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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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沈默片刻，喬一笙大步邁到我身邊，我定在原地不動。他薄唇微微勾起，俯身貼在我耳邊，輕輕地落下一句話：“溫小心，不管是誰，我遲早把他揪出來。”
要碎石萬斷嗎？這個問題在我口中繞了一圈又被我咽回肚子裏。
天蒙蒙亮，光線過於昏沈，喬一笙遠遠離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清晨迷蒙的霧氣中，仿佛帶著一抹難以磨滅的落寞與悲愴。
耳邊有籃球的落地聲遠遠傳來，操場上已經有不少人投入到各自的晨練中，校園裏修剪花草的工人開了機器開始忙碌地工作，身側不時地走過抱著書本的男生女生，有成群結隊的，有零落成單的……只有我，孤零零地杵在原地，一直凝望著喬一笙遠去的方向，久久不動。
然後，我的心思跑到銀河系外飄蕩了整整一天。
好不容收回心緒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林玲又傳來好消息，博士要請我們吃飯。
於是，宿舍裏的人開始興奮起來。
林玲是相當淡定的，薇薇處於中等興奮狀態，相比之下，月光就快要趕上雞飛狗跳的程度了。
我環胸站在一邊看著月光上躥下跳地挑選衣服，涼涼地說：“是林玲的男朋友請吃飯好嗎，你這麽亢奮讓我忍不住懷疑你要準備撬林玲的墻角！”
“NO！”月光麻利地套上一條冬裙，左右認真地照著鏡子，頭也不擡地說：“我打聽到明天姜文和謝雯雯也會到藤原大酒店吃飯，萬一偶遇了，我卻穿得像只麻雀，到時候我會恨不得爬上頂樓跳下去的！”
林玲：“我就知道她如此反常肯定跟姜文脫不了幹系。”
薇薇嘆口氣：“陷入愛情漩渦的女人，果然很多都有病！”
月光隨手抄起一件衣服就朝薇薇砸去：“你男朋友遠在海外，你當然沒有這種煩惱了！不過山高皇帝遠的，小心他耐不住寂寞把你拋棄了！”
薇薇聞言驕傲地笑起來：“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們家阿州可是承諾過非我不娶的。”
我：“聽說男人變心後曾經的承諾都會變得比豬放的屁還臭。”
薇薇：“我理解你們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們計較。”
我們：“……呵呵。 ”
博士不僅要請我們四人，還請了幾個他的朋友，清一色的男士。於是，圓圓的餐桌上座位的分布是這樣的：博士和林玲坐在一起，林玲的左手邊是清一色的三名女士，博士的右手邊是清一色的四名男士。
一眼看去，特別有同桌年代劃下三八線的既視感。
博士的男性朋友們都很靦腆，說話時目光左躲右閃，聲音輕如蚊音，好像生怕我們聽見，讓我們四個同時認為他們是在密謀什麽國家大事。
薇薇學他們咬耳朵，湊到我耳邊說：“我終於理解為什麽堂堂一博士竟然淪落到相親的境地了。以我的火眼金睛，這些男生肯定個個都沒有女朋友！”
為了印證薇薇再一次戳中了真理，我咳：“趙之序，你這些朋友來吃飯都沒有習慣帶上女朋友的嗎？”
趙之序臉頰微紅，慢慢道：“他們都單身。”
我暈！我就問了他一個問題，怎麽就臉紅起來了？我覺得我的小心臟受了不小的打擊，林玲的口味果然太獨特！
我和薇薇交換了下眼神，薇薇揶揄一笑。
介於男生們都太含蓄，於是整頓飯下來，基本上是女生聊女生的，男生玩兒男生的。而飯桌上唯一的一對情侶則因為林玲毫不吝嗇地秀恩愛，給單身狗的我們造成了一億點的傷害。
結果是，這頓飯吃得我們三個腎都不好了。
結束的時候我去了趟洗手間。洗手間這個地方是很多言情劇裏面必不可少的主角必爭之地，今天上天眷顧我，讓我這個在很多人印象中屬於二逼女青年的人也勉強當了回主角。
我在洗手間遇見了李菲兒。
昨日月光說姜文他們今日在這裏聚餐，看來所言非虛，李菲兒既然在，想必喬一笙也少不了。
我並不打算理會她，奈何有些人卻看不懂別人臉色，你越是躲著她越是喜歡湊上來顯擺。
李菲兒打扮很漂亮，紅色的高跟長靴配白色打底褲，身上一件乳白色的貂裘大衣，長發微揚，妝容精致，活脫脫就是一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花骨朵。
她攔在我面前，剛剛補過妝的紅唇在酒店金燦燦的燈光的映襯下閃得流油，她高傲地揚著下巴，說：“溫同學，你知道我和喬一笙是一對嗎？”
她和喬一笙是一對，這是我早就預想過的事，這一刻被她說出來，我還真沒什麽翻天覆地的心潮起伏。
我嗤笑：“第一，我和你不熟；第二，我不是你媽也不是你姐，你沒必要向我匯報你和喬一笙曾經怎麽樣現在又怎麽樣；第三，你趕緊給我讓開，我脾氣不太好，很討厭別人擋我的路。”
“你也喜歡他。”李菲兒泠泠笑道，“我最惡心像你這種打著好朋友的名義時時刻刻和別人的男朋友糾纏不清的女生，仗著男生心中那點少之又少的憐憫之心就在他面前各種裝可憐裝大度，其實心裏不知道繞了多少圈想將他搶走。你以為你這樣做很光彩？”
他貓的，這到底是哪個糞坑裏鉆出來的三八，心思這麽不幹凈，嘴巴這麽骯臟。
我瞇了瞇眼睛，摸著下巴難以置信地說：“喬一笙竟然喜歡你這種款式，我是不是應該提醒他把眼睛拿去修一修啊？”
“你什麽意思？”李菲兒一張臉清白交錯。
“你很爛的意思。”我不屑回道，沒當場吐她幾口唾沫絕對是我教養太好的緣故，我斂氣：“不過你既然已經警告我了，我也不好繼續當你口中的綠茶婊，你告訴我你們包間號是多少，我去跟喬一笙說以後再也不見他了。”
“你確定？”李菲兒懷疑地看著我。
我回以她一個特別真誠特別無辜的眼神：“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說謊嗎？對於一個不喜歡我的人我何必留戀，一刀兩斷不是更好？丟了不好的，才能找到更好的，不是嗎？”
李菲兒將信將疑，最後她說：“503號。”
她話音一落，我拔腿就沖向503。
包間的門並沒有關嚴實，我稍稍用力就推開了。裏面坐著的人有我認識的，有我沒有見過的，我一推開門所有人紛紛側目向我望過來。我看見喬一笙望見我時微亮的眼神，還不待他起身向我走來，我已大步邁過去一腳踢在他的胸膛上。
“哐當”一聲，喬一笙連人帶椅一起滾到地上。
女生打男生這種情況一般是沒人會上來開架的，他們估計被我的動作嚇呆了，目瞪口呆地傻看著我們。
剛剛在李菲兒面前強制壓下的怒火像火山爆發一般一股腦迸發而出，我氣得雙眼澀痛。
喬一笙大概沒見過我如此怒氣沖天的模樣，竟一時忘了反應，我俯身揪住他的衣領，胸中的憤怒全部向他噴去：“喬一笙，李菲兒喜歡你那是她的事，你喜歡李菲兒那是你的事，你們互相喜歡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我沒招誰沒惹誰，你那個李菲兒是不是有病，有病你帶她去看精神科，別他貓有事沒事跑到我面前來唧唧歪歪！本來我對她無感，但是現在一見到她我就惡心得想吐，你要是再管不好她讓她跑到我面前來嘰嘰喳喳信不信我揍得她連她媽都認不出來！”
死寂！
“她對你說什麽了？”喬一笙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問我。
“你好意思問，你好意思問……”我按住他的肩膀一個勁兒地搖晃，悲憤欲絕，“他說你和她是一對，說我是綠茶婊，讓我離你遠點，我特麽地冤死了！你眼睛到底是怎麽長的，那種女生你也看得上？四年前你就跌了一個大跟頭怎麽四年後還是不長記性？我認識你二十一年了，她算哪根蔥敢跑到我面前來耀武揚威？”
“你要是想跟我絕交你放個屁就是，我再跟你混我就不是溫小心！”說到最後我幾乎歇斯底裏起來。
或許是“喜歡上喬一笙”這件事讓我一度郁結，或許是太久積澱的郁結一直無處可發，又或許……我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我只覺得很委屈很難受，好像心臟的位置有倒勾在拉扯，撕心裂肺地疼。
