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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無同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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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無同心人

“如此說來,方才你說的那些話,做的這些事,甚至是今天要和我一同出門,都是早已經謀劃好了,想要算計我的,是嗎”蕭瑜挑眉問道,語氣中略顯不快。

“啊,沒有沒有,不是這樣的殿下!”

冬兒急的面頰通紅,可是卻百口莫辯,蕭瑜的確說中了她的心思,但是不代表她是在算計蕭瑜。

見蕭瑜眼中的笑意不見了,冬兒便慌了神,轉過身去抱他挽著他的腰封和衣袖,希望蕭瑜不要和自己鬧別扭,但是蕭瑜似乎格外不領情,冬兒只好馬兒停下,艱難地在馬背上翻了個身,面對著蕭瑜,小聲說自己只是想要和蕭瑜一直在一起。

“哦,如此說來,你也承認了方才說那些‘好聽’的話是有意為之了,這不就是我方才所說的事”

蕭瑜沒對她發過一次脾氣,也沒有這樣強硬地和她說過話,一點也容不得錯的,冬兒不知道怎麽辦,只好漲紅著臉,埋下頭希望蕭瑜不要生氣。

她許久後才聽到蕭瑜輕哼了一聲。

蕭瑜看著冬兒,實在是有點演不下去這“嚴苛情郎”的戲,便從冬兒手中拿過韁繩,順勢將她向前托了一把,揚鞭便帶著冬兒在道路上急奔起來。

他這一套動作幹凈又利落,林鈺一時沒反應過來,嚇得叫喊出聲,便被身後蕭瑜的手臂按在他懷中,明明從前抱過蕭瑜很多次了,可是如今冬兒卻僵著身子不敢動彈。

冬兒如今背對著前方的道路,馬屁忽然加快了速度,嚇得冬兒伸手抱緊了蕭瑜,幾乎要跨坐在了他的小腹上。

“啊,殿下不要,等一下,我還沒坐正呢,冬兒會摔下來的。”

蕭瑜垂眸睨了她一眼,只道: “可是我現在不想和冬兒講話,也不想停下來呢。”

說著,他又是一鞭落下,低喝到: “駕。”

冬兒面色羞紅,卻說不出話來。蕭瑜一路上也悶著聲不說話,帶著冬兒乘馬飛馳,冬兒便只好抱緊他的脖子,將全身都緊靠在蕭瑜身上。

隨著馬背上時有時無斷斷續續的顛簸,冬兒逐漸和蕭瑜貼靠得很近,依偎在他懷中,幾乎就要融為一體一般。

最初的恐懼已經消失殆盡,冬兒貼近在蕭瑜身上,心中滿溢著難言的情愫,嘴唇動了又動,就是不知道要和他說些什麽話。

蕭瑜生得不俗,甚至可以說是當世無出其右,冬兒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也看過蕭瑜的臉許多次了,只是這一次偏偏有些不敢去看他的臉,似乎每一處和蕭瑜能貼近的皮膚都變得灼熱難耐。

頭頂上傳來輕雲似的呼吸聲,蕭瑜雖然是生她的氣了,但是抱她很緊,擔心她會摔下去。

兩人在叢林間穿梭,噠噠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四周回響,冬兒愈發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作響,但是她知道這不是恐懼造成的。

她突然,好想親一親蕭瑜,雖然他現在好像還生自己的氣,不許自己說話。

冬兒輕輕喊他的名字,只得了蕭瑜一句呵止:

“誰準冬兒動了,不許說話!”

他從沒有這樣兇過,冬兒倒是不怕,她能明白蕭瑜不是真的生氣,只是不察覺自己的臉一點點染上羞人的粉紅。

行過小溪,進入林深處,蕭瑜一拽韁繩,忽然將馬停了下來,冬兒剛想說些什麽,才擡起頭,眼睛便被蕭瑜蒙上了,隨後是嘴巴被他堵上。

蕭捏住了冬兒的下顎,手上稍微用了一點點力氣,一半迫使,一半冬兒乖乖聽話的讓她張開了嘴,之後便是這個細膩不斷的吻漫長地侵入她的頭腦與身體。

冬兒自然很快就敗下陣來,被吻得七葷八素,如果沒有蕭瑜的手臂抱著,她綿軟的身體就要從馬上滑下去了。

“殿下……你,不生氣了嗎”冬兒無力地問道,她不知道為什麽蕭瑜要蒙上自己的眼睛,但是似乎現在蕭瑜還是不喜歡自己違抗他,那便順著他好了。

“我想想,好吧……現在不生氣了。”

