接一個,好在有了方才那一出,他心裏多少有些準備,只道: “皇瑪法,您想聽假話還是實話”

皇上笑道: “這等問題朕都問你了,自然是想聽實話的。”

弘晝也笑了起來: “那我就與您說實話,我可不知道。”

“這等話,阿瑪也不會對我說呀!”

說著,他的聲音低了低: “不過,我猜阿瑪心裏應該是想當太子的,您都說了,當了太子,以後就能當皇上,所有人都要聽自己的,想想還是怪有意思的。”

“您不知道,阿瑪在府中可喜歡管閑事啦,今年秋天我與額娘說想在院子裏栽幾棵果樹,等過幾年就有果子吃,可這事兒叫阿瑪知道後卻不答應,說什麽緩福軒的墻是白色的,種薔薇花最好看……”

他越說越覺得四爺簡直有強迫癥,開始與皇上大倒苦水: “我額娘又不算得寵,阿瑪每個月也就來緩福軒幾次而已,憑什麽不準我們在院子裏種上果樹阿瑪見我不高興,還說什麽若院子裏種上果樹,吃不完的果子掉在地下,到時候有很多小蟲子。”

“哼,我才不怕小蟲子了。”

他這話說的是東一錘子西一榔頭,毫無章法,皇上卻是聽懂了——哦,看不出老四還是個如此盡心盡力的,連格格院中的小事兒都要管。

皇上頷首道: “你阿瑪說的也有道理,雍親王府難道還能缺你果子吃不成何至於要在院子裏種上果樹到了夏日,蚊蟲多的很。”

弘晝一臉不高興看著皇上,一副“你就知道偏袒你兒子”的表情。

皇上被他這小模樣逗的直笑,捏了捏他的臉: “不過不要緊,朕到時候送幾棵果樹給你,這下,你阿瑪就不敢再反對了。”

弘晝是連聲稱好,更是毫不客氣道: “皇瑪法,我喜歡吃橘子,櫻桃,葡萄,還喜歡吃桃子,嗯,像杏子,西瓜的也還可以……”

他這說來說去,好像就沒什麽他不喜歡吃的。

皇上道: “照你這麽一說,你們那小院子怕是種不下的,敢情朕還要賜給你們母子一個院子才行”

弘晝眼裏是亮晶晶的: “好啊好啊!”

方才皇上心裏像堵了塊石頭似的,如今與弘晝閑聊幾句,那些積郁是煙消雲散,只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這可不成,你阿瑪向來看重規矩,凡事不願逾越,朕賞你院子倒是事小,可叫你阿瑪顏面何存總不能叫你們母子的院子比福晉和側福晉的院子還大嗎”

說著,他看了眼略失望的弘晝,正色道: “不過朕說出去的話斷然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朕答應你,若有合適的機會,一定賞你個大大的院子。”

弘晝頭點的宛如小雞啄米似的,臉上的神色要多開心就有多開心,更是拉起皇上的手拉鉤起來,再三叮囑: “您可別忘啦。”

他笑了笑,道: “不過就算您忘了也沒關系,我會提醒您的。”

一想到自己馬上會有個大大的院子,他就開心的手舞足蹈,已規劃起來: “到時候我要給哥哥留房間,還有星德哥哥,還有今日才認識的弘昌堂兄……”

皇上看他掰著指頭數的認真極了,甚覺安慰,想著若他的兒子每人都像弘晝這樣就好了。

當然,這話皇上也就想想而已,若說出叫四爺知道了,四爺怕是驚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祖孫兩人一邊喝茶吃糕點,一邊閑聊,時間是一晃而過。

很快魏珠就過來了: “皇上,酒宴要開始了,您是不是要去壽康宮了”

酒宴設在晚點時分,吃過酒宴,就該散了。

皇上點點頭,牽起弘晝的手就上了暖轎。

這一幕看的魏珠驚愕不已,他跟在皇上身邊多年,皇上的性子他還是知道一二的,從前就連對廢太子與弘皙等人,皇上縱然偏愛,可明面上也不會偏心太過,如今到了這小阿哥這兒,怎麽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殊不知是皇上將弘晝方才的話聽到心裏去了,決心要將這池子渾水再攪一攪,看看誰人捉魚,誰人看戲,又是誰人想將這池子魚一網打盡。

弘晝並不知道自己的話竟入了皇上的耳朵,他這會子坐在暖轎中是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驚嘆不已: “皇瑪法,您這轎子可真厲害,哪裏都是暖烘烘的。”

“我聽阿瑪說平素我們冬日裏坐的馬車之所以暖和,是因為下頭擱了碳盆子,您這轎子也是下頭擱了碳盆子嗎比我們坐的馬車可暖和多了,是又暖和又穩當!”

