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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三年後.白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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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三年後.白牡丹

◎“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呢?”◎

三年後。

獨自坐在庭廊裏沐浴著明月輝澤的愛世, 神情放空,看似有些憂郁,不知在想些什麽。

“愛世?”誠站在她身後喚了她一聲。

愛世聽到外婆的聲音回了回神, 然後轉過身如月輝般微微地笑著看向誠:“外婆。”

她的笑顏像是月夜下的玉色曇花忽然盛放一般,美好地令人心折, 一瞬間讓誠都有些晃神。

如今的愛世穿著一身粉紅底白梅花的緞面錦織和服, 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披在肩後,白玉一般柔潤細膩的膚色襯著她無比精致妍麗的小臉,尤其那清泉般動人深情的眼睛, 無論誰與她對視上,大概都會深陷其中。

這樣一個如月輝般溫軟柔和的美麗少女, 任誰都不會想到她孩童期是那麽地頑劣驕縱。

可她卻很擔憂這樣的愛世,因為她已經學會把她真正的情緒都隱藏在那看似純真動人的眼眸下,就這樣一雙清泉般的雙眼,會在不經意間閃過一絲邪性,但隨即她就遮掩了下來, 仿佛依然是一個不谙世事的純真少女。

看著這樣的愛世,誠面對著愛世跪坐了下來,想和她談談。

“愛世。”

“是, 外婆。”愛世見外婆這樣, 便端雅地跪坐好, 展顏一笑,神情姿態無可挑剔。

“聽說伊宮院家的那個孩子,已經離開私塾, 今後也不知會到何處發展了。”誠平靜中帶著些許悵然對愛世陳述這一事實。

愛世聽聞後, 眼神光稍微有些一暗, 流露出了有些難過的表情:“是嗎。”

誠斟酌了一下語言對愛世道:“愛世, 外婆並不是因為你們兩人身份懸殊才阻礙你們的,而是那孩子並不是真的……”

誠想說那孩子並不是真的喜歡你,但一想到愛世那歷來糟糕的情感歷史,誠有些不忍說出口,甚至有些想至少讓愛世留些美好的餘地。

“我知道。”

“我知道的外婆。”

誠沒想到愛世聽完她欲言又止的話並沒有很激動和難過,反而有些無所謂的平靜。

愛世擡頭望向庭院上的明月。

“其實呢,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是為了我華族小姐的身份才接近我的。”

“說來羞愧,因為從來沒有人這麽強烈地表達過對我的喜歡,所以哪怕一開始就知道他是有意來騙我的,也禁不住沈溺其中了。”

愛世的語氣裏都有些嘲笑自己,然後低下頭,非常歉意地向誠道歉。

“對不起外婆,讓你擔心了。”

誠沈默地看著愛世,雖然她說著自己沈溺其中了,可對那位已經離開的少年卻沒有半分留戀之情,一閃而過眼神裏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明涵義的快意。

所以誠也立即明白,這哪裏是沈溺其中?這根本就是她故意這麽做的。

雖然那孩子一開始動機不純不值得同情,但想起他那天被人壓著還信誓旦旦地對她乞求說他是真心喜歡愛世的,不停地說他會證明給她看,乞求她不要告訴愛世的話。

誠知道,那孩子怕是真的動心了,而愛世卻無所謂地抽身離開了。

所以,這才是愛世真正沈溺其中的事。

但她卻無法責備她。

自愛世十二歲那年發生了太多事,愛世也因此變得陰沈敏感且喜怒不定,她小心翼翼地守在她身邊,也一直努力地開導她,希望她的心能恢覆健康。

直到一年前的某個夜晚,愛世拿著一把剪刀主動來找她,請求她幫忙修剪那遮住了她眉眼的長發。

從那天起,愛世就像恢覆如初,不再陰沈敏感,也逐漸活潑起來,甚至偶爾還會跟她撒嬌,一如她從前那樣。

現如今的她有著白牡丹一般清透明艷的美貌,因她多年練舞,使得她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儀態令人賞心悅目,且她對誰都能溫潤有禮,笑顏相對。

