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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松鼠鱖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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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松鼠鱖魚

這一幕, 恰好被沿階而下的李儼和葉朝雲看見。

李儼隨即皺眉,低聲道:“光天化日之下,對新婦拉拉扯扯, 成什麽樣子。”

葉朝雲卻不冷不熱道:“這兒媳不是侯爺親自選的麽?承允待新婦熱絡些, 有何不可?”

李儼動了動唇, 但到底沒說什麽, 繼而邁開了步子, 向臺階下走去。

李儼與葉朝雲的到來打破了方才的氣氛, 李承允與蘇心禾連忙轉身, 向二老見禮。

“父親,母親。”

李承允的面色已經恢覆正常,但不知怎的, 方才牽過蘇心禾的手心, 卻還有些微微發燙。

蘇心禾立在他身旁,也低低地埋著頭。

李儼看了李承允一眼, 道:“軍營那邊都安頓好了?”

李承允道:“回父親,安頓好了, 他們晚些時分便會啟程回南郊大營。”

李儼點了下頭, 道:“操練這些日子, 努力總算沒有白費,明日起, 玉龍山便可啟用了, 你打算如何安排?”

李承允如實答道:“孩兒打算與眾將商議之後, 再做定奪。”

李儼思忖了片刻,道:“也可問一問你兄長的意思, 在南疆之時,操練新兵一事皆由他管, 從未出過任何差錯,他今日去南郊大營了,晚些時候就會回來。”

一提到李信,蘇心禾便下意識瞧了李承允一眼,他的面色肉眼可見地冷了幾分,不鹹不淡應了句是。

明明是五月的天氣,蘇心禾卻覺得這父子倆恍若兩個大冰塊,站在這兒便讓人嗖嗖發冷。

李儼又看了蘇心禾一眼,道:“心禾,聽聞你今日連同承韜和惜惜,一起犒賞將士們了?”

此話不辨喜怒,蘇心禾也只能硬著頭皮答道:“回父親,也算不得犒賞,不過是兒媳見將士們辛勞,才請承韜與惜惜幫忙買了些吃食送去,若父親覺得不妥,那我下次……”

“父親。”李承允忽然開口,道:“此事是我允準的,若父親要怪,便怪我罷。”

李儼眼睛一瞪,道:“我何時說過要怪你們了?從嚴治軍和愛兵如子並不沖突,在將士們受挫之時,心禾能主動鼓舞士氣,理應褒獎,何來怪罪!?”

李承允:“……是。”

李儼對他不悅地哼了聲,又轉了一副慈祥面孔,對蘇心禾道:“心禾,這次你做得很好,龍舟隊奪冠,你功不可沒。”

蘇心禾忙道:“父親言重了,兒媳不過盡了綿薄之力,不足掛齒。平南軍艦隊能奪冠,多虧了父親平日教導有方,和夫君這段日子的用功。”

“這些日子以來,我見夫君一直在研究長寧河岸的地勢,且案頭那本《龍舟記》都快翻爛了,如今總算得償所願,可喜可賀。”

李儼聽了這話,才勉強點了下頭,對李承允道:“這次的龍舟賽,籌備時間甚短,能一舉奪魁,實屬不易,你辛苦了。”

李承允垂眸道:“都是孩兒分內之事。”

李儼又立即補充道:“今日你雖險勝,但萬不可驕傲自滿,要時刻自省吾身,可明白?”

“是,孩兒明白。”

李儼見他態度謙和,便還算滿意,繼續道:“此次能拿下玉龍山,你們當記頭功,可有什麽想要的獎賞?”

李承允神色緩和許多,道:“多謝父親,孩兒別無所求,不必了。”

李儼一板一眼地“嗯”了一聲,問:“心禾呢?”

蘇心禾心思飛轉,小聲開口:“父親,兒媳鬥膽,有個不情之請。”

此言一出,眾人都好奇地看了過來,就連李承允都面露意外。

李儼威嚴地開口:“你講。”

蘇心禾杏眼微彎,溫言笑道:“今日乃是端午佳節,理應闔家團圓,兒媳想舉辦一場家宴,不知父親與夫君可否賞臉?”

