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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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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宗景的聲音在小屋裏響起, 立刻就和那彌漫的濕氣混在了一起。

窗外,雨絲不知何時已經稠密了起來。如絲般雨滴在茅草的縫隙凝成了珠子,就“滴答”一下墜入了小屋的磚地上, 積了小小一灘之後, 就往磚縫兒裏流。

宗景吐出的那“佛——”字的尾音, 似乎在空中破碎成幾片,濕乎乎的,像是黏濁的蜂漿一樣濺在夏泱泱的耳鼓上。

其實,宗明那天晚上說的也並非假話:宗景那久不使用的嗓音, 完全說不上好聽。少了婉轉,莽撞地從嗓子裏發出來, 像個急著學會走路的孩子。

可就算好聽的嗓子,也要開開嗓兒才好用。

經過那滾燙湯藥的濯洗,又用冰激, 宗景這生了銹的嗓子, 卻也緩過一口氣來。這莽撞的孩子有了引導, 那些執拗和放肆, 就收斂了起來,壓在舌底。

那之後, 描摹著夏泱泱的唇齒再說“皈依……”這幾個字,卻讓人想起紅綃軟帳,風起雲湧, 本已聲嘶力竭,卻偏要在那蠟炬成灰之時,力拔山兮, 發出的一聲殘喘。

像是松香裹上琴弦, 摩擦了一面兒, 還來不及潤透那絲絲縷縷,那琴就被急匆匆地放到臺面上,佳人名伶再怎麽撥弄,曲調也不能婉轉悠揚。

可也不急——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宗景,得了。”

夏泱泱聲音有些含混,被修長的二根指頭貼著水潤的腔膜,宗景手微微一顫,卻又往裏走了走,害得她喉嚨裏好像進了個桃核兒。

待得久了,那句子都包起一汪水來,像這雨天一樣,濕淋淋的。

宗景卻還專註琢磨她的嗓子是怎麽動的。他想著她的話,若是出了聲響兒,就一定有什麽地方在動彈。那動彈的東西,薄厚粗細,幅度大小,或快或慢,這聲音就不同。

他想得出神兒,把夏泱泱每個動作都化成了單個字節兒,她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宗景反而沒留神。

夏泱泱胸口起伏,喉嚨被他弄得有點兒難受,禁不住皺起眉,輕哼了一聲。鼻子裏的熱氣兒觸到宗景的手指,他手指縮了縮,目光卻落在她滾動的喉嚨上。

夏泱泱把手搭上宗景的袖子,口中嗚咽了一聲:“宗景,疼……”

她那種感覺倒也不算是疼,可這字兒說起來簡單,他也容易看明白些。夏泱泱的手拽著宗景的袖子,拉了拉。

宗景回過神來,看見夏泱泱眼圈微紅,已經蓄了晶瑩的淚花,倒吸了一口氣,立刻鎖了眉頭,方把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宗景手指上裹了一層水,指腹到她唇上一點口脂,被融開,淡成一抹水粉。

就在這小屋裏,夏泱泱當著他的面做那水晶果子。宗景還記得,那時候鍋子裏糖稀熬得冒著泡泡。夏泱泱把果子往糖稀裏一滾,再取出來時,那糖稀遇風,就化成絲絲縷縷,晶晶亮亮,從那鍋裏順著果子走。

那個時候,夏泱泱跟他說:“這是火候到了。火候好的時候,這糖絲就拉得長;若是做的不好,拉不了多長,就斷了。”

宗景的手指微紅,讓他想起那日在滾燙的糖漿裏打了個來回的漿果來,裹著一層晶瑩粘稠的糖皮子,還拉著帶著焦香的糖絲。他禁不住想把這水涔涔的手指放到鼻子前邊兒聞聞,再用舌頭碰碰,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甜。

“這事兒啊,可急不得。” 夏泱泱把手背放到嘴唇邊兒上,拭了拭,“要多練。”

她擡起手臂,用袖子蹭了蹭額頭的細汗,轉身倒了碗茶,遞給宗景。

遞過去之前,夏泱泱把這茶放在嘴邊吹了吹,手剛捧著茶碗伸出去,卻又改了主意:“我給你試試。你雖不怕燙,可我卻怕你傷了皮肉呢。”

她把碗放到嘴邊,唇珠往碗沿上輕輕一處,小口在碗裏輕觸一下:“剛剛好。” 夏泱泱眼睛俏皮眨了眨,把茶碗又遞了過去。

這碗是粗陶的,伸手一摸,就跟細瓷的觸感不同,放到口中,也厚一些。白雲寺裏用的也不是什麽精細家夥,但比這粗陶還要好一些。宗景把那碗捧在手中,倒覺得指腹碰上那溫溫熱熱的顆粒,厚重又踏實。

宗景抿了一小口茶,卻有種從未有過的輕盈。短短一段光陰裏,他體味了滾燙,冰冷,又用這溫和點清茶沖下,唇齒間仿佛收到了滌蕩,連丹田中都好似有春草勃發。

……

因為宗景來的早,這天的練習完畢,也還不到正午。

夏泱泱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東西,又要留宗景吃些東西。宗景推脫了一下,結果只吃了個果子,夏泱泱自己倒是把昨天剩下的菌子湯喝了些。

