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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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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麻煩就不要養了。” 夏煜用手提著狗兒的脖頸兒, 把狗兒往夏泱泱懷裏一塞。

“那可不成,” 夏泱泱站了起來,使勁兒搖了搖頭, “這活物既然養了, 哪有不養到底的?”

夏煜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左眉挑起:“是麽?”

“嗯……” 夏泱泱一雙杏眼忽閃忽閃,她舔了下嘴角,唇瓣和眼眸都潤澤明亮,“這狗兒養著的時候, 是有煩心事。狗兒小,總有不小心便溺的時候, 玩瘋了臟汙的時候……”

夏泱泱把小狗托在胸前,把小臉埋到狗兒的胎毛上,輕輕地蹭了蹭。那狗兒長得其實平平無奇, 但饒是年幼, 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 睫毛長得幾乎能梳子梳。神態天真爛漫, 倒有幾分夏泱泱的模樣。

它碰見了軟軟綿綿的東西,就一個勁兒往裏拱。腦袋就頂進了夏泱泱軟乎乎的胸脯子中間, 蹭得她癢得想笑,“……所以人要疼它呀。”

夏煜覺得那狗兒像個揩油的潑皮無賴,又伸出手, 提著狗子的脖頸兒,要把狗提走。那狗兒怕了,爪子勾了夏泱泱胸口的薄紗, 還在她胸口抓了條淺淺的紅痕。

夏煜的臉色更是難看, 手裏提著那小奶狗子, 簡直恨不得叫人把這小東西送到午門外去。可那小家夥被夏煜抓著,一邊兒哭哭唧唧,一邊兒張牙舞爪的樣子,卻又把夏泱泱逗得不行,結果又從夏煜手裏,把那狗兒接過去了。

這次倒沒攏在胸口兒,倒是放在膝蓋上,輕輕撥弄。

“那些汙糟事兒,怎麽不叫宮女太監去做?”

夏煜若有所思地把手伸到狗頭上,摸了摸上邊兒幾根兒發白的小雜毛。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低,帶著喉音,就顯得帶著暖意。雖然春日尚早,枝頭嫩芽也未發,夏泱泱心裏居然生出幾分微醺的錯覺。

“倒是也行,可若是事事都假手於人。那這狗兒還是自己的狗嗎?” 她噗嗤笑出聲來,“這狗子可就認了別人當主人了。”

夏泱泱看了夏煜一眼,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不過倒是也有那種人,不知道怎麽養狗。對狗兒動輒打罵。最後人成了惡人,把狗養成了惡狗,兩看相厭,害人害己。”

她折騰那一堆,其實就為了說這幾句。借著這狗,她想說的其實是,那太後不是不想疼愛夏煜,只是不懂怎麽對他罷了。

可是這話說出來,別說夏煜,夏泱泱自己都不屑。事情做下便做下了,何須粉飾太平,找什麽緣由,什麽借口。

果然,夏煜仿佛聽見了她的心聲一般,突然俯下身子,一張俊臉湊到她面前。

“長公主,你想說什麽?”

他的手掌插進夏泱泱的發絲裏,手指在她的風池上狠狠地按著,眸子裏閃爍著嘲諷。

夏泱泱的眼中看見他殷紅的唇瓣輕啟:“若有話,盡可同朕直說。不必搞這些彎彎繞繞。”

他一字一頓,字字清澈,眸子似乎看她,又像看著遠處。

夏泱泱身子微微一顫,只覺得渾身都燒了起來,一顆心像是裝了彈簧,七上八下地在胸口裏蹦來蹦去。她吸了口氣,冬日空氣本來清洌,可那口氣就像是碎了的瓷器,一片片地割進她的喉嚨裏。

“嗯……” 她乖順點了點頭,手撫上夏煜的手,手指碰著他凸起的骨節,說不清是她指尖的溫熱傳給了他,還是他骨節的寒涼了她的手。

總之,瞬息間,夏泱泱就覺得自己手指微微發僵。她扳著夏煜的手搖了搖:“陛下,有些疼……”

可她早就該知道,夏煜是樂意看到她疼的。

聽她呼痛,夏煜眼中仿佛燃起燈火。他唇角緩緩勾起,一只手仍然扳著夏泱泱的後腦,另一只手卻伸到她的衣裙裏去。三幾下,便尋得了她為他擋的那條口子上。

夏泱泱傷口堪勘愈合,上邊只生了些薄薄的粉肉,只怕他手下發力,便會再次破損。

“朕記得,你為朕擋箭的傷口就在這裏。” 夏煜用手在剛剛生成的新皮肉上劃了劃,“朕乃天命所歸,為朕擋箭,是你的福氣。別以為從此可以拿捏了朕。”

他把夏泱泱就勢按在橫生的樹幹上,手扣在她的傷口上,露出來的那只手卻好似極盡溫柔,輕輕替她把碎發掩到耳後,桃花眼幽深,好似裏邊有無限柔情——只不過,他就是看著死囚,大略也是這般模樣。

“行宮行刺朕的那夥人,一個個的都審了。你猜怎麽著?偏偏沒人知道在樹叢中射朕一箭那人是哪兒來的。那人也是,射了朕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倆人說話的功夫,日頭竟然不知哪裏去了。含元殿前漸漸積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霧氣,前後也不過半個時辰,竟然連殿前的太監都看不太真切了。

