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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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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宣老師!”

泳池裏水花濺起。

高尚跌坐在地上,又驚又怕地看著這一突發情況,僵硬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一動不動。

跟拍的攝像師當即放下了機器,但是攝像師不會游泳,下意識喊著“宣老師”然後尋找游泳圈或是浮板。

節目組的確準備了這些東西,但是嘉賓們都從泳池出來後,工作人員就把這些東西收拾到了一起,現在都擺在另一邊的岸上。

而宣織夏在掙紮間,已經離岸邊越來越遠了。

其實水深只有一米五,如果是扶著下泳池的樓梯進到水裏,宣織夏完全能站穩,扶著岸邊他甚至可以在泳池裏行走。

但是宣織夏是毫無準備地摔到了水裏,摔下去之前還經歷了被撞、扭到腳以及腳滑、被還剩下一點的喉片嗆到,以這樣糟糕的狀態跌入水中,原本會游泳的人都得嗆上兩口水,何況宣織夏完全不會游泳。

他下意識地想要掙紮,想要去抓岸邊、借力站起來,實際情況卻是離岸邊越來越遠,在這個水深一米五的泳池裏怎麽也站不起來。

嗆著水,宣織夏感覺自己的四肢雖然能動,但卻是完全不聽使喚、派不上用場,而且動作幅度越來越小,即將脫力一般。

突然,一雙手臂抱住了宣織夏的腰背,有力地托著他往上去。

摸到了支撐點,宣織夏下意識緊緊抓住,緊跟著他被帶出水面,又嗆了一下。

雖然腦子還是眩暈的,眼前也朦朦朧朧,但終於可以呼吸了,雙腳也實實踩到了泳池底。

安全了,但是宣織夏還是下意識緊緊抓著身邊人的衣領。

“宣織夏?”耳邊傳來擔憂的聲音。

遠一些的地方,還有些亂糟糟的哭喊聲。

“爹地!爹地你沒事吧!”

“爹地快上來!爸爸你快把爹地從水裏帶出來!”

還有罵罵嚷嚷和不停道歉的聲音。

“高尚!你看你幹了什麽!”

“你不給我們惹麻煩就不行是不是!”

“宣老師沒事吧?唉喲這事兒真是對不住,高尚這個死孩子!”

宣織夏聽得腦子直犯疼,心口又悶又亂,喉間也堵得慌,似是想要吐,但又吐不出來。

宣織夏被商書霽帶著往岸邊回去。

他幾乎是脫力的,除了手上還是緊緊攥著商書霽的衣領不放之外,哪兒都沒有力氣,還渾身發抖起來。商書霽抱著他的腰身,帶著他在泳池裏走過冰涼的水。

終於碰到了岸邊,商書霽把他往岸上送,岸上也有人要拉他,宣織夏迷迷糊糊地,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商書霽,剛看清一點他的眉眼,就徹底渾身失力地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岸上想要拉宣織夏的人猝不及防,宣織夏摔回了池水中,被商書霽抱回懷裏。

“爹地!”

“宣老師!”

“宣織夏!”

宣織夏臉色慘白,雙目閉合,毫無反應。

商書霽直接在水裏將他打橫抱起,送到了岸上,然後自己從泳池中撐爬出來,接著再次抱起宣織夏,滿頭滿臉水地詢問趕過來的節目組導演:“附近有醫院嗎?”

“有!有有有!節目組有車在外面,快點,快送宣老師去醫院!”

