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功成身退也好，說是想繼續創造一番事業也罷，內戰結束後，陳暮雲再次回到了北方。而且接了一個讓人疑惑不解的任務——監管配軍。

由於以心蘭為首的朝廷高層的仁慈，內戰中最頑固的兵將雖被定罪發配邊疆，但並沒有侮辱性地在他們的身上流下刺字之類的印記。

不過他們終究是“頑劣分子”，可以預見一路上的官員會在各個方面給他們添堵，所以商量之後，心蘭決定派個“親信”帶隊。

“那就由我來吧。”

陳暮雲毛遂自薦。

因為是在小型會議中提出這個議案，因此聽見此話，其他人都紛紛露出了程度不一的驚訝表情。

內戰期間，陳暮雲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加上他和心蘭劉天的關系。任誰都覺得他會留下來，走一條平步青雲的光明大道。

心蘭也想出言相勸，但陳暮雲態度很堅決。

“我想當一名能率軍在前線殺敵的將軍，而且，如果有我在，邊防兵將在應對古蒙入侵時，行動也會更靈活，不是嗎？”

若是心蘭有意，駁倒陳暮雲這種程度的說辭並不難，但不知為什麽，看到對方的灼灼目光，否定的話語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她明白陳暮雲對待自己的感情，知道在建業時對他說的話嚴格算不上拒絕，但她還是再一次決定用時間和空間來消磨一切。

“那就拜托你了，註意安全。”

“嗯，我會的。”

就這樣，陳暮雲被封為大將，率領一萬多的配軍北上。

當然，為了保證陳暮雲的安全，李藥師也會率領南下的北方軍跟著他一起回去。

“守衛北地是我的本職，請允許我用實際行動來贖罪。”

戰後，李藥師沒被問責，甚至迅速官覆原職，受到的非議無疑遠勝別人，就算是單純的政治上的考量，他也有回去的必要。更不要說等回到北方，他還能關照一下陳暮雲。

不過，和當初不同的是，陳暮雲從被他冷落的心蘭熟人變成了座下大將，實際作戰誰幫助誰還不清楚。

“有你的能力，我就能隨時趕到每一個需要重點布防的區域了。”

沒有心蘭供能，陳暮雲即使憑借帝級力量，也無法輕松轉移大批軍隊，而且以李藥師還算不錯的戰略目光，又怎會讓他去做那麽費力不討好的工作。轉移精英部隊，甚至是主帥去救急，那才是正確的用法。

陳暮雲也不得不承認李藥師的方案非常正確，只是表明答應之後，他心中總是有些難以言喻的不適感。

因為這方案怎麽聽都會讓人覺得要拋棄一部分人來換取整體的勝利，半個多月前他們還是在心蘭的帶領下，進行著“無傷”的作戰方式，如今讓他轉變思維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最重要的是，無傷是心蘭的努力方向，光憑這一點，他就無法完全放下這一追求。

“哦，那你更看重陌生人的性命，勝於立下讓心蘭刮目相看的功績咯？”

心中響起了魔鬼般的細語，但掃了一眼身後的大軍，陳暮雲默認了這個說法。

他對北方軍大部分士兵都談不上有感情，何況這些罪人？

當然，熟人肯定要重視的，比如不知為何隨軍而來的馬念才。

當初，陳暮雲建議馬念才去觀察雷天化，後者的確去看了，但回來卻是沈默不語，讓陳暮雲看不出他是否已經開竅。只是那之後馬念才沒在去找雷天化，而是跟在了陳暮雲身邊。

“餵餵，你是不是搞錯對象了。”

“我沒搞錯……我是錦衣衛你懂的，像你這樣的重臣是重點觀察對象！”

陳暮雲頓時無語了，錦衣衛重組了不假，但已經改名為大宋情報局，主要職責是偵查敵國而不是監督官員，就算的確偷偷摸摸建了專門監督官員的組織，也不可能這樣光明正大說出來的好不。你以為這是要讓自己請客多說好話的視察官員嗎？

只是陳暮雲最終還是把馬念才留下了，合作那麽多次，馬念才的本領是可以肯定的，雖說比不上那些大將，但當自己的副官綽綽有餘了。

其實，陳暮雲只不過是過於妄自菲薄而可以不去想明白緣由而已。馬念才完全無法代入雷天化，更談不上去理解和佩服了，但他能理解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陳暮雲，所以他決定跟著陳暮雲，摸清他自信的來源。

