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冪雲垂地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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冪雲垂地闊

“是……是奴婢——”

“是我讓她換的。”

冬兒的話還沒說完,蕭瑜為她解了圍。

五皇子蕭瑰以為冬兒是自己母親宸妃派來的人,也不再為難她,告訴她不必對蕭瑜很好,也不許為他更換衣物和被褥,渴了不許給他喝水,餓了也不許給他飯吃。

好惡心,好歹也是自己的親弟弟,冬兒的頭都快壓到磚石板下面去了,可是並不能讓她不討厭這些人。

“九弟這時候怎麽還如此講究,是不是還做夢能靠你那妖孽母親入主東宮?想著自己今後做了中原的皇帝,九五之尊?”

五皇子蕭瑰走到他身邊,將蕭瑜被長樂掌摑後一動不動的臉扳回原位,拂去他嘴角的血跡。

蕭瑜卻睜開了眼,極為兇惡地瞪著他,眸底是一閃而過的狠戾。

“你!”

蕭瑰被嚇了一跳,隨後惡狠狠地掀開了覆在他身上的棉被。

他嫌惡又刻意地捂住了口鼻,還側身給太子和長樂,以及隨行來的其他兩位侍臣,方便他們看到毫無阻礙地看到蕭瑜破碎不堪的身體。

幾人放聲大笑了起來。

冬兒跪在地上,衣袖遮著手,袖子下暗暗將青石板抓出白色的扭曲的刻痕,她知道幾人在對蕭瑜做什麽,這比踢在她下巴上的那一腳還要痛。

蕭瑰噓寒問暖著,卻分明是在羞辱他。

“我記得九弟很喜歡騎馬到圍場去玩,這下子可惜了,不知道要養多少日才能重新跨到馬上呢!想必如今不是騎馬的命,而是被人騎的命了。”

冬兒知道,在梅妃娘娘出事前,九皇子蕭瑜是最得寵的,這些皇子們早就恨毒了他。

想起方才蕭瑜發抖的身體,也不知道他們來了多少次,蕭瑜又這樣受辱多少次。

他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什麽動作,目光向殿門外平視著,就那麽被眾人嘲笑擺弄。

或許他心裏早已經萬念俱灰了,冬兒很難受,很想哭,她後悔自己剛剛沒有對蕭瑜很好,心裏還總想著他受了宮刑的事。

“長樂,帶九弟下床走走。”

太子殿下發話了,長樂和另一位侍臣將蕭瑜拖下了床丟在地上,他總算吃痛輕聲抽吸了一口氣,反而更是讓眾人笑鬧不止。

“太子殿下!”

冬兒再也無法忍受了,她叫出聲,爬到蕭瑜面前,將幾人高大身影落下的影子攔在自己的身上。

“太子殿下息怒,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交代過奴婢,要,要照料好九殿下,還請太子殿下、五殿下息怒……”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卻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她挨了好幾掌,五皇子蕭瑰一腳踢在她心口窩上,她兩眼一黑,悶出一口鮮血,幾乎要昏死過去。

“真是個賤婢!你是真不怕死嗎?”

蕭瑰打的自己的手都有些痛,一腳踢在冬兒肩上,發出沈悶的響聲。

太子阻止了他,問冬兒:“你方才說,是宸娘娘讓你好生照料他的?可是她親口說的?”

“是。”

冬兒緩緩拔下了頭上的一支簪子,這是宸妃給她的,她也的確說過讓自己照看好蕭瑜。

她不喜歡說謊話。

蕭琪思忖道:“近日來紫宸殿的口風把得也很緊,什麽消息都探不出來,雖然梅妃勢倒,可是畢竟老四他們還在,二哥說著自己無心朝政,可他畢竟是嫡子……”

“或許宸娘娘另有用意,我們還是小心行事些好,若是父皇真的回心轉意,只怕鬧出了亂子,不好交代啊。”

常聽說如今的太子蕭琪是先皇後親妹佳旻夫人之子,善妒又無能,與在他之上還有先皇後和陛下親生的嫡子,二皇子蕭琳。

蕭瑰知道蕭琪是軟耳朵,難以相信這個小婢女說的話,今日他來,就是想整死蕭瑜。

“皇兄言重了,就算是父皇憐憫,他也是個閹人了,還能爬回我們頭上不成?這——”

蕭琪聽到“宸妃”二字就已經打起了退堂鼓:“此言差矣,五弟有所不知,近日來東宮裏不太平,前朝有大臣彈劾本宮,說本宮苛待宮人,沈迷聲色,寵幸優伶,為兄不得不防啊。”

他讓一旁的侍臣退出“五弟,今日我們來此,可有其他人知道?”

“並無他人,皇兄,您是擔心四哥他們會從中作梗?”

“罷了,想我二人還是先去見宸娘娘,問問她是否另有安排,父皇仁慈,我們九弟這條命,早晚是我們取走的。”

幾人急匆匆的來,又急匆匆的走了,冬兒也懶得行禮恭送。

蕭瑰生的粗壯,她再也撐不住了,捂著心口緩緩躺到了地上,劫後餘生,冬兒感到後怕。

蕭瑜還是僵直地坐在地上,冬兒怕他受寒,想去扶他,手臂帶動前胸,心口一陣抽痛,根本使不上力氣。

“等一下,你把布巾和水盆給我……”蕭瑜忽然開口,“現在躺回去,會把那裏弄臟。”

冬兒抹掉自己的眼淚,按蕭瑜的吩咐來,等他擦凈了下身,自己喘勻了氣,才扶他坐回去。

“那裏疼嗎?”

