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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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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夏泱泱將茶盞奉至容衍面前, 抽回手腕時,容衍忽然聞到一股清甜,混在茶香之中。

他這人凡事都要好兒, 品茗這事兒就更不樂意有異味幹擾。可這味兒倒也不惱人。

容衍看不見她身上衣物的花紋和樣式, 但是他的鼻子可聞得見她的氣味。

夏泱泱沒得好衣好裙, 但要把馥郁芬芳穿在身上。

世人縫衣做衫,從選料開始。沒有什麽比得上那桑蠶吐絲成繭,紡織成布匹更舒適華美的了。夏泱泱卻用那牛乳蜂蜜,調進西瓜汁, 煉成膏體,敷在身體各處;過了一夜, 第二天才擦去。

沐浴之時,又用鮮嫩的薄荷葉子搗碎成泥,放入那熱水之中;出門前, 這身上又撣了些花露。

這些香氣層層疊疊, 卻清淡有序, 化成一股清甜, 將夏泱泱的身子包裹其中。

她身上的苧裙補丁摞著布丁,縱然身段玲瓏, 還是清寒。可容衍觸到的,卻是一層一層展開的香氣。

“崔姨娘這茶是別致。” 容衍從喉嚨裏呼出一口氣,“本王只在你這裏飲過。”

“王爺這是取笑奴家了。” 夏泱泱的聲音宛如銀鈴, 清脆中帶著甜媚,“您是貴人,喝過的都是好茶。再喝這粗茶, 許是覺得新鮮?”

容衍突然斂了臉上笑意:“你難道不知, 本王是個瞎子?”

他身旁的侍從見他變了臉色, 手便立刻扶到了配刀的刀把上,嚴陣以待。

容衍卻忽然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所以,本王的鼻子特別靈。這茶的好壞,一品便知。”

夏泱泱松了眉頭,移開因佯作驚駭掩在口邊的手帕:“這茶葉是街上買來的,奴家也不知道好壞,只道這小地方,能有什麽值得王爺稀罕的……”

“街上哪裏?” 容衍眉尾稍稍擡起,溫潤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其實容衍追問,已經罕見。他身旁的侍從已經豎起耳朵,若是可以,怕是已經飛身下山,買遍鎮子裏的茶鋪了。

若不是眼盲,他或許也不會在這吃穿住行上如此精益求精。

夏泱泱松了口氣,慢聲細語地說:“就在奴家附近的茶鋪子裏。今日既然跟王爺遇上了,不如先把我帶來的這罐兒帶回去。又不是什麽貴重的。反正奴家買來也方便。”

容衍擺手:“不必了。” 別人開封了的,他就不想要了。容衍的侍從卻心領神會,記下了那茶鋪的名字。

夏泱泱把手帕放到嘴邊兒,嘴角勾起,心裏暗笑:去也沒用。這茶水好喝,又不在那幾根茶梗子。等容衍買回去,真的泡來喝了,可要皺眉頭了。

這時候,一行人正從旁邊的山路上走過,想是也要去那道觀裏尋醫問藥的。

他們瞧見這亭子中,山中雲霧繚繞,一男一女對坐,男的神清骨秀,女的宛如煙籠芍藥,不禁嘖嘖感嘆“天生一對壁人”。

而此刻風起,一旁的合歡花落英繽紛,片片粉色的花穗撲落滿地,如夢似幻。那一行人看得呆了,連腳步都放緩了些。

更有甚者,停下來,朝著這面磕了幾個頭。哪裏知道,這上邊坐的人不是什麽神仙,一個是手染鮮血的權臣,一個是滿腹心機的妖孽。

可連山風也不計較……桌上清茶佳肴,夏泱泱備下的幾樣小菜青翠可愛。

容衍既然接了她的茶,正把他自己的茶盞持在手中,山風盈袖,衣袂翩翩,真乃佳公子是也。夏泱泱有些恍惚,心頭也漾起柔波,簡直要色令智昏。

容衍之美,形是溫潤清雅,不過,他身上有煙火氣。這煙火氣,把他帶入這凡俗世間,是離人手中的長笛,是湖畔舞娘的歌舞,是千金買骨的算計……俗有俗得美,讓人放心染指,心中無愧。

夏泱泱咬著嘴唇,只待容衍開動,就夾一箸菜,觸發那【杯蹤人影】。

但總歸是好事多磨,容衍手腕子微微一抖,把那扇子展開,居然說起正事兒來了。

“崔姨娘,” 他手裏扇子晃了晃,嘴角上揚,眼裏含光,“本王有一不情之請……”

他說話之間,夏泱泱突然輕嗔了一聲。容衍皺了下眉頭:“崔姨娘?”

