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個膽小鬼。”李藥師如此道。

張公瑾倒是覺得他非常勇敢，居然敢去自己想都沒想過的聖者之路。至於他所憧憬的那個名叫“謝浩俊”的少年，張公瑾的確有聽說過，也知道那人有多麽厲害，但是——

“懂得畏懼還去做的人才更加勇敢……不是嗎？”

李藥師微微一楞，然後輕快地笑了起來。

若說張公瑾僅僅是因為李藥師救了自己一命就心甘情願為對方效力，那麽他早就背叛大宋轉投北唐了。

戰場上救過張公瑾的人可不少，但為了大宋，他時刻都做好了出賣對方的準備。

也許你會問，他為什麽可以如此執著？難道真的是“為了大宋“嗎？

以前張公瑾以為自己的確如此，直到他見到了李藥師。

他發現自己依舊是個小孩子。

或許該說每個人都依舊是小孩子。不同的是，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大人們把自己的夢想埋藏在心中最深處，而小孩子仍能把夢想掛在嘴邊。

大人們以為自己已經沒了夢想，沒了追求，卻不知道自己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受到夢想的影響。

張公瑾渴望的是被人認同。

會選擇成為密探，是因為他陶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沒什麽比歷經重重困難，攀上高峰更引人註目，更讓人心馳神往的了。

因此後來在他的領導下，人們聞錦衣衛色變，無數人被“錦衣衛”這個名頭嚇得瑟瑟發抖。

至於在北唐時的行為，就更好解釋了。

從古到今，著名的忠臣總能流芳百世，被後世人稱讚。他也想成為著名的忠臣，因此他憤怒於不良人拋棄自己，畢竟他若是如此無聲無息死了，誰又會知道他這一號人物。

他不介意當密探，但他可不想當個默默無聞的密探。

正是他的夢想造就了這一矛盾想法。

人類，從未放棄心中的夢想，只是那一團火仍未燃起罷了！

而李藥師，有和他相同的追求，卻比他更加勇敢，更加奮不顧身。

逃跑並不可恥，他也有過無數放棄的念頭，但重拾信心再戰，他花費了很長的時間，還不得不利用那些自己打算隨時出賣的“朋友”。

太惡心了。

大人們之所以會放棄追求夢想，那是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的極限。

張公瑾也看到了自己的極限，然而李藥師才剛剛從他的極限之處邁過去。

他看不到李藥師的極限，但不妨礙他對李藥師的未來充滿期待。

那種期待，就像父親期待孩子超越自己一般——

“好好讀書，將來不要成為爸爸那樣沒文化的人。”

諷刺的是，妻子在他追逐夢想的十年間改嫁他人，孩子也在戰亂中走失，而父母也因為他的失蹤悲傷過度早早去世……

驀然回首，能夠寄托自己夢想的人只剩下一個了。

因此，他成為了李藥師的影子。

話雖如此，最初的時候，其實是李藥師更像影子。

張公瑾一回到大宋，不良人迅速接納了他，還把他的事跡在組織裏宣傳了一遍。當然，高層非常聰明，知道當初沒有救援他，他一定心存芥蒂，於是便在誇耀他的同時，派給他一些光榮艱巨的任務，想方設法置他於死地。

然而，他們失算了，張公瑾並非一個人在戰鬥。

在李藥師的幫忙下，他成功完成了任務，數個任務下來，他甚至得到了拜見司馬棣的機會。

後來，更好的機會到來了，古蒙的入侵，使得高層也無法居於幕後，而那些酒囊飯桶很快就死掉了，回過神來，張公瑾已經是組織的最高領導人。

如果僅僅是如此，不良人依舊只是不良人，絕對無法成為日後的錦衣衛，權傾全國。

“我覺得你應該把組織和別的重要機關聯系到一塊。”

張公瑾明白這是提高組織地位的好方法，但他不知道實際該如何操作。

“大宋許多研究機構都迫切渴望實驗體，我們可以試著得到他們的幫助，若能把你的部下武裝起來，想必任務也能完成得更好吧。”

這僅是開頭，李藥師還說了許多精妙的點子，但就在張公瑾準備誇他的時候，他搖了搖頭。

“這些都是那人說過的方案，我並沒什麽了不起。”

盡管李藥師自覺不如那人，張公瑾卻有些不屑，光說不做有什麽了不起。

“你不了解那人的強大。”

張公瑾並不想了解，只是那人成為劍聖後，李藥師躊躇了許久，最終還是打算出發去見那人。

他想成為世間最顯眼的影子。

張公瑾沒有挽留，畢竟鳥兒長大後終究會飛到天空。

然而，這只追夢的飛鳥在半空墜落了。

他的目標消失了。

張公瑾知道那是多麽痛苦的事，躺在火海時，他就明白，人之所以怕死，是因為還有許多想做。

不過經過這件事張公瑾徹底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是自己。

只有自己不會背叛。

只有自己不會率先消失。

於是，張公瑾拾起那人留下的劍，遞給李藥師。

“從今天起，你就是劍聖。”

……

聽到張公瑾問自己是否暴露，李藥師皺起了眉頭。

“應該沒錯，我沒想過副作用居然能看穿我的偽裝，是我失策了。”

“你還沒掌握風神劍的力量嗎？”

