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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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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廿在這裏待了兩天,沒急著走,得劍門如得川蜀,劍門關一戰之後,滇川貴皆在囊中,等於拿下了大昭西南,同朝廷相比藩軍已然掌握了主動,即將北上,裴肅也會率將回來整頓西南各地的軍隊。

蕭廿只要在甘寧等著,待雲南王回蜀中之後趕過去便是。

他仗打的利索,倒好像給自己掙了兩天休沐一般。

好巧不巧的,就在他打算動身去蜀中的前一天,裴肅和陳昂先一步帶著人回了甘寧。

陳昂回來確是有事,歸軍雲南之後,甘寧尚未有歸屬,裴肅的意思,將其歸入津州,一同管轄,新派的州官姓童,是個剛直正派的中年人,他這次回蜀中,正好領他過來,處理交接事宜。

可雲南王和兩人一同來了,就顯得有點微妙。

按理他是不該來的,按情卻可以,畢竟這山裏還住著一個人。

三人帶著隨侍,去了山腳下的小竹樓。

蕭廿不在,他一早起來便到山上的樓寨裏挑信鴿去了。

沈元歌和祝衣一塊去備茶,祝衣端著茶盤,要隨她一塊進去的時候,沈元歌聽到裏頭的談話,揚手阻住了她。

三人並沒有避諱兩個丫頭,說的話在門外能聽得很清楚。

他們在談論時事,拿下西南三省後,許多尚在官場的舊人亦鹹來歸附,而朝廷則明顯後勁不足,所以如今藩軍的勁敵不是朝廷,而是中山。

祝衣還以為沈元歌攔住她有什麽更深的用意,小聲問她:“姑娘,中山是哪兒呀?”

沈元歌簡單答了一句,將她手中的茶盤接過來,輕聲道:“你去把外頭的馬都牽到竹樓後面去,蕭廿要是回來了,通知我一聲。”

祝衣點點頭,依言去了外面,沈元歌定一定心神,進了房中。

將茶盞一一放在他們面前,沈元歌聽他們的談話一直沒離開中山和朝廷,待幾人停下用茶,她道:“王爺,可否容我說一句?”

裴肅平日是十分果決英武的人,可對著沈元歌,便只剩了慈愛,儼然一副慈父模樣,笑著問她:“元歌想說什麽?”

沈元歌面對裴肅,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仍是道:“方才聽王爺所說,並沒有提到北突厥,我覺得還是提早防備為好。”

裴肅沒想到沈元歌要說的是軍中之事,略一展目,端詳著她,微微向前傾身:“你如何想的?”

沈元歌道:“元歌不過一閨閣女子,我能想到的,王爺和諸位將軍必然也能想到,即便這樣,王爺還願聽我說說麽?”

裴肅聲音又和藹又親切,好像沈元歌是個稍有不慎就會嚇著的小奶貓,說的話倒還在理:“許多事情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本王率軍同朝廷軍打了這麽久,難免在別處有考慮不周之處,你未曾過多的勞心戰事,方才所說很是一針見血,本王很想聽一聽。”

他在雲南時,就是對著自己那個還不滿十歲的幺子都沒這麽和顏悅色過,童州官原是裴肅的隨行部下,看到這一幕下巴險些沒磕到腳趾頭上。

陳昂猜測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倒沒有多意外。

沈元歌道:“我是覺得如今王爺麾下藩軍起勢太早,中山也許尚未做好同王爺對抗的萬全之準備,但有近水樓臺之勢,以中山王的野心,對內可挾持朝廷,對外也有勾結外族的可能。”

裴肅眸色深了些,陳昂道:“元歌此言十分在理,中山原本便是他奪位時就埋下的禍根,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裴肅頷首,同他說了幾句,又轉回頭來,想同沈元歌說話時,祝衣進來上了幾個果盤,借著這個功夫對沈元歌輕聲道:“三爺快到啦。”

沈元歌忙問:“到哪了?”

“我遠遠看見他的影子就趕來告訴姑娘了,快去吧,他走的快。”

沈元歌看了裴肅一眼,起身道:“元歌有點事情,失陪一下。”

裴肅看她神色也猜中了七.八分,臉上可親的笑裏又添了些許了然,非常大度的讓她自去。

沈元歌隨祝衣一塊出門,看見蕭廿已經到了房前的山溪邊,小黑不知怎麽也出現在了身後,緊緊跟著,蕭廿人高腿長,幾步便跨過水流,來到面前,手裏抓著一只灰翅藍頸的信鴿,笑道:“這只是最受訓的,怎麽樣?”

沈元歌瞥了灰鴿一眼,目露嫌棄:“醜。”

灰鴿:“咕。”

蕭廿:“……”

沈元歌道:“你去換一只,我才不收這麽醜的鳥帶的信。”

灰鴿撲棱著翅膀發出不平的悲鳴,蕭廿額角青筋跳了兩跳,攥住它兩只細爪:“上次你在霍山養傷,張楊就是用它給捎的信,沒兩天我就接到了。”

沈元歌不聽不信:“我不管。”她低頭問挨在兩人腳邊的黑豹,“小黑,它是不是醜?”

小黑喵了一聲,歪著腦袋蹭蹭她的腿,沈元歌一揚下巴:“你看。”

蕭廿笑了笑,心道莫不是還在生我不帶她隨軍的氣,口中道:“好好,要麽你對我一同去鴿房,挑個俊俏的?”