這話一出,葉朝雲的眸子明顯亮了幾分,頗有期待地看向了這父子倆。

李儼思量了一會兒,道:“今夜宮中並未設宴,應當有閑暇回府用飯。”

蘇心禾笑著頷首:“多謝父親。”

她又看向李承允,小心翼翼問:“夫君呢?”

那雙清澈的美目中,也寫滿了期待,李承允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蘇心禾心中松了一口氣,笑道:“那好,一會兒回府我便開始準備。”

葉朝雲面上也多了笑意,道:“蔣媽媽,心禾才來不久,對府中諸事還不熟悉,你去幫襯一把。”

蔣媽媽笑著應是。

蘇心禾福身,“還是母親思慮周全。”

葉朝雲點點頭,看蘇心禾的目光也更加柔和。

“父親,母親,原來您們都在這兒啊!叫我們一通好找!”

李惜惜提著裙裾,興高采烈地奔來,李承韜跟在她後面,故作老成的斥道:“李惜惜,你好歹是個姑娘家,走路就不能註意些嗎?”

李惜惜一回頭,沖他做了個鬼臉,道:“你不過比我早出來一點兒,憑什麽事事管著我?”

葉朝雲也微微蹙眉,道:“你三哥說得沒錯,你如今哪有半點閨秀的樣子,別叫人笑話了。”

李惜惜笑了笑,卻不以為然,道:“我是父親和母親的女兒,又誰敢笑話我?再說了,看臺上的人都走光了,此處又沒有別人。”

葉朝雲看著皮猴似的女兒,實在有些無奈。

李承韜道:“父親,母親,方才軍營裏可熱鬧了,大夥兒都在慶祝龍舟賽得勝呢!”

李儼頷首,道:“將士們也辛苦了多日,今日便讓他們好好休息,宴飲設在明日罷,我們也是時候回府了。”

李儼話音落下,兩輛馬車便被趕了過來,但他習慣騎馬,便徑直去了前頭,接過了副將遞來的韁繩。

蘇心禾小聲道:“夫君今日也累了,不若還是乘車吧?”

畢竟他的傷口還未完全愈合,能不騎馬還是不要騎馬,免得再次撕裂了。

李承允自然明白她的擔憂,便輕輕點了下頭,“好。”

葉朝雲將他們的對話收入耳中,轉身準備上車,可走到一半,卻發現李惜惜和李承韜站著沒動。

葉朝雲問:“你們二人如何回去?”

李惜惜笑道:“母親先上車,我同二哥、嫂嫂共乘一車便好。”

忙了大半日,日子都有些餓了,也不知蘇心禾那百寶箱似的食籃裏,還有沒有好吃的。

葉朝雲淡淡掃了李惜惜一眼,道:“惜惜,過段日子,你不是想去嘉宜縣主的生辰宴麽?”

李惜惜楞了下,忙不疊點頭:“是啊!但菲敏的生辰宴打算安排在城外茉香園,要在外住一夜,您不是不同意麽?”

葉朝雲悠悠道:“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方才長公主也同我提起了此事……”

李惜惜一聽這話,忙湊到了葉朝雲身邊,道:“那母親現在可同意了?”

葉朝雲:“這茉香園並非皇家地界,母親不讓你去,也是擔心你遇到危險,你可知道那一日一夜有什麽安排?”

李惜惜連連點頭,道:“我聽菲敏提起過,安排了許多有趣的玩意兒,但都沒有危險的!若母親想聽,我便一一告訴您。”

葉朝雲“嗯”了聲,道:“那你便先上車,路上再慢慢說與我聽罷。”

李惜惜面上一喜,與出城游玩相比,只能忍痛放下那些吃食了!

她手腳麻利地上了葉朝雲的車,乖乖坐定了。

葉朝雲又回過頭來,看了李承韜一眼。

李承韜忙道:“我也不叨擾母親和惜惜了,我與二哥和嫂嫂擠一擠就好,人多熱鬧!呵呵……”

若與母親一輛車,少不得又要被她耳提面命,勸自己回去讀書習武了。

葉朝雲忽然道:“你不是一直想騎你二哥的馬麽?”

李承允微怔,下意識道:“啊?曾經確實是……”

他學習馴馬之時,便想試一試李承允的烈火,可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葉朝雲便對李承允道:“承允,既然你要乘車,不若便將烈火借給承韜試一試罷?免得他回頭又到我跟前鬧。”

李承韜一頭霧水,他什麽時候到母親面前鬧了!?