蕭瑜柔聲說道。

沒等冬兒喘夠氣,蕭瑜的雙唇又覆在了她有些紅腫的唇珠上,蕭瑜一點點擡起手指,放開了冬兒的眼睛,柔情似水,險些讓冬兒化在這溫柔海裏爬不出來。

蕭瑜托著冬兒的後頸,一邊拍撫她的後背,一邊將她的唇瓣含在口中,細細的親吻,似乎下定決心要將它變得紅腫不堪才算罷休。

林中微風徐徐,花葉做舞,鶯蟬攜鳴,卻似乎怎樣也遮不住唇齒間纏綿的聲響。

冬兒本就受不了蕭瑜的撩撥,兩人雖然已經成親許久了,可是在這樣的事上,冬兒對上蕭瑜一點辦法都沒有,如今被他撫摸的後背上一片酥麻,連著她的腰脊一陣陣酥軟。

方才騎馬時那樣難受的感覺是什麽,冬兒似乎明白了,那就是有只小螞蟻在她心尖肉上面反覆爬,又急又羞的情愫讓她丟了所剩無幾的定力,試探著主動送上出舌尖,投入這場沒來由的纏綿。

蕭瑜也明白自己再不停下只會害苦了自己,可是既然已經弄巧成拙了,他也懶得多想,動作毫不停緩,將冬兒的頭向上仰了仰,用舌尖掃過冬兒的上顎,好像把她變成了一個連著機關的小木偶,冬兒忍不住一陣又一陣地顫栗。

他心中好一陣叫苦,明明是想欺負冬兒逗逗她,如今卻把自己害慘了,若是再不停下,他身子可真要出些毛病了。

他放緩了親吻的幅度,用舌尖緩緩抵住冬兒的舌尖,嘗試著一點點移開,主動放棄這雙甜膩的唇瓣,反而惹得冬兒喉間溢出嚶嚀。

好像從前和殿下親吻的時候,從沒有這樣的感覺,冬兒覺得心底癢癢的,可是這樣的感覺又是如此讓人迷戀

又嘶磨了好一陣,蕭瑜才下定決心放開冬兒,她的脖子和臉蛋都被染上了淡淡地粉紅,眼神迷離地望著蕭瑜。

直到兩唇之間連接著細小的銀絲斷開,冬兒才稍清醒了一些,聽著蕭瑜沈重的喘息聲,出於掩蓋自己羞澀心情的原因,向前靠了靠,尋村伸手抱住蕭瑜。

她明明只是輕輕挪動了一下,還沒有碰到蕭瑜的身體,他卻似乎是吃了痛,發出了一聲有些異樣的喘息。

冬兒擡頭看他面色通紅,躲避著自己的目光,問蕭瑜怎麽了,蕭瑜啞著嗓子說自己沒事。

“唔,殿下真的不生氣了嗎”

“當然……好了,冬兒快些坐好了,我們還要繼續趕路呢。”

蕭瑜不忍心把依戀著他的冬兒推開,便尋了個借口催促道。

冬兒見蕭瑜開心了,自然也露出了笑臉,抱著他依偎一會兒,乖乖按他的吩咐來做,重新接過馬繩,帶著蕭瑜不緊不慢地向前走。

“殿下,你看冬兒現在已經騎得很好了,我們還是要一起北上去的,對不對”冬兒自顧自地問道,她不知道如今身後的蕭瑜正是身心難耐,備受折磨。

“嗯,我會帶著冬兒一同前去,”蕭瑜頓了頓後說道, “我們去看看塞外不一樣的景色,若是我們找到了銀築將軍,或許如今的謀劃就得到轉機了,或許我就能實現給冬兒的許諾,讓冬兒做我的皇後。”

他像是克服了極大的阻礙似的,緩緩從身後抱緊冬兒,枕在她的肩頭,在她的耳畔低語。

“我實在是等的辛苦,一分一刻都等不及了。”

