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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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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他口腔內寒冷。

花灼感受著自己指尖觸碰的濕潤柔軟, 忍不住輕蹙了下眉心。

她低垂下眼睫,正與他擡起的目光對上視線。

他黑漆漆的眼珠定定望著她。

總是這樣。

自從她身體出現怪異,無力起身, 趙玉京就總是喜歡這樣癡楞楞的看著她。

目光像是恨不得將她拉拽著藏起來, 又像是恨不得將她拆吃入腹,連骨頭都不剩下。

他趴在花灼身上, 微伏起身, 二人緊密相連之處傳來異樣之感, 花灼呼吸不住顫抖。

自己的指尖從他嘴裏劃出來, 落到他下巴一片濕。

他手擦著下巴,與她緊密相接著,湊到她眼前來盯著她。

床下守夜的宮人早已經睡死了過去。

自幾夜前就是這樣,守夜的宮人們不知為何睡得極死, 很多時候花灼都聽到了床榻讓她羞恥的吱呀吱呀聲,可也沒有宮人進來看一眼。

她不喜歡趙玉京的目光,看的她膽寒, 總覺得這雙漆黑的眼珠裏像是會伸出數不清的手來拽著她拖她下去。

花灼緊咬著唇移開視線。

“......怎麽不看我?”

“看看我啊。”

“看看我, 乖灼兒,好灼兒......”

他墨發游蕩, 床榻“吱呀”聲不停, 花灼顫抖著呼出串不成樣子的音節,還是沒轉過頭。

直到一次又一次,花灼眼角有淚落下來, 眼珠也轉到他的臉上。

“好灼兒,”

他聲音一放輕, 就顯得溫柔,床幔之外燭光引動, 越發映襯他一張玉面美似仙人,又艷似妖鬼。

可放在花灼眼中,只覺得他是玉面修羅。

“好灼兒,乖灼兒......”

興許是覺察到花灼瞪他,他低低笑了,相連著又趴到她的身上,聽她的心跳聲。

“我想和你永遠不分開,”他聲音輕輕的,卻沒有笑了,“就像現在這樣,”他擡起頭,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她,趙玉京臉上潮熱未褪,他唇上一片水光瀲灩,埋在錦被裏墨發散落,像個過分美艷的女兒家。

可說出來的話,卻根本不像一個女兒家會說出來的。

“我在你的體內,永遠感受著你,永遠,我在你的身體裏,你哪裏都去不了,”

他鳳目望著她,像是恨不得把她盯穿出一個洞來,就在花灼心臟跳動的開始加快時,他卻像是想到了什麽興奮的事情,對她笑了起來。

他手摁著她的胸口,感受著她的心跳聲,“灼兒,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麽?”

花灼咽了一下口水。

她當然沒辦法回話。

趙玉京也根本沒有期盼著她的回答。

“猜不到吧,可是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你在想怎麽讓我去死,對不對?”

他眼睛彎彎的。

趙玉京死時年紀不大,尚且是個不及弱冠的少年人。

才讓他一笑起來時,其實會顯得有些稚氣。

可偏偏,他眼瞳又是渙散的,黑到濃徹。

“我猜對了吧?那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他又挺進,花灼無力的抓撓著,手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反而被趙玉京攥在手裏,與他十指相扣。

他牽著她的手,坐起身來,吻她的手背。

“我想殺了你。”

他用極為溫柔甜膩的聲音興奮道,“我想在此時此刻,你我緊緊連接的時候,魂飛魄散,你是,我也是,咱們就停在這裏,一步都不往前了,死的時候都緊緊的在一起。”

他黑空空的眸子望著她。

卻清楚的看到了少女面上掩蓋不住的厭惡與驚恐。

他攥著她手的指尖一頓,身體有片刻不自然的停頓,許久,他飛快的眨了幾下眼。

“我——”

他看著她,竟像是詢問,“是不是用你哥哥的臉更好?”

花灼不懂他又在犯什麽病,她像是看瘋子一樣看著趙玉京。

趙玉京卻被她的眼神望的越發怪異。

“我的臉這麽討人厭?”