他疑惑得正要開口,卻被自己的親娘一個眼神逼退,李承韜打了個激靈。

雖然不明就裏,李承韜也只得附和道:“是……不知二哥可否將烈火借給我試一試?”

李承允看著母親和弟弟,總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卻也只能道:“那好,青松,將馬牽來。”

青松應言下去,片刻之後,將拴著烈火的韁繩送到李承韜手上,李承韜接過韁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烈火,但烈火嘴裏卻發出了輕蔑的嗤聲。

李承韜:“……”

該不會等會兒被甩下來吧。

葉朝雲安頓完兄妹倆,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蘇心禾一眼,道:“時辰差不多了,早些出發吧。”

蘇心禾垂眸道:“是,母親。”

葉朝雲滿意地點點頭,便轉身上了馬車。

-

車輪徐徐轉動,兩旁的景色飛速向後退去,賽舟結束後的長寧河也恢覆了平靜,潺潺流動的河水,在日光的照耀下,閃著淩淩波光,蘇心禾賞了一會窗外的景致,便放下了車簾,轉過頭來。

李承允背靠著車壁,雙目微瞌,似是在閉目養神。

蘇心禾瞄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了他手邊的食籃上,她本想取點兒吃的,可又怕吵醒了他,便只得幹等著,希望李承允早些醒來,或變換個姿勢,好離那食籃遠些。

李承允似乎感知到了什麽,下意識睜眼,正好迎上蘇心禾有些急切的目光。

四目相對,蘇心禾連忙收了神色,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

李承允問:“你要這個?”

蘇心禾側目看去,卻見他將食籃遞了過來。

蘇心禾連忙伸手接過食籃,小心翼翼問道:“吵醒你了?”

李承允:“未曾。”

蘇心禾遂放下心來,伸手打開了食籃。

馬車顛簸得有些厲害,蘇心禾只覺得胃裏有些泛惡心,便連忙從食盒裏翻出了一粒酸梅,塞到了口中。

腌制過的酸梅,吃起來酸甜可口,一下便將胃腹中的難受壓了下去,蘇心禾的臉色便好了不少。

李承允長眉微蹙,“身子不適?”

蘇心禾搖搖頭,低聲道:“不過是平日裏乘車少,有些反胃罷了,吃一點酸食就好。”

李承允問:“來的時候也如此?”

“倒也沒有。”蘇心禾笑道:“與惜惜一道,路上說說笑笑的,便忽略了身子的不適。”

李承允道:“若回府還是不適,當傳府醫來看看。不過,惜惜頑皮,你不嫌吵?”

蘇心禾唇角微揚,道:“我倒覺得惜惜性子率真,有她在時,總是很熱鬧,反倒讓我想起在臨州的好友了。”

李承允點了下頭,道:“那就好。”

話題結束,李承允低頭,看了蘇心禾的手一眼,她半張的手掌中,一道紅痕赫然在目。

“晚上的家宴,你打算如何操持?”

“我打算下廚,做兩個拿手菜,其餘的交給府中主廚。”這段日子,蘇心禾接管後廚,發現後廚之中,還是有幾個不錯的廚子,只不過之前廚子們總是做些中規中矩的菜式,反而讓人吃多了膩味,“夫君可有什麽交待?”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你的傷還沒痊愈,讓後廚動手便是。”

蘇心禾微微一楞,隨即笑著擡手,給李承允看:“我的傷已經愈合了,不礙事的,只不過疤痕未消……有些難看罷了。”

蘇心禾眉間有一絲惋惜,這副身體畢竟是原主的,自己沒有好好愛惜,總覺得有些對不起原主。

李承允聽罷,若有所思地“嗯”了聲,只道:“會好的。”

蘇心禾笑著點頭,道:“不好也沒關系,反正傷在手心,也不明顯。倒是夫君,身上的傷如何了?”

“好了。”雖是簡簡單單兩個字,但卻頗為認真。

蘇心禾知道他不願多言此事,便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對了,夫君可知大家喜好什麽口味?”