*

冬兒與蕭瑜回到老國公府上時已至正午,眾人特意等蕭瑜和冬兒回來後才用午飯,反讓兩人覺得不好意思,蕭琳打趣稱道,如今竟不知誰才是老國公的親外孫。

提及此事,老國公想起遠在京城的梅妃,飯後與蕭琳蕭瑜二人一同閑坐,提起從前自己對梅妃亦有許多世俗偏見,曾因昔年聖敬皇後之事,對梅妃多有不敬,不免心生愧疚。

蕭瑜知道梅妃絕不會在意這樣的事,便答梅妃近來很好,身體康健,亦在後宮掌權,此次薛氏一族謀逆案發,太後薨逝宮中,後宮便是由梅妃掌權了。

“唉,如今已經過去許多年,也是我年歲漸長,已經忘了從前的事……嗯,依照娘娘的能力,管好一個小小的後宮不在話下。”

蕭琳問道: “外公曾經見過母妃,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昔年蕭競權為九皇子,淪陷碓拓成為質子,幸得梅妃救助回京,他隱瞞了自己已有妻室一事,與梅妃在斡卓國成親,兩人有了夫妻之實後將梅妃騙回京城,方才告知梅妃自己已有妻兒。

英國公長嘆一聲道: “當年娘娘還是斡卓國尊貴的九部公主,我知道她一定是心氣強盛受不得委屈的,何況當年班茲部與斡卓為我朝效力,先帝對她讚許有加,我擔心我的暖兒受她欺辱,連夜從大營趕回京中,卻被娘娘攔在馬前。

“她割下一縷頭發向我和暖兒賠罪,稱她無意與暖兒爭搶夫婿,若是我們對她仍有不滿,只待她殺了陛下,再做決議。”

他揉搓著手上的玉扳指,一時情動,落下一滴眼淚,那扳指上刻著一個“暖”字,正是聖敬皇後的閨中之名,想必是聖敬皇後的遺物。

“娘娘當年與蕭競權割袍斷義,拒不留在京城,即便是先帝出面相勸也不能讓她忍受那番欺騙,她要逃出京城,我千不該萬不該領兵阻撓,放任陛下將她抓回王府之中,唉,沒想到啊,就是這一念之差!”

或許是皇命難違,或許是因為當年聖敬皇後的勸解,就是這一念之差,害了梅妃,害了老國公最愛的女兒,還有那成千上萬無辜的班茲部民。

英國公是忠義之人,因為此事悔恨不已,不過蕭瑜明白真正要償還這筆血債的人是誰。

“往日之事在如今看來,往往令人思之悔之,老國公您不必太過愧疚,母親已經忘懷此事了,此次前來幽州,她還告訴我讓我代她向您和國公夫人問好。”

他和蕭琳對視一眼,蕭琳趁機問起了當年先皇薨逝一事,希望從英國公口中得知一些往事。

英國宮當年領兵在外,先帝駕崩時他剛好騎馬行至宮門外,但是他曾經看過先帝的遺體並去往當年先帝駕崩前的寢宮,當時的確覺得有些異樣。

“不知為什麽,如今想來,總覺得先帝駕崩時殿內十分冷清,似乎是有意讓侍女和宦官離開的。”

“那麽,您是否懷疑過當年先帝與衡陽王殿下之死呢”蕭瑜問道。

英國公並未回答,可是看他的眼神,蕭瑜能讀到答案,他一定是懷疑的,想必如今世上還有許多人也對此深感疑慮,可是出於種種原因,他們只能選擇緘默不談。

畢竟,蕭競權並不是一位極度昏聵的帝王,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古往今來的帝王之中,他似乎已經是很好的那一個了。

蕭琳命侍者離開房內,將門闔上,將有關紀王一案,衡陽王之死,以及先帝之死的可能情況悉數告訴了英國公,後者聽罷不由得色變當場。

蕭琳曾問起有關當年紀王之事,英國宮卻不想到紀王謀逆被誅滅九族一案竟牽扯出這樣的驚天秘密。

蕭瑜待他平覆心情後只問了英國宮一個問題,自己三歲生辰,亦是梅妃二十歲生辰那夜,英國公或是英國公的家人,是否曾遇到過什麽本不該出現的人,又或者曾經在當日發現過什麽異樣之事