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很痛。
我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哭，我強忍住眼淚，緩緩地松開了喬一笙，我說：“如你們所願，從此以後，我與你橋歸橋路歸路，相逢是陌路！”
喬一笙面色變化萬千，太多的情緒從他面上一一劃過，氣憤、無奈、難過。我抓不住他到底什麽心思，他從地板上站起來，拉住我的手不讓我離開。
我悲憤地吼道：“還想怎麽樣，一次說清楚，以後再也別來煩我！”
“我不喜歡李菲兒。”他指腹輕輕滑過我的眼角，眼裏有我看不懂的情緒，“我也沒有和她在一起。”
我呆住。
“你這傻丫頭，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喬一笙怨念地看著我，似乎對我不分青紅皂白就找他算賬很不滿。我以為他要罵我幾句，卻聽到他說：“我們那麽多年感情，難道我交了女朋友會不告訴你嗎？溫小心，我保證在你交男朋友之前絕對不交女朋友。”
這回答太讓我意外，幾乎超出了我預計的範圍，我半信半疑地問：“真不喜歡李菲兒？真的等我戀愛了才交女朋友？”
“真的。”他堅定地說，語氣隱隱含著一抹鄭重，“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也是，你從來不騙我。”我抹了把幾欲溢出眼眶的熱淚，轉念一想，所以我折騰了半天純屬瞎折騰？
我拉下喬一笙的手，轉身就朝外走去，路過門口的時候看見一臉慘白如紙的李菲兒，我悠悠地說：“李菲兒，別以為你是文科生比我多讀了幾本中國通史肚子裏的花花腸子就真的能繞過我，我不跟你計較那是我大度，我跟你計較絕對有本事把你算進屎坑裏萬年爬不出來。”
我如此一鬧，李菲兒這輩子也別想和喬一笙在一起了。
丟了臉面，丟了人心，何必呢！
薇薇她們在大門口等我，大約是我臉色不太好，一個個湊上來問我怎麽了，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闡述了一遍，然後就見到她們以一副見鬼的模樣看著我。
月光的表情很精彩：“你真的沖上去就把喬一笙揍了一頓？”
我點頭：“太久沒有揍他，我手都生了。”
薇薇很驚悚：“你不是喜歡他嗎？對喜歡的人你也能下得去手？”
我怒目而視：“大庭廣眾你就不能小聲點啊？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我那點齷齪心思？”
她們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林玲攬住我的肩：“小心啊，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太特別了。”
我：“……”
她們還在笑話我，喬一笙正好從大廳裏出來，我趕緊以眼神示意她們收斂點，三只卻更是笑得亂顫。
喬一笙手上拿著一件染上酒漬的外套，向我走來。
想起自己剛剛踹他的那一腳，我有點愧疚，我說：“你準備回公寓？”
喬一笙點頭：“陪我回去，我下午沒事。”
旁邊傳來悶笑聲，三只向我使眼色，我用一根腳趾頭都能猜到她們想說什麽，無非就是要我抓緊機會和喬一笙培養感情。
我妥妥地打個寒顫。
去就去，誰怕誰？
目前和喬一笙相處我最怕什麽呢，最怕喬一笙時不時就會問我喜歡的人到底是誰。但是顯然我的擔心純屬多餘，因為喬一笙再沒有問過。
路程不遠，我們選擇走回去。他外套拿在手上，我問：“你不冷啊？”
他搖頭：“還好。”
我不信地碰碰他的手背，一股涼氣度過來，我蹙眉：“這還叫還好？”
喬一笙停住步子轉身低眉看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拿過他手上的外套幫他披上，咕噥道：“不就是沾了點酒漬嗎，穿上吧，別感冒。”
我的手腕被他握住，他眸色深深：“溫小心，難道你……”
他說一半又頓住，我不明所以望他：“難道什麽？”
“沒什麽。”他放開我。
我哦：“那我們走吧。”
我和喬一笙的相處不知不覺又回到了最初。很多時候我會去找他蹭飯，或者他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又做了什麽好吃的，讓我過去，但我怕露餡，所以在他公寓呆的時間都不長，往往也只是一頓飯的時間。
時間一眨眼就晃到了元旦。
大三學業比之大一大二之時更加繁重，所以這學期我一直沒有回家，元旦一到我就按捺不住了。又因擔心家中老媽因為太過想我而患上相思病，所以我更是歸心似箭。
原本我是約好喬一笙一起回A市，但是不知道他被什麽事給纏住了，臨時改變了決定，最後我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去坐長途汽車。
老媽來車站接我的時候差點把我給感動哭了，好在我足夠堅強，豪氣地抱著老媽抹了把懸懸欲滴的鼻涕，楞是把久別重逢的激動眼淚給憋回了眼眶。
誰知老媽第一句話就是：“不是說大三很辛苦嗎？你腰上怎麽還長肉了？”
我頓覺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瞬間澆滅了我胸中對老媽燃燒的熊熊感動。
我扒下老媽使勁兒揪我臉蛋的手，無語問天：“你確定你是我親娘嘛？是不是當初你故意抱錯了？都快半年沒見了，你還記得我胖瘦啊！”
老媽哭笑不得：“解釋就是掩飾，你本來就胖了。”
我辯駁：“我明明是怎麽吃都不胖的體質！”
話落，我肚子“咕嚕”一聲，我挽著老媽的手臂拉著她往回走：“家裏有好吃的嗎？我好餓。”
老媽：“……你百年不胖的體質都胖了，再吃會找不到男朋友的！”
然後，回家的路上我和老媽就“男朋友”的問題展開了長達半個小時的激烈爭論。
家鄉風情氣息重，元旦節幾乎家家都張燈結彩，外面的商鋪更是拉上了各種打折的紅色橫幅，就連公園裏都能感受到濃重的節日氣氛。
新的一年又到了。
我人生中的第二十二個年頭於無聲無息中拉開了序幕。
開年第一天，我去了一趟中學。
在這樣原本該繁鬧的節日裏，恐怕只有學校顯得冷冷清清。
學生們都回家過節去了，中學校園裏走幾十步才能遇到一兩個人。只有操場上有幾名同學在打籃球，偌大的橡膠操場空空蕩蕩的，一陣冷風襲來，身邊連一個擋風的人都沒有。
我走上高高的看臺，長長的水泥鋪就的階梯一排一排延伸開去，我隨便選了一個位置坐下，看臺迎風，冬日冷冽的寒風劃過臉頰，微微瑟疼。
天空陰陰的，遠處打籃球的男孩子們傳來一陣一陣的歡呼聲，青春張揚，充滿活力。我遠遠望去，仿佛又看到當年喬一笙高高揚起手臂呼喊沈佳妮名字的場景，彼時些許青澀，些許浪漫。
最近閑暇時我總是會左右深思，我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喬一笙的。
年少時他打架鬥毆、不學無術、惹是生非，隔三差五就上躥下跳，鬧得前後左右雞飛狗跳；而如今他成熟穩重、相貌堂堂、溫潤如風，堪稱無數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男神。
前前後後如此大的反差，如果不是我親眼見證了他的蛻變，我都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那麽我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喬一笙的？
是多年前他在領獎臺上侃侃而談之時，還是運動會上那觸不及防的一抱之時；是多年前他狼狽地坐在我家沙發上可憐兮兮地要求我給他煮一碗面之時，還是我們相挨躺在草坪上平心靜氣地閑聊之時；又或許是在他幾月前風塵仆仆地卒然出現在我面前之時。
時光的長河慢慢鋪開，印綴了太多太多我和喬一笙在一起時的記憶，多到我甚至記不清我到底什麽時候對他動了心。