李承允長眉微擰,憑記憶答道:“惜惜嗜辣,承韜一貫來者不拒,母親口味清淡,父親則……”

李承允說到一半,便頓住了,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喜歡什麽口味。

記憶中,父親在吃食一事上從不講究,更不允許他們講究,唯恐子女們貪圖享樂,而墮了鬥志。

蘇心禾小聲問道:“父親如何?”

李承允沈聲答道:“我只知他不喜甜食。”

蘇心禾聽得認真,“好,我記下了。”

馬車駛入城中主道,李承允擡手撩起車簾,不遠處,一座大氣的府邸映入眼簾。

蘇心禾下意識問道:“那是哪兒?”

李承允道:“啟王府。”

蘇心禾若有所思,道:“原來是啟王殿下的府邸。”

李承允似乎想到了什麽,便揚聲道:“停車。”

車夫應了聲,便一勒韁繩,讓馬車停了下來。

李承允道:“我忽然想起一件要事,需得去一趟啟王府,你先回去罷。”

蘇心禾有些意外,連忙問道:“那夫君還回來用晚飯麽?”

今日的家宴,想必母親期盼已久,若是李承允不回,那她的心思便白費了。

李承允見她秀眉微蹙,似是有些緊張,唇角微牽,“會回來的。”

蘇心禾這才放下心來,含笑道:“那好,我先回去置辦家宴,等夫君回來。”

-

李承允下了馬車,便徑直向不遠處的啟王府走去。

啟王歐陽頌臨曾經在平南軍中歷練過,與李承允並肩作戰,也共同經歷過出生入死,離了平南軍後,才替宣明帝掌了王軍,故而兩人交情不錯。

李承允到了門口,同看門的司閽報了聲來意,很快便得管家相迎。

管家笑著將李承允帶入府中,道:“我家王爺才回到府中不久,一聽世子來了,便高興不已,讓小人立即迎您去書房。”

李承允道了聲謝,到了書房門口,管家便依禮退下,歐陽頌臨已經換了一身便服,笑著迎了出來,道:“承允啊承允,之前我邀了你好幾次,你都推說公務繁忙,今日怎麽突然過來了?”

李承允道:“實不相瞞,我今日造訪,是有一事相求。”

歐陽頌臨聽了這話,便更是意外,據他所知,李承允一直獨來獨往,不會平白無故欠人人情,便道:“承允請講,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一定幫忙。”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我記得啟王殿下在軍中之時,曾提到過一種藥,可療傷祛疤,愈合生肌,可有此事?”

歐陽頌臨回憶了一瞬,道:“你說的是玉肌膏?”

李承允點頭,“是。”

歐陽頌臨含笑打量他,道:“之前我要贈你這藥,你還不肯收。怎麽,如今娶了妻,怕滿身的疤痕嚇著她?”

李承允面上微熱,卻沒有反駁。

歐陽頌臨見他不語,面上笑意更濃,道:“來人,取一盒玉肌膏來。”

管家應聲而去,片刻之後,玉肌膏就到了李承允的手上。

他收好玉肌膏,俯身一揖,道:“多謝啟王殿下。”

歐陽頌臨擺擺手,不甚在意地開口:“你若真的感激本王,今晚便留下與本王暢飲一番吧!那玉龍山叫你奪去了,本王心裏可郁悶著呢!”

李承允不自覺勾了勾唇,道:“今晚已經有約,實在不好推脫,改日我請啟王殿下。”

說罷,李承允又躬身一揖,果斷轉身離開。

“哎!你怎麽說走就走?”歐陽頌臨又好氣又好笑,“早知道就不這麽爽快給你藥了!”

-

蘇心禾回到平南侯府之後,便直接鉆進了後廚。

端午家宴,自然值得好好籌劃一番,雞鴨魚肉必不可少,再添四道熱菜,兩道涼菜,一道湯,一道主食,不算飯後甜食,共計十二個菜,既不鋪張浪費,也不會過於寒酸,數量上是恰當好處。

蘇心禾在熱菜之中,挑了魚和豬蹄,打算親自下廚,別的菜便交給了後廚中的廚子和廚娘們。

後廚的副管事龐展望一見蘇心禾來了,便滿臉堆笑地湊過來,“世子妃,這後廚乃汙穢之地,怎能讓您屈尊紆貴,親手下廚呢?若汙了您的手,那豈不是小人的罪過?”