夏泱泱羞怯地笑了下,聲音細如蚊蚋:“不小心碰了脖根兒,指甲刮著傷口了……”

她脖根兒上的傷口,來自於容衍的齒端。皮軟筋薄,一下就留下了汗涔涔的馨香在舌上。那時的種種,現在若要容衍想,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分明。

無非是一些氣味,一些觸感,一些聲音……本來出了那門兒,就再也不存在了。可她提到這傷口,倒讓那虛的,有些實了。

他眉尾一動,下意識凝神靜聽,風聲略去,耳畔是手指磨蹭在領口,指腹的紋路在結了層薄痂的細痕上,發出的那些幽微的聲響。

粗躁的茶盞碰到她豐盈的下唇,溫熱的茶水順著她的口往下滑,容衍聽得見她喉頭聳動,吞咽的聲響,好像看見了自家那散花的飛天。

總覺得家中掛著的那副圖也給茶水浸潤了。

夏泱泱說:“是要奴家跟王爺回容家?王爺不是說跟奴家打賭……”

她說話的時候,還含著淺淺的水聲。

“非也。” 容衍清了清嗓子,打斷她的話,他用手捋著長長的鬢發,右邊唇角勾起,“海廢h男男文言情文都在裙寺二耳兒霧九依似柒上次既然見了我爹遺物,姨娘說那是他老人家心愛之物,想撿幾樣陪他下葬。”

“是這樣啊……” 夏泱泱夾起一筷芹菜,放在唇邊,但又停了下,“王爺不動筷,奴家都不好意思吃了。”

容衍偏著頭,似笑非笑:“自家人,無妨。”

自家人,夏泱泱可沒認。

她也沒反駁,把芹菜送入口中。這芹菜是涼拌的,燙水抄過,鹽少許,糖少許,又用香油細細拌了,顏色一點兒都沒丟。

脆生生的芹菜,送入口中,紅口白牙,輕輕咬斷,“哢哧”一聲,在容衍耳朵裏,清清楚楚的,就像那芹菜嫩生生的翠色。

菜嫩油香,劃過唇邊,潤了口脂,但容衍看不見。

他的手指沿著茶杯的邊緣摸索,一不小心,指頭蘸了滴茶水,有點兒燙。

容衍吸了一口氣,也就起身:“若是姨娘應允,容衍即日便登門叨擾。”

夏泱泱微微頷首:“那奴家便恭候大駕了。”

……

容衍既然提出來,夏泱泱就敞開門,守株待兔。

他倒也不辜負她期望,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

容衍這次是獨個兒進屋的,叫隨從都在崔大姑小院兒外頭候著。

彼時天色還早,晨風裏帶著一絲潮氣,大雜院兒裏靜悄悄的。要早起做買賣的早就起來走了,不需要起那麽早的,就還在睡覺。

容衍沒想到,那屋子的門是開著的。可屋子裏沒人的動靜兒,更沒人出來迎。

“崔姨娘?”

容衍便喚了幾聲,可是屋子裏卻靜悄悄的。

這是他看不見的難處。其實這也新鮮,這些年來,他去到哪裏,都是有人先去通報,何曾撲過空?

但容衍倒也不懊惱,他見過風浪,就算看不得,他也還是容衍——當朝的攝政王,最年輕的雙科狀元。

容衍心思一動,用扇子撥開那遮擋的簾子,走進了小廳後頭那條小走廊,又順著小走廊往裏頭走。一直到了走廊盡頭那扇小門。

他倒轉了扇柄輕輕一推,那小門兒就“吱扭”一下開了。

容衍嘴角勾起,嗤笑了一聲。

夏泱泱就在這地下的小室裏頭。

容衍到的時候,她背對著樓梯,正在箱子裏收拾著什麽。

容衍走進去:“可是崔姨娘在此?”

夏泱泱沒答話,倒笑了起來,聲音宛如銀鈴,悅耳動聽。

她著實笑了一陣子,方喘了口氣,說:“王爺這話問得蹊蹺,若不是我,難不成是您的仇家候在這裏?”

容衍聽見有破空之聲,用扇子一擋,在手中旋轉,扇面上接到了一個小物。他用手一摸,是女子的一只耳墜子,上邊還帶著體溫。

“王爺好身手。” 夏泱泱裊裊婷婷走過來,“怪不得不怕仇家呢。”

容衍扇子收在掌中,冷笑:“本王的仇家都死光了。”

他冷笑的時候只有一邊的嘴角微微勾起,那眸子卻還琉璃一般,看起來並不十分陰寒,而是有幾分像調情。

夏泱泱“撲哧”一聲笑了,手指卻輕輕蹭下容衍的手背:“這墜子,王爺就不還奴家嗎?”

容衍微微一怔,手一松,那墜子一下子就從他指尖溜走了。

夏泱泱拿了耳墜子,半天也沒說話。

容衍耳畔喘息逐漸變得有些重,然後卻聽她嬌嗔著:“哎呀,纏到奴家頭發上了,王爺能不能幫奴家一下?”

原來她是在戴耳墜子。

說來也怪,這崔大姑本來歲數也不小,奈何行為宛如一個嬌柔的小姑娘。大略這戲子藝人,最擅長賣弄喬裝,哪怕徐娘半老,也要妖嬈一下。

容衍聲調微沈:“本王看不見,如何幫得……”

“就在這兒……” 夏泱泱跟他站得更近了些,容衍能聞到她發香,“哪兒用得著看……”

她又是嬌滴滴笑了聲:“王爺目不視物,卻處處如履平地,幫奴家扯這耳墜子,又怎麽不能?”

容衍手指摸著扇柄。

夏泱泱說:“王爺也不問奴家答應不答應,口口聲聲喚奴家姨娘。不過是幫奴家從頭發上摘個墜子……”

容衍手背到身後:“這……”

“也罷……” 夏泱泱長嘆一口氣,從容衍身邊走過,“那奴家出去找個人幫忙算了。王爺的隨從裏總該有人能幫奴家這個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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