我接觸過的男孩子甚多，從幼兒園到大學，身邊的男性朋友就沒有斷過，可是好像沒有一個能如喬一笙那樣讓我時時掛念，也沒有一個能如喬一笙那樣毫不顧忌地親密待我。
而我至今不確定，我喜歡上喬一笙，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哀。
我想，我唯一能確定的應該只是我還年輕，還經得起愛情的摧殘，還能勇敢地愛一次。不管將來我與喬一笙會走上怎樣的結局，我都不後悔。
手機鈴聲乍然響起來，陳奕迅的《好久不見》在空曠的看臺上遠遠傳開。喬一笙的名字明明滅滅地跳動在手機屏幕上，我僅僅頓了三秒鐘就接起來。
他好像在劇烈地奔跑著，電話裏他的呼吸聲有些局促，喘著氣問我：“你在哪裏？”
我心跳有些快，或許是因為上一刻我還在思念他，這一刻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讓我驀然間想到我們之間是那麽地心有靈犀。我心情大好，笑著說：“我在我們的母校，在運動場。”
“等著。”喬一笙丟下這兩個字，掛了電話。
我一直坐在高高的看臺上等他，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心情，些微歡喜，些微激動，些微羞澀。
長這麽大我從來沒有過如此奇怪的心境，我明明知道他只是過來找我，而不是給我送禮物，只是他這個人要到我身邊來，我還是抑制不住地開心。
等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似乎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我坐的地方距離入口有些距離，但喬一笙一出現我就看到了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下面是一條黑色休閑褲，腳上一雙灰色休閑鞋。他遠遠地走來，挺拔的身影在寒冬臘月的微風中顯得尤為修長。
一如我曾形容他的四個字：溫潤如風。
他在看臺下落下腳步，稍稍仰頭朝我望來，我揮手問他：“你要上來嗎？”
他點頭，然後一步一步拾級而上，黑色的大衣邊角隨著他的動作微顫。他在我身邊坐下來，衣袂帶起了風，掠過我的耳側，冰冰涼涼的。
我含笑問他：“你不是不回來嗎？”
“怕你無聊，忙完手頭上的事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看我對你多好。”他聲音藏著笑意。
我呲之以鼻，又聽他問：“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我想懷念一下我們的中學生活，那時候年紀小，沖動任性，做事不顧後果，如今回想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現在我們都長大了，那些過往的歲月只能回憶了。”我撐著下巴，目光望向遠處，頗為好奇地問：“喬一笙，你後悔過嗎？”
“後悔什麽？”
“後悔你招惹了沈佳妮，後悔那天一股腦地沖上去替她解圍，或者後悔你曾經無事生非。”這個問題困惑了我很久，我一直不太敢問他，因為生怕觸及到他的傷疤。可是或許是因為見識了他的豁達，這一刻我卻不擔心他會惱怒。
“不後悔。”他果真如我所想那般雲淡風輕，淡淡說道：“我犯過錯，如果我能預見到未來，我自然不會去犯那樣的錯，可是既然那些已然成了往事，已然不可更改，便也沒什麽好後悔的。人生一輩子遙遠而漫長，誰沒有犯過錯，誰沒有失意過痛苦過，但我們不能緊緊地抓住過去不放，最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我笑：“你現在真的好有哲學範兒，有時候我都不太習慣。”
他伸長手摸了摸我的發頂，眼裏是星光一般柔軟的笑意，話鋒一轉：“以前聽人說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為了喜歡的那個人讓自己變成更優秀的人，當時我覺得這種說法很可笑，如今卻認為頗有道理。”
為了喜歡的人……為何突然提到這點。
我心跳一頓，繼而認同地點點頭，“很多說法都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經過無數人的經歷得出的論證。不過，這種話題一般都存在著很大的爭議，畢竟每個人的經歷是不一樣的，就比如歷來都有人在爭論‘男女之間到底有沒有純潔的友誼’這個問題。”
喬一笙他站起來示意我走下看臺，我跟在他後面，走了幾步他回頭問道：“你認為呢，有還是沒有？”
我想起我曾經看過的一部青春火劇，問：“你看過《我可能不會愛你》這部電視劇嗎？”
“沒有，講的什麽。”
我緩緩說道：“男主角李大仁和女主角程又青從中學到工作一直都是好朋友，期間他們各自戀愛，而李大仁好像說過將來他交的女朋友一定要過程又青那一關。他們之間一直保持著不慍不火的朋友關系，李大仁甚至一度強調他是不可能喜歡程又青那樣的女生，可是他卻愛了程又青數年，在中學時期，他就愛上了程又青。”
喬一笙沈默。
“最初我一度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屬於純潔的男女朋友關系，但是看到後面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挺離譜。”暮霭將近，天色暗下，我攏了攏頸上厚厚的圍巾，頓了頓，雖然有些忐忑，但還是開了口問他：“喬一笙，你覺得我們之間能一直純潔地走下去嗎？”
白色的跑道長長地蔓延而去，他聞言頓住腳步偏頭看我，微風將他額前的碎發輕輕拂起，他眼裏裹著一層深深的霧氣，沈聲緩慢地說了兩個字：“不能。”
不能麽。
我呼吸驟然一窒，第一反應便是喬一笙看出來了，他知道了埋在我心底深處的秘密。
“為什麽不能？”良久過去，我才木訥地問。
“因為——”尾音拉長，他定定地凝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繼續說下去：“我喜歡上了你。”
籃球場打球的幾個男孩子已經盡興，相擁攀著肩從我們面前走過，我卻傻了似的站在原地，雙腿像是灌滿了鉛，沈重地讓我不能挪動一步。
我嘴唇張了張，想說點什麽，最後卻只是歸於沈默。
他說：“溫小心，我喜歡你，以男女之情。”
有好一會兒的時間裏，我認為我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喬一笙在說什麽，他在說他喜歡我。
在我邁進我生命第二十二個年頭的第一天，他找到我，告訴我，他喜歡我。
他喜歡我，多麽不可思議。
我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開口，才發現我的嗓音酸澀得嚴重，我說：“喬一笙，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沒有開玩笑。”他眼裏是少有的鄭重，“溫小心，以前我追沈佳妮那是我不懂事，可是現在的我，不會拿感情開玩笑。我本想等過一段時間再告訴你，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我不知道你心中那人是誰，我只能先讓你認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對你早就不是單純的男女朋友之情。”
“我曾經向你提起過，我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回來的，溫小心，我是為你回來的。”他說著苦笑片刻，又道：“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電話裏向我提到秦晉這個人，我或許真的會等到闖出一番成就再回來。大二的那個暑假，是我最糾結的時候，我想繼續在國外深造，也想回來阻止你愛上秦晉，可是最終，你還是比我規劃好的成就來得重要。”
