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世民的新朝廷在岳江紅的建議下，表現得非常暧昧和小心翼翼，作為篡位一方卻不斬草除根，反而有種放任自由的傾向，即使用優柔寡斷和婦人之仁來形容岳江紅也不為過。但事實上，若沒有發生之後那一系列的事件，岳江紅的政策無疑能保大宋長久平安。

墨家始終堅守著保衛邊境的初衷；姜水天和劉天所代表的蜀漢，謀求的是人民的幸福，而不是領導者是誰；楊靖從來都是最忠實司馬棣的人，哪怕是要讓他支持新君；謝玄安有一怒報覆天下的意思，但江東的世家不會允許他在勢單力薄的形勢下輕舉妄動。

可以說，這幾個勢力，絕不會單獨跳出來反抗。

但是歷史沒有如果，有人總會在爭論究竟是時勢造就英雄，還是英雄造就了時勢，但他們往往忽略了一點，就像一點小沖動就能打破虛假和平，一切的開始都源自於人的一念之間。

……

劉天等人輾轉來到襄月，已是深夜，離開洛陽之後他們又遇到幾波追兵，但目的僅是拖延他們的腳步。

楊家沒有任何顧慮地接納了他們，他們也由此得知楊宇和心蘭都臥病在床的現狀。

曾經擁有再失去，難免會大傷元氣，而楊宇則是一路強撐導致了身體極度虛弱，可以預見，就算醒來也得花比較長的時間調理身體。

“簡直是在胡鬧！”華霜雲抱怨不止。

但性命好歹保住了，眾人稍微松了一口氣。

等待心蘭蘇醒的日子裏，雷天化和浪青開始積極聯系部分錦衣衛密探，揭發紀鋼的陰謀。不少人對他們的言論抱持懷疑，因為紀鋼早在他們行動之前已經把他們兩人列入背叛者的名單之中。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們講的是真話，我也沒有理由背叛組織。”部分懷疑者頗有耐心地回覆了。

薪水畢竟是紀鋼這邊發的……這話可以無視，但不能無視的一點是紀鋼掌握全部人的資料，隨時可以利用他們的親人來做威脅。

雷天化和浪青雖然也有一部分資料，但他們不會以此來威脅同事，所以根本無法說服這些人。

“更何況，做這一行的，我早就明白自己會被人出賣，但如果我表現得比較好，至少不會禍及家人吧？”部分懷疑者用無奈的語氣道。

明眼人當然不會缺少，而且這部分人有門道讓自己的親人不被威脅，只是——

“天化大人說的我都懂，但是我若背叛，之後該何去何從？”

“你可以加入我們。”浪青止住了打算說實話的雷天化。

“兩位大人的確值得信任，但我們之後的目標是什麽？重新建立一個新的密探組織和錦衣衛戰鬥？還是獨立於其外自成一體？在這之前，必要的設施補給能跟上嗎？還有，那樣的話我們還能算是為大宋而戰嗎？”

這位中層幹部不得不說是個非常有才幹的人，他指出的都是雷天化二人無法解決的弊端，但事後二人去請教劉天，劉天還是只著眼最後一點。

“只要有大義名分就夠了，其他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我還是覺得錦衣衛這玩意沒有存在的必要，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用呢？”

果斷無視了劉天後半段的廢話，但問題也來了，他們無法取得名分。

或者說，他們嘗試過去取得，但是被那個少年拒絕了。

……

司馬世民的陣營下有不少人擔憂司馬隆基突然走出來大舉“正統”旗幟，不過世民自身卻沒把隆基的存在放在眼裏。

“適度抹黑就行，只要我是民心所向的君主，他終其一生也只能在流亡。”

這種大度的表現，打動了不少之前處於中立的觀望者，但現在的大勢就是如此游刃有餘。

而對於在劉天幫助下，成功逃脫的當事人來說，舉旗推翻篡位者這種事，根本就提不起勁。

“這麽晚還不睡？”

早在進入楊家的那一晚，劉天就去見隆基了，見到劉天平安無事，隆基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但很快便消失不見。

“老師，心蘭殿下勸我放棄皇位。”

隆基的眼圈發黑，顯然好幾天都沒睡好。劉天坐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望著滿天星鬥。

“哪有不許百姓點燈的道理，只要你有意願就可以去爭取。”劉天淡淡道。

“那老師你會支持我嗎？”隆基用幹巴巴的語氣說道，但答案他早已知曉，臉上盡是自嘲的笑意。

“當然不會，我不打毫無勝算的戰鬥，我也不會因為私人感情而把蜀漢百姓至於火海之中。”