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好似她只要露出一絲厭惡認同的表情,他就會瘋魔一般,“你不喜歡?我的臉太醜了,是不是?一定是我長得不夠好看,你才不願意的——”

他披著外袍,旁若無人般下了床。

花灼莫名心驚肉跳。

她盼望著有人能發現趙玉京。

又忍不住擔心他會被發現。

心下天人交戰,卻根本沒聽到腳步聲,他輕輕巧巧,似只貓兒一般,帶著寒涼,又鉆進她錦被裏。

他撈起她無力的手,花灼怔怔一望,才發現他攥著她的手裏多了一根冰冷的白玉簪抵著。

是趙玉京偽裝許如意的那夜裏給她買的白玉簪。

他眼睛微微睜大,攥著她的手,忽的將尖簪對準了他自己的臉。

花灼尚且不知所以,便聽他道,“你劃,劃爛他,這張皮我不要了,我本來的臉我也不喜歡,跟灼兒一樣,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你劃,劃爛他——!”

他聲音一頓,是花灼拼了命的松開了手。

白玉簪掉到了被褥上。

他又要撿起來遞給花灼。

剛攥起她的手,便見到花灼臉上明顯的懼怕。

他動作一頓,面上那股令她膽顫的神經質又被他硬生生的壓了下去,成了溫緩的笑。

他湊過來親她,與她唇舌糾纏,起身道,“我知道你不敢,你害怕,因為灼兒總是心軟。”

他攥著白玉簪壓到帶著淺笑的臉上,“可是你要看著,看清我為你做過什麽才行,我自己劃——”

“不......”

花灼眼裏全都是淚,掙紮著說出一個字來。

她想要去搶趙玉京的白玉簪。

可到底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玉簪刺破了他的臉側,血滴落到她手背上時,花灼拼了命的拽住了他的衣擺。

他正想要繼續。

感受到衣擺被松松一拽,他目光遲鈍的望過去,望見了花灼臉上的淚。

趙玉京登時什麽都忘了。

他將沾滿血的玉簪隨手丟下,不顧側臉的血,傾身過來安撫她。

“怎麽了,哭什麽,害怕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

趙玉京害她,害了數不清的人。

可她看著他這幅樣子,又並不好受。

心裏悶悶堵堵,讓她覺得痛苦。

他不再繼續毀這張臉了,重新趴在她身上,聽她過快的心跳聲。

花灼餘光望見,他的手在撫摸著臉頰止不住的血。

“趙——”

她剛發出一聲氣音,趙玉京就擡起臉來望她。

他右臉側在流血,不知為何,卻顯得這張臉更為妖冶,他像是什麽都沒有感覺一樣,“灼兒,我想起來一件事。”

他從身下衣堆裏翻找,手拿著一個福壽娃娃錢袋子過來她眼前。

花灼看到這個錢袋子,有些喘不上氣。

這錢袋子,明明從前她看到時,只覺得溫暖。

因為一開始,是她的親人給她縫過的。

但自從趙玉京送過她兩次錢袋子後,她看到,便覺得心頭像是堵了什麽東西一樣難受。

這錢袋子較比上次的精致了些,花灼看得仔細,這上面還有他的血。

他將錢袋子綁到她外衣上,“這錢袋子,我又繡了好長時間,上一次的被你燒了,這一次你燒不壞的,”

他對她笑,“我上次送你的錢袋子,你怎麽給燒了呢?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那錢袋子耗費苦心,對青庵觀的老道士磕了數不清的頭,我磕的頭好痛,還是你那友人將布料針線給了我,”

他低垂著眉目,側臉的血還沒有止住,他手往下,撫摸著錢袋子的笑臉,

“縫這東西也不簡單,我記性不太好,想了好久好久才繡好了,繡的手上都是傷,可是你怎麽給燒了呢?”

“你對我怎麽就這麽狠心呢?”

“因為你的心在別人那裏,才會半分也落不到我的身上。”

他自問自答,說著要花灼心起懼怕的話語,卻像是心情很好,閑聊一樣。

“當許如意可真好啊,許如意,許如意......”

他在唇舌裏念著這個名字,像是將這個名字念進心口裏,永永遠遠都忘不了一樣,“我如果是許如意就好了。”

花灼眼瞳顫顫。

趙玉京溫柔的看著她,流著半臉血,笑了。

“他跟我不一樣,他不是我這種可笑的可憐蟲,”他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是在講故事,“但沒關系,我會把他變成跟我一樣的可憐蟲。”

“嗬——”

花灼下意識想要說不要。

卻被他一下子捂住了嘴。

他看著她驚懼的眼,湊近了她望著。

“擔心嗎?害怕嗎?”

