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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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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地方官員本就膽小, 但聞這話,驛站夥計當即頭也不敢擡,江之潔正要下令去驛站將四個冒牌貨抓起來, 卻冷不丁一頓。

“等一下, 你說,三女一男?”

“回世子殿下的話, 是。”

“稱自己是歸尋的那女子, 生的什麽模樣?”

“生的......”驛站夥計戰戰兢兢道, “哎呀, 世子殿下,奴才不敢看的,只乍一望,頗為嬌美, 通身氣度不凡,才錯認了人,要我絞盡腦汁......也就記得, 那女子眉間有顆朱砂痣, 個子頗為嬌小......”

“好了,你莫說了, ”

這話, 卻是帶了幾分笑意。

夥計一楞,擡頭望,便見眼前少年郎眼亮如星, 竟是笑起來了。

“你說的貴人我認得,日前來了寧州我也知道, 你們一定好生伺候著,待此間事了我自去拜會。”

*

外頭發生何事, 花灼是不知曉了。

她輾轉反側,夜間做了場噩夢又猛然驚醒,月瑩如銀,花灼掀開紗幔望一眼角落滴漏,剛寅時三刻。

她呼吸微顫,總覺得自玉蒸那口熱血上身之後,身上些微發熱,現下進冬時節,後頸竟一片熱出來的濕意,且雖沒得到機會問其他人,花灼也聞得出,自己身上的怪味消散無蹤了。

濕汗實在黏膚,不舒坦的很,花灼坐直了身,只覺似體內燒起一把火暖著四肢一般燥熱,當下解了腰帶,褪下外衫,脫得上身只剩件墨綠色小衣,方才覺透出口氣,伸臂去拿床邊小桌上的布帕。

朦朧紗幔微蕩,落出道柔軟雪臂伸探而出,指尖在床邊小桌四下尋摸。

她沒望外頭。

自是沒覺察,門外半敞簾幔之下,落出道沾染血色的白色衣角。

夜色沈靜,寒涼落他一身,才忙完那兩個無用道士,正是心下煩躁,身體疼痛之際,來到此處,沒想她醒了。

本上前打聲招呼離去便罷,畢竟他繁忙到如此深夜,正巧博她信賴好感。

可如今情形,卻要他下意識沒有上前。

梁善淵站在原地,傷指因疼痛而打著細密的顫,他鳳目沈沈盯著不遠處紗幔內,少女褪了外衣的朦朧身影。

雪膚如凝脂,雪背白如玉,隔著紗幔洩露在梁善淵目光之下,少女蔥段兒般的指尖摩挲著小桌。

梁善淵目光些微往下。

她似是在尋這布帕。

早就掉桌下了。

少女伸出來的手執著,不住在小桌上摩挲著,梁善淵微閉了下眼,在心裏念了句‘蠢鈍’。

繼而,食指一擡,那掉在地上的布帕便霎時回到桌上,自紗幔內伸出的柔夷尋覓片晌,終於摸到擱在桌上的布帕,拿著縮回紗幔內。

朦朧中,女子彎下腰身,反手用布帕擦著後腰,她擦得仔細,手攬著帕子一路往下,順著勾勒出少女後腰曲線,月光半隱,梁善淵目光晦暗不明,直到少女手解了小衣松松系在後腰的繩結,他方蹙了下眉,下意識移開目光。

只移開片晌,卻是眸光一頓,黑漆的眸又轉了回來。

梁善淵指尖摩挲著腕間白玉鐲,眸光沈沈望對面紗幔內朦朧少女身影。

他的解藥,自沒有什麽是他看不得的。

再者游離世間數百年之久,該見過的,不該見過的,太多太雜,對活人身體早該若望見森森白骨一般毫無感覺,事實也確實如此。

方才,移開目光卻成了下意識。

梁善淵指尖扣著白玉鐲。

他不喜此習性,有這下意識,恐怕是因他如今身穿女兒皮,時常與此女過分親近,此女對他也少有忌諱,在他面前脫衣解襪,或是擁抱撒嬌。

便是聖人君子,亦難免被此女攪亂心弦,他心起忌憚,又見此女脫衣拭汗,下意識移開視線,雖正常不過,但他如今想來,卻不喜自己如此作為。

此女為他解藥,雖是解藥,卻理應比其餘在他眼中皆為魚肉的活人更為無物,若心對此女肉.身有所避諱,豈不反受禁錮?