他說這話時還在轎子裏蹦了蹦,他這噸位蹦跶起來,轎子仍是紋絲未動,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皇上看他這高興的模樣,有心逗一逗他: “哦,今日有件事朕忘了與你說,老三打算在誠親王府開設學堂,讓你們這些小娃娃開春之後都去讀書了。”

“老三學識淵博,平素交好的也都是大儒,你去了誠親王府一定要認真念書,莫要辜負他的一番苦心!”

正欲再蹦跶幾下的弘晝頓時是什麽心情都沒了,眼睛瞪的大大的: “皇瑪法,這話當真”

“我,我才兩歲了,哪裏就要開始念書了”

“您不會答應了三伯吧還有阿瑪,阿瑪最清楚我不喜歡念書的,他不會也答應了吧”

皇上微微頷首: “我們都答應了。”

方才弘晝有多開心快樂,如今就有多難受。

一刻鐘後,等著滿面容光的皇上牽著垂頭喪氣,宛如霜打了茄子一般的弘晝再次步入壽康宮正殿時,眾人可謂驚愕不已。

四爺就是其中一個。

對於弘晝與皇上在一起,四爺一點都不意外,就弘晝這性子,見到路邊的狗都能上去說幾句話。

只是他沒想到,方才還臉色沈沈的皇上,怎麽就變得高興起來面上一直帶笑的弘晝,怎麽這般表情

不過如此也好,總比他見到皇上臉色沈沈,弘晝一臉笑容走進來強,若是如此,要麽是皇上還為老十替老八求情一事情不高興,要麽是弘晝又惹了皇上生氣……不管是哪一種結果,都是皇上不願看到的。

皇上落座後,見弘晝準備回歸原位,只吩咐魏珠道: “給弘晝搬個凳子,就坐在朕身邊吧。”

這下別說魏珠等人,就連太後娘娘都忍不住多掃了皇上一眼,只覺得皇上有些怪怪的。

弘晝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如今只顧著高興了。

坐的高,看的遠。

他不光看到四爺,十三爺,弘歷與弘昌等人,更是沖他們擠眉弄眼的,他還看到了一臉不痛快的弘時與弘晟,當即是更高興了。

殊不知他這般“小人得志”的模樣,惹得許多人心裏不痛快。

但弘歷等人卻是為他高興的,趁皇上不在意時,沖他直笑。

今日皇上出格之舉遠不止於此,酒過三巡,他便道: “……方才老十與朕說的話,朕好好想了想,老八已生病多日,既然病了,魏珠,傳朕的旨意,命太醫給老八好好瞧一瞧。”

隨著魏珠連聲應是,老十面上帶著喜色出來謝恩: “兒臣替八哥謝謝皇阿瑪了。”

他是真蠢,故而也是真的高興。

旁的皇子們心裏卻是七上八下,不知道皇上這是唱的哪一出。

等著酒宴將盡,太後娘娘因年紀大了先行退場,她這個主角一走,四爺等人瞧見皇上面上露出疲態來,也就紛紛告辭。

四爺沖弘晝招手,要他下來時,弘晝身居“高位”大半個時辰,還有些舍不得了,只與皇上道: “皇瑪法,我就先回去啦,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晚上早早睡覺,少想點有的沒的,記得了嗎”

他這話不像對皇上說的,就像……對孫子說的。

皇上頷首道: “你放心,朕知道了。”

弘晝走了幾步,可又像想起什麽似的,重新折了回去,低聲與皇上道: “皇瑪法,過些日子就是我的生辰了,您要不要來參加我的生辰宴到時候星德哥哥,弘昌哥哥,滿宜姐姐都要來的……”