夏煜笑容凝固在霧氣裏,看不真切,卻帶了些飄渺的仙氣。輪廓的邊緣都變得玄虛,像是水墨暈出來的。

隱在他身體裏的戾氣也仿佛被這白霧稀釋,顯得夏泱泱面前這個人,好像還更真切了些。

白霧裏坐著他這樣一個人,臉色白得透明,唯有那薄薄的雙唇,仿佛染了紅梅。讓人覺得他極美,又極其危險。

這世間美麗的東西,往往有毒。

夏煜在霧氣中靠近了些,挺直的脖頸兒探過來,用鼻子在夏泱泱的耳根親昵地磨蹭,又順著她的臉頰滑到她的肩窩。

兩個人之間,總還隔著層霧,含著水汽。以至於夏煜的每一次接觸,都是含著水汽一般,潮乎乎地在夏泱泱的肌膚上蔓延開來。

夏泱泱順著夏煜的動作,一時躲避,一時迎合,宛如一場耳鬢廝磨。

她覺得渾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連足踝都沾染了那水汪汪的,潮乎乎的霧氣。只消用手輕輕一刮,便是淋漓盡致的一手薄霧。

她微微張著嘴,連呼出的呵氣都變成了霧。視線裏只有濃重的霧。她明明知道咫尺之外,就有那些太監,那些宮女,可是現在連他們的聲音都聽不見。

這大霧就像有了實質,把一切都隔開了。

可是夏煜的話,卻穿過著霧氣在她耳畔敲打:“朕一向信奉一句話。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事後看看是誰受了益,就知道是誰做的了。”

“當然,這也要辦事的人聰明。”

夏泱泱的耳唇兒被這句話濡濕,她呼吸一滯,禁不住發顫。

這人,為何總是分不清情話和狠話。他把狠話說得如此呢喃纏綿,那情話是不是披著最狠戾的外衣?

夏泱泱懷裏的小狗突然翻了個身,從她手裏掙脫出去,跳到了地上。

夏煜猜得沒錯,當日那樹叢裏的刺客確實是她從前雇傭的。當時只打算給自己個小小的皮肉傷,哪怕受傷的是夏煜,她也可以病榻前獻個殷勤。但是那群農人也出來行刺,卻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不過,夏泱泱倒也不怕,那件事她做得滴水不漏。夏煜這樣陰森森地套話,只能說明他也是猜忌。

“臣妹只知道,” 夏泱泱如同貓兒一般細細軟軟地哼了一聲,雙臂攬上夏煜的脖頸兒,腰身朝上弓起來,“臣妹是吃了虧,背上的傷被這樹磨得痛。”

疼是真的,她的眼眶子,鼻尖兒,都紅紅的,連睫毛上也墜了一層凝成水的霧。

遠處的人,已經一個都看不見了。這天地之間,仿佛剩下的只有她,夏煜,還有她身子下這個嶙峋的老樹。霧氣已經變成了乳白色,好像伸出手,就能抓到一團,再揉捏成各種形狀。

夏泱泱想,現在他只能看見面前的她。在他身後,她的腰,她的腿,她的腳,全都穿了一層白霧,在這水汽之中,夏煜通通看不見。

其實就算是天光大亮,夏煜腦後也沒有長了雙眼睛,依舊是看不見的。可是這種隱秘的想法,讓夏泱泱的眸子閃閃發亮,好像守住了什麽私密一般。

夏煜用手指點了點夏泱泱泛紅的鼻尖兒:“朕剛才說,這看誰是最後收益的,也要布局的人聰明。朕以為……長公主你,沒那麽聰明。”

他的手穿過霧氣,輕輕地拉開夏泱泱脖子上鬥篷的束帶:“長公主,你說是嗎?”

那鬥篷便落在了樹幹上,夏泱泱穿著乳白色的水霧,身子被那濃稠的白色水汽包裹。她覺得身上有些濕,有些涼,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她把手插進夏煜同樣潮濕的發絲裏:“陛下,你就不冷嗎?”

夏煜的聲音隱忍著,失了他平時的從容:“在這裏,朕便不冷。”

……

這方庭院,本是極為寬敞和空曠的。大殿四周有十來個太監宮女守候。院中又時不時有護衛巡邏。

只是這天降大霧,卻是沒得奈何。

整個含元殿被濃霧籠罩,仿佛仙境。這樣的天氣,其實也不算十分罕見。

趙公公站在大殿門口,手持拂塵,靜靜候著。他雖然看不見,但是好歹知道陛下他人在哪兒。

況且趙公公身上有些武藝,耳朵還靈光。有些話,他聽不見;也不該聽。有些動靜,他聽見了,也只能當沒聽見。

等霧氣漸薄,長公主已經不在殿前。那些太監宮女,甚至不知她何時離去。

大殿前的枯樹上,只有陛下倚著樹幹坐著,他頭上的金冠已經散了,長發散落肩上,臉上借來些許血色,整個人仿佛一個仙人。

……

夏泱泱回到長樂宮,在她貼身婢女一臉欲言又止中泡在浴盆中的時候,想通了一件事。她何必抱只狗兒,又或者讓那老宮女繡什麽天倫之樂,去戳夏煜的肺管子。這樣虛與委蛇,倒不如把事情做得直接一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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