商書霽抱著宣織夏離開,沒時間顧上其他。

商靜棋和商靜姝自己匆匆忙忙擦著眼淚追了上去。

其他嘉賓們也擔心宣織夏的情況,但是現在一窩蜂跟上去顯然只是添麻煩,所以大人們拉住了小孩,然後詢問高尚和剛才跟拍的攝像師,到底是怎麽回事。

剛才他們這些人在用餐區,有的還在彼此交談,突然聽到攝像師的喊叫,聞聲看向泳池的時候,只正好看到了宣織夏滑向池水、摔了下去。

而高尚呆呆楞楞地坐在地上,不喊不鬧。

攝像師剛才放下機器後,就焦急地奔向泳池另一邊的游泳圈和浮板堆放地,想要拿東西救人。

攝像師還沒趕到目的地,商書霽已經從用餐區跑到泳池邊,沒有停留地跳了下去,將掙紮力度在短時間內就急速下降的宣織夏撈了出來。

現在被問起事發經過,攝像師沒有添油加醋,實話實說。

……

商書霽抱著宣織夏上了車,這車是尋常五人座的,他們倆占了後座空間,現在宣織夏的情況不可能還讓他坐起來讓位子。

商靜棋和商靜姝雖然想要跟上去,但實在沒有空間。前座已經被節目組的司機和跟過來的工作人員占了,兩個小孩只能茫然地紅著眼睛站在車門前。

“讓人送你們回去,給宣織夏和我拿幹凈衣服,再把你們和衣服都送到醫院。”商書霽快速說道。

商靜棋和商靜姝連忙點頭。

好在節目組活動範圍不廣,這個露天泳池距離嘉賓們居住的海邊小屋不遠,附近也正好有醫院,路上沒怎麽耽誤時間。

……

三個小時後,宣織夏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了過來。

手上打著點滴。

他微微側頭,看到了趴在床邊的商靜棋和商靜姝。

“爹地!”兩個小孩發現他醒了,先是興奮地叫了一聲。

然後又想起來宣織夏現在應該很不舒服,連忙把聲音壓得很低,又叫了一次:“爹地!你醒啦……你還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呀?”

宣織夏眨了眨眼,開口時聲音還是啞啞的:“……現在是什麽情況?”

兩個小孩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解釋,註意著聲音沒有太大,怕吵著宣織夏讓他難受。

“這裏是醫院,爹地。”

“你掉到水裏了,爸爸把你救起來,但是還沒到岸上你就暈了,爸爸和節目組的叔叔阿姨把你送到了醫院。”

“爸爸現在沒有在,因為君君姐姐、月月、想想和他們的爸爸媽媽都過來看你了,爹地你一直沒有醒,他們剛才就一直在外面沒有離開……”

正說著,商書霽就從外面回到了病房。

見宣織夏已經睜開眼睛醒過來了,商書霽微微一怔,靠近病床:“醒了,感覺怎麽樣?”

宣織夏微微搖頭,不怎麽樣。

商書霽也覺得自己問了個廢話問題,繼續道:“不巧,剛才其他人都還在外面,我覺得時間有點晚了,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醒了要見那麽多人估計也煩,所以我剛剛出去讓他們都先走了。”

宣織夏點了點頭。沒什麽其他含義,就是表示他有聽到商書霽在說什麽。

商書霽又頓了頓,說:“也不是全都走了。高尚和他父母都還在,說是必須要看到你安全醒過來,不然不安心。你有興趣見他們嗎?”

宣織夏面無表情:“……”

“看來這個玩笑不太符合你的笑點。”商書霽道,“放心,沒打算放他們進來擾你清靜。不過他們一家現在的確還在外面,也的確是那樣說的。”

“哼,高尚最討厭了,壞死了,才不要見他們!”商靜棋握著拳頭說。

商靜姝重重點頭:“等爹地出院了,我們明天再看到高尚,一定要狠狠罵他!”

“他玩球不好好看路,撞得爹地摔到泳池裏,還暈倒了!他就只會坐在地上,連喊人救命都不會!壞死了!”

“看到爹地在泳池裏嗆水,我們太擔心了,都忘記罵高尚了!今天便宜他了!”

兩個小孩忿忿不平。

商書霽又對宣織夏說道:“醫生檢查過了,說你溺水情況倒不嚴重,救起來得及時。但是你身體素質本來就弱,冷不丁掉到涼水裏嗆了一會兒,被撈起來時又吹了風受涼,大概還有溺水時受了驚,總之就暈倒了。”

“現在在打的點滴只是一些營養液,你的身體目前還沒有出現明顯的具體病癥。”

“不過我擔心你夜裏會發燒,雖然你自己準備有退燒藥,但今天這個情況,萬一吃藥退燒不下去,再跑醫院也折騰,反正這裏有空的單人病房能住,索性讓你住院觀察一晚。沒意見吧?”