皇上越來越覺得弘晝把自己當成了玩伴兒,心裏雖覺得好笑,卻是面上半點端倪都沒露出來: “朕答應你,若有時間一定去,便是沒有時間,也會派人給你送禮物去的好不好”

弘晝笑的眉眼彎彎,轉身就牽著四爺的手走了。

等著出了壽康宮大門,四爺就沈聲道: “方才你與皇阿瑪說了些什麽瓜爾佳嬤嬤難道沒教你嗎說話做事要落落大方,切莫小家子氣。”

弘晝忍不住辯解道: “我與皇瑪法說的是悄悄話,若是說話的聲音大了,你們豈不是聽見我們說了些什麽”

他松開四爺的手,轉而去牽弘晝的手: “哥哥,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弘歷對這等場面早已是見怪不怪,並未接話。

回去的路上,雪勢小了許多,馬車行至雍親王府門口,弘晝等人就各自回去。

四爺徑直去了外院書房。

不過半個時辰,他就已知曉今日紫禁城中發生的事,他看似與世無爭,實則韜光養晦,紫禁城中各處皆有他的眼線在。

特別是當他知道弘時與弘晟說了幾句話後,便有意將弘晝引到冰面玩耍,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弘時想要害死弘晝!

他的長子要害死他的幼子啊!

饒是四爺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可當著戴鐸的面還是氣的渾身直發抖,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戴鐸也是為人父的,自能理解四爺的憤怒,低聲勸道: “今日之事王爺既能知道,想必皇上也會知道,我猜測這些日子皇上對王爺印象應該不錯,可若王府中生出手足相殘之事,只怕……”

只怕是功虧一簣。

四爺低聲道: “我知道的。”

戴鐸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多話,當即就退了下去。

也不知今日是喝多了酒,還是受弘時一事所刺激,四爺只覺得心裏悶悶的,難受的很。

弘時應該算是他意義上的第一個兒子,雖在弘時先前還有弘暉等人,可活下來的唯有弘時。

在弘時之前,四爺與李側福晉還有過兩個兒子,只是,這兩個孩子一個在三歲夭折,一個在十一歲夭折,不管對李側福晉,還是對四爺來說都是極大的打擊,故而將弘時看的嬌貴些。

從前四爺總覺得弘時年紀小,不懂事,很多事情還不等李側福晉開脫,他這個當阿瑪的就替弘時找好了理由,但謀害手足這件事,他卻是忍不的。

可憐的四爺又是一宿沒睡。

他想著弘時還是一時糊塗,再給弘時一個機會,一早就去了弘時院子裏。

弘時昨夜也是一宿沒睡好,一會擔心弘晝會與四爺告狀,一會又覺得自己太過於莽撞……思來想去一夜,只想著得再與弘晟好好討教討教才是,他可是聽說過的,誠親王府上頭三個兒子中,由福晉所出的就占了兩個,偏偏誠親王府上妻妾眾多,是旁人生不出兒子來嗎

不,是福晉不叫她們生出兒子來。

弘時覺得自己得找機會與弘晟多請教請教。

等著四爺過來時,他正絞盡腦汁如今與四爺開口說起這事,甚至沒註意到四爺那難看的臉色。

四爺面色還是如尋常那般,落座之後才開口道: “……昨日在宮中,你三伯與五叔都請立了世子,並非我對你不滿,你若恭順懂事,友愛兄弟,勤勉上進,這世子之位遲早都是你的。”

若是弘時不懂事不恭順不勤勉了,這世子之位就與他是半點關系都沒有。

弘時低著頭輕聲應是。

實則他心裏是憤憤不平,覺得四爺這話就是在糊弄他,畢竟他每日糊弄身邊的小太監時也是這樣說的,若那些小太監表現好,到了年底就賞他們銀子,可到底怎麽才是表現好了他並沒有說。

父子兩人沈默相對,是各懷心思。

弘時想了想,開口道: “阿瑪,昨日弘晟堂兄與我說過些日子想在家中設宴,要給我下帖子的,我能去嗎”