久生子爵來到森安見到這樣的愛世,驚喜非常,聲聲讚嘆誠夫人管教有方,卻忽略了誠夫人並沒有表現得很驕傲。

是的,誠夫人本來是應該很驕傲的,明明她教養出了這般美好的女孩,但她卻對愛世卻越來越擔憂,因為她知道,愛世只是從一個熱情活潑的女孩變成了一個看似熱情活潑的女孩,她的內心也許早已沈浸在了報覆的漩渦裏。

那年。

愛世剛過完十二歲生日。

那與愛世形影不離的湖香,被她多年後突然返鄉的雙親接到另一個城市生活,自此與愛世分離,彼此間只能書信來往。

愛世為此哭了很久,那可是最包容她的湖香啊,她無法阻礙湖香的離開。

湖香不在,愛世覺得她最期待的夏日祭典都黯然失色了,更不用說在夏日祭典的時候,她與守山神社的鈴守椿絢因為神使的問題大鬧了一場,之後便再也不去那座神社,寧可自己生生挨詛咒發作時的痛苦,也不要再跟椿絢綁在一起。

是的,他們都沒有想到會這樣,尤其是宮司大人非常地內疚,無論是對愛世還是對椿絢。

因為他有自己的私心,希望身上帶有靈力的愛世能借此留在神社,所以關於他們兩人的界限和時限並沒有說得很明白,因此讓椿絢和愛世都以為他們兩人必須綁在一起了。

結果椿絢在夏日祭典那一晚拒絕成為椿藤主,說幫愛世壓制詛咒是他無可奈何的事,身為神語者他自然義不容辭,但他不想陪她玩這種角色扮演的游戲。

既然她能扮演神使,那麽別人也一樣可以扮演椿藤主。

哪怕宮司和夏楓如何怒斥椿絢說他太過分了怎麽可以說這些,愛世多年來最期待的事情還是就這麽破碎了。

她也是個驕傲的人啊。

既然如此,那以後什麽都由她自己一人承受就好了,何必一副他已經犧牲了一切還要他怎麽樣的樣子!既然不願意就直說啊!

她將來就是被詛咒吞了,也不會求他半句!

唯一慶幸的是,因為幾年來的凈化和壓制,如今這詛咒發作只是簡單的疼痛,愛世已經能承認得住,甚至還能保持清醒。

誠也只能由著她了,畢竟再讓她去神社不如直接殺了她。

即便是如此傷心的事,愛世也只是趴在她懷裏哭泣,哭過之後也能好很多。

真正讓她性情大變的是在白上溫泉莊。

那天晚上,她在溫泉莊裏生了一場大病,夢魘中一直不停地喊著有鬼啊,有蛇啊,快救救她。

結果,好不容易讓愛世清醒之後,她一看到白上雨就大驚失色,驚慌地不停往後退,抓著誠的衣袖求著讓誠帶她回家,她再也不要來這裏。

至於她和白上雨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愛世一直不肯說,問白上雨,他也說不出什麽來。

自那以後,回到家裏。

愛世就變得陰沈又敏感,哪裏都不肯去誰都不肯見。

從那天起,她從一個不甘寂寞喜歡湊在人群玩的女孩,變成了一個喜歡自娛自樂的少女。

如果不是必要的情況下,她是不願出門也不願與人交流的。

甚至有段時間日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裏跳舞,跳得精疲力盡也不肯停。

還是誠強制讓她休息,不許她再跳,不許她再這樣傷害自己,她才慢慢平靜下來。

當夜晚閑來無事,她自己一個人坐在庭廊邊上時,就會無意識地唱歌。

哼出的歌聲空靈飄渺沒有意義,像失去了自己的情感。

她任由自己的長發留致腰間也不修剪,甚至還留起了厚重的劉海,只要一低頭,就看不清她的神情和面容,她說這樣能讓她覺得很安全。

誠本來是不願意她這樣消沈下去的,但愛世那個時候太敏感了,內心無比脆弱,誠不敢再用強硬嚴厲的方式對待她,她執意如此,誠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誠沒有辦法,只好一直陪著愛世,費了很大的心思來開導她,但一直效果不太好。