我簡直傻了，不知道反應。
“就在昨日淩晨兩點，我終於走上了可以不向父母伸手要錢的生活，我也有了能力扛上責任和重擔，我終於有資格告訴你，和我在一起，我能給你想要的生活。我以為我至少還可以再忍耐幾天，可是我還是迫不及待地來到了你的面前。”
他撫著我的發頂，眼裏仿佛燃燒著一股火焰，深情而灼熱。
他說：“溫小心，我回來，不是想看你投入他人的懷抱，而是為了把你攬進我自己的懷抱。”
我手足無措地站著。
他微微俯身，雙唇在我的額上落下一吻，低語道：“溫小心，從現在開始，我要追你。”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見喬一笙站在一個巨大的糞坑裏面朝我招手，他薄薄的唇線上鉤，勾出完美無缺的淺笑弧度，他誘哄道：“溫小心，快下來。”
我不停地搖頭朝他大喊：“我才不要去，很臭的好嗎！你腦子裏面裝的是不是豆腐渣？你趕緊上來啊，難道要呆在裏面接受屎臭味的熏陶嗎？”
喬一笙笑容如舊：“我上不來，你來拉我。”
我嫌棄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考慮到我和他那麽多年的哥們兒感情，到底還是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向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拉你上來。”
喬一笙慢慢地握住我的手，我正準備使勁兒，他的手卻陡然一個用力將我拉下去，我跟著栽倒，栽進臭氣暈天的糞坑裏。
可是預想中的臭味卻並沒有傳進我的鼻翼，我於驚愕中睜大眼睛，原本的糞坑變成了大片大片美麗的花叢，天藍花香，我不可置信地望著我身處的地方。
身下是柔軟的觸感，我低頭，這才發現我此時正趴在喬一笙的身上。男生眉目舒朗俊逸，淺笑說：“溫小心，你看，世界都願我們在一起。”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
天蒙蒙亮，宿舍裏安靜得能聽見其餘三只的呼吸聲，我喘著大氣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又悠悠地跌回被窩裏。
前天喬一笙對我說完要追我之後，我靜默地花了幾十秒的時間來反應，反應之後我拔腿就丟下喬一笙沖回了家。
學校距離我家有五六個站的公交車程，我硬生生用兩條腿跑完了全程，緊接著，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回了學校。
別問我為什麽，因為我也不知道。
我喜歡的男孩子在向我表白，但是我卻當起了逃兵，這顯然不是我向來敢作敢為的作風。果真如林玲她們所言，陷入愛情的我，真的很奇怪，或許用“二”這個字來形容更為貼切。
喬一笙竟然是因為我回來的……他怎麽會喜歡我呢？我著實想不通這個問題。
可是我卻不能否認，這兩天來，我心中的那份雀躍之情都快插上翅膀飛上天去了。
“溫小心，你要不要笑得那麽白癡？”林玲的聲音突然響起，我被嚇了一跳，驚魂未定地扭頭望她，囧囧地問：“你什麽時候醒的？”
林玲哼道：“就在你笑得像個傻逼的時候。”
我大人有大量，不想跟她計較，我翻了個身，笑道：“有一個好消息，你要聽嗎？”
林玲無所謂地揮揮手：“愛說不說。”
林玲一點也不亢奮的反應讓我有點小受傷，不過這感覺一閃而逝，我轉而笑著說道：“你知道嗎，喬一笙竟然是為我回來的。”
林玲還沒睡醒，聞言長長地“嗯”了一聲：“他喜歡你，為你回國也沒什麽奇怪的。”
卡！
我又猛地從床板上坐起來，我和林玲頭挨頭睡，我伸手去搖晃她的腦袋，急急道：“你怎麽知道？誰告訴你的？”
林玲一巴掌拍到我的手背上，懶懶地回應：“溫小心同學，那天吃飯的時候一桌九個人，恐怕只有你不知道喬一笙喜歡你好嗎！我們三個是早就心知肚明，就喬一笙一定要和秦晉比籃球的那股勁兒，他不喜歡你誰信啊？李菲兒肯定更清楚，否則，你以為她為什麽無緣無故針對你？”
我：“……”
林玲：“而且那日李菲兒給喬一笙盛的湯，喬一笙一口沒喝你都沒註意到嗎？”
我：“……我哪裏去註意這個啊？”
天吶，全世界的惡意能來得更猛烈些嗎？
我一把揪住林玲的鼻子，憤然道：“既然你們都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們一個一個簡直太壞了，就知道看我的好戲！”
“誰愛看你的好戲啊？”林玲被捏住鼻子，說話時自帶娃娃音，“你和喬一笙那麽多年朋友關系，這層紙一旦捅破了你們還能做朋友嗎？很多青馬竹馬的感情都葬送在愛情上，我們三個可不敢隨便提醒你這件事。”
我：“……”我竟然無言以對。
林玲從床上爬起來，興致昂揚地問：“他跟你表白了？他怎麽說的？”
剛剛還一副焉黃花的樣子呢，怎麽立刻就變得神采奕奕了，我鄙視：“表白還能怎麽說？不就是說喜歡我，是為我回來的。”
林玲：“那你什麽反應？”
我：“……聽完我拔腿就跑了啊！”
林玲：“……”
見她著實一副被我打擊得不輕的樣子，我好心解釋道：“這是我最直觀的反應，我是被喬一笙給嚇到了。你想，我一直以為他對我只有朋友之誼，他卻乍然告訴我他對我是男女之情。我小心臟差點就被他嚇死機了，我如今還能跑能跳絕對是我心臟功能太好的緣故。”
林玲大張著嘴巴，似乎想說點什麽來表示她的震驚。
我嘆息道：“你不明白，我已經做好要和喬一笙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了，我甚至已經想好要選一個合適的時間向他表白，然後展開一場我追他躲的戰役，可是他卻忽然冒出來告訴我我的準備都是個屁。我深深覺得我的心靈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這傷害讓我心膽俱顫，最後我只能落荒而逃了。”
一個抱枕“呼”地向我砸來，我揚手精準地接住，對面月光伸著一根蘭花指控訴地指責我：“薇薇你看，溫小心秀恩愛太沒有底線了，絲毫不顧我們倆的感受。”
我無辜：“你們不是還在和周公幽會麽？”
“幽什麽會？你劈裏啪啦地大講特講你和喬一笙的恩愛史，我們早就被吵醒了好嗎？”薇薇小聲怨念道，“哎，看來和青馬竹馬談戀愛，智商會直接降到負數。”
我：“……”
臨近期末考試，各方人馬都馬不停蹄地忙碌起來，四面八方幾乎都有夜夜燈火不熄的宿舍。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喬一笙大約與我一樣，是沒什麽心思談情說愛的。
時間一晃眼就消失而去，一月二十五號之時，全部科目已經考完。這些日子太累，完成考試之後我回到宿舍倒頭就睡著了。
這一覺直接睡到晚上九點多，我被手機鈴聲吵醒。
昏暗的宿舍裏，小小的屏幕上，喬一笙三個字不停地閃爍。
我接起來：“喬一笙？”
喬一笙嗯嗯啊啊的，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那邊有點吵，繼而又有聲音過來：“溫同學，我是程玨，喬一笙喝醉了，吵著要你來接他。”
“你們在什麽地方？”我問。
“藤原大酒店。”
我趕到藤原大酒店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坐在大廳休息區的喬一笙。他身上僅僅穿著一件V領開衫毛衣，曲腰半趴在透明的玻璃桌上，身邊還有幾個與他一起的同學。