沈元歌哼哼:“不去,爬山多累啊,我可吃不了那苦頭。”

蕭廿壓住上揚的嘴角,擡手刮她的鼻尖:“我就喜歡你使小性子,特別可愛,再使一個。”

沈元歌氣的捶了他一拳。

蕭廿呼吸一緊,上前欲攬她的腰,被沈元歌旋身躲開了,揚手往山上一指:“去。”

蕭廿眉梢微挑,松開右手,那只被嫌醜的灰鴿便撲棱棱飛走了:“等著啊。”

他用膝蓋碰了碰小黑:“走了兒子,再跑一趟。”

小黑甩甩耳朵,跟了上去。

成功把人打發走,沈元歌松了口氣,轉身準備回去,卻看見東邊崎嶇的小路上拐出來一個人。

她的腳步頓住:“燕將軍?”

燕啟的一只傷臂還吊在胸前,走到她身旁,看了一眼即將消失在山口處的背影,目光沈重而覆雜,轉向沈元歌時,竟莫名地又多了幾分同裴肅相似的慈愛,道:“元歌丫頭,我能問你幾句話嗎?”

沈元歌前世練出了一副察言觀色的好本事,訝異於自己如此受長輩待見,瞧著燕啟滄桑的眉目,鬼使神差的道了句好。

燕啟沒耽擱多長時間,很快兩人就去了待客的堂屋,燕啟向裴肅俯身,算是行禮,道:“末將奉命率軍抵達蜀中遲了,得知王爺帶陳將軍來甘寧,便追了過來,望王爺恕罪。”

裴肅已經知道了黔貴一戰發生的情況,當然不會怪罪,頷首道:“你還有傷,坐罷。”

他說著,想沈元歌使了個眼神,示意她稍等,轉頭去問燕啟黔貴之地的形勢,燕啟雖受了傷,說的話卻條分縷析,很快便將事情交代清楚,裴肅道:“如此,還需你率兵前去,安撫一下當地官員豪紳,盡快定下來。”

燕啟應是,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道:“王爺,末將想同陳將軍說幾句話。”

裴肅的目光從兩人直接略過,也不知是想起了他和董翰青挑出來的事還是別的,應允了。

陳昂臉上未見多少異色,起身同他一塊出去。

兩員大將相繼而出,房中肅穆的氣氛一下就被沖淡了,裴肅也一改方才問話時的沈肅神色,身上威勢掃空,儼然又成了那個慈祥的父輩,和顏悅色的對和沈元歌道:“元歌,你接著方才的說。”

被晾在一旁的童州官和隨侍不約而同地揩揩額角。

...

陳昂一出門,燕啟便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陳昂略一蹙眉,口中道:“燕統領,這如何使得?”

燕啟面露愧色,保持著方才的姿勢沒有起身,道:“董翰青同我合謀之事,陳兄想必已經知道了,卻沒有提過,王爺寬宏,未曾追究,燕某卻不能當做沒發生,此事的確由我私心而起,特來向陳兄賠罪。”

他腰上刀傷未愈,保持著這個姿勢其實十分煎熬,陳昂久久不語,一兩滴冷汗從額角沁出,順著臉龐滑了下來。

陳昂道:“時事變遷,人心也與之前不同了。”

燕啟的身形虛晃了一下。

陳昂看出他臉色不對,心中一動,當年並肩作戰的情誼到底翻了一點出來,不由得扶了他一把:“統領起身,莫要折煞陳某。”

燕啟面色發白,喘了幾口氣,道:“陳兄,我承認,四年前董翰青找到我時,我確有將蕭家軍收到自己麾下的企圖,甘寧一旦歸軍,定是王爺反抗朝廷之時,蕭家軍勢必又要沖鋒陷陣,我…”

陳昂接過他的話:“你害怕蕭家軍重蹈覆轍,所以想將其收入自己囊中,用藩軍以為看護。燕兄如今真的是統領了,底氣手腕更盛當年。”

他語氣一沈,“可蕭家軍從來都是搏風淩霄漢的海東青,即便折了翅,散了羽,也還是那只鷹,絕非甘於籠中的芙蓉鳥,陳昂同舊部耗費二十年心血重建後身,不需要任何人的庇護。”

燕啟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此事是我越俎代庖,王爺起兵之後,蕭家軍接連打破關口,戰力之奇悍絲毫不遜從前,何況在黔貴之時,若無崇…若無蕭廿及時率兵救援,燕某早已身首異處,也明白了自己從前的不可理喻,只是陳兄,我從未指使,更從未想過董翰青會害你。”

陳昂面色一頓。

燕啟不無艱難的啟齒:“我自知對你不住,但傷害舊時同袍之事我燕啟斷不會做,倘若陳兄尚有一分信我,讓我和董翰青當面對質,把當年中山摻和進來的事也一並講清楚。”

...

重新註進盞中的茶水有點冷了,裴肅渾然不覺,專註地聽旁邊人說話,沈元歌被他無限關懷慈愛的目光瞧著,生生起了好幾層雞皮疙瘩,她豁出去了,繼續硬著頭皮道:“朝廷軍敗退,中山勢必有所動作,如果行軍北上尚有便利,是否可以先在隴西隴南安插一支鐵軍,震懾突厥?免得內亂未平,再添外患。”

裴肅看向她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激賞。

元歌同她母親很像,又不像。

方才祝衣進來同她咬耳朵,他依稀也聽見了些,和蕭廿有關,心下了然,險些被沈元歌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小女兒憨態給逗笑了。

可她和一般的閨中姑娘殊不相同,除了和景雯一般無二的溫柔知禮外,身上還帶著常年待在毓秀山水間的靈動,又有一種不失大氣的睿智與清明,討論起國中各方形勢來並不遜於男子。

不過寥寥十八年,真不知道是怎麽養出這樣的姑娘的。

才想到此處,沈元歌突然閉上了嘴巴。

裴肅微微一怔:“怎麽不說了?”

沈元歌斂裾起身,沖他拜了拜,懇切道:“民女說這些,其實是有一個請求,企盼王爺準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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