宣織夏微微搖頭,又說了聲:“謝謝你,商先生。”

“不用謝我,當時那麽多人在,不止我一個會游泳,再不濟也還有救生圈,本來你也不會出事。”商書霽不疾不徐道。

宣織夏笑了笑,沒有跟他爭論。

見宣織夏雖然還是臉色蒼白、唇色過淺,但已經恢覆了不少,商書霽也放心了些。

他看向商靜棋和商靜姝,對這兩個小孩說:“你們倆現在出去,告訴高尚他們宣織夏已經醒了,讓他們不要再在外面打擾。順便,你們就和他們,還有同行的其他工作人員一起回去,好好睡你們的覺。”

商靜棋和商靜姝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宣織夏,然後對商書霽搖頭。

“不行啊爸爸,爹地還在這裏呢……”

“我們想要陪爹地一起……”

兩個小孩難得沒有馬上聽商書霽的話,而且拒絕得幾乎是毫不猶豫,但是商書霽沒有順他們的意。

商書霽問:“你們留在這裏,能做什麽?”

兩個小孩卡住了。

“這裏沒有你們睡覺的地方。現在看到宣織夏醒過來了,你們也可以安心了。”

商靜棋和商靜姝想不出別的理由,只好老老實實地聽話,對宣織夏道別、說晚安、讓他好好休息、明天見。

宣織夏微微頷首:“晚安,明天見。”

兩個小孩出了病房,一看到外面的高尚一家人,就沒有了乖巧臉色,轉而只有憤怒和討厭。

高尚看到他們,有些怯怯地心虛低頭。

高風和尚碧樹仿佛看不懂兩個小孩的臉色,還是笑得親熱:“棋棋,姝姝,你們怎麽出來啦?你們爹地怎麽樣了,他還好嗎?”

商靜棋和商靜姝僵硬地轉達商書霽的話:“爹地醒了,爸爸讓你們回去,不要在這裏打擾,很煩。”

“我們也要回去,因為這裏沒有我們住的地方。但是我們不跟你們回去,我們跟節目組的叔叔阿姨回去,才不要跟你們一起!壞人!”

“一家壞人!”

高風和尚碧樹臉上的表情一僵,然後繼續勉強地笑道:“你們爹地醒了就太好了。棋棋,姝姝,回去之前,讓叔叔阿姨我們帶著高尚哥哥進去,給你們爹地道個歉,好不好?高尚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玩的時候沒有註意到,也沒想到就那麽不巧,高尚哥哥也嚇壞了呢。”

“不要!爹地需要休息!你們會打擾他!”

“你們就是壞人!都說不見不見了,你們還非要見!”

商靜棋和商靜姝堅定道。

見狀,旁邊的工作人員連忙打斷了還不想放棄的高風和尚碧樹夫婦,說了些穩定場面的話,總算勸著他們離開了。

負責跟拍宣織夏和商書霽他們這一家四口的攝像師,則沒有和商靜棋商靜姝一起離開,還是留守在了病房門口,畢竟當前來看,觀眾們更關註宣織夏的動向。雖然病房裏的情形拍不到,但還是得守著。

直播間內——

【呼,醒了就好!】

【好嚇人啊,突然暈過去了,幸好沒事】

【得虧那時候商書霽反應快】

【真的很無語,別的家長看到孩子獨自往泳池邊跑都是馬上攔住,高風和尚碧樹看著高尚在岸邊玩球都不管,事發之前還在說高尚會游泳不擔心,現在道歉倒是積極了】

【高尚這個孩子……我知道這件事的確他沒有主觀故意害人的意思,之後被嚇到了不喊不叫也算正常反應的一種,就算要施救他也本來就做不了什麽,但還是很一言難盡……】

【話說回來,原來商總會游泳啊,他今天下午一直沒下水,我還以為他是不會游泳呢】

【雖然場合不太對,但不得不說商書霽和宣織夏一起待在水裏的畫面,真的很有性|張|力……】

【一個是被池水浸濕後幾乎透明的白襯衫,一個是吃了水緊緊貼在身上的黑襯衣,交錯在一起,宣織夏的手指那時候還緊緊抓著商書霽的衣領,商書霽緊緊摟著宣織夏的腰,還有後來的暈倒、公主抱、大步往前……】

