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09章 雪天

關燈
第109章 雪天

煉器室內一片死寂。

封燃晝心情不佳, 揮揮手,把骷髏趕了出去,自己則在一旁坐下,靠著椅背, 幽幽盯著爐裏跳躍的火焰。

他對謝挽幽避而不見, 本想借此讓謝挽幽冷靜冷靜, 放下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謝挽幽確實見不到他的面了,可哪怕知道見不著他,謝挽幽還偏要時不時來魔宮走一走。

魔宮是他的領地,一旦他放出神識,甚至可以洞察到魔宮內任何角落的風吹草動。

謝挽幽一來,這魔宮裏便到處都是她留下的氣息。

謝挽幽死沒死心, 封燃晝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心亂了。

他抵抗著謝挽幽的氣息, 就像抵抗著某種無形無影的招術,然而它們無孔不入, 正在溫水煮青蛙般侵染著他的心神。

封燃晝能察覺到, 一旦他屈服於這招術, 就會變成另一種陌生的模樣。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已經讓他嗅到了隱隱的危險。

可若真讓他拒絕謝挽幽進入魔宮……他卻也做不到。

心緒紛亂,封燃晝煩悶地閉上了眼,打算小憩一會兒, 借此壓一壓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躁意。

火焰還在劈裏啪啦地燃燒。

在這熾熱無比的高溫當中,有人慢慢靠近了他。

封燃晝倏然睜開眼,便看到謝挽幽正站在他身側, 眉眼帶笑地彎腰看他,一張瑩白的秀美面容掩映在赤紅火光下, 仿若染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烏發如瀑般垂在身前,白皙的脖頸若隱若現。

始料不及之下,封燃晝呼吸微亂,頗有幾分錯愕地問:“你……怎麽在這?”

煉器室的位置只有他自己知曉,謝挽幽是怎麽找過來的……

謝挽幽彎起唇角:“我會在這裏,是因為你在想我。”

封燃晝別開眼,淡淡否認:“我沒有。”

謝挽幽沒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撫摸他唇下的小痣,臉上依舊帶著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封燃晝喉嚨滾動,稍稍蹙眉,伸手按住謝挽幽的手腕,正要下壓的那一刻,卻忽然遲疑了。

就在他遲疑的片刻時間裏,謝挽幽已經不由分說地傾身過來,低下頭,輕柔地吻上了他的唇角,而後伸出另一只手,穿進他的銀發當中,輕輕地撫摸。

封燃晝還按著她的手腕,整個人都楞住了,他看到謝挽幽輕顫的睫羽,鬼使神差一般沒有將她推開。

漸漸地,這個親吻就變了味。

今晚的謝挽幽,似乎格外大膽放肆。

她漸漸摟住了封燃晝的脖頸,而後緊貼了上來,坐在了他的膝上,吻著他的唇角,而後游移到他的耳畔,低笑著吐息:“你好燙。”

封燃晝緊繃著的那根弦好像忽然間斷開了,環住她腰肢的手臂剎那間收緊。

謝挽幽不覺得危險,還在他耳邊笑著問:“你不想親我嗎?”

好似被蠱惑了一般,封燃晝緩緩朝她低下頭。

即將觸碰到她唇瓣的瞬間,封燃晝忽然感到懷中一空,他猛然間睜開眼,方才的謝挽幽已如鏡花水月般消失了,煉器室裏依舊只有他一個人。

封燃晝下意識撚了撚手指,虛幻的觸覺正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發現一切都是夢境後,封燃晝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不願承認方才的夢境代表著什麽,只將其歸結於印記的影響。

一定是因為他正處於繁殖期,並且謝挽幽身上還留著他的印記,所以才會……

封燃晝深吸了一口氣,起身站到煉器爐前,撐著邊緣處,壓□□內翻湧的燥意。

只是因為那個印記罷了,封燃晝冷靜地想,只要他坦然面對,一定能克服這種淺薄的誘惑。

然而事情並不遂他所願,接下來的每一日,只要封燃晝入睡,都會夢到謝挽幽。

更糟糕的是……封燃晝覺得謝挽幽一定是在什麽時候給他下了毒。

否則他不會在每個謝挽幽沒來的夜晚,變得一反常態地疑神疑鬼。

也不會在謝挽幽的氣息散去後,逐漸變得焦躁。

上癮了。

封燃晝想,他這個樣子,跟上癮的癥狀沒什麽兩樣。

又一次從夢境中清醒過來,看到空蕩蕩的煉器室後,封燃晝終於覺得忍受不了了。

明明是他在躲謝挽幽,為什麽最先無法忍受的那個人反倒是他?

