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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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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也不知在笑什麽, 花灼閉上眼由著濕帕子沾上臉的剎那,心想,他的笑, 她好像看不懂。

*

洗漱完後, 花灼才出來主殿。

她睡得不好,自然也沒什麽精神, 自慈恩寺出來後, 對笙歌作樂, 錦衣玉食便有了些抵觸, 現下雖做從前打扮,梳飛仙髻穿金縷裙,面容卻頗顯冷清,望見江之潔也在, 她對江之潔歪了歪頭笑起來,江之潔忽的覺得臉熱。

他低頭扣撓著桌子,許如意聽到細微的動靜, 微蹙眉心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情緒不掩厭惡。

江之潔與當朝太子花有盈關系極好。

花有盈本為大皇子,自幼失母收養在納靈皇後膝下, 極擅做人做事, 對花灼這唯一的嫡公主頗為拉攏,當初聽聞花灼與江之潔走得近,亦起了拉攏之心, 對南安王一家頗為照拂,久而久之與江之潔稱兄道弟, 從前江之潔還在大理寺任職大理丞時,聽聞這二人整日出門喝酒尋歡, 將大理寺上下官員嚇得大氣不敢出,更供江之潔為大佛。

讓許如意不快的也不是這個。

而是昨夜他與孟秋辭出宮去長安一戶客棧居住,只臨行前告知了宮內人,恐怕是傳到了花有盈耳朵裏,竟還告知了江之潔,一早上江之潔就過來客棧找他,直言說要進宮一起去看公主。

許如意真不想理他。

奈何人到了跟前,心下不喜,還是帶著他去了,又見他此時此刻這副模樣,許如意敲了敲桌子,不禁皺緊了眉。

他敲桌子的動靜把江之潔嚇了一跳。

也不知道剛才在想什麽,總是走神,聽到動靜身子猛地一抖,擡起了頭,對許如意笑起來,頗有討好之意。

許如意連半點笑意都沒有,“世子早上過來找我,非要進宮看灼兒,不是有話要跟灼兒說?”

花灼輕眨了下眼,她自然察覺到了許如意對江之潔的變化,心下不解,擡眸望去,江之潔正對上她視線,深深看了她一眼,似頗為留戀般,又低下了頭。

“我、我沒什麽事,我就是想進宮看看公主。”

說看看就是看看。

許如意一時更厭他了。

正欲開口間,忽聽外頭有腳步聲忽至,花灼打遠一望便看到了一抹淺金色衣袍。

青年個子很高,擡步到公主殿前,與門口的宮女說了聲,花灼點頭要他進來。

花有盈上臺階時瞅了眼被磨了的琉璃地,才帶著叮鈴當啷的響聲進來了。

他腰間時常佩戴金鈴鐺,通身頗為貴氣,一舉一動都帶著股輕慢意味,花灼印象裏,他總是時常彎瞇著眼睛,懶洋洋的。

這就導致,他雖生了副好顏色,且個子又高,但顯得脾氣很好,是最容易讓人放下戒備之心的相貌。

進來,他先喚了聲弟妹,才轉頭到江之潔身邊坐下,自來熟的吃起了桌子上的杏仁酥,“母後喚妹妹一起去長春宮吃飯呢,說是今日下午父皇會回來,”

他說話時始終彎彎著眼,不笑也自帶三分笑意,頗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兩位好弟弟,之後孤再親自招待你們,今日辛苦白跑一趟了。”

“不會。”

江之潔垂頭道。

他能看一眼三公主,心裏就很高興了。

許如意也點了下頭,正要起身,花有盈連忙牽住他,頗為親昵的樣子要許如意心生不適,花有盈笑道,“世子能走了,二弟可走不得,今日下午父皇回來若是看見了你,一路疲憊恐怕都會一掃而空呢。”

許如意面上將笑不笑的,他對宮內爾虞我詐太不擅長,便是如今稱兄道弟,他也清楚太子將他當成眼中釘,正不知如何回話,旁側,一道明金色衣角便過來,纖白的指頭一拽,便將許如意的衣角從太子的手裏拽了出來。

花灼淺笑盈盈,“太子哥哥說的是,不過我可不服,父皇明明最喜歡的是我,哪有你們兩個人的份?”

她向來驕縱,太子面龐依舊彎笑,連連稱是,沒人能與她搶雲雲,許如意心下大松一口氣,不禁望向花灼。

花灼與他對上視線,聽到腦海中的+30的陰德提醒音,不自禁彎起眉目,笑得更明朗了。

能給許如意解圍,也會加陰德的。

三人出了長春宮,花灼睡得不好,對上刺目的陽光,竟覺出幾分恍惚不適,耳畔,太子溫和道,“妹妹,你這殿門口的琉璃地都磨了,不怕母後生氣啊?”

“磨個臺階而已,生什麽氣?”