這話說的,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後廚管事。

蘇心禾不以為意,只道:“雖說‘君子遠庖廚’,但若無庖廚,何來飯食?我不覺得後廚乃汙穢之地,這話龐管事以後不要再說。”

此言一出,後廚幹活的眾人的神情都亮了幾分,不禁對這位出身平凡的世子妃多了幾分敬意。

龐展望本想阿諛奉承一番,卻沒想到馬匹拍到了馬腿上,只得悻悻道:“是……您若有什麽需要,只管知會一聲,小人定然為您鞍前馬後!”

蘇心禾只道:“將我要的菜速速備來。”

龐展望忙不疊點頭,轉身便使喚起庫房裏的菊芳,菊芳取了備菜單子後,不消片刻,便將蘇心禾要用的食材送了過來,青梅幫著蘇心禾清點了一番,笑道:“菊芳姐姐辦事當真利索。”

菊芳甚少得人誇獎,也有些不好意思來,只道:“世子妃若還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

蘇心禾點點頭,她一轉身,便開始“對付”菊芳送來的活魚。

在大宣朝,南方喜食白肉,而北方更喜紅肉,蘇心禾吃過府中廚子做的魚,但多數是煮湯食用,實在不能凸顯出魚肉的美味來,於是,今日的魚,蘇心禾打算自己來做。

她用襻膊綁了寬大的衣袖,隨後拎起這條活魚掂了掂,約莫有三斤重,這體格恰好適合做松鼠鱖魚。

松鼠鱖魚講究頭仰尾巴翹,形似松鼠為上佳,蘇心禾手法利落地處理好了魚頭,又將魚身一翻,橫著用刀,緊緊貼著魚骨,將肥美的魚肉,徐徐剔下。

這魚肉剔至魚尾處,要及時收刀,保證魚尾不斷才好。

這魚肉剔得十分平整,新鮮中透著晶瑩,饒是一旁的廚子,也忍不住探出頭來看。

蘇心禾處理好一邊的魚肉之後,又小心地將魚身翻過來,剔起了另外一面,直到中間的魚骨脫落下來,魚肉的處理才算成功。

兩大片魚肉,以尾部相連,恍若兩翼巨大的翅膀,蘇心禾耐心地將魚肉翻過來,換了一把更薄的菜刀,輕輕剔起了花刀來。

每一片魚肉都要剔出寸許長,還不能與魚皮相離,這動作看起來容易,但若沒有十足的刀工,卻是難以實現的。

蘇心禾動作從容,不緊不慢,從頭到尾,每一片魚肉都厚薄均勻,游刃有餘,這刀工,就連主廚老宋都嘆為觀止。

老宋忍不住問道:“世子妃這手法,只怕不是一日之功,敢問師承何處啊?”

蘇心禾笑了笑,道:“我父親年輕之時,也是江南一帶的名廚,我的廚藝,都是父親教的。”

老宋這才明白過來,道:“原來如此!”

蘇心禾剔好了魚肉,便重新拎起了魚尾,片過花刀的魚肉,如張開的花瓣一般綻開,看起來有些淩亂,卻又十分豐美。

下一步,也是入鍋之前最關鍵的一步——腌制。

黃酒去腥,必不可少,除此之外,鹽和其他腌料,也得提前放進去。

蘇心禾將魚肉腌上之後,便靜置在一旁,正打算切些小料,卻見聽見了李惜惜嘰嘰呱呱的聲音。

蘇心禾一擡眸,便看見了李惜惜的身影,正打算開口,卻見葉朝雲也出現在了門口。

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上前去迎,“母親。”

葉朝雲點了下頭,道:“在忙什麽?”

蘇心禾答道:“兒媳準備做一道松鼠鱖魚,正在準備。”

葉朝雲才“嗯”了一聲,李惜惜便笑嘻嘻道:“今夜家宴,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出風頭?我們也來幫忙了!”

此言一出,不僅蘇心禾詫異,滿後廚的人都瞪大了眼,這麽多年了,他們有些人連侯夫人的面都沒見過,今次端午佳節,到底有什麽特別的?居然能讓這麽多主子齊刷刷聚在後廚?

