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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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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守軍第二次敗退的時候,裴肅就接到了中山調軍攻打長門的消息——當然不是衛紹或裴驍急著報信,中山為的便是利用此事讓他分心,裴肅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畢竟長門險要,且有長子在,裴肅的確是受到了震動,然還不待他對此事做出反應,中軍帳就收到了長淵飛鴿送來的第二封信。

信中說敵軍發兵乃是虛晃一招,望王爺切莫輕信,老夫會與世子和將軍固守關隘——信是用白潛的字跡寫的,落款處還蓋了長淵的閣章。

有白潛老先生作保,裴肅的心頓時便安定了下來,交代幾個知情的將領將這個消息封鎖住,他想了想,又特別囑咐道:“尤其要瞞住燕崇。”

他看向燕啟,輕嘆了口氣:“元歌還在長門,他若是知道那裏起了戰事,非出事不行。”

此時的沈元歌正同白露蹲坐在一處高地上,仿佛絲毫沒受到戰事影響,面前用黃土灑了一塊地方,用樹枝在上面寫寫畫畫,推算著什麽,隨後將泥土拂亂,拍了拍手,指指白露腰間的水囊。

白露倒著水以便她洗手,邊問:“造假信送到主軍去的事世子他們知不知道?”

沈元歌食指比一比唇:“噓…唔,這泥沾了水還挺黏的。”

白露眼睛大了兩圈,輕聲道:“你膽子也太大了,他們…”

“他們都是老頑固,咱們目的達到就行了唄。”沈元歌沖她擠了一下眼睛。

白露默默望天:“希望老天真能給咱們這個面子。”

沈元歌遙看一眼天邊的流連勾雲,道:“放心吧。”

兩人竊竊私語間,裴驍走了過來,白露手還搭著沈元歌的肩膀,一個激靈站起身道:“世子。”

裴驍微笑了下,把早晨的吃食遞給她們,目帶端詳,瞧著沈元歌道:“斥候來報,敵軍侵入主關之後,未做停留,繼續往西去了。”

沈元歌道:“京城那邊還等著他們的‘喜報’呢,首戰告捷,自然一刻都不敢停的。”

裴驍笑了兩聲:“可惜我這個世子已經被落在後頭,他們還在往前追。”

他身後的隨從仍有些擔憂:“他們畢竟人多,若是我們的行動被發現了…”

沈元歌拍拍白露的肩,笑的爽朗:“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長門地勢覆雜,他們一頭熱的紮進來,指不定南北都還沒分清呢,我們的白姑娘成天背著藥筐轉,就是最好的地頭蛇。”

中山的軍隊也沒想到他們會進攻的這麽快,不過五六天的功夫已經深入腹地幾十裏,把後軍糧隊都落在了後面。

“他娘的,仗著自己能打,跑那麽快,”押送補給輜重的兵頭抹一把頭上的汗,嘴裏罵罵咧咧,“到時候沒糧了還不是得停下來等我們,真他娘的以為自己能上天了。”

這天兒濕的很,走一段路就好像有一層油汗冒出來蒙在皮膚上,渾身黏膩膩的,兵頭一邊罵,一邊催著車隊快走,一旁有個小兵道:“打了勝仗咱們也能早點回去領賞嘛,怎麽打順了長官反倒不高興?”

“你個新兵蛋子懂個屁,軍功都是前頭軍的,有咱們什麽好?給他們溜的緊趕慢趕的,奇了怪,怎麽起風了?”

山路上濕氣未散,涼風呼嘯著打著旋卷過,吹起了車上遮著糧食的油布一角,東邊天際陰雲遠遠地連成一線,朝這裏緩緩推了過來。

風勢漸有變強之勢,兵頭瞇著眼看了一會兒:“要下雨了?”

他頓時來了精神,招呼著道:“停車停車!把糧食蓋好,就地紮營!”

小兵楞道:“長官,不走了?”

兵頭一巴掌打在他腦殼上:“走個屁,又是風又是雨的,等追上前軍糧食都冒芽了怎麽辦?先停車歇一晚上!”

輜重兵們都巴不得躲個懶,紛紛應和著把馬車靠路驅逐到山壁下頭去,還沒停靠好,隊伍後面卻有人叫了起來,連滾帶爬地跑到兵頭跟前道:“長長長官,後頭…後頭有…有…”

“有有有,有什麽?大呼小叫的。”

“長門的守軍!守軍追過來了!”

兵頭重重一楞,下一刻便將兩句臟話合二為一了:“放你*的屁!長門軍早就不知退到哪裏去了,過來的時候關卡裏留守的都是咱們的兵,怎麽可能從後面冒出長門軍來?見鬼了你!”

兵士被他按的險些一個大馬趴,失魂落魄地指著後頭的山路道:“長官,當真是長門的兵,您自己看看!”

兵頭見他這模樣,心裏也打起了鼓,登上糧車跂足望去,後背頓時發出一層白毛汗,真有追兵!

陰雲下頭黑壓壓一片,少說數千甲胄朝著輜重隊壓了過來,雖說幾千個人也算不上太多,可押送糧草的人統共不過才三百人而已!