【既然宣織夏已經醒了,那我斯哈一下沒關系吧?】

……

商靜棋和商靜姝離開病房後,宣織夏讓商書霽幫忙把病床搖高。

大概是躺了太久,現在醒了又一時半會兒睡不著,宣織夏覺得躺著不舒服,想要坐起來一點。

坐起來後,身上的被子往下滑了點,宣織夏自己拉了拉,緊接著就發現一件事……

宣織夏眨了眨眼,擡眸看向商書霽:“商先生,我的衣服是誰幫我換的?”

商書霽微微一頓,然後一派坦蕩道:“我。”

宣織夏:“……”

“你這衣服是靜棋和靜姝回家拿過來的,如果不換就只能穿著濕衣服,要換的話,你覺得是我幫你換更好接受,還是其他陌生人幫你換更好?”商書霽問。

宣織夏有點疲倦:“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商書霽微微頷首:“不客氣。”

宣織夏:“……”

當前這瓶營養液點滴打完之後,護士來拔了針,然後宣織夏就繼續睡覺了。

單人病房裏有陪護床,商書霽今晚睡這個。

病房裏的燈沒有全部關閉,還留了一盞小夜燈。

商書霽之前說,擔心宣織夏夜裏發燒,所以留院觀察一晚。

結果一語成讖。

半夜,淩晨兩點,宣織夏突發高燒。

商書霽本著“陪床”這個身份,睡眠很淺,又擔心宣織夏夜裏發燒沒鬧出動靜的話,他會註意不到,所以睡得斷斷續續、醒了就起身摸摸宣織夏的額頭。

因此宣織夏一發燒,商書霽沒怎麽耽誤,很快就發現了,接著開燈、按呼喚鈴叫護士。

等待護士趕來病房的期間,商書霽坐到病床邊,試圖叫醒宣織夏。

然而這回,宣織夏燒得似乎比之前剛到兩山村那個晚上的情況要嚴重多了。

之前那次,宣織夏雖然難受,但好歹醒了之後還能撐著正常對話、自己吃藥。

而這一次,宣織夏醒了,但沒有清醒。

他沒有清晰的意識,商書霽喊他,他也沒反應。

但他開始呢喃輕語像是說起了胡話,而且護士想要給他紮打點滴的針,他還會躲。

見狀,商書霽有點後悔,早知道這麽嚴重,剛才他就不會考慮叫醒宣織夏,而是讓宣織夏安安靜靜睡著、接受治療。

商書霽摁住了宣織夏的手,方便護士給他紮針。

護士調好點滴後,對商書霽道:“病人現在意識不清,家屬最好多盯著,萬一跑針或者有其他突發情況就按鈴,護士站我們一直都有人在。”

商書霽還摁著宣織夏的手沒有放開,聞言點了點頭。

護士離開病房後,商書霽擡頭看了眼點滴,然後盯著宣織夏的反應,小心地打算松開手。

然而宣織夏在打點滴的左手一得到自由,就開始無意識地亂動,商書霽只好再次摁住了他的胳膊,放緩了聲音:“宣織夏,不要握拳,松開……”

一邊說,商書霽一邊撥弄開了宣織夏的手指,讓他五指平放在床單上,以免影響打點滴。

好在除了打點滴的左手之外,宣織夏整個人身體都很安分,沒有再亂動。只要商書霽壓著他的手,不用怎麽使力,宣織夏的左手也會乖巧下來。

倒不費勁。

只是宣織夏隔一會兒就會呢喃一兩聲,語氣聽上去怪委屈的,商書霽湊近了聽,沈下心辨認過後,才聽出來宣織夏是在說:“我的貓……”

“我的貓呢……看不到了……”

商書霽蹙了蹙眉,雖然明知宣織夏此時意識不清醒、根本對不了話,但他還是不禁納悶地回應:“你的貓?你以前養了貓嗎?”

