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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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之語
又是正午。
窗外絢爛的天光晃得卿雲歌睜不開眼。他眼睛瞇起，屈起手指試圖擋住天光，從塌上坐起，懷裏掉出一個東西。
是一只筆。
是她，虞落。
她這只筆筆頭有些臟，蹭得卿雲歌衣襟到處都是墨跡，因為此前她就像一只貓在他懷裏拱來拱去。
卿雲歌看著虞落有些困惑，但隨即他的目光不由溫柔下來。
他整理好衣襟，將虞落輕輕放回到桌案筆架上，隨即對著銅鏡開始簪發。
還是那只桃木簪，用了五年，已然瑩潤。只是他的頭發不再墨黑，已然銀白。
最近這一年，自虞落的靈酒沒了後，他的生命忽然急劇加速。
雖然他才二十五歲，雖然他的容顏仍未蒼老，但這滿頭青絲卻已成華發。
這銀白的頭發在窗外的陽光照耀下，倒好似那天上的明月皎潔明亮。
然而，這顯然不是什麽好兆頭。
算算時日，他大約沒有幾日可活了。
卿雲歌出房門之後，虞落也化作一只粉蝶飛出了房門。
虞落知道他要去哪兒。
果然，他確實已然又到了那小山丘上。
那棵桃花樹已然長大了，枝葉茁壯，密密地撐在頭頂，給虞落的青冢遮風擋雨。
衣袍一掀，卿雲歌又照舊坐在那樹下打坐。
這滿山青草芬芳，滿樹桃花蔚然。
虞落輕輕落到卿雲歌鼻尖。
他睜眼看見她，眉眼不由攢出一個笑意。
他擡手，虞落輕輕扇著翅膀落到了他指尖，在他專心的註目下，一下一下輕輕扇著翅膀。
虞落那小小的觸須試探地觸碰他。
卿雲歌也伸出手指觸碰虞落的觸須，兩相交接的瞬間，就好像兩個人擊掌為誓，被淹沒在時光洪流裏的一些殘損記憶浮出水面。
卿雲歌溫柔地註視著虞落，虞落的翅膀扇得更歡了。
“連你也知道我在想她麽？”
“可她為什麽還不來？”
虞落的觸須忽然就耷拉下去了。
卿雲歌他……
還念著她呢……
卿雲歌難得碎碎念起來。
“阿落以前也是像你這樣小小的一只……那時我在邊境的黑山遇到她時，她正差點被一只黑狼妖拆吃入腹……”
“她身上有條很長的傷口，我的長隨丹元反覆提醒虞落，她傷得這般重，肯定活不了了。”
“可我不信。”
“因我落在觸碰到她頭顱的一瞬間，我看到了她眉心舒展，神情安詳。我知道她和一般的活物不一樣，她有自己的想法……”
“我去黑山是為了尋傳聞中赫赫有名的西域妖僧。傳聞他修行了幾百年，法力高深，有很多偏門別類的法子……我原是為治病去的。”
“因為我自小患有心疾……我的母親也是因心疾去世，我甚至從來沒見過她的模樣……”
“我的姨母早幾年也因為心疾發作離世了……現在也輪到我了……”
“救下阿落的不久，西域妖僧卻突然出現……我當下便心生疑慮……”
“他給了我一瓶靈丹，卻只要了我一柄隨身的佩劍作為交換。”
“只是另外囑咐我，要照顧好那只靈貓……”
卿雲歌的目光忽而悠遠，他的眼前似乎再次出現那位西域妖僧的模樣。
一身月白的長衫，墨色的長發隨意披散，他面目俊美，卻神情冷淡，在耀眼的日色下他眉心的月牙兒印記也閃閃發亮。
彼時那妖僧看著他，卻忽而發笑，離去之前只囑咐他，“照顧好她。她不是貓。”
“那她是誰？”
“距離此地西去一座山，翻過之後是哪裏？”
“西月國。”
“西月國最近丟了個很重要的人，知道是誰嗎？”
卿雲歌不答話，心裏卻已有猜測。
“這事是個隱秘，但如今卻教你知曉了，你說你該如何報答我？”
“是誰指使你的？”
卿雲歌淡淡一笑，“是誰指使你的，之後我便效忠誰。這份禮可稱心如意？”
“哈哈哈，這與我何幹？不過倒也算得上份大禮……你去尋小五，今後你便是五皇子的人了。”
“他說他是五皇子的人。我並不意外。”
“雖然只其中肯定有太子的手筆，但我並不信以太子那人的實力能夠驅使這般的人物……”
“小五也算苦盡甘來，如今終於榮登大寶了……”
卿雲歌細細地想，碎碎地念，他講起那只桃花味碟的來歷，那是他母親生前愛用的。
他講起和酒生的初遇，那是少年游學的同窗。
他講起小五悲慘的童年，講起太子自小跋扈，講起北涼炎的來歷。
他講起當年宮中燒死月昭儀的那場火和曹內監臉上傷疤的來歷。
他講起丹元同他的幼時的趣事。
他講起了蘇清齡小時是個愛哭包。
他講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直到最後，他終於又講起了她。
正午時分，日色灼灼，頭頂滿樹的桃花耀眼鮮活，絢爛得令人目眩。
卿雲歌一身松松的山青色錦衣，一頭柔軟的白發被桃木簪挽起。
他神情溫和，嘴邊掛著一點輕淺的笑意，他溫柔的目光望向樹下那一座青冢。
他的手輕輕撫上那塊桃木牌，他的目光瞬間溫柔。
他清潤的嗓音在虞落頭頂響起，震顫得虞落翅膀撲簌不已，“我欠她一句話，今生再也來不及說了。”
“我也是喜……”
***
卿雲歌的手猛然墜落，一陣大風忽起，虞落被刮得暈頭轉向，待虞落恢覆視線時，這片天地已無卿雲歌的身影。
空中只餘下簌簌飄落的桃花瓣，滿地的青草芬芳，以及一點點飛星殘屑。
虞落醒過來時忽覺自己頭頂已不再是人間艷陽而是一輪紫月。
虞落捂住臉轉頭對月引說，“好小子，有手帕嗎？”
身邊人遞來一只雪白柔軟的手帕。
虞落接過那只帕子直接就糊在眼睛鼻子上狠狠一揉，隨後才後知後覺……
這般味道……
陌生而又熟悉的草藥香氣……
虞落謔地轉頭，便對上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那眼裏清光瀲灩，桃花繚亂，只是看著虞落格外冷漠。
但朝歌隨即忽而笑起，“虞落帝姬，好巧啊。你是專門在這兒等我的麽？”
“哎呀，帝姬可不要太愛了……對我動心可沒有好下場的……”
虞落：？
崽種！吃我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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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雲歌看著虞落有些困惑，但隨即他的目光不由溫柔下來。
