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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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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他話到後面, 又恨又怨,竟帶了哭腔。

花灼有心想要站起來。

可他的手攥著她的裙擺,她起不來。

“趙玉京。”

他低垂著頭, 抓著她的衣角, 縮在床邊,墨發落了滿身, 在花灼的視野裏, 他肩膀不住發著顫。

花灼看著他, 微抿了下唇。

“是蚊子咬的......”

“......什麽?”

他身子一頓, 猛地擡起臉來,才擦幹凈的臉上又落了血淚,他下意識想要上前,卻因為被綁著而摔倒了地上, 花灼眼疾手快,忙將他扶了起來。

他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啞聲倉皇問她, “真的?”

“我看看, 你讓我看看。”

他央求著,花灼在他眼皮子底下將衣領往下褪了褪, 他緊緊盯著, 胸腔不住起伏,像是一下子虛脫了。

“沒有人碰過你,是不是?”

“你還是我的, 對不對?”

他鳳眼巴巴望著她,花灼看他流淚, 看他崩潰,深吸了一口氣。

“對, 可是你信嗎?”

“你說的我就信!你說的話我全都信!所以你不能騙我,絕對不能!”他淚砸到她手背上,他低下頭來,用受了傷的額頭貼上她的手背,悶聲央求她,“......灼兒,你不要和別人在一起好不好?不要騙我好不好?”他擡起頭來,血淚落了滿臉,那雙眼裏卻含滿了將死一般的決絕,“若是你騙我,欺我,就讓我去死,灰飛煙滅,行不行?”

血淚猩紅,滾燙似燙透了她的手背,傳入她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撕扯之痛。

花灼與他對上視線。

鼻息間,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氣。

“趙玉京,那你信不信,其實如今在這世上,我比誰都愛你?”

他身子明顯一頓。

漆黑的一雙眸子裏,落出少女的倒影。

他眨了眨眼,迎著她的目光,心下有些怪異的移開了視線,可又舍不得落下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他想看著她。

看她所有的神情,看她的喜怒哀樂,所以如今的神情,哪怕他心覺陌生,抵觸,也不想落下來。

他顫顫回眸,花灼只是擡手,撫摸過他流著血淚的臉。

“你不信也沒關系,可我還是很想告訴你,我留在這世上的原因,只是因為你而已。”

“什麽......?”

他話音一頓,淺淺皺起眉心來。

這話,之前花灼也說過類似。

可他當時,只以為是許如意代她去地府,尋閻王請了願。

凡間道士近乎只手遮天,費了命數後便沒有他們辦不到的事情。

他垂了下眼,又擡起,怪異的情緒染滿了他的心頭,他下意識想要後退,不想再聽了。

因為他比誰都更要知道她的特殊之處。

從前,他甚至懷疑她是山野之間的精怪,奪舍了這具公主皮囊。

他比誰都更要知曉明白。

“我與許如意表明心跡,也有這個原因,我占據了這具肉身,這具肉身的主人心悅許如意,我來,是為了幫她完成心願,”

花灼淡淡望著他,明明說的是天方夜譚的話,可趙玉京面上的恐懼之情卻溢於言表,要花灼不禁心下稍頓。

“......所以我留不住你是嗎?”

他冷不丁道,面上沒什麽情緒,眼裏還有淚在掉,花灼沒有說話,只是上前,幫他擦了擦淚,繼而與他一雙鳳目對上視線。

“嗯。”

“你說謊,”他血淚掉的越來越厲害,渾身都在發顫,“你說謊......!你騙我!”

“趙玉京,你冷靜點聽我說,”花灼只是淡淡望著他。

他害怕這眼神。

更害怕她所說的話。

一句他都不想聽。

可一句他都舍不得不聽。

“留不留下,皆在我一念之間,你不信的話,大可以試試看,你有沒有這本事能將我留下,”花灼忍著自己的心痛,看著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幾次三番惹我氣怒,只會讓我活著的時候不是你的,死了,更不可能是。”

“你——”

他恨恨盯著她,聲音卻啞在了嗓子裏。

他害怕。

他居然在害怕。

趙玉京怔怔低下頭,看著自己被綁著的,不停在發顫的手。

為何在顫抖?

怕?

花灼沒有註意到他的情況,她站起身,有些體力不支的暈眩,“我明日會給你燒些紙錢跟吃食,你好好休息吧。”

“你能不能不要走,我——”他聲音沙啞,花灼望來時,他怔怔然道,“你能不能留下來陪著我?”