“難怪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像貓……不過如今的確也看不到你的貓了,想開一點,末世之下人都活不成,誰都是活一天算一天,如果你死的時候它還活著,那你至少給它留了一人份的口糧。”

宣織夏閉著雙眼,突然有淚珠從眼尾滑出,然後連接不斷,他就這樣迷迷糊糊、動靜很小地哭了起來。

哭得商書霽猝不及防,一時竟覺得有些手忙腳亂。

商書霽想要拿擺在床頭的紙巾,擡起手後又想起來宣織夏的左手並不安分,於是連忙壓回去,然後換了另一只手抽過紙巾,往宣織夏眼尾按了按。

按完了,商書霽又覺得自己力道是不是重了點,於是擦另一邊的眼淚時更加小心。

商書霽感到頭疼:“……我的話嚇到你了?雖然有點恐怖邪典,但本質只是開個玩笑,你突然開始哭,多少有點碰瓷的意思了。”

然而宣織夏並沒有回應商書霽,還是小聲地啜泣著,淚珠浸濕了商書霽放在他眼尾邊的紙巾。

宣織夏的聲音更沙了:“我的貓……”

商書霽輕嘆了聲,回過神來,再次意識到宣織夏此時根本聽不見誰說了什麽,剛才突然開始哭,顯然也和被嚇到了無關。

除了哭和囈語之外,宣織夏看上去狀態挺“穩定”的,倒是他商書霽不太穩重。

商書霽又自顧自開口道:“體諒一下,深更半夜,我其實挺困的,但你這個情況,我又不方便丟下不管,只能自言自語提神。”

說完了,商書霽又不禁費解。

他什麽時候這麽熱衷於慈善事業了?

救了人,送到了醫院,還管換衣服、與探病的人交際、陪床,耽誤自己的睡眠時間在這裏幾乎是用“擔驚受怕”的心態盯著宣織夏,堪稱莫名其妙。

“罷了,救人救到底,反派也是要積德的。”商書霽又自言自語。

宣織夏也在喃喃自語:“我放在床頭櫃的,去哪裏了……看不到我的貓了……”

商書霽閑著也是閑著,當下又做不了別的事,索性繼續“回應”宣織夏:“你把貓放在床頭櫃?那難怪看不到它了,它又不是不會動,必定跑了。”

宣織夏還是在哭,商書霽就一邊說,一邊給宣織夏擦眼淚。

“我自己生病都沒有這麽能折騰。”商書霽垂眸看著宣織夏的臉。

因為高燒,所以宣織夏此時面頰和唇色難得紅潤。

過於紅潤了。

眼淚擦得宣織夏的眼尾都泛紅,他額間還沁著細汗,打濕了一點發根,又委屈又可憐,慘兮兮的。

商書霽回想起了晚上剛從泳池裏把宣織夏撈出來時的情景。

那時候宣織夏臉色很白,渾身發抖,池水從他發尾滴答答地下落。

宣織夏那時能緊緊抓著他的衣領,又好似全身力氣都在手上那一攥了,此外連自己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倚靠在他身上被帶離泳池中心。

脆弱又無助。

宣織夏體重很輕,抱起來毫不費力,腰身很細,像現在被他抓在手裏的手腕似的,都不盈一握……

商書霽思及此,頓了頓:“……”

宣織夏現在病得糊塗,而他商書霽就在宣織夏病床前想這個?

就算宣織夏現在是清醒的,他也不該越想越歪。

“對了,你的貓……”商書霽強行給自己換了個話題,“你剛才說床頭櫃,你以前臥室的床頭櫃我見過,上面都擺著東西,不像是能睡下一只貓的……說起來,其中一邊床頭櫃上,的確有個像貓的玩偶,你之前說那是你父母送你的禮物?”