兵頭兩股戰戰,他不知道長門軍前兩仗佯敗乃是誘敵深入,待兩萬前軍入關,他們的人便利用隱蔽山路從後頭包抄而至,心裏只有一句話:硬幹就是送死。

丟了輜重得掉腦袋,硬著頭皮上也沒活路去,兵頭兩股戰戰,跌跌撞撞爬下車,下了平生以來最快的一個決定:“先卸下重物,快馬去追前軍,快快!”

他說著自己先把糧車上的韁繩解開,車子一丟,爬上馬疾馳而去。

後頭的兵一看,也亂了陣腳,都爭先恐後地去搶馬,奈何人多馬少,一多半的人都只能徒步,人馬摻和在一起,烏七八糟地往前竄,他們這邊心急火燎,卻沒註意到,不管人馬是快是慢,追軍始終跟在後面不遠的距離。

山路錯綜覆雜,輜重兵們沒頭蒼蠅似的只想趕快擺脫追兵,以至於被人有意迫離了方向都不知道。

腳下石路變得軟綿綿的,山風越刮越大,不知從哪吹來了厚厚的一層土。

沈元歌手肘撐在石頭上,手裏拿著從裴驍那裏弄來的“千裏眼”,往下望山谷裏的情況。

“怎麽樣,來了沒?”白露比她這個頭一次當軍師的還躁動,一會兒冒出來問一句。

“別慌,雨還沒下來呢。”沈元歌用遠鏡望望天,道,“衛將軍有分寸的。”

她一只眼睛被遮住,唇角微微翹起:“用這個看天就是清楚,世子有怎麽不早拿出來。”話音落地,灰蒙蒙的天上落下幾顆豆大的雨滴。

裴驍笑道:“哪裏知道十六弟還有看天的本事呢,你若是喜歡,這鏡子便給你了。”

沈元歌道:“這倒不用——聽見兵馬過來的聲音了沒?”

風還在刮,雨點變密,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

輜重兵的戰鬥力遠遠不及前軍,一路下來已經折了不少人,被長門軍攆羊一般趕進了小山谷裏,追兵追到谷口前,速度慢下來了,他們還沒顧得上腳底情況,一味往前紮,谷底的路上也蓋了厚厚一層土,被雨水一澆,頓時變得泥濘不堪,灌了膠一般,馬蹄陷進去,拔都拔不出來,再前進不得,困在了那裏。

幾百號人就這麽被釘住了。

風雨如磐,把谷底變成了一個淺淺的小沼澤,白露接過千裏眼往下瞧,從圓圓的視野裏看到那幫人困窘的慘狀,笑道:“哈哈!這下成了甕中之鱉,我看他們怎麽逃。”

裴驍揮揮手,一隊弓箭手挨上去,山谷裏無法動彈的輜重兵頓時成了活靶子,裴驍心頭豁然:“昨晚斥候來報,敵方傾其主力往前攻進,前面兩道關口並未留守多少兵力,如今斷了他們的糧草,我們只要發兵繞回前關,就能將他們困在山內。”

沈元歌道:“深山對於外人而言,就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中山不可能再分出兵力前來救援,如今糧盡援絕,我們不必再費兵卒,且等他們自生自滅罷。”

裴驍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道:“十六弟這招金蟬脫殼誘敵深入使得妙,待戰事平定,我一定為你向父王領一記頭功。”

沈元歌一聽這話,心尖兒先打了個哆嗦,要是讓蕭廿知道自己偷偷跟來還在長門逞能的事,那可真是不得了,她弱弱笑了兩聲:“不不不,不必了,衛老將軍才是率兵驅敵的功臣,您還是找他罷,千裏眼還您,我和白露先回去了。”

她將長筒鏡塞回裴驍手裏,轉身便走。

大雨滂沱,雖然披著蓑衣,寒濕之氣還是不住地往身體裏鉆,沈元歌走的太不和適宜,才轉過頭,一陣勁風便和著雨水撲了過來,淋了她一臉。

沈元歌默默舉起袖子擦了一把。

裴驍見他這就要離開,竟有些心急,沒忍住拉了她一下:“十六弟等等。”

高坡又濕又滑,沈元歌手腕突然被人拽住,驚了一下,身體驀地失了平衡,鞋底刺溜一下便往坡底滑去,裴驍也一驚,慌忙扣緊手指,把她拉回坡上,沈元歌只覺得身子一蕩,便被憑空伸來的一只手接住了,笠帽系的繩結滑開,滴溜溜滾到高坡下頭去。

“嚇死我了,沒事吧?”

沈元歌才敢睜開眼,發現是白露扶住了她的臂彎,正關切地瞧著自己。

白露和裴驍一邊一個,把她夾在中間了。

沈元歌喘了口氣,站直身體道:“沒事。”

鬥笠沒了,束起的頭發垂下來,變成了一個馬尾,搭在腰間和肩膀上,兩鬢邊的碎發也被雨水沾濕,順著臉龐耷了下來,一串水珠在她玲瓏的下巴尖匯集,滴落進蓑衣裏,裴驍下意識摘下自己的鬥笠給她戴上,目光對上她的臉,楞住了:“你……”

沈元歌睫毛上還在往下滴著水,臉上為了修飾五官化的妝容都被雨水沖了個幹凈,自己還未反應過來,擡眼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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