四爺一向深居簡出,這等宴會從不參加,除去與十三爺來往甚密,就連與他一母同胞的老十四私下都沒什麽交情。

四爺知道孩子大了,不能時時刻刻將弘時綁在褲腰帶上的,並未答應,也未否決,只看向他道: “你想去嗎”

他想,但凡弘時有半點悔悟之心,都不會再與弘晟來往的。

弘時點點頭,道: “阿瑪,我想去。”

“我聽說弘晟堂兄恭順友愛,學識了得,所以想跟著他好好學一些。”

頓了頓,他大著膽子道: “況且如今我也大了,總該與堂兄弟之間有些來往的,整日憋在王府裏,活像個大姑娘。”

四爺怒極反笑,面容愈發和煦: “誰與你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像大姑娘了”

弘時見他笑了,膽子愈發大了: “弘晟堂兄。”

這一刻,四爺只覺得對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兒子無比失望。

對四爺來說,就算弘歷與弘晝接二連三出生,但對他來說,弘時卻是不一樣的,弘時是側福晉所出,又比兩個小兒年長許多,他一直覺得這世子之位遲早都是弘時的。

可如今,他卻改變主意了,決心多留心弘歷與弘晝些。

他點點頭: “好。”

說著,他更是道: “你難得出門走動,也難得去誠親王府一趟,想必這次弘晟設宴是為了慶祝他被立為世子,你空著手去不合適,這樣吧,我叫蘇培盛替你準備一份禮物,免得失禮。”

弘時臉上笑容更甚: “多謝阿瑪。”

只是等著蘇培盛將禮物送到弘時院子裏去的時候,弘時不免有些失望,是一套成色極普通的硯臺,甚至連他如今用的硯臺都及不上。

弘時一向是個喜怒哀樂皆會表現在臉上的人,因得了這樣一方普通的硯臺,等著他前去李側福晉請安時,李側福晉一眼就瞧出了端倪,拉著他的手是問東問西: “額娘看你臉色不大好,可是昨日進宮不順利”

弘時搖搖頭,壓根沒有心情說話。

李側福晉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那就好,那你昨日可有得皇上青睞皇上與你說話嗎”

“你是咱們王府中最大的一個,身份比那兩個小崽子尊貴許多,但凡能得皇上誇讚幾句,這世子之位就是你的。”

“如今一來,額娘和你姐姐也就有救了!”

弘時低聲將昨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都道了出來。

李側福晉一貫是望子成龍,她自己生的兒子是怎麽瞧怎麽覺得好,如今一聽這話半晌才回過神來,強撐著笑道: “不要緊,不要緊的,來日方長,你阿瑪這樣說定有他的打算。”

“三個兒子中,你阿瑪最喜歡的就是你,我還記得你小時候他還馱著你去看過花燈了,這等待遇,那兩個小崽子可不會有……”

這話,弘時從小到大不知翻來覆去聽過多少遍。

如今李側福晉不願承認自己已失了四爺之心,這等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是說了一遍又一遍,弘時心裏本就窩著火,一聽這話當即火氣蹭的一下就上來了: “如今您還說這些有什麽意思您口口聲聲說阿瑪最喜歡我,阿瑪哪裏喜歡我了阿瑪但凡有丁點喜歡我,昨日就不會那樣說話了。”

說著,他的眼眶就紅了,卻還是強撐著不叫眼淚掉下來: “您不知道,昨日我走在路上,那些堂兄弟們都在笑話我,對我指指點點的。”

“我難得要去誠親王府做客一次,可您知道阿瑪為我準備了什麽禮物嗎一方硯臺!”

“三伯學識了得,誠親王府什麽都不缺,更不會缺了硯臺。”

“那樣成色的硯臺,三伯或弘晟堂兄只怕連賞人都覺得拿不出手,您要我怎麽好意思將這樣的硯臺送人”

李側福晉曾沒過兩個兒子,一向將弘時看成心尖尖命根子,見弘時眼眶紅了,不自覺也跟著紅了眼眶,忙道: “別傷心,還有額娘在了,你阿瑪甚少與你的叔伯來往,想必也不知道交際該送些什麽東西,你別生你阿瑪的氣,額娘有銀子,額娘給你置辦好東西!”

