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魏玄遇到了“同伴們”。

“辛苦了，魏大人！”

“魏大人，那家夥一張臭臉吧，哈哈哈。”

“我們要再接再厲，一舉將他們取下！”

這些人的情緒高昂，魏玄當然不能沒有任何表示，因此從他們的包圍中脫困已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不知為什麽，他突然不想立刻回府，而是直奔向皇宮。

因為是已逝太子的老師，加之現在還保有太子少傅的職位，魏玄很容易就進去了。雖是還沒完善的皇宮，但魏玄並不是來做小動作的，便徑直前往東宮的方向。

“魏玄先生？”

路上他遇到了剛離開的元吉，很明顯，他是收到消息來和隆基道別的。

“此行去北方請小心。”

“小心？”

魏玄隨口的一句讓元吉有些迷茫，沒等他找到合理的借口，元吉已經自己明白過來了。

“我明白了，我會小心二皇兄的人的。”

這是理所當然的想法，太原畢竟被司馬世民經營多年，就算這次要被調離，也肯定會留下後手，所以元吉去到太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除世民留下的人……這無疑非常兇險，因此魏玄讓其註意安全合情合理。

只是元吉又怎會想到，魏玄說的是司馬棣不信任他，讓他小心。

道謝過後，元吉很快便離去，望著他的背影，魏玄嘆了一口氣。

“說漏嘴了啊……”

許多人不知道司馬棣在想什麽，但他和房如晦又怎會看不出，只不過他們二人是光明派的人，為求目的只能把司馬棣想做的事曲解了。

是的，沒什麽不對的，畢竟他是光明派的人。

“魏先生，晚上好。”

魏玄光明正大地來，自然有人事先通傳，所以隆基很快便走出來相迎。

雖說兩人不是直接的師生關系，但基於魏玄一直以來的教導，隆基向來都敬重地以先生來稱呼魏玄。

“劉天大人不在嗎？”

進入殿中，魏玄掃了一下四周。

“老師已經回去了。”

劉天那種喜歡熱鬧的人是呆不慣皇宮的，所以結束教學後他就離宮出外了……魏玄當然很清楚這點，但他還是不得不保持警惕，因為天位屬性的特殊性甚至可以比肩聖者。這一點從當初心蘭都看不出劉天的真正屬性就可以看出。

“這樣嗎？”不過表面上他還是露出一副遺憾的表情，仿佛此行到來是為了和劉天一起商討大事。

“魏先生是擔心封賞一事？”

和心蘭接觸之後，隆基不再對皇位無動於衷，而且還開始表現出與年齡不符的聰明，派系裏的人紛紛大感欣慰，當然也有些人因為隆基開始掌權而被清洗點，但總體而言，所有人都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但只有魏玄知道，前方等待隆基的只有……

“魏先生？”

發現魏玄在發呆，隆基叫喚了他一聲。

“沒什麽。”回過神的魏玄展顏一笑，“我只是過於高興了……此番調離，二皇子日後想要回來就難了……不容易啊，陛下終於開竅了。”

然而，隆基卻是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魏先生，你真的這麽想嗎？”

“難道不是嗎？”魏玄繼續裝傻，蹲下來摸摸隆基的頭，“殿下莫非是想一舉將之擊倒？這個有點難啊，現在二皇子殿下剛立下大功……”

隆基連忙搖頭。

“不是的，魏先生，我覺得這一次我們並沒有占到便宜。”

“哦，是嗎？你倒是說說。”

魏玄早就料到劉天會看出，所以才會深夜來此，打算誤導隆基的同時，離間他和劉天的關系……這麽說著，他站直身子，板起了臉。

“我覺得——”隆基加重了這三個字的語氣，想要告訴魏玄這是他的判斷而不是劉天的。因為在他想來，魏玄是在提防甚至嫉妒搶走指導工作的劉天，“皇爺爺是真的想要獎賞二皇叔才把他派到北平……畢竟沒什麽比擁有軍隊更安全了。”

隆基訕訕一笑。

“我不覺得自己提防二皇叔的行為能瞞過皇爺爺，而二皇叔的野心皇爺爺也一定有所察覺，但皇爺爺渴望的一定是子孫和睦相處，所以他把二皇叔調走，穩固我地位同時，防止我終有一天對二皇叔下手。”

“這是劉天大人說的嗎？”驚訝之餘，魏玄還是決定按照原來的劇本走。

“不，是我的判斷。”隆基說得愈發堅定了，“削藩自古以來皆有，每次都伴隨腥風血雨，皇爺爺怎麽說呢……他是個很自信的人，所以他想要一個更完美的結果，因此他想讓二皇叔去鎮守邊境，成為大宋不可缺少的守護神，這樣一來，我出於有古蒙外敵在虎視眈眈，就會不對其下手了吧？”

說到最後，隆基忍不住一笑，那是悲涼地笑。

“如果那是真的，你會怎樣做？”

無論是不是劉天說的，能理解司馬棣到這麽透徹的地步實在超乎了魏玄的想象，以至於他一時忘記了初衷。

“我會按照皇爺爺的計劃走下去……我明白這是很天真的想法，但這沒什麽不對的，二皇叔如果真的肯安分守己，我就是容下他又何妨。”

隆基眼中沒有任何迷茫，尤其說到最後時，隱隱展示出了作為帝王的廣闊胸襟……很多人都喜歡質疑司馬棣的賢，卻不知道他的賢是賢在眼力。

但魏玄是光明派的人，所以他要否定這一切，在隆基與劉天之間制造矛盾……

“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魏玄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說了這句，就連隆基聞言之後也有些錯愕。

“因為你是魏先生……如果是以前的話，我也許就這麽回答了。”隆基訕笑道，“魏先生之所以呆在我身邊支持我，或許是有出於報答我父親的緣故在內，但更多是因為打算依附我飛黃騰達，名留青史吧？”

“殿下，我的忠心……”

隆基擺了擺手。

“先別急著否定，我並不懷疑你的忠心，但僅是忠心並不能吃飯……我也不是說你僅是為了利益，但我的身上應該沒有多少值得你基於利益之外為我忠誠的理由吧？”

“殿下，這是那個劉天說的嗎？”魏玄憤怒地問。

然而，這一次，隆基卻是點了點頭。

“是啊，沒錯，但他說的並不止有這些。”

隆基擡頭與魏玄正視。

“他還告訴我，要想得到別人的真心相對，僅靠利益是不行的。”

魏玄啞然。

“是的，我除開作為皇太孫的身份，就只能給予魏先生你信任了，這也是你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因為我信任你，所以我把這一切都告訴了你。”

……

魏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他只知道自己一開始的打算全部都泡了湯。

是的，他是光明派的人。

一開始就是。

光明派在這裏布局了不知多少年，所以從他祖父甚至更早那代開始，他們就是光明派的人，然後他作為光明派的人出生，安安穩穩地走上光明派安排好的道路，加入宋國，被司馬棣賞識，和太子結識，成為他老師，然後在古蒙入侵時出賣了他……這一切一切，都是光明派的安排。

所幸的是，他終於在光明派內晉升到“二十四史”之一的作家，有了掌控天下的榮耀……但這真的是榮耀嗎？

像扯線娃娃一樣被人操縱，接下來還要把自己看大、選擇了相信自己的那個孩子推下火海……這真的是值得高興的是嗎？

“不。”

也許有人說他至少不是那些被蒙在鼓裏的無知者，但如果可以給他選擇——

“我一定不會加入光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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