封燃晝平覆著呼吸,閉了閉眼。

距離上次見謝挽幽,已經過去十三天了。

謝挽幽這幾天沒有再來找他,過了這麽久,應該已經把他忘了,封燃晝這麽想著,望向火焰中已經變得很精致的長命鎖,垂眸抿了抿唇。

既然計劃成功了,等長命鎖煉好,他去看謝挽幽一眼也沒什麽關系。

……

封燃晝去煉制長命鎖的第十五天,碧霄丹宗下起了雪。

雪是黃昏時分落下的,謝挽幽卻完全無心欣賞,她正在瘋狂搶救她靈田裏的藥草。

這場雪下得毫無預兆,謝挽幽本來縮在房間裏看書,還是在外面玩的崽崽忽然慌裏慌張地飛進來,跟她說外面下了雪,她才知道這件事。

謝灼星也知道娘親的藥草受不了凍,一看見下雪,就馬上通知了謝挽幽。

謝挽幽聽了後,馬上把書丟開了,傳了個信給洛如曦後,母子倆全都大驚失色往靈田沖。

謝挽幽搶救藥草的間隙,雪下得越來越大,輕飄飄地落了在了謝挽幽的鬢發上,謝挽幽忙著救草,沒空打傘,謝灼星雖然不怕冷,但它怕娘親冷,可它沒有手,只好趴在謝挽幽頭頂,將自己的翅膀張開到最大,為謝挽幽擋去一點風雪。

謝挽幽感受到腦袋上熱乎乎的重量,心下一暖:“謝謝寶寶。”

謝灼星用毛爪爪抱住謝挽幽的額頭,給她傳遞自己的熱度,軟軟說:“不用謝噠。”

謝挽幽又救了幾株藥草,一陣寒風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謝灼星擔憂道:“娘親,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娘親身體不好,以前一冷就會生病的。”

謝挽幽認真挖土:“以前是以前,現在娘親是修仙之人,還是冰靈根,明明是很抗凍的配置,下個雪而已,怎麽會生病?不急,娘親很快就弄好了。”

謝灼星只好用爪爪碰碰她額頭:“那娘親再快點。”

謝挽幽應了一聲,在漫天大雪裏繼續挖土。

封燃晝找過來時,看到的就是謝挽幽頂著風雪在靈田裏忙活的場景。

他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謝挽幽不是怕冷嗎,這麽大的雪,她傘也不撐,跑到這裏淋雪做什麽?

他找出一把傘狀的法器,撐開,正要朝謝挽幽走去,剛好看見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朝謝挽幽那邊傾斜。

封燃晝的腳步僵住了。

謝挽幽擡起頭,驚喜地對為她撐傘的人笑道:“大師兄,你怎麽在這裏?”

“恰好路過,便看到你在這裏,”溫臨簡滿臉都是不讚同,繃著臉說了她一句:“雪下得這麽大,你才重塑經脈沒多久,身子又本就不好,怎麽就這樣跑出來了?”

謝挽幽訕訕地說:“急著救藥草……下次不會了。”

“我幫你救,”溫臨簡把傘遞給她:“別傻著,快回去吧。”

謝挽幽捏著傘柄,頗有幾分不好意思:“那就麻煩大師兄了……”

溫臨簡嘆了口氣,幫她救好藥草,推著她往回走了幾步:“快回去,我再去看看如曦的藥草。”

地上積了薄薄一層雪,謝挽幽一腳一個腳印,嘎吱嘎吱地響,回頭看了溫臨簡一眼,謝挽幽確實覺得有些冷,便聽了溫臨簡的話,撐著傘往回走。

風雪很大,回去的路似乎也變得格外漫長。

謝挽幽走著走著,小聲問謝灼星:“小白,是不是有人在跟著我們啊?”

謝灼星耳尖抖了抖,也小聲地說:“好像是……”

謝挽幽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生怕是神啟的人混了進來,不由加快了腳步,不料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身後忽然有人攔著她的腰,讓她重新站直了。

謝挽幽驚魂未定,轉過頭正要道謝,視線觸及來人的面容,忽然頓住了。

封燃晝正垂眸看著她,灰藍色的眼眸宛如最幽深的海,一頭銀發規整地束在身後,落在他身上的雪無法停留片刻,在靠近的一瞬間,就會迅速融化。

多日未見的人就這麽毫無準備地出現了,簡直像一場雪落時分的夢境。

謝挽幽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側臉。

熱的。

是真的。

封燃晝側過臉避了一下,一雙眼睛卻仍然盯著她看,目光裏有謝挽幽看不懂的情緒。

謝挽幽假裝看不懂,彎起唇角道:“終於舍得來見我了?”