她沒有說話,起身離開。

只是心感怪異的是,趙玉京也沒有再說話挽留。

只是視線長久的落在她後背上,追了很遠很遠。

隔天,花灼要小雙來喊她,可起來的時候,也已經是下午了。

她帶著幕籬出去,走出幾步,心覺怪異,又回身在墻根停下腳步。

撕下一張尋人啟事。

花灼看著上頭她自己的畫像,有些楞,底下還標明了賞錢,前頭她畫像下還有不少人圍著駐足觀看。

肯定是宮裏的納靈皇後急瘋了。

花灼將畫像收進袖中,心下頗有些覆雜的嘆出口氣,還是先去紙錢鋪子買了紙錢。

尋了處少人耳目的河畔,將紙錢跟吃食都燒了,供了。

這是她人生第二次自己燒紙錢,第一次是給她奶奶燒,第二次就是給趙玉京燒。

往後,若她活著,可能她會一直給他燒。

如今並非清明,她在這裏燒了紙錢,河岸對面有人遠遠斥責,花灼燒完了,忙滅了火,急匆匆避開人群回去了。

納靈皇後尋到這宅子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她小跑回來,如今身子越發不好,幾步路的功夫就累的夠嗆,摘了幕籬,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悶汗,累的先回屋裏睡下了。

*

小雙去後山撿了些木柴,不知道要在這裏住上多久,若是到了冬日,沒有柴火便要受罪了。

她在宮裏怎麽也是個大宮女,哪裏受過這種罪,抱著木柴悶悶不樂的回來,剛推開大門,那股怪異的陰冷感又冒了上來。

就好像有人盯著她似的。

她揉了揉胳膊,心下抵觸的匆匆進屋,坐在木凳上,用布條將木柴一捆捆的綁好了。

天色越發暗了。

在這宅子裏待著,她一刻沒點燈,心裏就不踏實,小雙放下木柴,準備將頭頂的花燈都點上,剛站起身,那股子陰冷感又冒了上來。

隨即,她又聽到,遠遠的,那間熟悉的屋子裏有動靜。

像是什麽東西磕墻一樣,小雙心冷不丁一頓,沒有說話,剛拿起火折子,又皺緊了眉。

不會......真是鬼吧?

她望了眼那間屋子,遠遠的,看不清晰,像是陷進一片昏黑裏。

小雙心跳砰砰,她鬼使神差上了臺階,往那間屋子的方向去。

怎麽可能是鬼呢?

只是個男寵罷了。

小雙赤腳踩上木地板,心咚咚跳個不停,她步子邁的很慢,忽的,又聽那間屋子裏傳出了動靜。

也是這時,小雙反應過來,往常的時候,三公主這時候都該醒了。

那屋子裏的‘人’,也只會在這時候有動靜。

小雙咽了下口水,正不知所措,想著自己要不要繼續往前,便聽又是幾聲動靜傳來。

陰冷冷的氣像是包圍了她。

小雙覺得自己鼻腔裏好像有血要流下來,她忙捂住鼻子,感覺有燙熱的血冒出來,流了她一手。

明明沒有聲音。

可這聲音好像傳入她腦海中一般。

——救救我。

——救救我。

小雙怔楞楞的往前走去。

*

暮色四合間。

黯淡的日頭映過窗欞,照到少年身上。

他穿著一身暗紅色的衣裳,赤腳踩在地上,坐到撥步床邊。

他腳踝,伸出來的手腕,脖頸,都有麻繩綁出來的紅痕。

痛且燙,又泛著癢。

他活著的時候,曾在心中立誓,往後再也不要痛了。

柳如晦打他,傷他時,他心裏一直在想,若有人傷他,打他,他一定會雙倍的返還於其身。

趙玉京擦了臉上幹涸的淚痕,忍著眼眶的疼痛,望她面龐。

花灼躺在床榻上,沒什麽精氣神了,他知道她肯定睡不夠,眼下一片明顯的青黑。

她補不回來的。

“你要死了,知道為什麽嗎?”

他看著她,聲音輕輕的,蒼白的手緩慢的搭在她脖頸上,“因為我快要死了。”

他在她身上下了同心蠱。

此蠱同生同死,骨血交融時,同念同感,嘗對方歡愉悲痛,亦嘗對方喜怒悲歡,與其同生共死。

他根本就沒有想要活下去過。

他的本意從始至終,就是帶她一起去死。

雖被她用符紙囚禁,是他沒有料到的,可原本一切,本還可以按計劃進行。

他怎可能甘願受她人禁錮?

這間屋子,他方才具檢查了一番,除那侍女以外,並沒有藏人。

她沒有背叛他。

一定沒有。

不會的,她舍不得的。

他光是想起來,就想要哭,可眼睛太痛了,他發顫的手壓到她脖頸上,花灼明顯睡得太濃了,根本沒有將醒跡象。

“你是不是騙我?”他淚落到她臉上,“騙了我很多,對不對?”