英國公陷入回憶之中,忽然擡頭盯著淩空一點,悚然道: “難道那個人是他”

蕭瑜靜靜答道: “如此說來,那夜您真的見過銀築將軍了”

兩人的對話太過跳躍,就連蕭琳也沒有明白蕭瑜所說的那一夜和銀築將軍有什麽關系,老國公給了他答案。

那是聖敬皇後薨逝的第一年,那年八月十五日中秋,是蕭瑜和梅妃真正的生辰,蕭競權不設坊市三天三夜,為梅妃慶生,那天晚上本應當圓月如壁,柔光遍照,可是夜裏卻沒有月光。

那晚老國公和國公夫人思女心切,不願多聽京城中鑼鼓喧天,便早早入睡了,可是兩人將要睡下時,院中卻起了喧囂,護院稱有一夥人前來行刺二人,如今已經逃走了。

老國公征戰多年,仔細看過院中打鬥的痕跡與血跡,判斷出那不是同一批“刺客”,應當是有一個人在二人門前駐足許久,又同後來之人發生打鬥,負傷逃離。

老國公命人沿血跡前去追捕,卻只在城郊一個破廟內找到了一塊染血的布巾,那上面繡著狼首蒼隼——班茲部的圖騰。

“怎麽會是他銀築他想要殺了我,是為族人報仇嗎”

隨即老國公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答案,遲遲道: “不,我見識過他的身手,若是他要殺我,恐怕只有梅妃娘娘出言阻攔才能保住我的性命……應當不是的。”

“他應當不是要殺您,應當是實在走投無路,想要將先帝被毒殺的真相告訴您,您當時有沒有發現其他形跡可疑的人,可知道是誰和他打鬥致使他重傷”

老國公點點頭,命人前去書房中取來一個上了鎖的大木箱,裏面裝著的盡是斡卓成年男子的武服和兵器。

“那舊廟外的空地上還發現了四人的屍體,我命仵作仔細檢查,留書記錄,將那些人的衣服和武器都留下,後來賦閑幽州時一並帶來了。”

蕭瑜仔細檢查了一番,在其中一件內襯的袖口發現了一個圖騰,禿鷲銜蛇,這是原本斡卓國第二大部族瑪哈部的標志。

從前班茲部對斡卓國有絕對掌控,敬順中原,不滿碓拓行事殘暴無度,好戰喜伐,借當年救助蕭競權之機與中原結為友邦,可是無奈班茲部為蕭競權屠戮,從此斡卓落入瑪哈部掌控,成為碓拓的附屬之國。

當年瑪哈部的人在追殺銀築將軍,京城中亦有他們的眼線,因此銀築將軍負傷離開京城,也沒能與朱筠康見面。

“原來是這樣,我就知道你當年沒有死,你如今也一定活著。”

蕭瑜割下那塊瑪哈部圖騰,不由得面露喜色,他容貌本就與梅妃相似,英國宮剎那恍惚,似乎看到了當年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梅妃。

“殿下,老臣年事已高,腦袋和這幅身子骨都不中用了,您要做的事,便一心去做吧,老臣敬佩殿下,也希望殿下此次北上心想事成,找到遺散的班茲部民和那位銀築將軍。”

*

蕭瑜與蕭琳兩人與國公爺在屋中交談,梅音與冬兒也同國公夫人到花園的蕉葉下一同吃茶,梅音這幾日身子養的很好,面色紅潤,也不再因孕事嘔吐胸悶,國公夫人越看梅音越是喜歡,拉著她總也有說不完的話。

冬兒的字寫的越發好了,她自己不察覺,可是如今來了幽州,無論是太尉裴大人還是英國宮夫婦,都誇她如今筆下有神,寫得字愈發仙逸灑脫了。

她自己倒是沒想這麽多,再覺得這是旁人寬慰自己的話,今日國共夫人偏讓人拿出來了先前冬兒還在府上時留下的筆墨,如此對比,的確精進了許多,甚至可以說是判若兩人了。

“你看看,我就說小冬兒太過謙虛了,你這麽小的年紀,就能寫出來這樣一筆好字,更何況女子立於世上不易,你便已經是當世第一了。”

