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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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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夏泱泱眼兒彎彎, 忍不住勾起唇角。這樣幹幹凈凈,動作也漂亮的小弟弟,她很難不對他心生好感。

上一次匆匆一瞥, 看不真切, 這次離得近, 愈發覺得這小和尚生得白嫩可口。他胎裏素,在寺裏邊兒,就好像是特地為她封存的米酒,一旦開封, 便濃香撲鼻,可這許多年, 就專門兒等著她呢。

夏泱泱不曾想,在她自己的故事裏,她冰封多年, 又是為了誰呢?

她問:“可是要我去拿傘?”

沒等宗明應答, 宗景就先點了點頭。

她就把頭伸得近了一些:“對不起啊……傘壞了, 拿去修了, 過兩天還。”

夏泱泱怕宗景跟不上,特意說得有些慢。她幹活兒幹得口幹, 一邊說話,一邊好似不經意地舔了下嘴唇,唇珠被濡濕, 水潤亮澤,像是墜著花露。

宗景專心看她口型,喉嚨中漸漸也有些幹澀。

他抿起嘴來, 點點頭, 又行了個佛禮, 就往水井那邊兒去了。

這行僧人要在天黑前趕到山下鎮子,喝過水,便馬不停蹄地又上路了。夏泱泱看著手裏被扯下來的僧袍布片,頗為滿意。

第一個場景是【寬衣解帶】。其實這個這場景,倒是需要夏泱泱半解羅衫,然後除去宗景身上的外袍。若一根筋,想象這等場景,那合該是洞房花燭,把燈吹熄,床幃拉起,大被一蒙。被子底下,最是玉軟香濃,柔情似水。

這若是真實心眼兒,按著這樣行事,那夏泱泱可還得撩得這宗景為她還俗不可。她穿過兩個世界線,可沒那麽死板,豈會為自己選這條最難的路?

何況這第二次照面兒,就拿了僧袍上一條子布下來,夏泱泱覺得算是個開堂彩。這外袍的袖子給扯了一片兒,那整個袍子還會遠麽?

不過夏泱泱這也不算盲目樂觀,她是自有打算。下次若有機會便可提議給宗景做個新袍子,那這借口不就有了……

那群僧人離開了半山腰,走了沒有多遠。那宗明就拉著宗景,比劃著說:“師弟,師兄想請你幫一個忙。你看那女施主,崴了腳,又要修房子。你能不能回去幫幫忙?”

宗景一向乖順,他手裏滾著念珠,卻也沒馬上應下。

但不用宗明多勸,旁邊的師兄弟便開始起哄。

他們本來就不想宗景跟著,覺得他一板一眼,還管著寺中賬目,下山也不能耍得快活。一寺之中,能修得正果的何其之少,況且當今世道不好,多少人不過是名為修佛,其實是混個日子罷了。如今聽見宗明有事兒,就一起攛捯起來。

宗景是師弟,輩分在這裏。既然大家都這樣說,他斷不會忤逆,也就只好悻悻地往回走。

不多時,就又回到了山腰那房子處。

宗景走到房前時,夏泱泱正站在水井旁。她從井裏提了個水桶出來。那水桶很重,被墩在地上,在水從裏邊兒潑出來,灑了一地,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若宗景不是耳聾,早就該聽見這邊水聲。這人一旦少了五感,總是跟大多數有些不同。宗景自幼就練了唇語,那時候寺裏有些熟悉的香客見這小和尚生得粉雕玉琢,冰雪可愛,還會逗他玩兒。別人同他說話,他點頭搖頭,又或者指路拿物,都無令人心生疑竇之處。哪怕數月過去,那些人也都不知道他聾啞,只當這漂亮的小弟子害羞不說話。

但那總要眼睛看著才成,這目不能及之處,宗景就無計可施了。不過,大概因為聾啞,他的眼力反而好得出奇。

這會兒夏泱泱正仰著頭,雙手捧著木瓢正喝剛從桶中舀的水。雖是盛夏,這地上就好像下了火,可是這新鮮井水卻冰得很。

宗景能看見那井水滑進夏泱泱喉管兒,能看出她喉頭微微顫動。幾滴水從她唇邊兒漏了出來,流到下巴頦兒上,然後凝成一個更大的水珠,“啪嗒”一下,落在她心口上。

夏泱泱為了方便幹活兒,領口松松的,脖頸兒上掛著根麻布帶兒,把袖子束了起來,露出嫩生生的一節兒小臂。這具身子才剛及笄,身為童養媳在家中起早貪黑地做活兒,可是到底年輕,這渾身上下,都還是水當當的。而且活兒做得多了,身子反倒健康皮實,被日頭曬了一上午,皮膚微微發紅,好像染了一身的霞光。

那“啪嗒”的水滴聲,宗景聽不見。但他看見夏泱泱突然彎著身子,大約是被那水滴涼得一個激靈。連那半拉葫蘆掏了瓤子做的水瓢都從她手裏飛了出去,落到木桶裏,又是一串水花飛濺。

