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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蔭滿綠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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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蔭滿綠莎

城郊的村舍裏不比城內,夜裏沒有更鼓響鑼,判斷時辰全憑月薄天際。

偏今日夜裏又是下過了雨,天地晦明,一分月色都看不見,從窗外看去,村舍田壟上一片漆黑。

蕭瑜數年來活在算計之中,都是處處提防,時時小心,養成了小心謹慎的習慣,到了陌生的地方,頭一夜是一定睡不著的,因而陪冬兒睡下之後,他也只能點上一盞暗燭,在燭光下閑翻著書,在心中算著時辰。

昨日白天裏沒有給孟英好臉色看,他既然惦記上了冬兒賞金和地契,一次不得,那是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據冬兒所說,孟英愚鈍粗魯,卻不善心計,亦沒有幾分狠心。

倒是她的二叔兇惡無比,是田間地頭人人都知道的惡霸,蕭瑜午飯後趁著冬兒給祖母煎藥,去孟家附近看了看,校園內圍坐著一群男人,袒胸敞懷,言辭粗鄙,便知道今夜會折騰出什麽動靜出來。

村裏的蠟燭不比宮中的和王府的,煙氣重,光亮也暗,蕭瑜看書久了,眼睛也有些幹痛,便放下書冊在桌上,不想一滴血紅的燭淚滴在了他手背上,刺灼的痛感讓蕭瑜輕哼了一聲。

他聽到身後冬兒起身的聲音。

“殿下不要看了,今天夜裏黑,當心傷眼睛。”

她披上衣衫坐到蕭瑜身旁,微涼的指尖覆在他手背上被燭油燙紅的那處圓瘢。

蕭瑜搖頭示意自己的手並無大礙,說道: “是我吵醒了冬兒,還是冬兒就沒有入睡呢”

冬兒枕在蕭瑜肩上,淺淺笑著說道: “我已經發現了,殿下總也夜裏偷偷起來,不知道要做什麽事,這次被我抓到了。”

“好,下次就不會讓你抓到了。”

蕭瑜將她攬緊一些,畢竟才是初春,夜裏難免寒涼。

“冬兒為什麽睡不著,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從前冬兒總想著家裏,想著她娘親,也想著外祖母,可是如今回來卻睡不踏實了,反倒不如皇宮裏那種聞風動的睡法,心裏總是裝著許多事,她變成了一個自己找不痛快的人。

“想殿下睡前說的話,也想著明天去祭拜娘親的事……還有就是,想著一些和殿下有關的事。”

蕭瑜有些驚訝,問道: “是什麽事這樣煩惱著你”

冬兒有些尷尬地答道: “就是覺得,殿下總是那樣深謀遠慮,有時候想要幫殿下做什麽,都做不到,現在殿下也不用我在身邊照顧了,就更沒有什麽可做的事了。”

蕭瑜和她說過,今後是要她做皇後的,那他就是皇帝,如今的皇帝蕭競權還在,那麽這一定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她好像,也幫不到什麽似的,就和那個反反覆覆做到的夢裏面發生的事一樣,蕭瑜總歸是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並沒有自己什麽事情。

“怎麽會沒有什麽可做的事情呢,冬兒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經讀過許多書,寫的字也越來越好嗎”

蕭瑜憐惜地擡起她的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尖上已經有了薄繭,這是冬兒這些日子一直苦練的成果,他都怨自己私心重,為了和冬兒多相處陪伴,要她練習者謄抄許多詩文,冬兒卻總擔心自己學練得太慢。

“嗯。”

她輕聲應著,蕭瑜說得很對,她也開心自己的字寫的越來越好了,或許是她還有些貪心。

蕭瑜自然明白冬兒的心思,前一世她總是很關心自己的這些安排,總說是想盡力幫他做些什麽事,還打趣著說什麽“不要把我當外人來看”。

可是蕭瑜從未回應過她,答應沒有,拒絕亦沒有。

即便是這樣,冬兒還是心甘情願,即便毫不知情,也會跟隨著自己。

他何嘗不想把心中所思所想合盤托出,可是還不等他開口,就回報給冬兒那般慘烈地終局。

蕭瑜不敢想,也做不到,他寧願“裝聾作啞”,兩相不知。

他還想解釋什麽,冬兒只說自己累了,要蕭瑜不要傷眼勞神,便睡下了。

*

夜更深時,冬兒外祖母家的院籬被人推開,幾個身材高大蒙著面的漢子潛入院中,將一柱點燃的迷香插在廊下的窗縫隙裏,另有一個賊心頭子,使勁向著屋內窺視,被身後的人一把扯開了。

“這裏面還有小冬,你胡亂看什麽”

“不都說皇宮裏的女人個個嬌嫩,她出生後我並不少見,怎麽如今大了就不能看”

“小聲點,那老太太還是有神的呢,要是把她吵醒了,就要壞事了。”

“要我說,倒不如把這礙事的老太太殺了,你這當爹的,還愁拿不到她的東西嗎”