意料之中的回答，劉天平日裏教他最多的事，除卻做人的道理，就是善待子民了。他認為所謂的君王和朝廷，負有讓百姓過得更好的義務，而軍隊的職責就是保護人民。

也許有人會說這天真程度能和司馬棣一拼，但劉天有更清晰的思路。

“君王和貴族向來把軍隊看做維護自身統治和權益的工具，但實際上沒有一個失去民眾擁戴的政權能長久維持，所以說他們的觀念只不過被動防守罷了，而我，最討厭的就是防禦。”

主動為民眾謀求福利，贏得他們的支持，最終間接實現穩固政權的目的……劉天這種說法絕對是正確的，只不過大部分人都無法成功執行，之後為了掩飾執行中產生的錯誤，他們不得不把軍隊從正確的道路上調走。

隆基曾經有些忐忑自己會不會成為失敗者中的一員，可惜到頭來連他大展拳腳的機會都沒有了，而一直朝著正確道路前進的劉天，是不可能幫助他的。

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己去爭取更多的支持，但是——

“聽說那是皇爺爺的意見。”

這才是讓隆基真正在意的地方，司馬棣最終選擇了讓他妥協，他的動力也隨之一潰千裏。

“那還想這麽多幹什麽，既然已經決定當個普通人，那就安心放下一切，如此一來，太上皇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劉天發出嗤之以鼻的笑聲，拍了拍隆基的肩膀。

“泉下有知？”隆基微微一楞。

“什麽，莫非你還以為那老頭還活著？”

“但是楊宇殿下不是……”隆基有些不知所措。

劉天微笑著，但口中卻是吐出清晰得足以擊碎任何天真幻想的字句。

“一個人沒有在生理上死亡，不代表他依舊活著！”

隆基露出膛目結舌的表情，但他不明白這個事實嗎？不，他只是逃避罷了。

為了別人而奮鬥不是什麽壞事，但把別人搬出來作為自己妥協的借口，那就是懦夫的行為。

“不過那都和你無關了，早點睡吧。”說完這段冷嘲熱諷之言，劉天離開了庭院。

臨近十一月，寒風習習，隆基卻並不覺得冰冷，但也燃燒不起意志來。

他不傻，如何聽不出劉天話中蘊含的意思，但他仍在內心掙紮著，要讓他徹底下定決心，還欠缺決定性的一塊拼圖。

……

第二天，蜀漢終於發出正式聲明。

“我們將堅定支持中央朝廷的領導。”

即使是自信滿滿的世民，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松了一口氣。

“蜀漢反覆無常，還請陛下多加註意。”房如晦進言。

“之前蜀漢的叛亂，無非是民心所向的結果，如今我們並不排斥蜀漢之民，也沒有刁難蜀漢的傾向，如果他們主動舉起反旗，到時候真正需要擔心的是當地的官員。”世民道。

這個判斷是正確的，只不過由於太正確所以除了岳江紅沒人在意蜀漢的聲明並不包括“效忠司馬世民”，不過念及劉天之前的約戰，他暫且把疑慮藏在心中，什麽都沒說。

蜀漢已定，司馬世民也遷到了開封，雖然設施還沒完備，但新的人事任命已有必要開始進行。

跟著世民舊臣自不用說，願意歸順新帝的六部尚書也保留了四個，唯獨刑部和兵部換了人，值得一提的是刑部的新尚書是剛從學院畢業、名不經傳的年輕人，李彥。

司馬棣時代，由於皇帝本人任意妄為，豁免了不少有罪之人（比如劉天），嚴重破壞了律法的權威，所以世民打算任用酷吏重塑律法的權威地位。而且這僅是第一筆，其真正目的是為了之後利用律法的正義來一點點剝奪諸侯的權力，以實現削藩的長遠國策。

“但為什麽要用這個新人？”岳江紅有疑問，上一次處置劉天的時候他見過李彥，對其印象不是很好。

“他的魔道修煉掛鉤於‘律法’，非常罕見且具有代表性，作為刑部代言人是最好不過的人選。”房如晦說著，隨後壓低了聲音，“而且由於是新人，將之拋棄也會比較容易。”

酷吏容易引起別人的怨恨，如果是重臣任這個位置，將來處置起來會比較麻煩，但李彥就沒這個麻煩了，加之舉薦他的房如晦承諾會背負“用人不當”的罵名，岳江紅便點頭同意了這個任命。

可以說，李彥想把律法淩駕在一切之上的願望從一開始就是無法實現的，世民等朝廷高層都很清楚所謂的律法，只不過是用來維護皇權的工具罷了。

新舊官員交替的過程其實就可以看出沒有玉璽的麻煩了，必須當面撤走舊的官位才能將之賦予其他人，但不知道世民是否過於沈浸在成為皇帝的喜悅中，整整一周之後才發現自己皇帝後面有個準字。

而在這之前，心蘭在沈睡兩天後，終於蘇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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