這時候雨卻又稀疏起來,從山上往下看,不知道什麽地方已經有太陽在雲中露出頭來。夏泱泱聽見林中有鳥鳴,就送宗景出了小院兒。

還沒走兩三步,夏泱泱已經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兒,等到了院兒的出口,她突然身子一晃,把住了宗景的袖子,就往旁邊兒栽了下去。

宗景把她扶住,定睛一看,懷裏這人剛剛還好好的,這會兒竟然臉色蒼白,滿頭是汗。唯有唇上因為殘留著口脂,還有些顏色。

遠處白雲寺鐘聲響起,已經是午課的時候了。宗景心中有數,不用聽得見鐘聲,也知道是到了什麽時辰。他緊了緊眉頭,把夏泱泱放到背上,就要往山下跑。

這事兒夏泱泱卻也有些無奈,她本想著被宗景抱進小屋兒,溫香軟玉地跟他糾纏。誰知道這佛子心思實誠,這時候背著她去山下,莫不是要尋郎中給她。

她剛想阻止,可是他後背卻十分溫暖寬大。上次宗景背她,因為在乎那些禮數,竟然都不直接碰她。這會兒他心急,也不在乎那些。大手拖著她的兩股,那溫度是實實在在地落在了她皮肉上。

本來她小半天跟他面對面坐著,身下血液不暢,那屋子裏又被雨霧渲染得一片陰潮。她身子底下皮肉早就有些發涼。

現在宗景往山下跑著,手又托著,從胸脯兒到那身子後邊兒那兩片兒,都被熨貼的熱乎乎的。

夏泱泱把頭靠在宗景肩上,聞著他身上的佛香,貪心等他跑了一半的路才用手捏了捏宗景的肩膀兒。可宗景這癡兒也不知道停下,口裏咿咿呀呀,夏泱泱知道他在說,“馬上——”

那聲音依舊是不太好聽,可是偏生這樣,卻叫夏泱泱心尖兒上一顫,眼眶子也熱乎乎的。她深吸了一口氣,身子在宗景背後不老實,兩只手軟軟地撐著他的後背。可宗景還不曉得她的意思。

捏他,推他,這人都不懂她意思,夏泱泱心裏一急,張開豐盈的小口,在他的耳唇兒上輕輕啃了一下。

宗景身子像過電似的抖了一下。夏泱泱禁不住暗笑,看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等以後可要好好讓這小郎君開開眼。

她手就輕輕攬著宗景的脖子,讓他把頭扭過來。她把頭有氣無力地靠在他肩上,好像再難動彈一樣,嘴也微微地蠕動著,說著:“回去,我屋裏有藥。”

宗景也還遲疑了兩下,夏泱泱又重覆了一次,他方又調轉了身子,往回走。

一去一回,宗景身上全都是汗。他自幼食素聞香,出了汗也沒有常人的臭味兒。除了浸入了味兒的佛香,這小郎君身上的奶味裏,那股子男子的氣息格外厚重。

說起來,夏泱泱自打來了這裏,卻還未曾真正近了這郎君的身子。她且又不是原主那等懵懂少女,早就洞悉人事兒。

成日裏對著宗景這身子,眼裏晃過的不是他頎長的脖子,就是他秀氣修長的手,人忍得嘴都快氣了泡,還成日裏扮演溫婉端方。

此刻兒一上一下,宗景身上好聞的味道一沖,夏泱泱真個兒就頭昏腦脹。

她本來倒是裝的,宗景把她從身上放下來時,夏泱泱真就是雙腿酸軟,就像這連綿雨天裏的山中小路,被山洪一沖,泥濘不堪,的的確確是走不得路了。

宗景把她放到炕上,夏泱泱半睜著眼眸,氣若游絲地說:“在那櫃子裏。” 然後就閉了眼裝死,任憑如何都不再動彈了。留下那小佛子,可憐巴巴,似是慌了神兒一般去那三層的櫃子裏尋找。

這小屋原本是荒廢的,夏泱泱為了讓自己住的舒服些,也算是花了些血本兒。不過這櫃子倒是從前就有的,不過修理清潔,也是一筆開銷。

因為那櫃子有三層,所以宗景就從上邊兒開始翻。只是他運氣不佳,打開第一層的時候,就見些衣物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宗景又打開第二層,這次到好似看見只白瓷藥瓶子在裏邊兒塞著。他取出了上邊壓著地幾片薄布,取了小瓶兒出來,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確實是一股子藥味兒。

夏泱泱看著宗景的背影,看他長籲一口氣,禁不住咬了舌尖兒,怕自己笑出聲兒來。

宗景哪知道夏泱泱這心思,他找到藥,還慶幸不用再翻箱倒櫃兒,心滿意足地把夏泱泱櫃子裏的布片兒放回去。剛拿到手裏,稍微一看,卻好似被燙著了一樣,又把那幾個布片子掉在了地上。

那哪兒是什麽薄布片兒,那是幾條女子的小衣,輕盈小巧,上邊兒還散發著桂花的香氣。

宗景面紅耳赤,忍不住轉過身看了夏泱泱一眼。

夏泱泱故意晃了晃手臂,口中還發出了幾聲含含糊糊的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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