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的記憶在一瞬間壓縮，很快便變得模糊不清，只餘下零碎的重要片段。

此前種種，仿若南柯一夢。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傳來，讓陸抗變得有些清醒，但馬上他就有些迷茫，直過了好一會才反應回來。

原來，是陸家的人見自己最先歸來，而且衣衫整齊，氣息始終強盛，便以為自己是勝利者……察覺到身後空間一頓震動，陸抗扭頭一看，只見外表如房屋被龍卷風肆虐過的謝浩然，歪歪扭扭地在天空飛著，任誰都會認為他是輸掉的那方。

但陸抗看得真切，謝浩然只是不拘這些小節罷了，他的雙眼精光閃爍，銳利耀眼得就像夜間最璀璨的明星，只要他有意，馬上就能爆出驚天的氣勢將陸抗斬於陣前吧。

“是我輸了。”陸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換成別的戰場，我恐怕一早就輸了。”

如果是一般人，聽到謝浩然的話，恐怕都要惱羞成怒了，然而看著他臉上的真摯神色，陸抗又是一嘆。

“不，贏的還會是你。”

打從一開始，謝浩然就認為那片天地對自己有利，這樣的人物，就算是換了一個劣勢的環境，必定也能百折不屈，殺出一片生天吧。

“還請陸抗大人撤兵。”謝浩然抱拳道，恭敬如初。

陸抗沒有答話，轉身往回飛去。

在自家軍中，陸抗心情沈重地穿過那些臉上滿是笑意的人，直到他看見自己的兒子。

“父親，辛苦了，我們回去吧。”

知子莫若父，現在卻是反了過來，但陸抗的心卻是非常欣慰，有此兒子，他們陸家下一代就不會沒落。

“小瑜，你對我曾經說過的我們要成為棋手的觀點有何想法？”

陸瑜沒想到父親會突然問起這個，先是一楞，隨即回答：

“我覺得，我們其實也是天地間的一部分，不應該……”

陸瑜沒敢說下去，陸抗明白這是自己積威所致，但歷經剛才那一戰，他便明白自己並非完全正確。

有志者總喜歡超然世外，但到頭來卻是再也無法在世界上立足。

沒有信念，談何超脫。

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陸抗和藹一笑。

“自信點，將來要帶領陸家的是你。”

陸瑜一怔，隨即渾身一頓發麻，用幾欲僵硬的姿態喊道，聲音微微顫抖，眼中水色閃爍。

“是的，父親。”

“真是傻孩子……”

……

“果然輸了嗎？”

見謝浩然狼狽而過，謝浩靈拉起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看來，還是我才能給家族帶來勝利。”

說著，謝浩靈回身就要下令大軍壓上，卻看見士兵們一臉驚愕，再回首，竟是陸家軍正在有序地撤退。

就算謝浩靈再不接受現實，對謝浩然再厭惡，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你……竟然贏了？”

沒等來回答，遲來的歡呼很快就把他給淹沒了，憤然且不甘地看了那個被呼聲包圍的青年一眼，謝浩靈拂袖離去。

謝浩然想讓所有人冷靜下來，卻聽到一道輕若游絲的聲音傳來：

“如果我是你，絕對會殺了他。”

謝浩然明白文天翔在說誰，但他迅速搖了搖頭。

“比起我，他更適合當謝家之主。”

文天翔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因為他並不關心謝家由誰來繼承。

他上心的唯有劍而已。

“你還能戰鬥嗎？”

感受到對方的滔天戰意，謝浩然卻是爽朗一笑。

“當然。”

嘭！

如雷貫耳的歡呼聲戛然而止，甚至連呼吸聲都在一瞬間停止了，天地間只餘下文天翔踏碎大地借力突進的聲音。

拔劍，蓄勢，刺出，一氣呵成。

文天翔化作一道劍光襲向謝浩然，事情發生得太快，以至於沒人能反應過來。

除了謝浩然。

一道沖天激流如拍浪驚濤而過，文天翔倒飛了出去，隨之跌倒在地上，滾了十數圈才穩住了勢頭。

“大膽！”

