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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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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家案

“娘親,實在不成,咱們請蘇雨棠小姐來吧。”

“夫人,若是實在沒法子了,就找青玉樓蘇小姐為您想個法子可好?”

“老爺,看來此事只有蘇姑娘出面才能了結了。”

青州地界,總有各色人等不時提起蘇雨棠的名姓。

而彼時這位少女,正用兩根蔥蔥玉指拈著紅提,撥去皮衫,將那渾圓的果肉沒入紅唇皓齒間,面容精致如畫。

“小姐若是再不出門,外頭的婆子小廝又要排長龍了。”一位雙髻高懸的粉衫丫鬟打著團扇嘆道。

“郎朗夏日,冰果流風,偏有小蟬鳴叫,寶閣你說,聒不聒噪?”少女眼噙狡黠,聲音婉轉如珠玉落盤。

粉衫少女一邊豎著耳朵去聽,一邊連連點頭道:“的確是聒噪,那奴婢一會就讓人捕了蟬去。等等,奴婢沒聽見有什麽蟬鳴呀?”

這話說完,她帶著疑惑看向蘇雨棠,這才發現周圍的幾個丫鬟早已笑作一團。

寶閣才反應過來,原來蘇雨棠是在打趣自己。“小姐!”她不依不饒的跺了腳,又憤憤不平的看向笑得最歡的沈庭。

“又欺負我!小姐你偏心,就從來不逗沈庭。”寶閣撅嘴說道。

“沈庭穩重老成,沒你活潑有趣。”蘇雨棠扯著她的胳膊笑開,一句話哄得兩個丫鬟都心滿意足。

“好啦,大不了也讓你高興一次,這回選個你得意的案子,好不好?”蘇雨棠笑得眉眼彎彎。

選案子是個趣事。寶閣果然喜得眉開眼笑,連忙讓下人捧了一金絲紅木托盤來,上頭盛著數十張卷成筒形的卷案。

“小姐,就這個,好不好?”寶閣顯然是早有準備,因此看準編號便抽了一張,雙手遞給了蘇雨棠。

蘇雨棠眼眸稍擡,擺了擺手道:“沈庭,你說說看。”

沈庭點頭,就這寶閣的手飛速掃了一遍,這才出聲。

這個卷案是青州城北胭脂鋪的甘娘送來的。甘娘說其夫被一花柳女子迷住,已將家中鋪子地契盡數贈與那女子。甘娘多番告狀,但此事衙門亦是無法可循,無法可判,所以甘娘想求小姐出手,想法子把自己苦苦經營多年的鋪子討回。若有餘力,求懲其夫與那賤婢。

這卷案都經青玉樓的人手查過,自是屬實後才可呈上的。

蘇雨棠的神色略一停頓,接著便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這丈夫對不起發妻之事,寶閣總是頭一個看不過去。”

“嘿嘿,反正小姐已經答應了,可不能反悔。”寶閣笑著把那案卷收了起來,再往上頭別了一根銀花。

這便是表示在辦的意思了。

“小女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走,更衣去!”蘇雨棠扔下手裏把玩的玉扳指,那玉扳指便在桌上晃了幾圈,最後穩穩立住。

沈庭立刻把那扳指收起來,而後穩穩幾步跟上去問道:“小姐,咱們以什麽身份過去?”

蘇雨棠隨手接過卷案,用眼略了兩遍,眼裏多了幾分正色道:“此女混跡花柳多年,做慣了皮肉買賣,自然幹不來經營鋪子的辛苦活計,想必此刻缺一個房牙子在眼前,也好將那鋪子盡快脫手。”

沈庭立即會意,幾步走到紫檀木衣櫃前,隨手開了四門。前兩門裏裝的是各色衣物,從小廝到官人,從商賈到乞兒,皆在其中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衣裳。而後兩門裏分別是官帽櫃與珍寶櫃,裏頭放的則是各色巾帽和首飾等。

蘇雨棠隨手指了幾樣,待到更衣梳妝過後,竟是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一身絳色對襟長衣,領口繡了暗花,顏色穩重親和,發髻用絹布束起,又在上頭飾了銀鈿,顯得既不寒酸又不貴重。眉毛略顯粗重,紅唇更染豆色,手上一根老銅煙袋,頓時便添了七分市井氣。