他擡起紅腫又枯槁的雙手,指了指冬兒青紫的下巴,卻不看她。

“不疼的,殿下。”

“胸口呢?”

“都不礙事的,殿下。”

冬兒註意到他眼角有些紅腫,一定是蕭瑜剛才偷偷哭過了,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真的太過分了。

“哦。”他微垂眼簾,睫羽在他的顴骨上打出憂郁的陰影,隨後漫長的時間裏,蕭瑜一動不動。

想不到蕭瑜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還是明白事理的,自己照顧他沒有白費。

冬兒笑了笑,紅腫的臉蛋上掛起無畏的笑意。

寒冬裏養身子難,她還得繼續好好照顧蕭瑜,讓他趕快好起來。

“你為什麽要那麽做,你就不怕死麽?”

蕭瑜似乎是看見了她沒心沒肺的笑臉,喉頭一哽,卻只能說出幹冷的語句。

不過這一次,他終於是正視著冬兒說話了。

“因為……因為奴婢看不慣他們,不想殿下被欺負。”

還有一點冬兒沒說,或許那就是——憐愛。

蕭瑜被欺負的時候,冬兒感到自己的心也在痛。

聽到冬兒的回答,他輕笑著,最後是放浪形骸的絕望的大笑。

“殿下……您,您若是難受,那便哭出來好了。”

他沒回應,忽然拔下了冬兒頭上的簪子,轉動簪頭部的花團,幾顆血紅色的丹丸滾落在他手心。

“這是宸妃給你的,這是毒藥,你只要下在我的飯菜裏,我死了,你就解脫了,何必這麽麻煩?”

冬兒不敢接,她想等下還要給蕭瑜擦擦手。

“冬兒不會害您的,您放——”

“本宮為何相信你!”

他忽然暴怒,大動肝火,嚇得冬兒跪在地上。

“你的心思,本宮看不出來嗎?本宮看你厭煩不已,滾,滾開!本宮不要你可憐,滾回你的玉芳苑去!拿著這些滾開!”

冬兒哭著搖頭:“奴婢知道殿下生氣,奴婢不會害您的,若是宸妃娘娘或是其他人問起,奴婢就說不知道這個簪子是做什麽的,您也不要動怒。”

見他還是要趕自己走,冬兒倔強地說:“人人都說殿下活不過這個冬天,奴婢不信他們的話,殿下若是真的不想活了,何不剛才一口把那些藥丸吞了下去,奴婢不會走的,奴婢要等到第二年開春了,殿下能照顧好自己了再走!”

蕭瑜不說話,也不再理她,接下來的午後,水也不喝,飯也不吃,推阻時還險些將熱水推灑在冬兒的手上。

冬兒忙了一天,上午劈柴做飯,下午又將整間大殿擦洗幹凈,為蕭瑜收集還能用的燈燭,為他把大殿點亮,只想著他能高興一點,卻不想蕭瑜還是那樣滿腔怨恨,幾乎要對她動輒打罵。

梅音又來看她了,還給她帶了一塊棗泥酥,見她半張臉都腫起來,雙手通紅,問她是不是蕭瑜把她打傷了。

冬兒笑著說自己很好,不用再擔心。

“今日午後不知怎麽的,陛下把太子殿下還有五皇子殿下教訓了一頓,據說是罰得狠,你看如今已經落大雪了,他們兩人應當還在紫宸殿外面跪著呢。”

“竟有這樣的事。”

梅音卻說起她的事:“冬兒,若是撐不下去,你就去求求我們入宮時的引教姑姑,再不濟去找幹爺爺,讓他們幫幫你,或許就能離開這裏呢。”

“好,我知道了。”

梅音怕她寂寞,和她說了好多話,可是冬兒卻心不在焉,她想著蕭瑜,若是太子殿下和五皇子再來怎麽辦呢?若是陛下下旨,要處死他怎麽辦呢?

她想起蕭瑜那張臉,色若春花,口若含朱,記得好多小宮女說,九皇子殿下是她們夢中的情郎,若非入宮做了賤婢,能當一位官家小姐,來日嫁入王府中該有多好。

都是什麽胡話,這樣壞脾氣的人,狼心狗肺,她討厭蕭瑜。

可是左思右想,冬兒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她不想蕭瑜死掉。

冬兒把那塊棗泥酥帶回去給蕭瑜,卻被他丟在地上,原本六個花瓣斷了一處,如她的心一樣被撕碎盤剝。

“這樣粗造的東西,我怎麽會吃?”蕭瑜還是那樣怨毒地說。

她跪在地上,扶著心口小心撿起那塊棗泥酥,捧在手裏,小心地吃完了,蕭瑜看著頭頂結成一團的床幔,聽著她囁嚅著吃東西的聲音。

“奴婢失禮了,還請殿下恕罪。”冬兒恭恭敬敬地說話,去忙自己的事。

她走後,蕭瑜小心地挪動身體,拾起了那斷掉落下的一瓣,仔細地端詳著,隨後也顧不得臟,含入口中。

“你還是,不要管我的好。”他低聲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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