蘇心禾以為葉朝雲不放心自己操持家宴,便道:“母親,您要不要看一看菜單?若有不合適的地方,兒媳立即更換……”

葉朝雲卻搖了搖頭,道:“菜單你定便好,惜惜方才說,她同你學會了包粽子,要過來幫忙,我正好閑來無事,便也順道出來走走……”

李惜惜“咦”了一聲,道:“母親,您方才不是也說了想學包粽子麽?”

“咳。”葉朝雲瞥她一眼,“我何時說了?我不過是擔心心禾初來乍到,對後廚不熟,這才過來看看。”

蘇心禾心中明鏡似的,這後廚一直是姑母李芙管轄,母親只怕還沒有自己熟悉後廚諸事,她不過是想參與籌備家宴,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蘇心禾笑道:“母親和惜惜來得正好,今夜的粽子還沒包完呢,若能得你們相助,就太好了。”

“不就是包粽子麽!?我很是拿手!”李惜惜信心爆棚,不等丫鬟取來束袖的襻膊,便自顧自地挽起了衣袖,坐到了盛放糯米的木桶邊。

葉朝雲聽李惜惜吹了許久包粽子的技法,便也有些興趣,但一見到這堆白生生的糯米,還有大片粗

糲的粽葉,又有些踟躕。

蘇心禾耐心地為她講解了一番,又當著她的面,示範了粽子的包法,葉朝雲聽得認真,道:“原來粽子是用蘆葦葉包出來的,從前當真沒有註意過。”

蘇心禾笑道:“世間美食,各有來處,其實烹飪美食,也別有一番樂趣,母親盡可以試試,若是累了,休息便好。”

葉朝雲頷首,便學著蘇心禾的樣子,將糯米塞進了蘆葦葉,糯米滑溜溜的,在蘆葦葉窩成的漏鬥裏調皮地散開,她用手指塞了塞,才將糯米塞了回去。

一個粽子綁好後,雖然有些歪歪扭扭,但也算不負眾望了。

葉朝雲出身高門,自幼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從未行過庖廚之事,今次學會了包粽子,倒覺得很有意趣。

蘇心禾讚嘆道:“母親學得真快,也不知道誰有口福,吃到您包的粽子。”

葉朝雲聽了這話,一貫冷淡的臉上,也溢出了幾分笑意,“還不知味道如何呢。”

蘇心禾自然捧場,“定然十分美味,一掃而空。”

婆媳倆相視一笑。

眾人見高高在上的侯夫人與世子妃如此平易近人,也放松不少,開始幹起了自己的活兒。

蘇心禾也會到案板旁,備起了自己松鼠鱖魚的小料。

洗過後的冬菇有些膨脹,蘇心禾試著擠了擠水分,這冬菇便瓷實了不少,她將冬菇的菇柄取下,將菇傘臥倒,一刀連著一刀,切成了薄片。

黑白相間的冬菇薄片,看起來十分醒目,蘇心禾便將它們推到了一旁的白瓷碗裏。

冬筍提脆,胡蘿蔔助香,還有圓潤飽滿的青豆,每一味都是松鼠鱖魚的必備輔料。

待輔料全部準備好後,青梅燒的水也開了,“小姐,可以焯水了!”

她跟了蘇心禾多年,兩人早有默契。

蘇心禾笑著應聲,便將方才備好的輔料,依次下入了沸水之中。

李惜惜包粽子包到一半,見蘇心禾將花花綠綠的東西倒入了鍋中,也好奇地看了過來,葉朝雲卻道:“行事當認真,好好包你的粽子,不然可能要煮散了。”

李惜惜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不帶母親過來包粽子了,母親對事較真,才包了兩個粽子,便比她還要包得像樣了!

蘇心禾依舊專註於手邊的備菜。

她焯完了冬菇、冬筍和胡蘿蔔,便將一盤圓溜溜的青豆,倒入了鍋裏。

用鍋鏟稍微一推,嫩綠色的青豆,在鍋中打了兩個滾,就變成了翠綠色。

而煮過的青豆顏色容易發黃,故而蘇心禾將青豆撈出來後,便迅速地將青豆倒入了涼水之中。

老宋瞧得仔細,笑道:“世子妃做菜當真是精益求精。”

蘇心禾笑笑,“一道好菜講究色香味俱全,若是顏色不佳,那便不美了。”

待輔料全部焯過水後,蘇心禾便取來了腌制好的魚肉。

處理過的魚肉,幾乎吸收了所有調料的精華,看上去十分飽滿,動一動,都會溢出汁水來。

蘇心禾問:“面粉呢?”