“如何?”蘇雨棠問道。

寶閣在一旁連連點頭,沈庭忍不住連連頷首:“果然像極了牙婆。”

蘇雨棠對著鏡子一笑,原本雪白的牙齒上也被藥草染了一些淡黃,看上去更加逼真。“極好,取筆墨和一本做舊的《永定律法》來。”

寶閣點點頭,立刻有丫鬟將東西奉上。

接著,便見蘇雨棠手握著一根特制的筆,在這本官家所印的《永定律法》上選了《官婚》一節,而後穩穩加了一行小字。這一行字,竟與書中的字體一模一樣,渾然看不出半點出入。至於寫的是什麽,沈庭二人皆沒有過問。

這套本事乃是蘇雨棠苦練而得。

所謂藝多不壓身,對於她這種游走於法紀左右的人物,便更是如此。

“沈庭,你且先去回甘娘的話,就說我約她今晚到青玉樓一敘。寶閣,你隨我去拜見那位花柳女子李柔柔。”

“是。”二人立刻各自應了。

甘娘的丈夫名喚甘野,是青州城北有名的白臉相公。他與甘娘成婚時,家中便是一貧如洗,徒有四壁。但甘娘生來好強,憑著一張家傳的胭脂方子日日夜夜的熬制胭脂,即便是生下一雙孩兒時也只不過稍稍休息半日。

有如此賢妻,甘家很快擁有了自己的鋪子。可也是從那時起,甘野便開始無所事事,游手好閑。甘娘想著丈夫吃苦半生,因此對他也算百般縱容,卻沒想到他竟然背著她與花柳巷中的李柔柔廝混到了一處,日日顛龍倒鳳渾然不知天地為何物。

而等到甘娘發現此事時,一切都已經晚了。這位白臉相公已經把家裏的地契房契盡數送給了李柔柔,留給甘娘和一雙兒女的竟是當年成婚時的那處唯有四壁的土胚房。偏生那賤人李柔柔還給甘娘安排了一位光棍為鄰,日日對她百般騷擾,逼得甘娘險些自盡。

而此刻,甘野與李柔柔正趾高氣揚的住在甘家的大宅子裏,享受著甘娘勞苦多年的成果。

“小姐,咱們的人已經瞧好了,甘野上午出門,此刻只有李柔柔一人在家。”寶閣跟在蘇雨棠身後,一身尋常丫鬟的打扮。

“好。”蘇雨棠微瞇著眼睛,寶閣添在她眼角的細紋便湧現出來,便如牙婆一般富態。“去叫門吧。”

寶閣點頭,隨即扣了幾下門,不多時便有一位細眉長眼的女子出來答話。“相公回來了?”

“敢問,對門的張家大老爺可是出門去了?”寶閣輕聲細語問道。

這也是蘇雨棠慣用的小手段。一位嬌滴滴的少女莫名其妙的找人家的大老爺,但凡是個女人,定會抱著看熱鬧的心理把門打開一看究竟。

果然,這句話問完,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一位穿金戴銀的女子露出了半個身子,發髻上簪滿各色寶石,又有一根金翅步搖,倒像是把整個多寶閣都搬了出來。幸好眉眼還算妖媚艷麗,也算撐得起這滿頭的顏色。

再一瞧那□□半露的樣子,蘇雨棠料定這便是李柔柔了。她拉過寶閣,咳嗽了一聲上前道:“哎,張家大老爺說是相中了一個玉石鋪子,這才讓婆子我過來相談,卻沒想到人竟是不在,老身這才想過來問問娘子,可否知道這張家老爺幾時回來。”

一聽是這事,李柔柔眼色一暗,略顯不耐煩道:“他家的事我哪裏知道,你且等等便是了。”

說著便要關門,蘇雨棠卻笑意更盛,假意腆著臉皮哀求道:“既是如此便打擾了,老身瞧娘子家的面相極好,想必來日貴婿還要高升,姑且留老身一張名帖,來日若是缺什麽丫鬟房鋪,盡管找老身相談。”