宣織夏沒有告訴過商書霽那個玩偶叫“招福貓”,不然商書霽或許能更早明白過來。

“生病了就哭著要玩偶,怎麽像個小孩似的。”商書霽又抽了張紙巾,給宣織夏擦了擦汗。

然後再抽一張,給宣織夏擦擦眼淚,商書霽繼續道:“商氏可以考慮涉獵家政護理行業了,我這個當家人親自實踐考察過,挺不容易。”

又過了會兒,宣織夏不再流眼淚,也沒有再囈語呢喃,像是又沈睡過去了。

但商書霽還是沒有放開他的手。

……

早上八點,商靜棋和商靜姝平時還沒起床,但今天這個時間他們已經來到了醫院。

節目組的人知道護士半夜進出病房的事,也知道宣織夏後半夜高燒、直到清晨才退燒,商書霽一直在照顧他。

所以雖然有“一日三餐靠嘉賓自己做”的規則在前,但今天早上節目組還是破了例,主動送了一家四口份額的早飯到病房,免得宣織夏剛好一點,商書霽又忙前忙後出了事。

商靜棋和商靜姝兩個小孩,和準備好的早飯一起,被節目組送到了病房這邊。

但是病房的門現在關著,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情況,兩個小孩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有些糾結,擔心如果直接敲門會影響裏面的人的休息,又覺得這樣幹等在外面也不是個事兒。

“要不然我們輕輕開門試試呢?說不定爸爸和爹地沒有鎖門……”

“爹地生病了,肯定不管鎖門,不知道爸爸會不會,如果沒有的話,難道我們就直接進去嗎?”

“這個嘛……”

兩個孩子對話的聲音不大,但就在門外,窸窸窣窣的,坐在病床邊昏昏欲睡的商書霽聽到一點動靜,正想要起身去看看,就看到宣織夏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雖然躺了一整晚,但高燒來勢洶洶影響身體狀態,睡覺了也跟沒睡似的,現在雖然已經退燒了,但宣織夏醒過來還是覺得精神不濟、累得慌。

商書霽看得出來宣織夏的萎靡不振,對他道:“繼續睡吧。”

然後商書霽起身,同時松開了此前幾乎是一直抓著的宣織夏的手,朝門口走去。

宣織夏躺著沒動,垂了垂目光,看向自己的左手。

打點滴的緣故,宣織夏又本就皮膚脆弱,所以現在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小片淤青。

宣織夏盯著那小片淤青看了幾秒鐘,然後疲倦地再次閉上眼睛。

……

宣織夏下一次醒來,已經快到中午了。

病房裏很安靜,仍然只有一個商書霽在,不過他此時沒有坐在病床邊,而是在病房裏唯一的方桌前,桌上還擺著筆記本電腦。

商書霽又換了身衣服,還戴著宣織夏之前看到過的那副金絲眼鏡,正在看電腦上的東西。

宣織夏眨了眨眼:“幾點了?”

勉強也算“因禍得福”,為了退燒打的點滴當中含有消炎成分,宣織夏的嗓子原本有點不嚴重的炎癥,順帶也被治療得好了許多,聲音清亮了不少。

商書霽擡眸看向病床,然後起身給宣織夏倒了杯溫水,把病床搖高,才回答道:“快十一點了。餓了沒?節目組給準備了飯,這裏有微波爐,熱一熱就能吃。”

宣織夏喝了半杯水,點點頭:“謝謝。”

將已經放涼了的飯菜送進了微波爐,商書霽又回到病床邊,對宣織夏解釋當前的情況。

早上,商靜棋和商靜姝過來了,商書霽就讓他們在走廊裏先吃了早飯,然後進病房看著宣織夏。

宣織夏當時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商書霽便離開了一段時間,獨自回了海邊小屋,洗漱後換下有些發皺的衣服,再帶了電腦,回到病房。