當世第一這樣的名號,冬兒實在沒有想過,她記得楚琳瑯也是早早成名,可是她被譽為當世第一書法大家,已經是她暮年之時,她游遍九州,造訪山川大河,閱盡人世繁華,冬兒認為自己尚不能和她比較。

冬兒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只是謝過國公夫人的誇獎,告訴她和梅音,自己比起從前的名家還差得很遠,有時細看自己的字,冬兒總是不甚滿意。

蕭瑜也是這樣說,他從不吝嗇誇獎,但是他也總能告訴冬兒,她還有哪些可以精進的地方。

他說,冬兒的字如今缺少了些她自己的心氣精神,筆鋒之間,似乎是能讀懂一些有關冬兒的心事,可是卻好似霧裏看花一般,難以言說其中的情愫。

她的字如今像從前任何一位名家的,神似楚琳瑯,可是又不是那些人的,甚至都不是冬兒自己的。

冬兒認真記下了蕭瑜的話,她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是能讓自己變得更好的事,她都願意去做,只是偏偏她是一個沒有悟性的人,暫時悟不出其中的道理來。

就連裴大人也說過,她需寫出一些自己的所見所聞來,才能把自己的風骨氣節融進字裏。

可是冬兒這一生尚短暫,若沒有遇見蕭瑜,她終其一生,或許就是那一隅狹地,她的所見所聞,又是那樣平凡無趣,不過就是這世上許多人每日都在經歷的事。

她有認真聽大家的話,可是似乎如今的她就是在瓶頸中,怎麽也走不出。

一想到這裏,冬兒不免又心緒低落,這樣的狀況並不好,也實在是不應該,她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悲悲戚戚起來。

老國公夫人聽過後又仔細看了看冬兒的書墨,認為她說的也不無道理,對自己要求嚴苛些是好事,冬兒今後的路還長著,不怕寫不出什麽名堂來,她勸慰冬兒不必操之過急,與她講起了楚琳瑯的事。

楚琳瑯這一生,縱望盡古今,不要說哪個女子能與她比較,這世上的男子又有幾人能比她瀟灑傳奇

她出身醉籍,入宮為婢,卻用了不過十載光陰,從一個灑掃宮女成為鳳儀宮掌事,二十五歲出宮,不領皇後封賞,亦不應天子賜婚,出宮販賣字畫為生。

三十歲時楚琳瑯已名滿天下,嫁與大學士趙露為妻,又因其夫婿不賢,晚年為官不正,便狀訴其夫與趙露和離,不惜忍受庭杖五十,三年牢獄之苦,最終四十五歲獨身,自此游遍天下山川湖海,記述九州人情世俗,書法名篇流傳百年,皆為傳世經典。

冬兒從前只知道楚琳瑯是很厲害的女官,也是很厲害的書法大家,知道她晚年的傳奇經歷,卻不知道她還有狀告夫婿這樣的奇事。

國公夫人慈愛道: “自然是了,這些事都是我從史官筆下得知,還有許多我們這些後人不知道的事沒有傳頌下來,或許就只有那些從前的人才能得知了,早年我亦聽父親說過,楚琳瑯並不只與趙露有過婚親,她與趙露和離後離開京城,曾遇到過一位男子,兩人相伴相識,可是天有不測,那男子卻不幸身染重病,楚琳瑯散盡千金,尋遍奇醫神藥,也沒能救回他的性命。”

“從那之後,楚琳瑯便不再自稱慕安公子,她改號逃涯先生,繼續游歷南北,才寫下了諸如《阜豐集錄》這樣的流芳經傳。

冬兒懵懵懂懂聽罷,心中暗自感嘆,這又何嘗不是世間好物不堅牢,人們說楚琳瑯不經歷這樣的苦楚,便不能有那番成就,可是若是她從沒有遇見過趙露,她的心愛之人也不曾離開,或許她就不會晚年郁郁寡歡,能寫出更多經典之作了。

她暗暗起誓,如果也要經歷生離死別的痛苦,才能做到什麽“大徹大悟”,冬兒寧願不要。

和蕭瑜平平安安廝守下去,就足夠了,希望老天保佑,蕭瑜能一直健健康康的,他還有許多心願和抱負等著去實現,冬兒想要一直陪著他,就像她很早很早許下的願望。

“要一直一直,永遠和殿下在一起。”