見到我，那幾個同學的面色端的是精彩紛呈，我直接忽視他們走到喬一笙面前戳戳他的肩頭。他仰頭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朝我笑，像個二百五一樣，然後瞇著眼睛叫我名字：“溫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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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片刻，喬一笙大步邁到我身邊，我定在原地不動。他薄唇微微勾起，俯身貼在我耳邊，輕輕地落下一句話：“溫小心，不管是誰，我遲早把他揪出來。”
要碎石萬斷嗎？這個問題在我口中繞了一圈又被我咽回肚子裏。
天蒙蒙亮，光線過於昏沈，喬一笙遠遠離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清晨迷蒙的霧氣中，仿佛帶著一抹難以磨滅的落寞與悲愴。
耳邊有籃球的落地聲遠遠傳來，操場上已經有不少人投入到各自的晨練中，校園裏修剪花草的工人開了機器開始忙碌地工作，身側不時地走過抱著書本的男生女生，有成群結隊的，有零落成單的……只有我，孤零零地杵在原地，一直凝望著喬一笙遠去的方向，久久不動。
然後，我的心思跑到銀河系外飄蕩了整整一天。
好不容收回心緒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林玲又傳來好消息，博士要請我們吃飯。
於是，宿舍裏的人開始興奮起來。
林玲是相當淡定的，薇薇處於中等興奮狀態，相比之下，月光就快要趕上雞飛狗跳的程度了。
我環胸站在一邊看著月光上躥下跳地挑選衣服，涼涼地說：“是林玲的男朋友請吃飯好嗎，你這麽亢奮讓我忍不住懷疑你要準備撬林玲的墻角！”
“NO！”月光麻利地套上一條冬裙，左右認真地照著鏡子，頭也不擡地說：“我打聽到明天姜文和謝雯雯也會到藤原大酒店吃飯，萬一偶遇了，我卻穿得像只麻雀，到時候我會恨不得爬上頂樓跳下去的！”
林玲：“我就知道她如此反常肯定跟姜文脫不了幹系。”
薇薇嘆口氣：“陷入愛情漩渦的女人，果然很多都有病！”
月光隨手抄起一件衣服就朝薇薇砸去：“你男朋友遠在海外，你當然沒有這種煩惱了！不過山高皇帝遠的，小心他耐不住寂寞把你拋棄了！”
薇薇聞言驕傲地笑起來：“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們家阿州可是承諾過非我不娶的。”
我：“聽說男人變心後曾經的承諾都會變得比豬放的屁還臭。”
薇薇：“我理解你們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們計較。”
我們：“……呵呵。 ”
博士不僅要請我們四人，還請了幾個他的朋友，清一色的男士。於是，圓圓的餐桌上座位的分布是這樣的：博士和林玲坐在一起，林玲的左手邊是清一色的三名女士，博士的右手邊是清一色的四名男士。
一眼看去，特別有同桌年代劃下三八線的既視感。
博士的男性朋友們都很靦腆，說話時目光左躲右閃，聲音輕如蚊音，好像生怕我們聽見，讓我們四個同時認為他們是在密謀什麽國家大事。
薇薇學他們咬耳朵，湊到我耳邊說：“我終於理解為什麽堂堂一博士竟然淪落到相親的境地了。以我的火眼金睛，這些男生肯定個個都沒有女朋友！”
為了印證薇薇再一次戳中了真理，我咳：“趙之序，你這些朋友來吃飯都沒有習慣帶上女朋友的嗎？”
趙之序臉頰微紅，慢慢道：“他們都單身。”
我暈！我就問了他一個問題，怎麽就臉紅起來了？我覺得我的小心臟受了不小的打擊，林玲的口味果然太獨特！
我和薇薇交換了下眼神，薇薇揶揄一笑。
介於男生們都太含蓄，於是整頓飯下來，基本上是女生聊女生的，男生玩兒男生的。而飯桌上唯一的一對情侶則因為林玲毫不吝嗇地秀恩愛，給單身狗的我們造成了一億點的傷害。
結果是，這頓飯吃得我們三個腎都不好了。
結束的時候我去了趟洗手間。洗手間這個地方是很多言情劇裏面必不可少的主角必爭之地，今天上天眷顧我，讓我這個在很多人印象中屬於二逼女青年的人也勉強當了回主角。
我在洗手間遇見了李菲兒。
昨日月光說姜文他們今日在這裏聚餐，看來所言非虛，李菲兒既然在，想必喬一笙也少不了。
我並不打算理會她，奈何有些人卻看不懂別人臉色，你越是躲著她越是喜歡湊上來顯擺。
李菲兒打扮很漂亮，紅色的高跟長靴配白色打底褲，身上一件乳白色的貂裘大衣，長發微揚，妝容精致，活脫脫就是一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花骨朵。
她攔在我面前，剛剛補過妝的紅唇在酒店金燦燦的燈光的映襯下閃得流油，她高傲地揚著下巴，說：“溫同學，你知道我和喬一笙是一對嗎？”
她和喬一笙是一對，這是我早就預想過的事，這一刻被她說出來，我還真沒什麽翻天覆地的心潮起伏。
我嗤笑：“第一，我和你不熟；第二，我不是你媽也不是你姐，你沒必要向我匯報你和喬一笙曾經怎麽樣現在又怎麽樣；第三，你趕緊給我讓開，我脾氣不太好，很討厭別人擋我的路。”
“你也喜歡他。”李菲兒泠泠笑道，“我最惡心像你這種打著好朋友的名義時時刻刻和別人的男朋友糾纏不清的女生，仗著男生心中那點少之又少的憐憫之心就在他面前各種裝可憐裝大度，其實心裏不知道繞了多少圈想將他搶走。你以為你這樣做很光彩？”
他貓的，這到底是哪個糞坑裏鉆出來的三八，心思這麽不幹凈，嘴巴這麽骯臟。
我瞇了瞇眼睛，摸著下巴難以置信地說：“喬一笙竟然喜歡你這種款式，我是不是應該提醒他把眼睛拿去修一修啊？”
“你什麽意思？”李菲兒一張臉清白交錯。
“你很爛的意思。”我不屑回道，沒當場吐她幾口唾沫絕對是我教養太好的緣故，我斂氣：“不過你既然已經警告我了，我也不好繼續當你口中的綠茶婊，你告訴我你們包間號是多少，我去跟喬一笙說以後再也不見他了。”
“你確定？”李菲兒懷疑地看著我。
我回以她一個特別真誠特別無辜的眼神：“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說謊嗎？對於一個不喜歡我的人我何必留戀，一刀兩斷不是更好？丟了不好的，才能找到更好的，不是嗎？”
李菲兒將信將疑，最後她說：“503號。”
她話音一落，我拔腿就沖向503。
包間的門並沒有關嚴實，我稍稍用力就推開了。裏面坐著的人有我認識的，有我沒有見過的，我一推開門所有人紛紛側目向我望過來。我看見喬一笙望見我時微亮的眼神，還不待他起身向我走來，我已大步邁過去一腳踢在他的胸膛上。
“哐當”一聲，喬一笙連人帶椅一起滾到地上。
女生打男生這種情況一般是沒人會上來開架的，他們估計被我的動作嚇呆了，目瞪口呆地傻看著我們。
剛剛在李菲兒面前強制壓下的怒火像火山爆發一般一股腦迸發而出，我氣得雙眼澀痛。
喬一笙大概沒見過我如此怒氣沖天的模樣，竟一時忘了反應，我俯身揪住他的衣領，胸中的憤怒全部向他噴去：“喬一笙，李菲兒喜歡你那是她的事，你喜歡李菲兒那是你的事，你們互相喜歡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我沒招誰沒惹誰，你那個李菲兒是不是有病，有病你帶她去看精神科，別他貓有事沒事跑到我面前來唧唧歪歪！本來我對她無感，但是現在一見到她我就惡心得想吐，你要是再管不好她讓她跑到我面前來嘰嘰喳喳信不信我揍得她連她媽都認不出來！”
死寂！
“她對你說什麽了？”喬一笙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問我。
“你好意思問，你好意思問……”我按住他的肩膀一個勁兒地搖晃，悲憤欲絕，“他說你和她是一對，說我是綠茶婊，讓我離你遠點，我特麽地冤死了！你眼睛到底是怎麽長的，那種女生你也看得上？四年前你就跌了一個大跟頭怎麽四年後還是不長記性？我認識你二十一年了，她算哪根蔥敢跑到我面前來耀武揚威？”
“你要是想跟我絕交你放個屁就是，我再跟你混我就不是溫小心！”說到最後我幾乎歇斯底裏起來。
或許是“喜歡上喬一笙”這件事讓我一度郁結，或許是太久積澱的郁結一直無處可發，又或許……我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我只覺得很委屈很難受，好像心臟的位置有倒勾在拉扯，撕心裂肺地疼。