數百年游走世間,梁善淵對活人,僅掏心之時有轉瞬即逝的親密接觸,其餘時候從未有過,不想,亦覺厭惡。

可唯獨此女是他解藥,而他痛苦數百年之久,此女肉.身必定要他接觸時,心起恍惚眷戀,但萬不能依賴沈溺,或是覺她與常人不同。

有何不同?

不過白骨披肉身,活在六道輪回之中,其餘人是老天爺降下的棋子,她更是棋盤中一劑專用來對付他的猛棋,若他對此女肉.身有所依念,才是中了老天圈套。

梁善淵微捏傷指,業火與肉身之痛齊齊襲來,他緊咬齒間,目光森森盯著對面紗幔。

直到少女系上衣衫。

梁善淵用自己的斷指磕了一下墻壁。

“誰?”

花灼才穿好衣服,隔著紗幔望向外頭,卻聽女子聲音柔和。

“是我,善淵,”

梁善淵的聲音在夜色中頗為沈靜,“我剛與老醫師為兩位道長醫治完,順便過來看你一眼,想著若我敲了聲,沒人應便走,沒想你醒著。”

“我沒擾了你吧?”

夜色太靜,花灼有些心慌,將衣衫捋好,起身收了紗幔。

“沒有,我做了噩夢,才醒,”花灼雙手緊握,竟有幾分緊張,指了下對面的纏枝木椅仰顏道,“你、你先坐吧,喝茶嗎?”

梁善淵搖頭,卻徑直到她面前,走近了,花灼才見她沒來得及換衣,明顯是才從許如意孟秋辭的房中回來,白衣之上片片血跡,滿含狼狽,月色下,面孔不僅如往常陰美,還更顯神姿高徹,謫仙一般。

花灼與她一雙含著漆黑瞳仁兒對視片晌,聽其道,“多謝,不喝了。”

“哦,我哥哥跟孟秋辭怎麽樣?”

“已無大礙。”

“你的手呢?我看看吧?”

花灼對她伸出手來,梁善淵將自己的手放到花灼的手上。

小指越發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你沒給自己療傷嗎?”

“沒來得及。”

“這怎麽行?那老醫師走了嗎?”

花灼正要起身,卻被其一只手攬住一側肩膀,定在原地不動。

眼前女子微歪過臉,白玉耳墜隨她面往一側傾過,梁善淵指尖卻碰觸過花灼面頰。

“不用那老醫師,我自己會醫治。”

“哦......哦......”

花灼身子微僵,卻不敢猖狂,只覺此鬼冰涼的手輕輕碰著自己的臉,若蜻蜓點水,帶著某種怪異之感流於心頭。

這黑心蓮。

總用這樣奇怪的手法碰她。

“我只是忙完之後,夜裏想你,過來看看你。”

花灼一頓。

擡頭,與梁善淵對上視線。

女子眼瞳漆黑,不帶一絲一毫的亮,她面龐隱匿在月色之下,卻忽的在花灼面前蹲了下來,擡頭註視她。

若工匠細筆勾勒的一雙眉眼,內勾外翹的輪廓,眼尾藏著鉤子一樣望她,梁善淵一手攬著花灼的手,另一只手,摩挲著花灼的側臉。

“灼兒為何這幅表情,不信我?”

夜色沈靜,她話音溫和似潺潺流水,花灼微吸了口氣。

當真一副好皮囊,從骨裏滲透出的美人感,現下擡頭註視,那雙漆黑眸裏只盛著花灼一人的倒影。

好似眼中心中,只她一人一般。

明知她使心計,花灼竟一時微楞,沒移開視線。

只越知她心計,越覺寒意,此鬼太懂如何利用自身一切,上輩子如此攻勢,難怪許如意都會中招。

那麽——

花灼心中暗嘆,她明知梁善淵壞,又該如何應對呢?

或是與其互鬥心機,裝作自己為她著迷,除警防動情之外,還要小心被此鬼發覺不對。

或是冷硬拆穿,與其硬碰硬,不死不休。

偏偏皆不是花灼會選的。

少女似嘆出口氣。

他微瞇眼睫,卻見少女如他一般,直直望他。

接著,一雙柔軟,且帶著溫熱的雙手輕輕捧住他的臉。

“梁善淵,你覺得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

梁善淵微頓,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依舊溫和如初。

“世間無至好,亦無至壞,有的唯獨陣營不同,善雖並非君子,亦並非小人,灼兒為何如此問?”