“快保護家主！”

“消滅叛徒！”

回過神來的兵將們紛紛怒吼，但謝浩然一揮手就用氣勢震住了他們。

“覺得如何？”謝浩然平靜地問道。

文天翔艱難地爬起來，嘴角滲出一道血線，但可怕的是他竟然在笑，一副癲狂的模樣。

而他的回答，同樣驚世駭俗。

“五年……五年後我必勝你！”

他的聲音非常嘹亮，於是徹底激怒了所有人，就連從屬文天翔的親兵也沒能保持冷靜。

除了謝浩然。

“如果能做到的話，我等你。”

剛才的一擊，文天翔並沒有用全力，卻也用了全力。

考慮到謝浩然剛經歷一場大戰，他沒用上所有的魔力，而出於對劍道的執著，他用上了自己全部的本領。

四階魔法疊加、高度壓縮的範圍魔法、從心蘭那一劍中悟到的風之真諦、日以繼夜淬煉的增幅近乎帝具的身體、從無數次被虐中總結到的經驗……以及那無畏一切的求勝之心！

是的，最終他敗了，但這並不可惜。

人人都會進步，不可能停下來等你，想要戰勝對手，唯有比對方進步得快！

這才是剛才那一劍的意義！

文天翔哈哈大笑起來，狂妄囂張至極，但對有本錢的人而言，那不過是自信罷了。

“那你就等著吧！”

“嗯。”

謝浩然輕點頭，不顧後方眾人的呼喊，走到文天翔身邊。

“我送你一程如何？”

“好。”

無論是誰，聽到這段對白都會一頭霧水，但對當事人來說，卻是再明白不過。

真意氣勢再次自劍俠體內湧出，隨之化為一股巨大的推力包裹住文天翔，然後猛地將之拋了出去。

報覆？

當然不是。

仕途什麽對文天翔來說根本不重要，會留在謝浩然身邊，只不過是為了等待今天的這一劍，好為自己的劍道確立必勝之心。

然後，就像文天翔之前所想的那般，此間事了，餘下就是去馳援西面的陳暮雲等人了。

“謝了。”謝浩然對著遠去的身影輕聲道。

當然，謝浩然何嘗不是在等待著這一劍。

被人緊追是壓力很大，但這樣才能進步不是嗎？

……

12月14日晚。

心蘭等人休息了足足一天之後，乘著夜色，開始朝著潼關行進。

強攻潼關本是下下之策，但翻山越嶺也不是什麽好辦法，而下午時分，趙充和一眾情報員突然發現潼關守軍棄關撤離了。

就算是一般人，都能看出這其中明顯有詐，所以一開始心蘭等人沒去理會，然而晚上時分，他們發現長安開始聚攏秦安各處士兵，準備封堵他們後路。

事情發展到現在，蜀漢主力不在西邊而是在江陵省已不是秘密，抽調秦安各處兵力的行為並不難理解，只是這樣一來，心蘭等人就不得不主動東進了。

憑借玉璽的能力，要對付秦安之兵並非難事，但好不容易恢覆的精神又會因此而被消耗掉，他們的目標可不是鎮守此處，不能止步不前。

顯然，這是陽謀，就是逼心蘭等人過潼關，至於之後的戰略，也不難猜出。

“這是要困我們在函谷通道裏嗎？”

函谷關與潼關之間，僅有一條狹小的通道，蜿蜒深險，故名“函谷”。

在劉天去東邊行事之後，戰時地圖的倍率已經變成十一倍，雖說通道不再窄小，某些地形還有一定概率改變，但依舊改不了那裏是個很好的合圍地點。

當然，可以朝南北方向逃跑，這對都能飛行的他們而言不是難事，難就難在北方的黃河處一定已經布好了大批水軍，甚至會有大批軍隊布置在北岸。

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南走，繞道武關或是別的什麽……心蘭扭頭看向隊伍中的某人，卻發現對方也在看她。

這也難怪，如果她是朝廷方，也一定會在那裏布下大陣，阻擋去路。

“終於要來了嗎？”

結束與心蘭的對視，袁方望著東方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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