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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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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昂立時來了興致:“好啊,陛下有心了,我屆時一定到場。”

李元沒有多留:“那奴婢便回宮覆命了。”

自古以來,皇室每年都會在春秋兩季舉行圍獵活動,一為祭祀,也為宣揚國威,大昭亦是如此,後來有儒士宣揚三春禁獵,太.祖便取消了春日的圍獵,以秋狝為主,聲勢浩大,動輒遣出千乘人馬,裴胤在位時借此大肆享樂,耗費許多庫銀,裴肅登基後,以民生雕敝為由暫時中止了秋日田獵,今年正好是第五年,想來是要恢覆圍獵了。

當然秋狝的目的不止祭祀娛樂,還在於治兵。

燕崇掌京北軍營,近日也忙碌了起來,這天分配獵場守兵事宜時,營中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是別人,正是太子的岳丈,太尉呂驥。

燕崇才從獵場轉了一圈回到軍營,獵場占地甚廣,戰時又遭破壞,各山口要分配多少守兵,附近村民如何遣散,營帳在何地次紮都要重新考量,不勝繁冗,才理出一點頭緒時,這位呂大人邁著四方步,出現在了燕崇面前。

呂驥同袁衍一樣是三朝老臣,皇帝登基以來一直以禮相待,把他從冀州請回京中,尊他掌軍政機要。

太尉一職自前漢以來幾設幾廢,皇帝此行,一則為著安撫前朝臣子,二來也是從職權制衡考慮,軍中諸事讓他和燕啟商量著來,拉平朝中保守勢力和新士一派,畢竟燕崇也在軍營當中。

只是官員每每仗老,這位呂太尉又多疑而強勢,四年來和太子雖未曾生出什麽波瀾,對新將可謂處處提防壓制,燕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都是為了京畿安穩,可退則退,能不挑事絕不搭理他,今日這老頑固卻自己找到他的帳裏來了。

思路被打斷,燕崇蹙蹙眉頭:“呂大人怎麽來了營中?”

呂驥長著一張肅穆的方臉,臉上紋路刀刻似的,延伸進胡子裏,眼睛在他帳子裏打量了兩圈,道:“本官乃是太尉,難道不能來麽?”

不過循例一問,哪裏又惹著他,燕崇笑笑:“大人誤會了。”

若換沈兆麟來招待,總還要解釋一句“軍中粗略,恐怕怠慢”之類的客套話,燕崇不,他到這兒就停住了,讓副官給他舀茶去。

軍營裏可沒那些精細茶點,最好無非大鍋飯,棒子肉,大碗茶,將軍小兵都一樣,熱水一瓢盛在陶碗裏,飄著幾片碩大的茶葉子,搞不好上頭還有蟲眼,別的沒有,續碗管夠。

呂驥端著寬口碗的手有點哆嗦,沾沾唇,放下了,道:“今年秋狝圍獵的托管之事,北兵營不必再管了。”

言罷,擡起一雙蒼老雙目,盯著燕崇,生怕錯過他臉上一絲表情。

燕崇面色平靜:“大人,郊場祭祀和圍獵都不是小事,禦駕親臨,北兵營責無旁貸,不知大人的不必再管是何意?”

呂驥道:“今年是陛下登基以來第一次舉辦秋狝,本管已經上表,由太子殿下和禦林軍接手,聖上也已準了奏疏,將軍和營中將士不必太過勞累。”

話及此處,燕崇眸子才微微瞇了一下。

他並不是非要上趕著這一趟,只是北軍營中不乏將門舊部,他們對料理秋狝之事更有經驗,可禦林軍卻是近幾年才經兵部和太子操持組建起來,雖從京畿各營抽調了不少精銳,到底時日短,未曾齊心,還有一半的官宦子弟少爺兵,辦起事來能有北軍營利索?

他將顧慮說了出來:“正因是首次,才更不能出差池,北軍營和禦林軍都職在拱衛帝京,可一同托管,大人以為呢?”

呂驥卻將臉一拉:“禦林乃陛下親兵,聖駕親臨,禦林才是責無旁貸的那一個,陛下也已經準允,將軍如此堅持,不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燕崇指間炭棒喀的一下,斷了。

他略微挑眉:“太尉的意思,此次秋狝,北軍營只能演兵,不必護衛了是麽?”

呂驥道:“本當如此。”

秋狝不過是借機過渡,如果可以,這老家夥一定會將燕家父子手中的權利剁成餃子餡兒,再和太子一口一口嚼爛了吞下去。

燕崇停息片刻,將炭棒一丟:“末將從命便是。”

...

很快便到了秋狝當天的早上,沈元歌幫燕崇穿好衣裳,低頭給他扣腰帶,邊道:“入秋天氣涼,在圍場別貪獵,晚些便回帳去,你身子骨受不得寒,我讓侍女給你準備了姜片,走時帶上。”

燕崇一一應下,其實也貪獵不得,他的左手,可能真是落了殘疾,到現在也只能拉開小弓,射只野兔山雞尚可,大些的獸禽不必想,去了也是和其他兵士一起擲標投槍,總不見得操著劍追上去砍。

燕崇扣住她停在自己腰上的手:“你當真不想與我同去?”