花灼沒想她會如此回答。

興許是她一直對梁善淵心懷警惕,將其攔截心房之外的緣故。

自坐犢車去金羽樂坊,聽其說那句‘我記得,許多人背叛過我,傷害我,不要我’時,花灼便覺得,梁善淵對她行事說話,帶了幾分原書中沒有的真心。

似是知道,花灼不是那麽簡單,能如其他人一般,輕易被她虛造出的假面所欺騙之人。

“因為我覺得,”花灼一雙手,撫摸過她的臉。

梁善淵微頓,竟是因這初次感受到的觸碰,而心頭微感怪異。

便見少女一雙微圓杏眼似盛溺星子,對他淺淺笑起來。

“你是與我陣營對立之人,”

梁善淵面如往常,後背卻已然緊繃,指尖繃緊,只等此女再說一言,便斷她四肢。

早猜此女定看出他的謀算,既然如此,梁善淵豈會坐以待斃?

少女一點點朝他靠近,梁善淵僵持不動,只心中哂笑,想看她要如何囂張作為。

卻覺花灼直直朝他面龐靠近,接著,竟是雙手捧著他的臉,用她溫暖的額頭,碰上他的額頭。

少女滿身橙桔淺香,渾身都透著女兒家的嬌柔溫軟,梁善淵一頓,繼而微垂眉目,卻是下意識,暗中攥住自己斷掉的小指。

疼痛肆虐而來,如他所願,清了心臺,梁善淵起眼,卻是對上少女一雙微圓且柔和的美目。

梁善淵從不知道,人的眼睛原是這樣的。

與陽光底下的琉璃珠很像。

可他難以碰觸陽光,便是如今穿上人皮,陽光也只會要他身覺疼痛。

“花灼姑娘這是在做什麽?”他話說出口,才發覺對她稱謂改變,卻順錯而錯,

“你心中既覺我是壞人,又為何要靠近我?”

“因為啊,”

少女聲音透著女兒家的純稚,雙手碰觸著他的臉道,

“如你所說,世間無至壞,亦無至好,有的只是陣營不同,阿善,我想知道,你為何會變成與我對立的壞人呢?”

“我先說好,本公主的陣營很好哦,你若‘加入’的話,本公主可一點都不會虧待你哦。”

她說這話,竟似小孩子玩樂,向他伸出橄欖枝,梁善淵攥著斷指的手驀的松了,眉眼之間,竟隱含幾分沈入死水般的戾色。

“與我一鬼魄心貼心,公主也當真做得到?”

“做不到。”

花灼竟話音幹脆。

“但我會嘗試做,而且是滿含真心的嘗試做,因為我跟你可不一樣,你心計深的很呢,我不害你,你呢,也不準欺負我。”

她手竟一點點攬住他的耳廓,梁善淵渾身恍若凝固,只覺少女一雙柔軟的手輕捏他耳廓,似他時常對她做的那般。

梁善淵攥緊了斷指,面沈如死水,卻是笑意溫婉。

“欺負你?善可沒有過,反倒是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我。”

他擡起眼簾,些微後退,移開了二人緊貼的額,雙手徑直攀住花灼兩側腰身。

花灼心下一驚,手下意識松了。

見她面色有驚惶,梁善淵便忍不住輕笑,但這笑意剛浮上來,便轉而消散,成了往日溫和笑面。

“我站哪方陣營,若如公主所說,大抵對立,大抵是公主眼中的壞人,但我所求,從來不是金銀財寶,皇權富貴,”

他虛攬她腰身,花灼只覺心下雜亂,便覺梁善淵朝她靠近。

她嚇得輕“哎”一聲,忙往後退,卻被梁善淵雙手緊箍著腰肢,只覺藥苦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不由緊緊閉目。

梁善淵目光在其朱唇之上微凝,繼而,卻吻上少女眉心朱砂痣,若蜻蜓點水。

她楞楞睜眼,卻只覺寒涼氣息浮到左耳側。

“我所求的,只有灼兒這個人罷了,你想我入你陣營,便意味著向我敞開心扉,接納我入你心房,對嗎?”

他在她耳側說話,花灼不住縮著身子,只覺心裏與身體感知都變得頗為古怪,恐懼,又忍不住被吸引,竟下意識沒推開他。

倒更像只戴菊鳥了。

梁善淵眸光落上花灼眼睫微顫的側臉,目光往下,卻是望著那根垂掛在她後頸上的小衣系繩。

少女皮膚的白與墨綠的繩結,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引他註意。

現下,亦然。

明明傷指還泛著疼痛。

梁善淵卻微頓,繼而,鬼使神差,在花灼頸側間低下頭來,吻上她勾著墨綠系繩的頸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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