節目組對宣織夏落水生病這件事如臨大敵,生怕宣織夏出問題好不了。

所以不等商書霽提出來,導演就主動說讓宣織夏好好養病,他們這“一家四口”在宣織夏病愈之前不用在意節目組的活動安排,只要允許跟拍的攝像師還是留在病房外,能直播一下出入動向就行,節目組也已經跟院方說好了。

節目組導演表示,《和家長的旅行日記》本來就是一檔親子真人秀,沒那麽多必要的條條框框。

但是商書霽讓節目組和其他嘉賓們,把商靜棋和商靜姝帶上,讓兩個孩子還是繼續參加集體活動去了。至於別家有家長帶,商靜棋和商靜姝沒有,這件事兩個小孩自己適應適應吧……

“他們一直守在你旁邊沒有意義,還打擾休息,不如繼續參加活動,免得胡思亂想。”商書霽道,“而且節目組承諾,你還在住院,我做飯不方便,所以你出院之前會包我們四個人的三餐。”

聞言,宣織夏不禁笑了笑。

商書霽也隨之笑了下。

接著,商書霽又說起其他嘉賓們,包括高尚他們一家三口,今天上午有集體過來看過宣織夏,不過宣織夏當時仍然在睡,所以關心過情況,他們就捎上商靜棋和商靜姝一起離開了。

說完後,商書霽拉起病床的小桌板,把飯菜給宣織夏端了過來,又問他:“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宣織夏想了想,看了眼面前的飯菜,問:“你吃了嗎?”

商書霽微微一怔,然後點頭:“吃過了。這其實是早飯,午飯還沒有送過來。你早上睡得太沈,我就沒有再把你叫起來。”

宣織夏“嗯”了聲,又說:“我想不太起來了,不過照顧病人很麻煩,你大概一整晚沒睡好覺,麻煩了,謝謝。你上午補過覺嗎?”

商書霽看著宣織夏溫和的眉眼,頷首道:“小憩過一會兒,不過個人習慣,沒有睡太久,晚上早點睡補回來就行。宣織夏,你突然這麽禮貌,我有些受寵若驚。”

宣織夏:“……”

他蹙了下眉,無奈說:“我向來對人客氣,什麽時候不禮貌過?”

商書霽想要回答說“你現在就挺不客氣的”,不過話未出口,轉念一想還是不要招惹病患了,宣織夏手背上的淤青頗有些矚目。

商書霽索性只道:“好,你吃飯吧。”

宣織夏拿起了吃粥用的勺子,又看向商書霽的臉,想了想,再次開口:“還有個問題。”

商書霽頷首:“你說。”

“你的眼鏡。”宣織夏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當時也有戴眼鏡,不過後來再沒看到過,今天怎麽又戴上了?”

商書霽擡手碰了碰眼鏡腿,回道:“近視不嚴重,平時基本不戴,精神不太好但又要看東西時才戴。第一次見面……當時是在花園裏吧,那時候我剛從車上下來,在車上戴著眼鏡看文件,忘摘了。”

宣織夏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這麽個細節,你倒是記得清楚。”商書霽突然又好整以暇地說。

宣織夏微微一怔,旋即笑了下:“商先生,你要是突然到了個陌生地方,擡頭看到一個‘老公’,你也會記得很清楚的。”

商書霽:“……”

“老公”二字,被宣織夏漫不經心又帶有幾分揶揄地說出來,頗有點刺激耳膜。

“還有就是,當時你的模樣,讓我想到了一個成語,斯文……”宣織夏說得太隨意,到這裏突然意識到不太合適,言語停頓下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斯文敗類?”商書霽挑了下眉,然後輕輕頷首,“我無微不至照顧了你一整晚,現在得到這樣的稱讚,榮幸之至。”

宣織夏眨了眨眼,不緊不慢地否認:“商先生想多了,我是想說斯文謙和。”

商書霽徐徐搖頭,慢條斯理道:“不用,謙和太累,就敗類吧。”

宣織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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