封燃晝語氣微涼:“已經有別人為你撐傘了,我來或不來,有什麽區別。”

“不對,是有區別的,”謝挽幽兩根手指牽住他衣角:“我希望以後為我撐傘的人,一直是你。”

因為她這句話,封燃晝心口忽然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他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拂開謝挽幽攥著他衣角的手指。

謝挽幽心下有了估算,不由翹起嘴角,若無其事地牽著他的衣角,繼續往回走。

兩人就這樣默默走了一段路,誰也沒說話。

謝灼星原本還警惕地撇起了飛機耳,發現來人真的是封燃晝,不由趴在謝挽幽懷裏晃了晃尾巴:“狐貍叔叔~”

封燃晝瞥它一眼,隨手把一件東西掛在了它的脖頸上。

謝灼星:“?”

它低下頭努力去看,就見一只亮晶晶的漂亮小銀鎖落在胸脯的毛毛上,隨著角度不同,還能變幻出彩虹般絢爛的光華。

謝灼星頓時忍不住“咕”了一聲,因為詞匯量不夠豐富,最後也只憋出一句:“好看!”

“……”謝挽幽有些無語凝噎,長命鎖這種東西,送也該送得莊嚴一點吧,可封燃晝隨手就給孩子戴上了,未免太沒有儀式感了……

謝挽幽這麽想著,仔細打量那只長命鎖。

封燃晝不愧是高階煉丹師,這長命鎖跟當時圖紙上畫的幾乎一模一樣,因為圖紙無法完美呈現出實物的色澤,因此實物看上去其實比圖紙更加瑰麗華美。

這彩虹般的色彩變幻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出來的,謝挽幽不由感慨道:“這就是傳說中五彩斑斕的白吧,要做出這個效果,是不是很難?”

封燃晝沈默了一會兒,說:“這難道不是煉器師入門的基本功嗎?”

“?”謝挽幽嘴角一抽:“對你來說是基本功,對其他人來說可不是——比如我。”

封燃晝試圖委婉:“是你太……弱了。”

謝挽幽越聽越生氣:“你可以不用為了保護我的自尊而遲疑那麽一下,真的。”

封燃晝覺得她因為被戳到痛腳而極力掩飾的樣子,真的很狼狽。

正說這話,雪下得更大了,雖然有傘遮擋,但還是有雪斜著飛了進來。

謝挽幽連著打了兩個噴嚏,封燃晝看不過去,幹脆抱著她瞬移回了她的院子。

謝挽幽一回屋就脫掉了外裳和披風,鉆進了被窩裏:“好冷。”

謝灼星早就擔心娘親會凍得生病,聞言立即鉆進被窩裏,給謝挽幽充當暖手寶。

封燃晝遲疑了片刻,把謝挽幽隨意丟在一旁,幾乎滑到地上的披風撿了起來,掛在了一邊。

謝挽幽把半張臉埋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他。

封燃晝回過頭,就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偷看自己:“……做什麽?”

謝挽幽馬上被子蒙過頭。

封燃晝:“……”

等他移開眼,謝挽幽又冒出來開始偷看他。

封燃晝又體會到了熟悉的無可奈何感。

如此反覆好幾次後,封燃晝終於忍不下去,把她蒙在頭上的被子扯下來一點:“究竟什麽意思?”

謝挽幽無辜道:“沒什麽意思啊,很久不見你了,多看幾眼。”

謝灼星的小腦袋也從被子底下冒了出來,露出一雙灰藍色的圓眼睛看他:“沒錯,就是娘親說的這樣。”

封燃晝:“……”

看來是他想錯了,半個月不跟謝挽幽見面,好像半點沒影響到謝挽幽對他的那些心思。

見封燃晝像是要走,謝挽幽趕緊攥住他衣角:“等會兒再走吧。”

封燃晝:“如果我不呢?”

謝挽幽眨了眨眼:“那我就找別人來陪我。”

封燃晝語氣一下子就冷了:“又是那個溫臨簡?”

“我可沒說是他,”謝挽幽拉長聲音:“我說的是我師姐。”

封燃晝知道自己是被謝挽幽玩弄了,就冷著臉不說話了。

“你怎麽又不開心了?”謝挽幽翻了個身,撐著下巴看他:“不過你生氣的時候也怪好看的。”

封燃晝總算意識到一點不對勁了:“你今天……”

謝挽幽:“嗯?”