話雖如此,可是如今她的私房銀子已差不多都補貼了懷恪郡主。

她又不比福晉出身尊貴,不比年側福晉身家豐厚,就連阿瑪那知府之位也是後來旁人為了討好四爺將阿瑪提上來的,如今家中兄弟多,處處都需要她貼補,她哪裏還有什麽銀子

但對李側福晉來說,沒銀子不要緊,為了兒子的前程,為了兒子的世子之位,她還有許多首飾可以當。

等著弘時當了世子,自己還怕沒有金銀首飾嗎

很快四爺就知道李側福晉當了整整一箱子首飾,有的是當初進王府時自己送給她的,有的是李側福晉的陪嫁……樣樣皆是李側福晉的心頭好,如今卻是急用錢,賠本許多當了出去。

四爺聽說這事兒時一點都不意外,甚至說還是意料之中,更加知道李側福晉與弘時對這世子之位是勢在必得。

可他們越是如此,四爺就越不會將弘時立為世子。

但四爺也清楚的知道,隨著老三和老五都立了世子,雍親王府頂多再挨上五年,這世子是非立不可,他不敢保證福晉或年側福晉一定能生下兒子,便將眼神落在了弘歷與弘晝面上。

這一日,四爺前去如意室時,鈕祜祿格格仍在給弘歷啟蒙。

母子兩人坐在炕上,鈕祜祿格格讀一句,弘晝跟著讀一句: “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額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鈕祜祿格格認真解釋道: “這話的意思是我到了外面游玩,不知不覺已離開家兩三裏地,薄霧籠罩著四五戶人家,來,弘歷,你試著看說說後面兩句是什麽意思”

弘歷認真想了想: “是不是路邊有六七座亭臺,還開了八九十枝花”

鈕祜祿格格面上露出笑來: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母子二人一個問一個答,兩人都專心致志,等著鈕祜祿格格身邊的金嬤嬤提醒,母子兩人這才回過神來前去給四爺請安。

看到進退有度的弘歷,四爺是微微頷首。

他還記得當日弘歷從紫禁城回來的當天晚上,都還在跟著鈕祜祿格格念書,說滴水穿石,做學問不可有一日松懈,一直學到了深夜才睡下。

四爺縱明面上沒說什麽,可心裏對弘歷是愈發滿意,便與鈕祜祿格格明年開春要去誠親王府念書一事來: “……三哥平素交好皆是飽學之士,他既要替子侄開設學堂,所請的先生定是不凡。”

“如今雖說你已在替弘歷啟蒙,卻也是教他皮毛而已,他雖年紀尚小,但讀書這等事是宜早不宜遲,明年他去誠親王府念書,想必能收獲不少。”

他知道老三沒安好心,但也知道在誠親王府內,老三不僅不敢謀害兩個孩子,甚至不希望兩個孩子出半點事。

但凡弘歷或弘晝出事,老三就逃不了幹系。

鈕祜祿格格雖替弘歷開心,可不免又有些擔心: “……妾身聽說誠親王府有些亂,擔心四阿哥會學壞。”

她這話可不是空穴來風,誠親王府是名聲在外,誠親王福晉更是在一眾女眷中頗有威名。

對外,誠親王福晉和和氣氣,可對內,她卻是厲害得很,將誠親王府中的幾個庶子養的半點樣子都沒有。

若到時候弘歷去了誠親王府上,難免要與那幾個庶子打交道,保不齊會沾上一身臭毛病回來。

四爺知道她的意思,只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總不能一直將弘歷關在如意室,關在雍親王府吧”

“他總有一日會走出去,與人打交道,若真的要學壞,遲早也是會學壞的。”

鈕祜祿格格微微嘆了口氣,道: “王爺說的是,妾身也是瞎操心。”

弘歷卻正色道: “阿瑪,額娘,我願意去誠親王府念書。”

說著,他眼裏是亮晶晶的: “我之前就聽說過誠親王府中有很多厲害的先生,還請您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念書,定不會學壞的。”