他整理好衣襟，將虞落輕輕放回到桌案筆架上，隨即對著銅鏡開始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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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才二十五歲，雖然他的容顏仍未蒼老，但這滿頭青絲卻已成華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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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時日，他大約沒有幾日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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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確實已然又到了那小山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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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雲歌溫柔地註視著虞落，虞落的翅膀扇得更歡了。
“連你也知道我在想她麽？”
“可她為什麽還不來？”
虞落的觸須忽然就耷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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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念著她呢……
卿雲歌難得碎碎念起來。
“阿落以前也是像你這樣小小的一只……那時我在邊境的黑山遇到她時，她正差點被一只黑狼妖拆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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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落在觸碰到她頭顱的一瞬間，我看到了她眉心舒展，神情安詳。我知道她和一般的活物不一樣，她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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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自小患有心疾……我的母親也是因心疾去世，我甚至從來沒見過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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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那妖僧看著他，卻忽而發笑，離去之前只囑咐他，“照顧好她。她不是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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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月國最近丟了個很重要的人，知道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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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雲歌淡淡一笑，“是誰指使你的，之後我便效忠誰。這份禮可稱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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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溫和，嘴邊掛著一點輕淺的笑意，他溫柔的目光望向樹下那一座青冢。
他的手輕輕撫上那塊桃木牌，他的目光瞬間溫柔。
他清潤的嗓音在虞落頭頂響起，震顫得虞落翅膀撲簌不已，“我欠她一句話，今生再也來不及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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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只餘下簌簌飄落的桃花瓣，滿地的青草芬芳，以及一點點飛星殘屑。
虞落醒過來時忽覺自己頭頂已不再是人間艷陽而是一輪紫月。
虞落捂住臉轉頭對月引說，“好小子，有手帕嗎？”
身邊人遞來一只雪白柔軟的手帕。
虞落接過那只帕子直接就糊在眼睛鼻子上狠狠一揉，隨後才後知後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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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落謔地轉頭，便對上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那眼裏清光瀲灩，桃花繚亂，只是看著虞落格外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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