封燃晝頓了頓,把手背貼到她的額頭上。

果不其然,謝挽幽額頭滾燙。

什麽胡話都說得出來,她果真是燒糊塗了。

……

淋了一場雪後,謝挽幽猝不及防地病倒了。

沈宗主親自給她看過,最後得出結論,這是謝挽幽當年生小白時傷了根本,這才落下的病根,雪天時尤其容易覆發。

丹藥無法治本,只能靠湯藥調理。

此外,謝挽幽也被囑咐好好保暖,不能再發生下雪天出門淋雪的事。

謝挽幽蔫蔫地應了,此後一天兩碗湯藥,苦不堪言。

這次的病來勢洶洶,謝挽幽這才知道,原來冰靈根也不能保證身體抗凍……

倒是這幾天,原本一直躲著她的封燃晝,每天都會來看望她一次。

謝挽幽又覺得,她可以了!

一口氣喝完藥,謝挽幽把碗放在桌上,皺著臉縮回了厚重的披風裏。

封燃晝坐在她對面:“你喝藥不吃蜜餞?”

謝挽幽快速翻了一頁書:“這藥也不是特別苦,懶得伸手拿。”

封燃晝停頓了好幾秒,才說:“我可以幫你拿。”

謝挽幽馬上自然而然張開嘴,示意他幫自己拿蜜餞。

封燃晝:“……你不是說藥不苦嗎?”

謝挽幽故意說:“忽然想吃點甜的了,不可以嗎?”

“……”

封燃晝最後還是撚起一塊蜜餞,面無表情塞她嘴裏。

謝灼星從書後探出小腦袋,同樣張開嘴,期待道:“狐貍叔叔,小白也要甜甜~”

封燃晝就從罐子裏挑出一顆果幹,貼心地把上面沒摘幹凈的果梗捏了下來,然後把果梗丟進幼崽口中,自己吃了果幹。

謝灼星張著嘴:“?”

謝挽幽原本還在咀嚼著蜜餞,看到這一幕,咀嚼的動作,緩緩停下:“……”

“不用看我,”封燃晝心情頗好地說:“我故意的。”

謝挽幽徹底地噴了。

被封燃晝無情詐騙的謝灼星幽怨地吐出果梗,滿眼譴責地看著他。

封燃晝當著它的面,把罐子蓋上了。

譴責的目光,頓時化作了失落的目光。

封燃晝把蜜餞罐放一邊,對謝挽幽道:“你的病一時半會好不了,後天去元空秘境,不如還是我單獨去。”

謝挽幽馬上說:“我應該能在那天前好起來,不會耽誤時間的。”

封燃晝:“沒有催你的意思,你確實不用跟我一起去,只要你教會我認藥草就行了。”

謝挽幽懷疑道:“師尊他們這些日子列出了不少藥材的清單,好幾種元空秘境裏有,你確定你都能認全?”

這時的封燃晝還很不以為然:“我是煉器師,只是認藥材而已,應當跟認煉器材料有異曲同工之處。”

謝挽幽咳了一聲:“好吧,那就試試看。”

過了一會兒,謝挽幽把五種外貌差不多的不同藥草混在一起,讓封燃晝選出“不苒花”。

封燃晝盯著那一堆幾乎一模一樣的花,沈默了:“……”

他默默挑出一朵。

謝挽幽:“不對。”

他猶豫半天,挑出另一朵。

謝挽幽:“也不對。”

他又挑。

“還是錯。”

挑到只剩最後一朵後。

封燃晝竟然松了一口氣:“是這個了吧?”

謝挽幽遺憾道:“很抱歉,這個也不是正確的呢。”

封燃晝:“?”

謝挽幽從擺在一邊的花裏摸出一朵花:“這朵才是正確的,放在那麽明顯的位置,我以為你能看出來的。”

封燃晝:“……”

謝挽幽下了結論:“所以,煉丹和煉器之間,其實是有壁的。”

封燃晝要找的煉器材料通常是玄鐵、火熔巖、玄晶這類沒有生命的物品,跟找藥材完全不一樣。

藥材的種類之多,習性之覆雜,有很多不是靠肉眼和嗅覺就能區分的。

而封燃晝沒有屬於煉丹師的辨認天賦,一個人進元空秘境,很難保證能不能帶回正確的藥材。

謝挽幽委婉地說:“還是一起去吧,我不想看到你忙活半天,最後給我帶回來一堆雜草。”

封燃晝:“……”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