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很痛。
我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哭，我強忍住眼淚，緩緩地松開了喬一笙，我說：“如你們所願，從此以後，我與你橋歸橋路歸路，相逢是陌路！”
喬一笙面色變化萬千，太多的情緒從他面上一一劃過，氣憤、無奈、難過。我抓不住他到底什麽心思，他從地板上站起來，拉住我的手不讓我離開。
我悲憤地吼道：“還想怎麽樣，一次說清楚，以後再也別來煩我！”
“我不喜歡李菲兒。”他指腹輕輕滑過我的眼角，眼裏有我看不懂的情緒，“我也沒有和她在一起。”
我呆住。
“你這傻丫頭，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喬一笙怨念地看著我，似乎對我不分青紅皂白就找他算賬很不滿。我以為他要罵我幾句，卻聽到他說：“我們那麽多年感情，難道我交了女朋友會不告訴你嗎？溫小心，我保證在你交男朋友之前絕對不交女朋友。”
這回答太讓我意外，幾乎超出了我預計的範圍，我半信半疑地問：“真不喜歡李菲兒？真的等我戀愛了才交女朋友？”
“真的。”他堅定地說，語氣隱隱含著一抹鄭重，“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也是，你從來不騙我。”我抹了把幾欲溢出眼眶的熱淚，轉念一想，所以我折騰了半天純屬瞎折騰？
我拉下喬一笙的手，轉身就朝外走去，路過門口的時候看見一臉慘白如紙的李菲兒，我悠悠地說：“李菲兒，別以為你是文科生比我多讀了幾本中國通史肚子裏的花花腸子就真的能繞過我，我不跟你計較那是我大度，我跟你計較絕對有本事把你算進屎坑裏萬年爬不出來。”
我如此一鬧，李菲兒這輩子也別想和喬一笙在一起了。
丟了臉面，丟了人心，何必呢！
薇薇她們在大門口等我，大約是我臉色不太好，一個個湊上來問我怎麽了，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闡述了一遍，然後就見到她們以一副見鬼的模樣看著我。
月光的表情很精彩：“你真的沖上去就把喬一笙揍了一頓？”
我點頭：“太久沒有揍他，我手都生了。”
薇薇很驚悚：“你不是喜歡他嗎？對喜歡的人你也能下得去手？”
我怒目而視：“大庭廣眾你就不能小聲點啊？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我那點齷齪心思？”
她們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林玲攬住我的肩：“小心啊，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太特別了。”
我：“……”
她們還在笑話我，喬一笙正好從大廳裏出來，我趕緊以眼神示意她們收斂點，三只卻更是笑得亂顫。
喬一笙手上拿著一件染上酒漬的外套，向我走來。
想起自己剛剛踹他的那一腳，我有點愧疚，我說：“你準備回公寓？”
喬一笙點頭：“陪我回去，我下午沒事。”
旁邊傳來悶笑聲，三只向我使眼色，我用一根腳趾頭都能猜到她們想說什麽，無非就是要我抓緊機會和喬一笙培養感情。
我妥妥地打個寒顫。
去就去，誰怕誰？
目前和喬一笙相處我最怕什麽呢，最怕喬一笙時不時就會問我喜歡的人到底是誰。但是顯然我的擔心純屬多餘，因為喬一笙再沒有問過。
路程不遠，我們選擇走回去。他外套拿在手上，我問：“你不冷啊？”
他搖頭：“還好。”
我不信地碰碰他的手背，一股涼氣度過來，我蹙眉：“這還叫還好？”
喬一笙停住步子轉身低眉看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拿過他手上的外套幫他披上，咕噥道：“不就是沾了點酒漬嗎，穿上吧，別感冒。”
我的手腕被他握住，他眸色深深：“溫小心，難道你……”
他說一半又頓住，我不明所以望他：“難道什麽？”
“沒什麽。”他放開我。
我哦：“那我們走吧。”
我和喬一笙的相處不知不覺又回到了最初。很多時候我會去找他蹭飯，或者他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又做了什麽好吃的，讓我過去，但我怕露餡，所以在他公寓呆的時間都不長，往往也只是一頓飯的時間。
時間一眨眼就晃到了元旦。
大三學業比之大一大二之時更加繁重，所以這學期我一直沒有回家，元旦一到我就按捺不住了。又因擔心家中老媽因為太過想我而患上相思病，所以我更是歸心似箭。
原本我是約好喬一笙一起回A市，但是不知道他被什麽事給纏住了，臨時改變了決定，最後我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去坐長途汽車。
老媽來車站接我的時候差點把我給感動哭了，好在我足夠堅強，豪氣地抱著老媽抹了把懸懸欲滴的鼻涕，楞是把久別重逢的激動眼淚給憋回了眼眶。
誰知老媽第一句話就是：“不是說大三很辛苦嗎？你腰上怎麽還長肉了？”
我頓覺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瞬間澆滅了我胸中對老媽燃燒的熊熊感動。
我扒下老媽使勁兒揪我臉蛋的手，無語問天：“你確定你是我親娘嘛？是不是當初你故意抱錯了？都快半年沒見了，你還記得我胖瘦啊！”
老媽哭笑不得：“解釋就是掩飾，你本來就胖了。”
我辯駁：“我明明是怎麽吃都不胖的體質！”
話落，我肚子“咕嚕”一聲，我挽著老媽的手臂拉著她往回走：“家裏有好吃的嗎？我好餓。”
老媽：“……你百年不胖的體質都胖了，再吃會找不到男朋友的！”
然後，回家的路上我和老媽就“男朋友”的問題展開了長達半個小時的激烈爭論。
家鄉風情氣息重，元旦節幾乎家家都張燈結彩，外面的商鋪更是拉上了各種打折的紅色橫幅，就連公園裏都能感受到濃重的節日氣氛。
新的一年又到了。
我人生中的第二十二個年頭於無聲無息中拉開了序幕。
開年第一天，我去了一趟中學。
在這樣原本該繁鬧的節日裏，恐怕只有學校顯得冷冷清清。
學生們都回家過節去了，中學校園裏走幾十步才能遇到一兩個人。只有操場上有幾名同學在打籃球，偌大的橡膠操場空空蕩蕩的，一陣冷風襲來，身邊連一個擋風的人都沒有。
我走上高高的看臺，長長的水泥鋪就的階梯一排一排延伸開去，我隨便選了一個位置坐下，看臺迎風，冬日冷冽的寒風劃過臉頰，微微瑟疼。
天空陰陰的，遠處打籃球的男孩子們傳來一陣一陣的歡呼聲，青春張揚，充滿活力。我遠遠望去，仿佛又看到當年喬一笙高高揚起手臂呼喊沈佳妮名字的場景，彼時些許青澀，些許浪漫。
最近閑暇時我總是會左右深思，我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喬一笙的。
年少時他打架鬥毆、不學無術、惹是生非，隔三差五就上躥下跳，鬧得前後左右雞飛狗跳；而如今他成熟穩重、相貌堂堂、溫潤如風，堪稱無數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男神。
前前後後如此大的反差，如果不是我親眼見證了他的蛻變，我都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那麽我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喬一笙的？
是多年前他在領獎臺上侃侃而談之時，還是運動會上那觸不及防的一抱之時；是多年前他狼狽地坐在我家沙發上可憐兮兮地要求我給他煮一碗面之時，還是我們相挨躺在草坪上平心靜氣地閑聊之時；又或許是在他幾月前風塵仆仆地卒然出現在我面前之時。
時光的長河慢慢鋪開，印綴了太多太多我和喬一笙在一起時的記憶，多到我甚至記不清我到底什麽時候對他動了心。