*

當朝自太祖蕭貿開創基業以來,傳至第四代帝王蕭競權即位,國勢日漸強盛,唯餘北境戰事頻繁,斡卓與碓拓兩國交戰頻頻,最終斡卓衰敗,碓拓稱霸北境。

近五年來,北邊異常寒冷,大雪連綿,碓拓國部族多立於游牧,如今因天氣寒冷,牲畜多凍斃夭折,部族衰落,國內貴族爭權蠶食他部,更挑起戰事,屢犯中華,擄掠人畜及百姓財產。

至今年,碓拓國內部分裂為主和派與主戰派兩大勢力,兩派水火不容,因西南戰勢減緩,北邊連勝,主和派的勢力逐漸占據上風,因此碓拓老王派出和親使團,求娶皇室宗親之女,獻禮以結盟好,今跋涉數千裏,耗時多月,終於抵達京城外。

蕭競權因南北雙線戰事焦憂不已,得此時機,自然下旨大赦天下,又命禮部以貴禮相迎,京城內一片歡騰,朱雀大街至宮門外號角連天,鼓聲動地,彩旗旌幡蔽日,兵衛盔明甲亮,人潮洶湧,百姓夾道歡迎。

戰爭傷民,京城臨近北邊,不少百姓親人因充軍戰死邊關,如今蒼天有眼,若是能與碓拓重修盟約,永絕戰患,想必今後中原必然宇內安康,百代不衰。

莊嚴肅穆的紫宸殿外,禦衛軍拱衛宮門大殿兩側,殿內,當朝天子蕭競權頭戴平天冠,身著袞龍袍,正襟坐於寶座之上,側旁小座珠簾屏風後坐著身穿玄金風袍的皇貴妃,殿下分列文武宿將,王公重臣。

為首之人,則是四皇子睿王蕭珍,二皇子穎王蕭琳因傷病不能回京,蕭競權與禮部也並未忘記他的位置,他的席座,就設於左列首位。

蕭競權向下望去,輕咳了一聲,忽然笑道: “諸位愛卿,今日你們都是及時離開家中前來上朝的啊”

這些年蕭競權掌握朝堂,近日又鏟除薛氏一族,心思難揣摩,此言一出,朝臣不由得面面相覷,不敢擅自回話,生怕說錯了什麽,在這樣的大喜之日忤逆天子心意。

見無人回應,蕭競權笑道: “朕是真心實意問你們,並無什麽意思,就沒有一個人來告訴朕嗎”

並非是眾臣不願回答,只是見識了前幾薛氏一族被屠誅九族的慘狀,面對如今的天子蕭競權,不得不謹言慎行。

蕭珍聞言上前一步,說道: “啟稟父皇,兒臣與諸位大人將軍等一樣,五鼓前來上朝,只是為了避免延誤不敬,卯時便已從家中離開了。”

“好,來人,把昨日阿瓦國主進貢給朕的紅珊瑚盆景贈與珍兒。”

蕭競權拍了拍龍椅,笑道: “你看看,朕不過是問了這樣一個小問題,你們就都不敢說話了,讓珍兒把這樣的寶物撿了去,真是可惜了朕一番心意。”

諸位大臣終於如釋重負,笑了起來。

“你們卯時才過便起床沐浴更衣,五鼓上朝,至如今又站了兩個時辰有餘,朕如今不期望什麽,就是想要你們這一副好身子骨,好百年之後,也是這樣身體康健。”

眾臣紛紛謝過蕭競權體恤,祝蕭競權龍體安康。

“好了,這種話朕已經聽膩了,眾愛卿落座吧,來人,賜眾位愛卿一道鹿茸烏參湯。”

眾位大臣自然不敢落座,首輔李俞越班啟奏道: “陛下,如今碓拓使團還未入殿,臣等不可失禮,損我國威,臣等謝過陛下隆恩。”

還不等他跪下叩首,蕭競權便道: “我朝國威不是靠在殿上空等使團等來的,朕是要告訴你們,也是告訴天下人,如今四海安康,和平來之不易,是因為有你們這群大臣忠守朝堂,為朕與百姓嘔心瀝血,朕固然知道禮節,可是不能因為迎接使團,使你們無故受累,我中原自有我中原的禮節,你們只管入席便是。”