也不過就是須臾,那廢棄小屋前邊的廢棄小院兒中的水井旁,已經是濕了一片,地面上浮起一層土腥味兒,好像剛下了雨一般。

宗景摸了摸懷裏的寫字石板,腳剛跨進院子,卻又停下了。

因為在院子裏,夏泱泱又舀了一瓢水。她擡手往身上一揚,一瓢水就都潑在了心口上。她被涼得倒抽了一口氣,水從脖子上往下淌。

不過,這實在是爽快啊!夏泱泱半瞇著眼睛,仰著脖子,笑出了兩只淺淺的梨渦。

然而餘光裏,夏泱泱早就註意到宗景捏著佛珠,立在小院兒的“門口”,出也不是,進也不是,好似手足無措。

這人也是有意思,站姿規規矩矩的,好像是上過木漿一般。

她裝作沒看見,又往身上潑了幾瓢水。

這幾下兒,夏泱泱從頭到腳可就被水都浸透了,連胸前的肚兜兒都被水積得沈甸甸的,磨蹭著她的胸脯兒,涼絲絲的,讓她禁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素色的外袍濕噠噠地吸附在身子上,裏衣在身子起伏的貼合處,透出桃紅的顏色。這童養媳苦得很,一年到頭起早貪黑,辛勤勞作,居然沒有累得面黃肌瘦,反倒是得天獨厚地茁壯生長起來,就像山中豐美的野草一般。

莫說每寸肌膚,就連沾了水的頭發絲兒都像是鮮活靈動,假以時日,怕是要成了精。

到這時候,夏泱泱才做出剛瞧見宗景的樣子,眨著一雙靈動的明眸:“小師父!”

她揚起手臂,朝宗景擺了擺。

這手臂倒是沒放下,直接往腦後作動了兩下,把那窩了一泡水的發髻給拆了。

宗景走到她近前的時候,正被她晃著頭,甩了一臉的水珠子,鼻尖兒都差點兒被她烏溜溜的秀發給掃著,鼻子前一股皂莢的香味兒。

夏泱泱把頭發往後一捋,甩了甩手上的水,笑瞇瞇地問:“小師父,你怎麽又回來了?”

她這條世界線裏,生得嬌憨,一雙大眼睛明眸善睞,但是口鼻間帶著些樸實。那頭烏發貼在她臉上,顯得那張臉清白又分明。

宗景覺得有點兒像是白雲寺後邊的果子,特別是雨後,沾了水,格外鮮亮。不過有的果子人吃下去有毒,住持不讓他們隨意采摘。他曾經見過有位俗家弟子,偷偷摘下一個,在衣服上擦一擦,就一口啃下去,汁水四溢。可第二天就不見這人了,據說是中了毒,腸子都穿了。

他用袖子蹭了蹭鼻尖兒上的水,指了指夏泱泱的房子,又指了指天。

夏泱泱又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小師父,是啊,這屋子沒有房頂。還好這兩天沒下雨呢。不然我可就糟糕了。你看,我這不就準備去修房頂。”

夏泱泱指了指旁邊的草垛,就要往那邊兒去。

她鞋子底下濕濕的,心裏恨不得馬上把羅襪除掉,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剛剛在那群佛子面前扮了崴腳,於是現在也就扶著腿,一瘸一拐地往草垛跟前兒走。

她走得慢,心裏數著數,想著這宗景要幾時才跟過來。她故意走得慢,可到了草垛宗景才跑了過來,把一塊石板放到她面前。

他似乎是怕夏泱泱不識字,上邊除了用字寫了他是來幫忙蓋房的,還簡單畫了幾筆畫,有房子有小人兒的。

夏泱泱指著上邊兒的小人兒:“這是你?”

宗景點點頭,怕她不懂一樣,又指了指石板兒上的小房子。他手指修長,半只手都藏在袖子裏,露出來的指甲修剪得整齊圓潤,幹幹凈凈。

那塊石板黢黑,手指肚點過到地方帶了淺淺的一點水跡,頃刻就消失了。

夏泱泱看了一眼宗景,他額角帶著微微的細閃。想起來,他也是走了半天路了,白嫩的脖子曬得都有些發紅,鬢角也有些潮呼呼的。

不過,他身上倒沒有汗臭,反而是佛香混著奶香。不知道他寺裏供著的酥皮奶糕,是不是這種味道。

夏泱泱從袖子裏掏出塊布,手腳麻利地用井水浸了,又擰幹,然後伸到宗景面前,把濕布放到他脖頸兒前,又放到他額前比了比:“擦汗。”

宗景伸出手,怯生生地接了,那布片又濕又涼,貼在身上極為舒服。他囫圇在脖子上和臉上擦了一通,擦得臉上脖子上都帶了一層水汽,然後單手擺了個佛掌,身子也微微前傾,給夏泱泱行了個禮。

夏泱泱看他模樣天真,心裏晃過個荒謬的念頭——若是她說自己要死了,求他做那幾個場景,說不定這人也會答應。

她瞥了一眼宗景,把那要命的念頭從腦子裏除去。

夏泱泱接過那塊布,不經意般塞進懷中,幽幽嘆了口氣:“若你師兄,對我有這般客氣,該有多好……”

她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稍微轉過頭,宗景已經看不真切她說得是什麽,只知道這女施主心中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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