幾人壓低著聲音吵擾,就好像廊下平白多了一群嗡嗡的蚊蠅,那投在床上看書的影子很快倒了下去,眾人知道這是迷香起了功效,便都從窗子翻進了屋。

小小房屋裏還有些經年的積灰氣味,燭火熏烤的小桌前趴伏著一個年輕男子,床上睡著一個女子,據說這就是孟家大哥的女兒,從小被選進了宮裏做宮女,如今還被皇帝封賞了什麽二品女官的名號,好不風光呢。

“先去找那銀錢的憑信和地契,不要在這裏懶懶站著。”孟英的弟弟孟傑摘下面罩,吩咐跟來的幾人,讓他們分頭尋找。

孟傑走到趴在桌子上的蕭瑜面前,移開了他擋在手邊的書。

“這小白臉是什麽人”

即便如今夜色朦朧,明滅不定的燈光照著蕭瑜沈睡的面容,孟英一想起他那淩人的氣勢就腿軟,忙說他是什麽侍臣,得罪不起的。

孟傑不屑道: “侍臣有什麽了不起,不過就是皇帝面前跑腿的狗罷了,比我們尊貴什麽呢,要不是殺了他不好交差,我們才不用這樣大費周折的。”

他閑不住心將鐮刀放在桌上,便走到床邊去看熟睡的冬兒,細細脧著她熟睡的模樣,伸手便要用粗黑的手去摸冬兒白凈的面頰。

孟英擡手擋了一下,卻又很快收回了手,他一向是說不會也做不得的。

“怕什麽,我是她二叔,回來了也不知道好好孝敬我,來拜見我——萬一銀契就在她身上藏著呢!”

孟英還來不及說什麽,屋內桌上唯一的蠟燭忽然熄滅了,此時雨後的烏雲已然消散了,隨後一道銀光閃過眾人的臉,原本放在桌上的鐮刀也掉在了地上,發出震耳的悶響。

“把蠟燭點起來。”

一個清朗的男聲淡淡說道,卻端的是不可違抗,九天之威,聽來讓人膝蓋發軟。

無人敢出聲,孟英摸索到桌邊,將蠟燭點好放在桌上,晦暗的燭光下,原本趴伏在桌前的蕭瑜已經起身,用一柄短匕首架在了孟傑頸前,在他頸上劃出血痕。

刀劍鋒利,可是若是看不到,便不那麽畏怕,如今匕首架在頸前,若不是被蕭瑜抵著身子,他就要癱倒在地上了。

更人他怕是的殺意,在沒有看到匕首前,他感受到了那種刺骨的寒冷,讓他惴惴不安。

如今他知道了,那是恨到極致的殺意。

冬兒也不再裝睡,憤然從被中起身,將一塊濕了的布巾丟砸到孟傑臉上。

“我才不認你!我只有我娘,還有我祖母,你是什麽東西!”

蕭瑜全然不把這些打架都會自己先摔倒的流子放在眼裏,只是看到冬兒生氣啐人時的模樣,不免輕輕笑了一聲。

道理是他和冬兒說明的,可是話卻是冬兒自己說的,這樣也好,兇悍一些好,他以後不用擔心自己的冬兒和人爭執時受委屈了。

孟英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如今這樣的淩厲,憑著這做人父的天理,本已經軟弱下去的身條又硬氣幾分: “可,可我是你老子啊,我——”

“尊卑有別的!我如今是陛下親封的二品尚宮,你不過是田家平民,再說了……既嫁從夫,我已經有了心儀的人家,已經定了姻親,以後不是你管我,是我管你了!”

雖然蕭瑜教的話後半段有些不大對,可是冬兒已經到了氣頭上,想起枉死的母親,便什麽也不顧了,只想著痛痛快快罵孟英和孟傑。

雖然說她討厭蕭競權,可是蕭競權給的權,的確是很好用的。

蕭瑜放下匕首,推了一把孟傑,幾人正欲逃走,卻來了許多鄰裏將幾人圍得水洩不通,為首的便是蘇家人和裏正鄉長等人。

這都是蕭瑜和冬兒午後見過的,蕭瑜晚間曾告訴蘇珩,夜裏若是冬兒家裏出了動靜,蠟燭明暗交替,便是有強盜土匪來行兇了。

蕭瑜跟著冬兒出門去見來人,村中的人也知道從前那位小冬丫頭如今是貴人了,紛紛來見。

“鄉長大人,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您也是舉人的身份了,曾在縣丞那職務上差了半步的就要到縣令了,如今回到鄉中,難道就不想再有作為嗎這村裏出了強盜,還是有名有姓的熟人,您說這可要怎麽辦呢”

蕭瑜指了指孟傑和孟英,他知道莊稼人是最看重團結和村民的利益的,如今算是讓這些圖謀不軌的歹人把後半輩子也賠進去了。

鄉長聽得滿面羞愧,他午後還請蕭瑜這位“天使”想辦法,言說自己曾經得罪小人,仕途坎坷,蕭瑜也答應他會求助於當今的二皇子蕭琳,讓他不必屈居鄉長一職,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

“我們村裏都是治下良民,如今出了這樣的害蟲,自然是有族規處置的——”

蕭瑜打斷了他,冷笑道: “宗族規法,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要用什麽刑罰我聽說孟姑娘的母親曾經被你們浸過豬籠,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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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覆更新,還要稍調整下狀態,明天嘗試日六,然後慢慢加速到日萬,感謝親們的理解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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