太子笑了一聲,他走在前道,“日前聽說你要回來,孤到公主殿親自置辦東西,下臺階時滑了一跤,母後都沒說孤能磨這琉璃地呢,妹妹還是受寵啊。”

他時常這樣,原身從前聽不出他話外之音,還覺得是他性情太過矯情,可花灼卻是聽出來了,太子覺得花灼蠢,如此陰暗心緒便直接對花灼說了,這人活的太壓抑,花灼不大喜歡。

她討厭宮裏,很大一部分就是這個原因,所有人都戴著假面。

花灼沒說什麽。

太子又問她二人出去這一趟感想如何,花灼沒讓許如意說話,具是提前答了,末了,太子問到謝玉屏詩集這事情。

花灼心下驀的一頓。

她都快忘了這個事情了。

謝玉屏。

北寒朝。

謝先生。

“妹妹你是不知道,”太子走在前,鈴鐺跟著一步一響,“這詩集一到宮裏,便被父皇拿了去,父皇本就對北寒朝頗為有研究,妹妹這禮物送的,可真是送到點上了,收到後幾日常問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他聲音總給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可花灼沒理會他的陰悶針對。

“太子哥哥,你對北寒朝也有研究嗎?”

走在側的許如意不禁望向她。

他在青庵觀時,聽道靈真人說了些有關於趙玉京的來歷,當即心生不對,花灼卻望向他,牽住他衣角搖了搖頭,目光頗為澄澈。

她沒有任何想法。

只是下意識對他好奇,這無可避免。

她做完了任務就要回家了,可她想知道,想知道更多,不僅是他的事情,還有北寒朝對心教負隅頑抗的曾經。

花有盈也納罕的側了下臉,沒多想,“還算有些?”

“那太子哥哥能給我講講嗎?”

許如意當即更為目露不讚,花有盈沒註意,走在前道,“孤知道的也不多,當初父皇對北寒朝心有好奇,孤便也想著多了解,只能說尚算有趣吧。”

他話音輕佻,花灼蹙了下眉心,花有盈沒聽到花灼回話,又有幾分不定。

他總是如此,高位者誰也不想得罪,只覺得是自己沒將這有趣說到點子上,便摸著下巴想了想。

可想了半天,也沒太想出什麽,北寒朝這朝代滅亡宛若灰飛煙滅,確實提起心教便不免想起從前亂世之中建立國邦行君子道的北寒朝,可被心教圍攻之下若山岳崩頹,受心教憎恨基本沒留下太多東西,有的只是些殘存孤本,他在萬書閣想著投機才看了幾眼。

都是些不太好講的,戰功一類打打殺殺的,或是朝堂瑣事,想想這些,姑娘家也一定不感興趣,花有盈想了想,

“北寒朝在其三皇子六歲那年立其為太子,也只立過這一位太子,太子有位小妹,性情頗為嬌蠻可愛,卻有個文靜的喜好,便是蒔花,聽聞當初還鼓搗著研究了個新花種,也不知是什麽,我看了那段還挺驚訝的,哦對了,還有——”

他想起什麽說什麽,撿著有印象的說,面上笑得像狐貍,瞅著花灼看她反應,覺她聽了這個定會滿意,“北寒朝太子吃一種叫做逍遙丹的東西上癮,妹妹可知道逍遙丹是什麽嗎?”

許如意眉頭皺的很緊,像是聽到了什麽腌臟物。

花灼眼中茫然。

她搖了搖頭。

“我當初也不知道,直到我問了父皇,父皇將我好一頓訓斥,”花有盈哀嘆,“還將我身邊的幾位友人都排查一通,才勉強放過了我,告訴我那東西是心教所出,”

他說起心教二字,聲音小了許多,

“裏頭具體有什麽,誰也說不清楚,但我估計著肯定有五石散,不然那太子怎麽會變得如此瘋瘋癲癲?也真夠淒慘的,書裏說他那之後被親人厭棄,常年被關到暗不見光的靜室裏……哦對了,我看的那書頁上還有一副小畫,是那太子撞墻,發瘋癲狂,碰的周圍物件東倒西歪,恐怕是想要描繪出其孤寂之感吧,淚流滿臉的,周圍也無下人幫他一把,也不知是哪位畫師畫的那麽惟妙惟肖,倒是也看的孤心生感慨啊……”

他說完,笑了聲,回頭想看看妹妹反應,卻見天光大亮間,少女面無表情,臉上血色盡失。

她眼睫低垂著,匆匆眨了好幾下,才道,“是嗎。”

許如意面色極為不好,瞪了花有盈一眼,花有盈楞在原地,不知道是怎麽了,“嚇到了?都怪哥哥,往後不說這個了。”

他哪裏知道花灼那麽容易嚇到?平日給她牽老虎獅子都不帶害怕的,說著安慰之言,心裏都有了怨,明明是她自己要聽,莫要一會兒到了皇後那裏又要他受罰。

許如意只覺他越描越黑,花灼卻拍了拍許如意的手。

“我沒事,”她擡頭對許如意笑了一下,面朝花有盈,“還有嗎?太子哥哥再與我說說吧,我還想多知道些。”

花有盈卻不跟她講了。

不管花灼問什麽,他就是一句“我可什麽都不敢說了”調笑過去。

太子身上穿著的淡金色衣袍在日頭下泛著光亮。

這點點的光,像人的眼淚。

花灼怔怔望著,忽的想起,趙玉京曾對她說過,他流不出淚,若流淚,只會是血淚。

可花灼親眼看過,親耳聽過他兩次落淚了。

他心性敏感又怕痛,太容易哭了。

是因為生前已經將淚流盡了,死後才只會流出血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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