話又說回來，這不過是一切回到了剛開始的情況，但正因為如此，馬念才才愈發覺得陳暮雲的變化巨大。

但對陳暮雲自己而言，他的變化還沒完結，現在的他之所以自信，是因為他放棄了到達某個層次。

……

1月7日的朝會在22點的時候才結束，而眾人在散會之後更多是留下來商談，徹底解散，那是8日兩點之後的事了。

不過，在這之中也有人一散會就以最快速度趕回家族，但真正的是他們一直都沒回去過。

或者說，是沒能回去。

當和家族於戰爭中站在不同的立場，那在戰爭結束後，自己應該以怎樣的姿態回家？勝利者？所以你就要去打自家人的臉？別搞笑了，就像國家在國際遇到不平，人們只敢欺負購買了外國貨的同胞那樣，是十足的懦夫表現，沒什麽比這更沒出息的了。

墨赤眉、墨紫、墨青葉三人自然不想當這樣的人，所以他們在思考應該如何回墨家。

比起背叛世民或是別的什麽，對於墨家來說，罪大惡極的地方在於“不保持中立”和“參加皇位之爭”。

整個內戰裏，除了留在長安的百家出了一次手，墨家堅定地守在西北邊境，無論國內發生什麽事都不回頭看一眼，以至於他們被新朝廷調回長安，繼續行使八王權力時，國內的反對聲音居然比任何一道新政策都要小。

仿佛，世人眼裏的墨家，就應該如此行事。

“我覺得，只要我們努力認錯，就能解決問題。”墨赤眉想要帶頭跪在長安城外。作為墨家七子之首，雖然叛逆了一把，但成熟穩重的本質，讓他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非常迂腐的做法。

“我覺得偷偷摸摸回去就行了，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墨青葉提議。

他的提議也是有一定根據的，朝會有邀請除他們三人外的墨家代表過來，然而那幾位墨家師長對他們三人視若無睹，甚至離開得比他們還要快。因此向來臉皮薄、不擅長當面道歉的墨青葉就想用蒙混過關的方法去解決問題。

墨紫沒發表意見，任由兩人商議，但到了長安城外的那刻，他卻是挺直了腰板，打開與墨家通信：

“我們回來了。”

聲音並不激昂，但再自然的語氣在另外兩人看來都過於突然了，可惜他們想要阻止已經晚了，只得拉住墨紫好好“教育”他一頓。

“我們沒有錯，為什麽要道歉，為什麽不能挺胸擡頭回去？”墨紫問，對兩人大驚小怪很是不以為然。

“這可不是外面，那些老頑固只會鉆牛角尖啊！”

自己正確不代表對方錯誤，如果墨家的人能明白這點，就沒那麽麻煩事了，但問題是裏面的人依舊抱著非黑即白的觀念。

然而就在這時事情有了轉機，長安城緊閉的大門慢慢展開，而滿面怒氣的墨家長老和師長也沒沖出來，反倒是一道倩影迅速掠過夜色撲了過來，直撞入墨紫的懷裏，拼命捶打他的胸膛。

“紫，你這個大笨蛋，都幹了什麽，為什麽要去做那麽危險的事啊！”

“你知道我有多麽擔心你嗎？你這個混蛋！”

“笨蛋紫……嗚……回來就好，你都讓我說了什麽。”

舉起手輕輕撫摸了下淚人兒的頭，墨紫淺淺一笑。

“是的，我回來了，雖然還沒響徹雲霄，但我大概……”

望著遠方，這時才慢慢在城門後走出的家主，墨紫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

那一天，看到墨家真正隱藏的秘密後，他就明白了自己之後要做的事。

“可以接受家主試煉了。”

聞言，墨琉璃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著墨紫，而墨赤眉和墨青葉也是一臉震驚。

唯有漫步走來的墨思沒有意外。

“你打算否定整個墨家？”

“嗯，沒錯。”墨紫沒有一絲猶豫。

……

誰都想不到，在古蒙入侵前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大宋最先嘗試做出改變的，會是墨守成規的墨家。

這是否意味著接下來整個大宋將要面臨最慘烈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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