如此一來,大臣們也不敢多言,紛紛入席,蕭競權命人賜上那鹿茸烏參湯,眾臣飲過,果然覺得神清氣朗,一掃疲累。

蕭競權問道: “怎麽樣,這道湯如何,朕昨日喝過,便告訴禦廚今日要為在場的眾臣一人呈上一例,你們一會兒可不許說漏了嘴,讓使團的人知道你們已經品過佳肴了。

眾臣終於放下了警惕戒備,殿內的氣氛輕松了不少。

“穎王在幽州養病,不能回朝,可是他卻心系朕心系國事,特命人將這些鹿茸送入京城,忠孝之心可慰。”

眾臣紛紛道: “謝陛下隆恩,謝穎王殿下,祝穎王殿下早日康覆回京。”

蕭琳本就不曾與人交惡,如今薛式族黨被誅,蕭琳在朝中頗得眾臣敬仰,又因惋惜其被奸人所害,自然這份感謝發自內心。

或許就只有蕭珍一個人,淹沒在朝臣的聲音中,神色一黯。

蕭競權點了點頭,又道: “除此之外,你們還需感謝一個人,朕本想把這些鹿茸好好收著,可是昨日皇貴妃卻說鹿茸不易貯藏,不如趁今日眾臣與使團相聚,犒賞眾愛卿更好,她還特意將自己的烏參拿出來,才成了這道補湯。”

“臣等謝皇貴妃娘娘隆恩,祝娘娘鳳體安康。”

珠簾後的梅妃微微頷首示意,卻依舊如往常一般,神色冷如冰霜,看不出一點情緒來。

畢竟在座諸位大臣,還有不少人從她十幾年前離開母國進入京城,就對她厭棄嫌惡,希望她和蕭瑜一起死去,這些祝賀裏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自是不言而明。

蕭競權十分滿意,心情愉悅了不少,很快有人來報,使團眾人即將進殿,殿外已然禮炮聲聲。

此次碓拓使團特使乃碓拓多墨部老王幼子紀晏王子,多墨部主張和平,與中原交好,故而老王派出最寵愛的幼子——其母亦是漢人公主,出使中原,一行人在禮部官員導引下,快步走進紫宸殿中。

蕭競權居於殿上,看清了來人的相貌,心中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隨後拋下片刻波瀾之思,面帶微笑的對眾臣道: “果真是人中龍鳳,與朕的幾位皇子不相上下啊。”

蕭珍在旁笑道: “碓拓國英才輩出,王子更是人中龍鳳,兒臣拙笨,今日二哥不在殿上,實在是可惜了。”

他的一番話並沒有應得蕭競權的讚許,反而是被蕭競權淡淡掃過一眼。

紀晏雙膝跪倒,恭敬行禮道: “末使叩見天朝皇帝陛下!感承天朝皇帝陛下盛讚,末使愧不敢當,萬萬不敢與漢朝皇子相比。”

面對紀晏,蕭競權的態度何煦許多,微笑說道: “朕誇獎貴使,實在是出於欣賞之意,貴使遠道而來,又何必多禮快快請起吧。”

紀晏從容起身落座,又引薦道: “陛下,此次與末使一同前來的還有斡卓國特使,斡度將軍。”

如今的斡卓國淪為碓拓附屬,自然不得太多重視,蕭競權點點頭,命人賜座。

紀晏說道: “久聞天朝禮儀之邦,末使離開碓拓之前,便倍感焦慮,深恐識禮不周,今日一見京城宏偉氣闊,天朝皇帝陛下與大臣將士以如此貴禮待臣,臣盛感榮幸,祝願皇帝陛下與天朝大臣百姓福祚延綿。”

李俞道: “王子殿下此次代表碓拓前來和議,又如此謙謹明理,誠可敬也,此乃順天應人,乃是兩國百姓之福。”

蕭競權不禁微笑頜首,眼中愈現激賞之意,可是視線掃過蕭珍時,卻還是絲毫不掩飾冷漠。

紀晏繼續說道: “皇帝陛下,臨行前父王可汗命末使轉告,自今日修訂盟約後,碓拓與天朝將永結盟好,再不以兵戎相見!”

蕭競權頷首,舉起酒杯朗聲道: “好!請貴使轉告可汗,朕亦祝兩國盟好,自此永絕兵患!”