四爺忍不住再次在心裏點了點頭。

有對比才有差距,他覺得弘歷是個好的。

等著四爺從如意室離開,則去了緩福軒。

他過去時,弘晝正躺在吃炕上吃點心,吃的還是皇上昨日才派人送過來的蟹粉酥。

四爺也是昨日才知道原來弘晝竟還膽大包天找皇上要了蟹粉酥,皇上更是依了他,答應每半月就差人送三盒子蟹粉酥到緩福軒。

昨日他知道這事兒可謂把他氣的夠嗆,要知道平素進宮,就連他都沒這等待遇。

蟹粉酥這東西乃是禦膳房所出,紫禁城中也就皇上與太後娘娘能隨意取用,可到了弘晝這兒,每次就能得三盒。

偏偏弘晝並不知曉四爺生氣了,如今正與耿格格商量起自己的生辰宴一事來: “……到了那一日,星德哥哥要來,還有滿宜姐姐,弘昌堂兄他們都要來的,額娘,我到時候去水榭設宴好不好”

“到時候我還想叫大廚房多給咱們做些好吃的,我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你們就不必和我們一起了,特別是阿瑪,更不能叫他來,他一過來,大家連話都不敢說了,掃興很的。”

站在門口的四爺微微咳嗽了一聲。

弘晝擡頭一看,這不是四爺還能是誰

他倒也是能屈能伸,像不記得自己方才說過些什麽似的,甜甜喊道: “阿瑪,您來了!”

四爺掃了他一眼: “我聽見你方才好像在說我”

弘晝也不懼他,更沒有撒謊的意思,只道: “對啊,不過阿瑪您別多想,我們不是不喜歡您,只是我們都是小孩子,我們湊在一起有許多話要說,您是大人,有您在,我們肯定放不開的。”

四爺懶得與他一般計較,便與耿格格說起話來,更是說起明年開春要將弘晝送去誠親王府念書的事情來。

一說起這事兒,耿格格便是愁容滿面: “……便是王爺不說,妾身也想找機會與您提一提這事兒的。”

“五阿哥不比四阿哥,這孩子,這孩子如今一個字都不認識,若是前去誠親王府念書,只怕會墜了您的面子。”

四爺也覺得有些頭疼: “這事兒是三哥在皇阿瑪跟前提的,我說了可不算,不管弘晝認不認得字,明年都要過去念書的。”

他雖想叫眾人瞧瞧弘晝有多頑皮,但在皇家,這般年紀一個字都不認得的孩子卻是少有。

他想了想,對著耿格格道: “如今還有些時間,你趕緊教他幾個字吧,總比到了誠親王府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的好。”

耿格格這下更為難了,低聲道: “妾身從前雖認得幾個字,但這幾年很少看書寫字,好些字都忘了。”

“您要妾身繡花做女紅,妾身定不會推脫,只是給五阿哥啟蒙……只怕將五阿哥越教越回去了。”

她覺得四爺真是為難她。

四爺看向一旁的瓜爾佳嬤嬤,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瓜爾佳嬤嬤是個很有才學之人。

瓜爾佳嬤嬤是個聰明人,領會到四爺的意思後道: “奴才倒有心給五阿哥啟蒙,只是奴才年紀大了,眼睛不大好,看不清字……”

她們的話可謂正合弘晝心意,當即弘晝就咧嘴笑道: “阿瑪,那我就不用啟蒙了對吧”

四爺下意識道: “自然不是。”

頓了頓,他又道: “從明日起,你每日辰時一刻前去書房找我,我親自來給你啟蒙。”

弘晝:!!!

當即他嘴巴癟的仿佛能掛個油壺了,四爺可不是尋常人,不是他撒潑打滾就有用的。

他正欲開口說話時,四爺丟下一句“此事就這樣定了”轉身就走。

到了第二日。

便是弘晝心不甘情不願的,卻還是到了外院書房。

四爺已等候他多時,一看到他過來就拿出自己準備好的冊子。

不得不說,四爺的確是個完美主義者,昨日回去書房就為弘晝量身定做了啟蒙讀物。

四爺知道弘晝不比弘歷天資聰穎,勤奮上進,所以給弘晝做的啟蒙讀物是個巴掌大小的冊子,每一頁都寫著簡單的字,並用該字組詞,方便弘晝領悟。

四爺甚至還為弘晝準備好了高板凳,狼毫筆,筆架以及一把戒尺。

這把戒尺放在最顯眼處,弘晝一進來就看到了,當即他又癟了癟嘴。

四爺像沒看見似的,正色道: “做學問非同兒戲,若你敢吊兒郎當,我決不輕饒。”