花灼流出眼淚來。

趙玉京看著她的淚,目光頗為晦暗。

“不要為了其他人流淚,”他擦著她的眼淚,“你的淚只給我一個人,只為我哭就夠了。”

花灼生怕他會對許如意做什麽。

她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了,眼裏具是祈求。

趙玉京與她對上視線,神色不明。

“怎麽了?”

她眼淚落到他捂著她唇的手背上。

他只是沈沈的盯著她。

那眼神有一瞬間的飄忽,像是在通過她看另外的人。

他唇角顫顫,對她笑了。

“累了吧,睡覺吧,”他壓著她躺下,又趴到她的身上,不住拍撫著她,“睡覺吧,睡覺吧。”

“唔......”

花灼想要說話。

卻聽他埋在她心口的聲音毫無起伏。

“你最好閉嘴,再多說一個字,我可能就會忍不住殺了你。”

花灼身子一抖,再沒有聲音了。

那一晚她並不好受。

趙玉京抱她抱的太用力了,明明什麽都沒做,可較比從前他整夜整夜的與她糾纏還要難受,花灼寄希望給明日負責擦洗的宮人能發現她身上的不對,可第二夜,她還是在這張床榻上被冷醒了。

她精神越來越不好了。

花灼餘光望見了墻角下的滴漏。

她醒的越來越晚了。

就連現下難得醒來,也覺得又累又疲,全部的精神都被情.潮占據。

她的精神在一點一點的被他挖空,耗盡,他每夜每夜不停歇的與她糾纏,就是在吸食她的精氣。

他想要讓她死,帶她下地獄,讓她永生永世在他身邊,哪裏都去不了。

就連死,都要死在他懷裏才行。

“我可能沒時間了,”他如尋常一般趴在她的身上,自從他尋回肉身,成了趙玉京,便總是穿著紅衣,“許如意知道你得病,明明被關起來也逃跑了,應該是逃去青庵觀了,那老道士,我沒能讓他死。”

“他如今一定都知道了,他想讓我去死。”

“你開不開心?”

夜色似潺潺流水,燭光映進金絲床幔,鍍著光影,映上他白如玉般的指尖。

他指尖撫她的唇,低著頭望她。

“我要死了,你開心吧?”

花灼無力的望著他。

望著他執拗,空洞,焦灼,一次又一次的詢問。

“我早就該去死了,”他望著她疲累的眼,“你又要這麽說了,對吧?”

他輕輕笑了兩聲。

“我知道我該去死,”他眼神又脫離了,像是飄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早就該去死了,母後也要我去死,問怎麽死不是我,如果死的是我的話,阿兄和長姐就不會死了,你也對我說,我早該去死了,”

“你們都愛別人,你們心裏最重要的永遠都是別人,我知道啊。”

他冰冷的手往下,搭在她的脖子上,聲音輕輕柔柔,平緩,似暴風雨前的寧靜,“我知道啊,我知道啊。”

“父皇,母後,長姐,阿兄,小妹,他們都死了,阿兄被我殺了,母後也被我殺了,父皇病死了,長姐自盡了,小妹......”

他彎著眼,從前他根本不會說這些,如今像是自盡之人的臨終遺言,他恨不得將一切都講給她聽一樣。

“第一次的時候,我下不去手殺小妹,小妹就被別人殺了,死在我眼前,太小了,太可憐了,我當時就在想,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殺了小妹的話,小妹就不會死的這麽慘了。”

“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初狠下心來就好了,我心愛的人們就該死在我手裏,所以我動手了,我殺他們的時候,阿兄覺得我瘋了,母後以為我早就是心教的人,他們恨透了我,我卻在想,我殺了他們,到黃泉路上,他們一定會等著我的。”

“我們一家人,一定會重逢的,他們一定會等著我的,我到下面,一定會和他們好好解釋清楚的。”

“可是沒有,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對她笑的很溫柔,讓人不寒而栗。

“因為他們的手上幹幹凈凈,父皇阿兄雖有上戰場,但生前還做了數不清的好事,跟我不一樣,”他牽起她的手,“你也是,跟我不一樣,可我要你跟我一樣,留在我身邊,哪裏都去不了。”

花灼疲累的精神,因為他的話心起覆雜。

她看著他,拿出一個盒子來。

這個盒子很眼熟。

她遲緩的大腦停頓許久,想起來了。

這盒子裏裝著他生前的命物,寫著思難二字的虎頭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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