我接觸過的男孩子甚多，從幼兒園到大學，身邊的男性朋友就沒有斷過，可是好像沒有一個能如喬一笙那樣讓我時時掛念，也沒有一個能如喬一笙那樣毫不顧忌地親密待我。
而我至今不確定，我喜歡上喬一笙，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哀。
我想，我唯一能確定的應該只是我還年輕，還經得起愛情的摧殘，還能勇敢地愛一次。不管將來我與喬一笙會走上怎樣的結局，我都不後悔。
手機鈴聲乍然響起來，陳奕迅的《好久不見》在空曠的看臺上遠遠傳開。喬一笙的名字明明滅滅地跳動在手機屏幕上，我僅僅頓了三秒鐘就接起來。
他好像在劇烈地奔跑著，電話裏他的呼吸聲有些局促，喘著氣問我：“你在哪裏？”
我心跳有些快，或許是因為上一刻我還在思念他，這一刻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讓我驀然間想到我們之間是那麽地心有靈犀。我心情大好，笑著說：“我在我們的母校，在運動場。”
“等著。”喬一笙丟下這兩個字，掛了電話。
我一直坐在高高的看臺上等他，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心情，些微歡喜，些微激動，些微羞澀。
長這麽大我從來沒有過如此奇怪的心境，我明明知道他只是過來找我，而不是給我送禮物，只是他這個人要到我身邊來，我還是抑制不住地開心。
等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似乎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我坐的地方距離入口有些距離，但喬一笙一出現我就看到了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下面是一條黑色休閑褲，腳上一雙灰色休閑鞋。他遠遠地走來，挺拔的身影在寒冬臘月的微風中顯得尤為修長。
一如我曾形容他的四個字：溫潤如風。
他在看臺下落下腳步，稍稍仰頭朝我望來，我揮手問他：“你要上來嗎？”
他點頭，然後一步一步拾級而上，黑色的大衣邊角隨著他的動作微顫。他在我身邊坐下來，衣袂帶起了風，掠過我的耳側，冰冰涼涼的。
我含笑問他：“你不是不回來嗎？”
“怕你無聊，忙完手頭上的事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看我對你多好。”他聲音藏著笑意。
我呲之以鼻，又聽他問：“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我想懷念一下我們的中學生活，那時候年紀小，沖動任性，做事不顧後果，如今回想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現在我們都長大了，那些過往的歲月只能回憶了。”我撐著下巴，目光望向遠處，頗為好奇地問：“喬一笙，你後悔過嗎？”
“後悔什麽？”
“後悔你招惹了沈佳妮，後悔那天一股腦地沖上去替她解圍，或者後悔你曾經無事生非。”這個問題困惑了我很久，我一直不太敢問他，因為生怕觸及到他的傷疤。可是或許是因為見識了他的豁達，這一刻我卻不擔心他會惱怒。
“不後悔。”他果真如我所想那般雲淡風輕，淡淡說道：“我犯過錯，如果我能預見到未來，我自然不會去犯那樣的錯，可是既然那些已然成了往事，已然不可更改，便也沒什麽好後悔的。人生一輩子遙遠而漫長，誰沒有犯過錯，誰沒有失意過痛苦過，但我們不能緊緊地抓住過去不放，最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我笑：“你現在真的好有哲學範兒，有時候我都不太習慣。”
他伸長手摸了摸我的發頂，眼裏是星光一般柔軟的笑意，話鋒一轉：“以前聽人說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為了喜歡的那個人讓自己變成更優秀的人，當時我覺得這種說法很可笑，如今卻認為頗有道理。”
為了喜歡的人……為何突然提到這點。
我心跳一頓，繼而認同地點點頭，“很多說法都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經過無數人的經歷得出的論證。不過，這種話題一般都存在著很大的爭議，畢竟每個人的經歷是不一樣的，就比如歷來都有人在爭論‘男女之間到底有沒有純潔的友誼’這個問題。”
喬一笙他站起來示意我走下看臺，我跟在他後面，走了幾步他回頭問道：“你認為呢，有還是沒有？”
我想起我曾經看過的一部青春火劇，問：“你看過《我可能不會愛你》這部電視劇嗎？”
“沒有，講的什麽。”
我緩緩說道：“男主角李大仁和女主角程又青從中學到工作一直都是好朋友，期間他們各自戀愛，而李大仁好像說過將來他交的女朋友一定要過程又青那一關。他們之間一直保持著不慍不火的朋友關系，李大仁甚至一度強調他是不可能喜歡程又青那樣的女生，可是他卻愛了程又青數年，在中學時期，他就愛上了程又青。”
喬一笙沈默。
“最初我一度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屬於純潔的男女朋友關系，但是看到後面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挺離譜。”暮霭將近，天色暗下，我攏了攏頸上厚厚的圍巾，頓了頓，雖然有些忐忑，但還是開了口問他：“喬一笙，你覺得我們之間能一直純潔地走下去嗎？”
白色的跑道長長地蔓延而去，他聞言頓住腳步偏頭看我，微風將他額前的碎發輕輕拂起，他眼裏裹著一層深深的霧氣，沈聲緩慢地說了兩個字：“不能。”
不能麽。
我呼吸驟然一窒，第一反應便是喬一笙看出來了，他知道了埋在我心底深處的秘密。
“為什麽不能？”良久過去，我才木訥地問。
“因為——”尾音拉長，他定定地凝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繼續說下去：“我喜歡上了你。”
籃球場打球的幾個男孩子已經盡興，相擁攀著肩從我們面前走過，我卻傻了似的站在原地，雙腿像是灌滿了鉛，沈重地讓我不能挪動一步。
我嘴唇張了張，想說點什麽，最後卻只是歸於沈默。
他說：“溫小心，我喜歡你，以男女之情。”
有好一會兒的時間裏，我認為我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喬一笙在說什麽，他在說他喜歡我。
在我邁進我生命第二十二個年頭的第一天，他找到我，告訴我，他喜歡我。
他喜歡我，多麽不可思議。
我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開口，才發現我的嗓音酸澀得嚴重，我說：“喬一笙，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沒有開玩笑。”他眼裏是少有的鄭重，“溫小心，以前我追沈佳妮那是我不懂事，可是現在的我，不會拿感情開玩笑。我本想等過一段時間再告訴你，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我不知道你心中那人是誰，我只能先讓你認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對你早就不是單純的男女朋友之情。”
“我曾經向你提起過，我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回來的，溫小心，我是為你回來的。”他說著苦笑片刻，又道：“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電話裏向我提到秦晉這個人，我或許真的會等到闖出一番成就再回來。大二的那個暑假，是我最糾結的時候，我想繼續在國外深造，也想回來阻止你愛上秦晉，可是最終，你還是比我規劃好的成就來得重要。”