青梅便將一碗面粉遞了過來,“小姐,這些可夠了?”

蘇心禾笑著搖頭,道:“這面粉便是松鼠鱖魚的‘衣裳’,需穿得體面才好,去拿個幹凈的盆來。”

青梅還未答話,一旁的主廚老宋,便將自己慣用的木盆呈了過來,“世子妃,這個可好?”

蘇心禾見那木盆有些年頭了,卻依舊收拾得幹幹凈凈,便知是他的愛用之物,對於廚子而言,愛用之物是舍不得外借的,即便是對主子也不例外,蘇心禾感激點頭,“多謝宋主廚。”

老宋不好意思地笑笑,連忙收了自己的視線。

他一見蘇心禾這架勢,便知要麽師承名家,又或者天賦異稟,他實在想看看蘇心禾是如何做松鼠鱖魚的,可又礙於行規,自覺扭過了頭。

蘇心禾猜到他心中所想,道:“宋主廚若是有空,也可指點指點我,畢竟同一道菜,南北的做法可能不同,取長補短,才能讓菜做得更好。”

老宋一聽這話,頓時喜出望外,他受寵若驚地問:“世子妃就不怕我等偷師麽?”

蘇心禾“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我又不開酒樓,怕什麽?況且,諸位師傅若是學會了,我日後若是想吃,正好不用自己動手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笑了起來。

葉朝雲甚少與下人們說笑,但見眼下氣氛和諧,便也覺得身心舒暢,一轉眼間,她已經包了十幾個粽子,粽子親親熱熱地擺在盤子裏,看起來憨態可掬,便讓她很有成就感。

葉朝雲一擡眸,卻見李惜惜已經去了案臺邊,便提醒道:“惜惜,你的甜粽子還未包完,怎麽……”

“母親!”李惜惜忙不疊地沖她招手,“您快來看看呀!”

葉朝雲見她一臉興奮,便疑惑地走了過去,“看什麽如此認真?”

話還沒說完,就連葉朝雲自己也不禁撐大了眼。

諾大的木盆之中,面粉如雪花一般,厚實又蓬松,蘇心禾拎著魚尾,直接將魚肉扔進了盆裏,滾了兩圈,原本泛烏的魚皮,便已經裹滿了面粉,好似著了一層雪白的衣裳。

李惜惜忍不住問道:“好端端的魚,為何要放入面粉裏打滾兒?染了這麽多面粉,只怕口感爽滑不起來了。”

蘇心禾笑了下,也不解釋,反而用手剝開劃出的魚片,將更多面粉灑到了魚肉身上。

原本軟踏踏的魚肉,裹上一層面粉之後,反而支棱起來,看起來白白胖胖的。

蘇心禾將魚肉提起,兩大片魚肉便像兩串白色的小樹,枝丫呈放射狀,上面落滿了積雪,仿佛隨時要抖落下來。

“宋師傅,勞您幫我燒油。”

老宋積極地應了聲:“好嘞!”

老宋說著,便麻利地倒了半鍋油下去,又幫著加了些柴火,火舌逐漸躥了上來,迅速舔舐著鍋底,溫度一點點從下往上滲透,油香逐漸被拱了上來,縈繞在廚房之中,悄無聲息地勾了勾每一個人的鼻子。

蘇心禾對圍觀的葉朝雲和李惜惜道:“母親,惜惜,請後退一步,免得熱油燙人。”

葉朝雲聽罷,連忙拉著李惜惜退了一步,但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著鐵鍋,說不上為什麽,一貫冷靜自持的她,心中居然生出了一種微妙的期待。

而李惜惜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鍋裏,既興奮得搓手,又緊張得如臨大敵。

蘇心禾看準了火候,將盛魚的盤子送到了油鍋邊上,她一手拎著魚尾,迅速將裹好面粉的大片魚肉,推入了油鍋裏,只聽得“滋啦”一聲!那魚肉便被炸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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