李柔柔被捧得十分得意,手上的動作便慢了一些。

蘇雨棠繼續訕訕一笑,臉上的討好之色更濃:“老身手裏可是什麽鋪子都有,油茶瓜果綢緞綾羅,胭脂水粉珠寶……”

“那你可收鋪子?”李柔柔忽然靈機一動問道。

“牙婆牙婆,自然是有買有賣。”蘇雨棠舉著煙袋笑道,市井氣十足。

李柔柔四下張望一圈,果然略一沈吟道:“既如此,進來說話吧。”

蘇雨棠點點頭,心頭暗笑,看來自己的時機掐的不錯,她賣鋪子這個念頭想必是剛有不久,還未來得及去辦。

半個時辰過後,兩個人已是敘了半天的話。李柔柔終於按捺不住,先把地契房契遞給了蘇雨棠。“你且看看,這個位置可否好賣?”

“咯。”蘇雨棠趕緊把手裏的煙袋撂在桌上,雙手接過了那兩張契約,擰著眉頭看了一下便驚道;“啊呦,這麽好的鋪子,娘子好生厲害。”

李柔柔呵呵一笑。“那是自然,我手頭什麽時候有過不好的東西。”

“這鋪子是甘家的?那麽?你就是那位白手起家的甘家娘子?”蘇雨棠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李柔柔剛要反駁,轉念想想這老貨想必也是不認識什麽甘娘的,自己何必心虛。於是掩了掩頭發笑道:“哎,都是些舊話了。一個鋪子罷了,也沒花我什麽心思。”

蘇雨棠心頭冷笑,面上卻更加敬佩道:“我的乖乖,娘子這般精明強幹,又如此貌美……簡直是神仙般的人物。老身能跟娘子做一回買賣,也是老身之幸。哎呦呦,原來這個宅子便是甘家的宅子,真是好生闊氣。咦,怎地這偌大的宅子沒有半個下人?”

李柔柔嫌棄那些人都是甘娘用過的,早已給打發出去了。新丫鬟還在物色,一時沒得空買下。當然,她不會把這些話說給蘇雨棠聽。

“呵呵呵,行了行了,你且說這位置好不好賣吧。”李柔柔雖然語氣不耐煩,但臉上卻一直咯咯笑著,顯然是被蘇雨棠哄得極為開心。

“哎…這個位置……賣倒是好賣的。”蘇雨棠看了李柔柔一眼,她胸前的白肉晃得人眼暈。“只不過,這上頭的名字是甘相公呀?嘖嘖,這倒是不好辦。”

“這如何不好辦了?”李柔柔急忙問道。

“這地契和房契若是娘子的名字,老身擔保能給你買個七八百兩。可這上頭卻是相公的名字,那老身卻是得跟相公相談了。”

“我家相公出門買賣,立時三刻不會回來。買賣鋪子一事是我兩商定好的,他自是無異議。”李柔柔的神色頓時有些焦急。

蘇雨棠聽得連連搖頭。“不是老身哄騙娘子,而是娘子您不通律法。您空口白牙拿著這些東西來賣,任誰也是不敢收的。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娘子有婚書在手。”

“婚書?”李柔柔心裏一虛,她與甘野無名無分,哪裏來的婚書。

“正是。”蘇雨棠不慌不忙的從寶庭手裏接過那本《永定律法》,“老身出門總要帶著一本律法,如此才好為主顧辦事。對了,不知娘子是否識字?若是識字也可瞧瞧,這裏頭寫得明明白白,須得婚書為證,娘子才好買賣相公之物嘛。”

李柔柔哦了一聲,果然接過那本律法來。

蘇雨棠對這等煙花女子甚是了解。因為平素需要接待許多達官顯貴,所以總不好胸無點墨,但她們又不好讀書,撐死認得幾個字罷了。

果然,那李柔柔橫看豎看,最後佯裝看懂道:“算你明白。”

“是,可不敢哄騙娘子。”蘇雨棠的腰略顯佝僂,一臉討好相說道。實則心裏卻是暗笑一聲,這李柔柔當真好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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