我簡直傻了，不知道反應。
“就在昨日淩晨兩點，我終於走上了可以不向父母伸手要錢的生活，我也有了能力扛上責任和重擔，我終於有資格告訴你，和我在一起，我能給你想要的生活。我以為我至少還可以再忍耐幾天，可是我還是迫不及待地來到了你的面前。”
他撫著我的發頂，眼裏仿佛燃燒著一股火焰，深情而灼熱。
他說：“溫小心，我回來，不是想看你投入他人的懷抱，而是為了把你攬進我自己的懷抱。”
我手足無措地站著。
他微微俯身，雙唇在我的額上落下一吻，低語道：“溫小心，從現在開始，我要追你。”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見喬一笙站在一個巨大的糞坑裏面朝我招手，他薄薄的唇線上鉤，勾出完美無缺的淺笑弧度，他誘哄道：“溫小心，快下來。”
我不停地搖頭朝他大喊：“我才不要去，很臭的好嗎！你腦子裏面裝的是不是豆腐渣？你趕緊上來啊，難道要呆在裏面接受屎臭味的熏陶嗎？”
喬一笙笑容如舊：“我上不來，你來拉我。”
我嫌棄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考慮到我和他那麽多年的哥們兒感情，到底還是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向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拉你上來。”
喬一笙慢慢地握住我的手，我正準備使勁兒，他的手卻陡然一個用力將我拉下去，我跟著栽倒，栽進臭氣暈天的糞坑裏。
可是預想中的臭味卻並沒有傳進我的鼻翼，我於驚愕中睜大眼睛，原本的糞坑變成了大片大片美麗的花叢，天藍花香，我不可置信地望著我身處的地方。
身下是柔軟的觸感，我低頭，這才發現我此時正趴在喬一笙的身上。男生眉目舒朗俊逸，淺笑說：“溫小心，你看，世界都願我們在一起。”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
天蒙蒙亮，宿舍裏安靜得能聽見其餘三只的呼吸聲，我喘著大氣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又悠悠地跌回被窩裏。
前天喬一笙對我說完要追我之後，我靜默地花了幾十秒的時間來反應，反應之後我拔腿就丟下喬一笙沖回了家。
學校距離我家有五六個站的公交車程，我硬生生用兩條腿跑完了全程，緊接著，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回了學校。
別問我為什麽，因為我也不知道。
我喜歡的男孩子在向我表白，但是我卻當起了逃兵，這顯然不是我向來敢作敢為的作風。果真如林玲她們所言，陷入愛情的我，真的很奇怪，或許用“二”這個字來形容更為貼切。
喬一笙竟然是因為我回來的……他怎麽會喜歡我呢？我著實想不通這個問題。
可是我卻不能否認，這兩天來，我心中的那份雀躍之情都快插上翅膀飛上天去了。
“溫小心，你要不要笑得那麽白癡？”林玲的聲音突然響起，我被嚇了一跳，驚魂未定地扭頭望她，囧囧地問：“你什麽時候醒的？”
林玲哼道：“就在你笑得像個傻逼的時候。”
我大人有大量，不想跟她計較，我翻了個身，笑道：“有一個好消息，你要聽嗎？”
林玲無所謂地揮揮手：“愛說不說。”
林玲一點也不亢奮的反應讓我有點小受傷，不過這感覺一閃而逝，我轉而笑著說道：“你知道嗎，喬一笙竟然是為我回來的。”
林玲還沒睡醒，聞言長長地“嗯”了一聲：“他喜歡你，為你回國也沒什麽奇怪的。”
卡！
我又猛地從床板上坐起來，我和林玲頭挨頭睡，我伸手去搖晃她的腦袋，急急道：“你怎麽知道？誰告訴你的？”
林玲一巴掌拍到我的手背上，懶懶地回應：“溫小心同學，那天吃飯的時候一桌九個人，恐怕只有你不知道喬一笙喜歡你好嗎！我們三個是早就心知肚明，就喬一笙一定要和秦晉比籃球的那股勁兒，他不喜歡你誰信啊？李菲兒肯定更清楚，否則，你以為她為什麽無緣無故針對你？”
我：“……”
林玲：“而且那日李菲兒給喬一笙盛的湯，喬一笙一口沒喝你都沒註意到嗎？”
我：“……我哪裏去註意這個啊？”
天吶，全世界的惡意能來得更猛烈些嗎？
我一把揪住林玲的鼻子，憤然道：“既然你們都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們一個一個簡直太壞了，就知道看我的好戲！”
“誰愛看你的好戲啊？”林玲被捏住鼻子，說話時自帶娃娃音，“你和喬一笙那麽多年朋友關系，這層紙一旦捅破了你們還能做朋友嗎？很多青馬竹馬的感情都葬送在愛情上，我們三個可不敢隨便提醒你這件事。”
我：“……”我竟然無言以對。
林玲從床上爬起來，興致昂揚地問：“他跟你表白了？他怎麽說的？”
剛剛還一副焉黃花的樣子呢，怎麽立刻就變得神采奕奕了，我鄙視：“表白還能怎麽說？不就是說喜歡我，是為我回來的。”
林玲：“那你什麽反應？”
我：“……聽完我拔腿就跑了啊！”
林玲：“……”
見她著實一副被我打擊得不輕的樣子，我好心解釋道：“這是我最直觀的反應，我是被喬一笙給嚇到了。你想，我一直以為他對我只有朋友之誼，他卻乍然告訴我他對我是男女之情。我小心臟差點就被他嚇死機了，我如今還能跑能跳絕對是我心臟功能太好的緣故。”
林玲大張著嘴巴，似乎想說點什麽來表示她的震驚。
我嘆息道：“你不明白，我已經做好要和喬一笙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了，我甚至已經想好要選一個合適的時間向他表白，然後展開一場我追他躲的戰役，可是他卻忽然冒出來告訴我我的準備都是個屁。我深深覺得我的心靈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這傷害讓我心膽俱顫，最後我只能落荒而逃了。”
一個抱枕“呼”地向我砸來，我揚手精準地接住，對面月光伸著一根蘭花指控訴地指責我：“薇薇你看，溫小心秀恩愛太沒有底線了，絲毫不顧我們倆的感受。”
我無辜：“你們不是還在和周公幽會麽？”
“幽什麽會？你劈裏啪啦地大講特講你和喬一笙的恩愛史，我們早就被吵醒了好嗎？”薇薇小聲怨念道，“哎，看來和青馬竹馬談戀愛，智商會直接降到負數。”
我：“……”
臨近期末考試，各方人馬都馬不停蹄地忙碌起來，四面八方幾乎都有夜夜燈火不熄的宿舍。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喬一笙大約與我一樣，是沒什麽心思談情說愛的。
時間一晃眼就消失而去，一月二十五號之時，全部科目已經考完。這些日子太累，完成考試之後我回到宿舍倒頭就睡著了。
這一覺直接睡到晚上九點多，我被手機鈴聲吵醒。
昏暗的宿舍裏，小小的屏幕上，喬一笙三個字不停地閃爍。
我接起來：“喬一笙？”
喬一笙嗯嗯啊啊的，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那邊有點吵，繼而又有聲音過來：“溫同學，我是程玨，喬一笙喝醉了，吵著要你來接他。”
“你們在什麽地方？”我問。
“藤原大酒店。”
我趕到藤原大酒店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坐在大廳休息區的喬一笙。他身上僅僅穿著一件V領開衫毛衣，曲腰半趴在透明的玻璃桌上，身邊還有幾個與他一起的同學。
見到我，那幾個同學的面色端的是精彩紛呈，我直接忽視他們走到喬一笙面前戳戳他的肩頭。他仰頭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朝我笑，像個二百五一樣，然後瞇著眼睛叫我名字：“溫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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