李藥師明白張公瑾的意思，若是聖物正常發揮效果，任何副作用他都能免疫，只可惜風神劍遲遲不肯承認他是主人。

“加把勁，劍聖之所以是劍聖，不過是因為他有這把風神劍，只要你能掌握他，哪怕日後暴露，人們也不得不承認你是劍聖了。”

李藥師點點頭，盡管心中並不認同張公瑾這套理論。

只有在那人身邊呆過，才會明白那人有多強。

但他必須要努力，若他不是劍聖，什麽都不是。

沒人會認同李藥師這個人。

……

“抱歉，接下來的幾天，我希望你能協助我們的調查。”

“我明白了。“

盡管疑點重重，但畢竟是劍聖所說的話，人們無法無動於衷。

於是岳家的士兵把陳暮雲關進了牢房，不過在岳非的堅持下，陳暮雲呆的是軟禁用的小黑屋，條件還算舒適。

“幫我找到燕雅……趕在劍聖之前。”陳暮雲進去的前一刻，悄聲對岳非道，在他看來，岳雲飛是值得信任的人。

“嗯。”岳非點頭。

只是他剛離開牢房，二哥岳仲就攔住了他。

“弟弟，父親大人勒令你不許離開家門一步。”

“好。“岳非早有所料。

岳仲楞了一下，和相信岳非已經改過自新的岳聞不同，他可不信岳非的精神病好了，即使好了，這種情況他不第一個沖出去實在不合常理。

岳仲的想法沒錯，岳非既然已經猜到，當然不會乖乖讓家人禁足，站在岳仲身前的他，不過是一具分身！

只是他的分身水平可沒劉天那麽厲害，或者說這世上能超越“暗度陳倉”特技的魔法可不多，岳非如今正走在，家外的城墻附近，尋找發送信息的機會。

發生了晚上的大事之後，開封已經進行了通訊管制，岳非正在嘗試突破防火墻，不過很遺憾，他的水平不夠，很快便失敗了，還被突然出現的電子精靈責備了一頓。

“不要告訴父親大人。”

“我知道了。”電子精靈把這當做岳非的日常胡鬧。

“如果小北在就好了！”電子精靈離去後，岳非不由抓頭，這可不是他擅長的東西，而中原四惡裏，小北可是鍛造大師，活生生的技術宅。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有人接近。

“什麽人！”

一個仆人打扮的男子倉皇從樹後走出，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

“小人是陳暮雲公子的家仆，還請大人不要怪罪小人，小人只是擔心公子的安危……”

該怎麽說呢，岳非的確不了解陳暮雲的家庭情況，更不要提知曉他是否有仆人，而這名男子的舉止也沒特別可疑的地方，但岳非就是覺得這人和某人有點像。

那個某人叫雁小乙，是名錦衣衛。

但這人如果是錦衣衛，根本不需要這樣來接觸他，直接派人去審問陳暮雲就行了，岳家肯定不會阻攔，還是說目標就是他？岳非有些搞不懂了。

“你是錦衣衛吧？”他想了想還是決定來明的。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放心，我沒惡意……”

“小人只是擔心公子……”

“你丫夠了！”岳非被煩得真實性格暴露出來，紈絝之氣四洩，“我沒時間和你裝蒜了，我爸是武成王，你別想著殺人滅口，也別想著之後的日子好過！但我事先告訴你，我正打算去聯系襄月的人，別想著去告狀，我爸是……我去啊！”

岳非那個郁悶，裝岳雲飛的性格太久，以致於除了“我爸是XX”這種句式，都忘記怎麽講狠話了。

不過他的話到底還是起效果了。

“現在是岳雲飛王子的人格嗎？看來我來得真是時候……”

岳非壓下想要否認的沖動，和他好好講話。

“我叫馬念才，是監視陳暮雲的錦衣衛，明面上那種。”

“哦。”岳非聽說過錦衣衛有兩種，同時馬上想到了一種可能，“你叛了？”

“……”

“好吧，不提那個，幫我把信息傳回給襄月的人，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你就這麽相信我了？”馬念才有些吃驚。

“我這是死馬當活馬醫，我被禁足了，裏面的是分身。”

“好吧……”馬念才頓時判斷出岳非是個可信任但不太可靠的人，畢竟作為王子，連個可以使喚的可信賴下人都沒有，這王子生活得多悲催。

天見可憐，岳非以前是神經病，誰敢靠近他？現在倒是有幾個人向他表示忠心，但沒有時間考驗，岳非可不敢用。

不過岳非到底還是有些懷疑馬念才，話說得比較含糊不清。

“既然岳非殿下不信任這位小兄弟，那麽不知道你是否可以信任一下我？”

兩人愕然回頭，直到這道聲音響起他們才註意到有人在附近，再仔細一看，馬念才差點就要魂飛魄散。

插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姜水天！

“漢中王大人，這麽晚你還沒休息？”

相比之下，岳非顯得鎮定多了，但心中也是一片波瀾。

不是害怕姜水天的實力，而是他幾個小時前才把開封鬧得亂糟糟，竟那麽快又跑出來，這是要把開封當自家後花園了嗎？

“今天事太多，睡不著。”

都是你們惹的好不！岳非在心中吐槽。

姜水天試圖微微一笑，在兩人看來卻是陰森的笑容。

“怎麽樣，需不需要我來為你們送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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