秋狝這樣的盛典,免不得見到不想見的人,沈元歌笑笑:“我懶怠湊那個熱鬧,春菱也不去,我到她家裏看看冬兒。”

冬兒是付巖和春菱的兒子,已經兩歲了。

燕崇親親她的額:“也好,等我回來,給你多帶些好東西。”

...

時值金秋九月,風朗氣清,雲天蒼茫,祭禮完成後,皇帝帶領太子和一眾大臣上馬引弓,只待逐鹿圍場,燕崇從演兵之處回來,太子已然勸皇帝先行策馬出發了。

燕崇不在意被落下,他帶兵演練之時留心觀察了一番獵場的守兵布置,發現了幾處漏洞,雖然時局太平不見得會出事,他還是想去看看,以保萬無一失。

此時裴肅的幼子邁著小短腿顛顛跑了過來,背著一個藤編的小箭簍:“崇哥哥,我有事找你。”

燕崇瞧著這個還不及自己腿高的孩童,不覺心生憐愛,屈膝半蹲在他面前,微笑道:“五皇子想讓末將做什麽?”

裴驤扯住他的袖角:“他們在那邊頑呢,小城子說你投壺可厲害了,過去教教我吧。”

燕崇順目往遠處望了一眼,看見是幾個宗族子弟和一些小太監劃了地方游戲,道:“當然,只是現在末將還有些事情要做,皇子稍等片刻可好?”

裴驤不放他,央道:“可他們馬上就開局了,你先教我嘛。”

那個叫小城子的中官也過來了,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據奴婢所知,這次圍獵將軍除卻演兵並沒有其他要務在身,還有什麽比皇子要求更緊要呢?將軍還是去吧。”

燕崇看了他一眼:“這位公公倒是眼熟,殿下跟前的人?”

中官繼續笑:“將軍好記性,小皇子年幼,殿下吩咐奴婢好生照顧著。”

燕崇頷首,轉頭對身後張桓道:“那你先去狩獵罷。”口中這麽說著,借兩人身形遮擋,打了一個“帶兵去北山口次紮”的手勢,張桓會意,上馬離開了。

燕崇牽著裴驤的小手走到空地上,拔.出箭矢,信手一投,那支無鏃箭便穩穩當當落進了銀壺裏,端首入壺,發出鏘的一聲清鳴,小皇子連連叫好,讓燕崇手把手教他,燕崇便半蹲下來,手臂從後面環住小童,教他怎麽握矢,幾只短箭入壺,旁邊一個侍候的丫鬟向同伴偷偷笑道:“燕將軍真的很喜歡孩子呢。”

那廂小聲道:“這算不算鐵漢柔情啊?”

“你又亂用詞兒了。”

安國公夫人帶著幺子站在旁側,也打趣道:“小燕和元歌成親也有三四年了,打算什麽時候要個孩子?”

燕崇手一頓,道:“倒是不急。”

他雖這麽說,這次投出去的箭矢卻偏了一分,挨著瓶壁斜斜擦了下去,餘光瞥向日頭,方驚覺已經過了一個鐘頭,哄裴驤道:“皇子可學會了?自己去試試罷,往前一些。”

他說著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小城子卻追上來道:“呦,將軍,這於理不合呀,投壺講究的是一局八矢,您這才投了一半兒,至少把剩下的投完不是?”

燕崇看見他翹著蘭花指的諂笑模樣,只覺得油膩惡心,臉上微笑也不見了:“城公公,本將是來教小皇子投壺的,並不應局,沒這個規矩。”

小城子仍然不依不饒,拿腔作調地道:“將軍您教的是給皇子投壺,所以禮數才尤其不能廢,不然小皇子把您中途離局也學了去可是不好,以小見大,皇子尚且年幼,將軍不能給他開這個頭,您說是不是呢?”

燕崇眸子微瞇,其間冷意讓小中官心裏一突,不覺往後退了兩步,就在二人僵持的一剎那,響箭的尖嘯卻突然在遠處響起,冒著白煙竄上天,在北邊的高空炸開,燕崇臉色驀地一變,那是北軍營遇到緊急狀況時才會發出的信號,他轉身便走,小太監卻壯起膽子,上前將其緊緊拉住:“哎將軍皇子還等…”“滾開!”燕崇一腳把他踹開,上馬飛速往北而去。

山口處揚塵漫天,已然亂做一團,卻見獵場中那些養起來助獵的數十只獒犬不知為何發了性,沖破圍欄,竟沖著人騎撕咬而去,一獒抵九狼,何況這些獒犬全都是精心養起來的,體魄尤其兇悍,事態頓時失控,不知為何,附近的守兵卻比旁處薄弱,兼之事發突然,所有人都嚇傻了,持著長矛也不敢輕易上前,只聽見李元在外頭大叫:“快——快去救人!陛下和太子都在裏面!”

陳昂歇腳回來,正看見這一幕,目眥欲裂,當即就要沖過去,被燕崇攔住,奪過他手中佩刀,馬蹄聲幾要踏破耳膜,轉眼便消失在了一片卷卷揚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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