弘晝看出了四爺的決心,點了點頭: “阿瑪,我會好好學的。”

說著,他擡頭看向四爺,正色道: “您要相信我,要不然明年春日我去了誠親王府,別的堂兄們什麽都會,我卻連字都不認得一個,多丟人啊!”

四爺這才滿意點了點頭。

可下一刻,他就見到弘晝有幾分欲言又止的。

他道: “有什麽話,你直說就是了。”

弘晝遲疑道: “阿瑪,您放心,我會好好學的。”

“只是我原來就聽鈕祜祿額娘說過,說哥哥很聰明,很多字讀一遍就會了,有些詩讀三五遍就會背了,我不比哥哥聰明,您,不會嫌我笨吧”

四爺正色道: “自然不會,每個人天資不同,不可一概而論,只要你認真去學,咱們進度慢些就是了,我絕不會怪你。”

弘晝笑了笑: “這就好。”

這話說完,四爺就開始翻開小冊子給弘晝啟蒙,他思路清晰,由簡至難,最開始教弘晝的都是“一”, “大”, “山”, “小”等這些十分簡單的字,每個字先帶弘晝讀三遍,與弘晝說何處可用這個字,說的是詳細又認真: “你看,這是‘山’,我們後花園就有一座假山,這‘山’字與平素可見的山峰相似,中間凸,兩邊矮,你看是這樣寫的,是不是與我們平日裏看到的山很是相似”

弘晝點點頭,像模像樣道: “沒錯。”

很快,四爺就將十來個字教完了。

他記得鈕祜祿格格與他說過,弘歷每日能學三十個左右的生字,但他覺得弘晝才開始啟蒙,又不如弘歷有耐性,想著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得循序漸進,所以教了這十個字後就沒有繼續,只與弘晝道: “今日這十個字你可都會了”

弘晝信心滿滿道: “我都會了。”

四爺便拿出筆紙來: “那你寫寫看。”

弘晝依舊是信心滿滿,以拿筷子的姿勢拿起筆,認真在紙上寫了起來。

四爺瞧他信心滿滿,也是勝券在握,甚至面上還帶著些許笑意。

只是很快,四爺就笑不出來了。

他眼睜睜見著弘晝將橫著的“一”寫豎了,將“小”的彎鉤寫反了……到了最後,偏偏弘晝還舉起紙來: “阿瑪,你看,我厲不厲害”

弘晝當然不會寫字,他會寫。

但他知道,人都是貪心的,若四爺發現他聰明伶俐,定會對他嚴加管教,說不準以後他再無閑暇時間,所以他一早就決定好了,要裝傻!要藏拙!為了以後美好的鹹魚生活而努力奮鬥!

殊不知,四爺看向他的眼神像看真的傻子似的,良久才嘆了口氣,道: “你寫的不對,來,我再教你一遍!”

四爺將方才那十個字又重新講了一遍,講的更為細致,更為耐心。

只是可惜啊,弘晝再默寫時,依舊是錯漏百出。

哦,不對,算不上百出,方才弘晝是十個字都寫錯了,如今只錯了八個。

四爺面上的從容之色有些繃不住了,在他看來,弘晝一向是有幾分小聰明的,每每頂嘴時不是反應挺快的嗎

可如今,四爺不免有些懷疑自己,卻還是耐著性子又教了弘晝一遍。

這一次弘晝默寫時好歹只錯了五個。

看著滿臉笑意的弘晝,四爺是怎麽都笑不出來,正色道: “弘晝,你可是沒用心嗎這十個字很簡單的,當初弘歷只看鈕祜祿氏寫了一遍就會了……”

弘晝一聽這話當即就不高興了,小臉一垮,嘟囔道: “阿瑪,您這是嫌我笨嗎”

“方才您不是說每個人天資不一樣,只要我肯用心學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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