她就是心悅許如意。

她死了,也會和尋常人一樣,去往地府,喝孟婆湯......她說的話肯定全都是騙他的。

不想和他一起死,想和許如意在一起,所以故意騙他的。

他手漸漸收力,看著少女淺淺皺起的眉心,他卻冷不丁頓住了動作。

繼而,彎下身將她抱進懷裏。

他怔怔看著自己發顫的手,又擡頭看向熟睡的少女。

她如此孱弱,不堪一擊,膽小怕事。

這世間人類會有的恐懼害怕,她全都有,刨除身份之外,她明明只是個尋常不過的姑娘。

可是,只是一想她會死,會消失,像掉了線的風箏,他再也追不到她。

他竟會渾身發抖。

“哈......”趙玉京流著淚,笑的渾身不住發顫,“哈哈哈哈......”

花灼睡夢之間,只覺得喘不上氣。

她呼吸急促幾次,感覺這重量持久壓在她身上,她皺緊了眉,一點點睜開了眼。

最近醒來,總覺得沒精神,要恍惚許久才能勉強清醒過來。

她輕眨了幾下眼,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麽冰冷的東西緊緊攥著,低下頭,就嚇了一跳。

霎時間醒了神。

“趙——趙玉京!?”

從前被他禁錮的日子還如噩夢一般縈繞她心頭,昏暗之間,他又穿著那身熟悉的紅衣,趴伏在她身上,手緊緊攥著她的手。

他身子一頓,在她身上擡起了頭。

花灼嚇得,不知他是如何出來的,只恨自己睡了過去,恐怕是小雙受了他的鬼惑,她嚇得心慌意亂,身體冰冷,即刻便要往床下逃去,卻被趙玉京抱住了腰身。

“你去做什麽?”

花灼聽著他沙啞的聲音,這才望見他鳳眸裏蔓出來的血淚。

他像是眼睛痛的厲害,緊緊地瞇著一雙猩紅鳳目,邊哭邊攥著她的手。

“你......你怎麽出來的?”

花灼看著他的模樣,總覺得哪裏出了些變化。

“你怕我?”

趙玉京垂了下眼。

他眸中血淚還在流,“把我關起來,你會更安心一些嗎?”

“什麽?”

花灼都傻了。

“既如此,就重新把我關起來吧,”他將他綁紅了的一雙蒼白手腕遞到她眼前,“關到你不怕我為止。”

“所以你能不能,”他皺了下眉,發痛的眼裏還在落淚,話音裏有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央求,“能不能不要走?”

“能不能不要棄我?”他望著她,第一次,花灼有一種,好像真真切切的,站在了他之上的感覺。

這怪異的感覺,要她心頭怔怔然,她看著他流淚的樣子,指尖都顫了顫。

“能不能不要留我一個人?”他攥緊了她的手,流著淚等她回話,“算我求你,可以嗎?”

花灼輕眨了幾下眼,她垂下眼,覆又擡起,看著他的模樣,很想,很想抱抱他。

可是她皺緊了眉,一點點收回了手。

他覺察她的手要從自己的手裏抽出來,忙緊緊攥住抓住,望見她些微蹙眉,又松開了。

花灼攬著自己微痛的右手,示意他自己要坐起身來。

趙玉京有心想要糾纏她,可又不想惹她不愉。

他已經不想再惹她不快了。

因為他害怕,害怕每惹她一次不快,就會將她的心推的更遠。

這種從沒有過的,受人擺布的感覺要他焦躁,好似處處受到限制一般,趙玉京低垂著頭,他甚至有些不敢看她。

“趙玉京,”花灼聲音聽不出喜怒,“你是怎麽出來的,小雙呢?”

趙玉京擡起頭,用手心擦了一下臉上的血淚,下意識對她淺淺笑起來。

“我——”

“你最好不要對我說謊話,”花灼看著他的臉淡淡道,“做了什麽就說什麽,別讓我事後知曉,那樣我只會更討厭你。”

趙玉京身子明顯一頓,他偏過頭,一張玉白落血的臉上,是明顯的焦灼不安。

花灼從未在他的臉上見過這種表情。

片晌,他轉過了頭,對她彎了彎唇,臉上又轉瞬沒了表情,顯得陰森森的。

“我用鬼惑把她騙進來,然後把她綁進柴房了。”

花灼沈默起身,她剛要穿鞋子,趙玉京忙抓住她的手臂,“你為什麽不說話?”

花灼望他一眼。

這眼神他看不透,他從來也沒有如此費盡心思的猜過一個人的心,花灼如今讓他又怕又念,他不知所措,攥著她的手腕不松。

“我明明都告訴你了!你還是生氣了是嗎?你既生氣,那為何還非要我說清楚?“

花灼用一只手穿好了鞋子,想了想,擡手摸了摸他的臉。

他下意識一頓,還以為是花灼要扇他。

可她的手擦了他臉上的血痕,湊過去輕輕親了一下他的臉。

“獎勵,”她輕而易舉的抽出了剛才被趙玉京緊攥著的手,望一眼趙玉京明顯有些發楞的臉,對他笑了一下,穿好了另一只鞋,

“我沒生氣。”

“你別出來了,小雙看到你可能會怕。”

趙玉京望著她點了下頭,門輕輕的關上了,他擡手,怔然摸上自己方才被親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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