言畢,紀晏王子亦舉杯與蕭競權同飲,眾臣山呼讚頌: “恭祝陛下千秋萬世永祚帝業!萬歲!萬歲!萬萬歲!”

宴席大開,殿外侍女宮役穿梭往來,美酒與菜肴流水一般送入殿內,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梅妃面前的珠簾被撤下,與蕭競權同坐席前,方才宮姬獻上一曲,紀晏提出此次使團進京,亦帶來女姬進獻,蕭競權自然應允。

望著席上的碓拓歌伎舞伎出神,一曲歌舞作罷,梅妃竟擡起手鼓掌,還問了一旁侍女那幾個女子的名字。

她從前對這些歌舞一點都不感興趣,蕭競權不免好奇,問紀晏方才那支舞蹈是什麽舞,才得知這幾位女姬都是從前斡卓人,後流碓拓為奴。

聞言,禮部官員不由得色變當場,萬幸梅妃沒再說什麽,只問蕭競權要如何處置這些女姬。

依照舊例子,這些舞姬本應留在宮中,用以封賞官員將領,蕭競權心中對梅妃有愧,自然將這些女子交由她來處置。

“既然是使臣之禮,那就讓她們留在宮中教坊司吧。”

紀晏卻道: “多謝陛下娘娘仁厚,只是這些舞女歌女都是斡卓國的奴隸,怎敢與天朝教坊司中的女子共事”

此言一出,殿內的氣氛不禁有些微妙。

梅妃不語,默默品味著面前的菜肴,她一直稱自己不愛吃漢人的飯菜,今日肯動筷,已經是給足了對方禮儀。

蕭競權只是面帶微笑看著紀晏,隨後紀晏說道: “此次前來天朝面見皇帝陛下,除與陛下修訂盟約進獻寶物,迎娶公主回國外,末使還有一件事想請陛下應允。”

“哦還有什麽事”蕭競權不免好奇,一旁的眾臣也紛紛神情緊張起來。

“此次前來天朝,汗父曾叮囑末使,從前碓拓常迎娶天朝公主做姻親之好,如今既然兩國決定永止幹戈,便也應有我碓拓貴族之女前往天朝和親,故而此次前來我們還帶來了戎吉族的公主……聽聞皇帝陛下有皇子尚沒有妻室”

容吉部乃是碓拓國內主站一派,如今碓拓王將她送入京城,其中用意自然不必多說,只是年齡相仿,又沒有妻室的皇子,不就是在指蕭琳嗎

可是薛氏一族被誅,穎王妃如今卻仍被囚禁穎王府中,蕭琳也並未提出要與她和離,紀晏又是如何得知呢

蕭競權仍是面帶微笑,稱皇子蕭璇年紀尚小未至娶親之年,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紀晏卻不依不饒,提起了二皇子穎王蕭琳,獻上西域奇藥,稱此乃碓拓汗王心意,希望蕭琳早日康覆。

殿內的氣氛恰似落入冰窖,蕭珍才想起身說些什麽,便被蕭競權冰冷的目光定在原地,埋下頭不敢再有動作。

梅妃看了眼正在飲酒不語的蕭競權,忽然問紀晏道: “既然是碓拓的公主,如今前來京城亦是貴客,為何不讓公主入席呢何況中原與碓拓不同,不論公主將要嫁與哪位皇子,若是公主因水土不服,出了什麽毛病,傷了身體,可就不好了。”

眾臣正不知如何為蕭競權解圍,聽到梅妃這樣說,總算長出了一口氣,可是仔細思量這話中的意味,似乎又另有所指。

紀晏頷首,命人將那位公主帶上殿來,其容貌果真出眾,蕭競權便命人賜座。

梅妃淺飲了一口甜酒,又問道: “與當朝皇子結為姻親,這樣的好事如何就落到了容吉部的公主身上,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紀晏你的妹妹——她如今的年紀倒是與十皇子蕭璇相仿。”

紀晏不緊不慢道: “碓拓雖各派分立,多有摩擦,可是終究都是碓拓之民,末使不曾想到皇貴妃娘娘會對碓拓之事如此熟悉。”

以紀晏對中原的解,他不會不清楚如今的皇貴妃從前究竟是誰,這樣詢問,便是有心不願讓梅妃輕松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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