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要借哪部？”

作為當初河洛的幻術師，要選談話的地方，狄漢無疑是比較鐘愛自己營房的。別的不說，光是反竊聽的禁制就施展得密密麻麻，更別提光怪陸離的幻術了，只見他把手往一旁掛著的“一身正氣”的字畫上一探，手上頓時多了不少男人才懂的“珍藏品”。

“不要開玩笑。”

謝浩靈黑著臉道，他就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如果是以前，他倒是希望一群人圍著他說些奉承的話……別笑，誰喜歡聽別人罵自己？

“好吧。”狄漢也只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看出謝浩靈不是那樣的人也只好作罷，“你來找我，是為了問我為什麽放棄系統賜予的力量吧？”

“沒錯。”

謝浩靈點頭，其實也沒什麽難猜的，說不定不少人在之前都問過狄漢了。

他想得沒錯，說實話狄漢都被問得有些煩了，之所以會那麽有耐心回答謝浩靈，無非是看在幫助他有利於加強宋軍戰鬥力的臉上——雖說是幻術師，但為了更好隱藏自己，他其實是把情報魔法當選修學科的，於是除了岳非韓世，河洛這群人裏數他對謝浩靈的一系列事跡了解得最多了。

只是就算有心理準備，狄漢也覺得有些不好回答，只能把當初對心蘭說的加多點細節道出。

“簡而言之，就是你無法承受壓力嗎？”謝浩靈聽完道。

“是啊，我喜歡輕松。”狄漢不是很認同謝浩靈的結論，但他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謝浩靈頓時便失去了興趣，只是走到門口，他猛地想起什麽，扭過頭來。

“你說謊。”

如果真的是無法承受壓力，狄漢大可功成身退，如今他卻在這裏，用已經變弱的身體去對抗敵人——這能叫喜歡輕松嗎？

或者說，他想要的僅是在不被系統束縛的“輕松”情況下，盡自己的努力，盡自己所能去承擔責任，哪怕這樣壓力更大。

“你不是很懂嘛，怎麽樣，滿意了嗎？”

狄漢覺得不好回答，是因為他像岳非那樣都想引導對方開竅，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正中其要害。

狄漢不是心蘭，無法感受到謝浩靈心中的想法，但他能那麽快察覺自己說謊，根據這些年特意為了幻術而去學的心理學，他猜測是謝浩靈聯想到了自己。

謝浩靈什麽都不說，轉身離開了。

正如狄漢想的那樣，謝浩靈當然清楚，不被謝浩然的亡靈束縛，走自己的路，才是最優解。

但他只是凡人，凡人是有感情是有煩惱的，在無法找到能說服自己的說法時，人是怎樣都無法釋然的。

“那你想要什麽？”

是心蘭。

這位聖女在各地都組織了為患上戰爭綜合癥的心理治療師，至於中高層的軍官，則由她從襄月帶出的治療師或者自己來親自動手。

謝浩靈從不懷疑自己會成為心蘭的目標，或者說，到現在才出現，才是出乎所料的事。

所以現在是時機成熟的時候了嗎？

心蘭能讀心，這個他很清楚，但她很守規矩，同時她會認真努力地讓患者不覺得沒有隱私，和不覺得被人冒犯，就算這些努力失敗了，她的態度也足以讓患者放下戒心。

只是，就算知道對方是好心，知道對方一波操作之後，自己可能就會被治好，但他還是在心中抗拒著。

因為這樣做了，他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於是，他決定拒絕——

“你知道嗎？”心蘭搶先一步說了，聖者的氣勢輕輕散發出來，讓謝浩靈無法開口，“想要成為聖女，我就必須突破心靈桎梏，如今，我已經是廣義上的聖女了。”

對方的氣勢弱了一些，顯然是允許謝浩靈說話了，但他卻無法接上之前的拒絕話頭了，只得道：

“看得出……恭喜。”

“謝謝。”心蘭微微一笑，然後張開雙手，像在天空飛翔一般……不，是將世界攬於懷抱，“都說封聖，能把自己那個職業的理解融入天地，同一職業的人想要進步到更深入的境界會變得難上加難，我啊，很不喜歡那樣的做法。”

心蘭放下手，轉身用鼓勵的目光看著謝浩靈。

“只是我現在還做不到讓難度降低，但我成功讓心境進步實力就有提升的概念融入到大宋的天地之中，所以……加油吧。”

心蘭瞬移離開了，沒有讀心，沒有施展任何聖女三職業相關的魔法。

只是——

“這就是聖女嗎？”

不是因為三職業封聖，而是因為她是謝心蘭。

她沒有試圖治療謝浩靈，而是告訴他，這些煩惱的原因是自己，而突破之後，他將迎來令人驚喜的收獲。

所以，努力吧，憑自己的努力。

心蘭沒有試圖打破謝浩靈那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尊嚴，因為尊嚴大還是小，是由當事人自己說了算。

“謝謝。”謝浩靈吐出一口氣，感激地道，哪怕現在說出來也只是自言自語。

然後他開始努力，努力思考。

為什麽他從不嫉妒心蘭？

看上去很好笑，前腳剛感謝心蘭，後腳就開始想這些事。

但無論在外表現得多麽高傲，在心中也得放下尊嚴，否則就無法前進。

當嫉妒主角的反派可以，但謝浩靈可不想當個不思進取的反派。

還是那個問題，至於答案，卻也很簡單。

因為他早就喪失和心蘭比拼的心思。

這真是可笑，說他高傲有尊嚴，卻早早就放棄與高不可攀的存在進行競爭，但大部分人都是這樣，能夠和同班同學攀比，卻絕對不會考慮去和首富比。

但就是這麽卑微的尊嚴，謝浩靈也不會輕易放棄，他接受了這份“卑微”，繼續往前走。

那為什麽他回想著超越謝浩然？過去也許還能說不忿被對方超過，但時過境遷，到了如今，他還覺得自己能追得上那個在最後步入真意極境的謝浩然嗎？

他憑什麽？他配嗎？

為什麽到了謝浩然這裏，他就不覺得是高不可攀了？

想著想著，他遇到了一個人。

一個和他一樣迷茫，然後選擇了模仿謝浩然這條路的人。

“和我打一場。”

那人不理他，但他有辦法。

“如果是那人的話，肯定不會拒絕。”

他回頭了，開出模擬結界，用和那人如出一轍的方式，給他上了一堂教學戰。

什麽嘛？哪怕在古蒙人面前輸得那麽慘，不還是能夠痛痛快快地虐我，為什麽擺出一副“司馬”臉，你明明贏了啊。

“你在這裏有不足……”

呵呵，還真是模仿得夠徹底，只是不知為什麽，他哭了。

哪怕只是幻影，哪怕只是冒牌貨，但還是讓他感傷了。

啊啊，原來如此。

他明白了。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存在，即使遠超自己，自己也無法釋然。

也只有那個存在，即使被自己遠遠甩在後頭，自己也會無比在意。

一個人的人生目標有很多，但謝浩靈最大的人生目標，無疑是——

“餵，冒牌貨，要不要和我比一下，看誰能先在古蒙軍中取得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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