原本她是不打算出去授課了,一心只想照顧愛世,但想想也許帶著愛世出去走走換個環境也不是壞事,加上伊宮院家的種了許多名貴的牡丹,愛世應該會喜歡吧。

於是在伊宮院家再次聘請她去伊宮院家的私塾授課時,誠便答應了,並且帶著愛世也一同去了。

愛世雖然和伊宮院家的那些學生們坐在一起上課,卻和他們格格不入,無法融入他們。

她坐在窗邊,偶爾會被窗外的景致吸引,下課後也是自己找地方玩,獨來獨往。

對於誠先生帶來的這個女孩,伊宮院家的孩子也只是表面與她表示友好,不會得罪她,但私下裏大家都不願意跟她交流。

因為她好奇怪,不愛搭理人,整天一副陰沈沈的樣子,就連禦一郎少爺都不放在眼裏。

禦一郎少爺可是伊宮院家的本家大少爺,伊宮院是森安歷代的豪族,家底雄厚,有機會成為未來伊宮院當家的同學,竟然也不知道好好表現?

沒看到清庭那家夥整天在禦一郎少爺面前鞍前馬後,跟個小廝一樣,明明他也是伊宮院家的人,雖然是旁支。

別看大家現在都看不上清庭的做派,但大家都默認清庭以後會是禦一郎少爺的心腹,因此也不敢真正得罪他,怕他到時候私下裏小人使壞就麻煩了。

結果這個雪安愛世,兩個人都不放在眼裏,只要故意來她面前找事的,她一律都沒有好臉色。

禦一郎走在庭院間的走廊裏,皺著眉地問跟在他身後的清庭:“這女人怎麽回事?在別人家裏也不知道有禮客氣些,當自己是什麽大小姐嗎?香代和千紀都不會像她這樣。”

“大概是想吸引大家的關註吧。”清庭也不知道,但他見過以與眾不同來博上位的女人,於是自然就想到了這裏。

“反正我是不會想關註這樣的女人的。”

禦一郎不讚同地說完就加快了腳步,清庭迅速跟上。

仿佛是印證清庭的說法,雪安愛世有時還會跑到後山牡丹園旁邊的樹林裏,跳來跳去地來回擺弄不知道在幹什麽,看著可嚇人了。

……

誠和愛世並不是一直都會待在伊宮院家的私塾的,大概是隔三個月會去小半個月左右。

一天,伊宮院的當家老爺單獨找他的長子禦一郎談話。

明亮寬敞的和室裏,微風透過開窗吹拂了進來,還帶著被陽光薰過的花香。

伊宮院老爺用略微神秘的語氣對禦一郎說:“禦一郎,你知道幸田的大兒子吧。”

“知道,怎麽了嗎父親大人?”禦一郎問道。

幸田是他們家的管家,他的長子辛田太郎資質不錯,在他們家私塾裏念了幾年書後,爭氣地考上了東京的學校。

“聽辛田說那孩子有天跟同學出去的時候,竟然見到了雪安夫人和她的那個小外孫女。”

“那小姑娘你認識吧。”伊宮院老爺滿臉興趣地看著禦一郎,弄得他很不自在。

“認識是認識,但我們沒什麽交集,她也不怎麽跟同學們說話,整天獨來獨往的。”禦一郎盡量回想她的樣子,發現自己不知道她具體長什麽模樣。

伊宮院老爺像是很理解這個女孩為何會如此,還有些維護她道:“她和那些普通鄉紳家的孩子是不一樣的。”

“聽幸田家那孩子說,她們在東京出入的是華族生活的區域,住在高級富麗的西洋宅邸裏,出行乘坐的都是高級昂貴的西洋轎車。”

一開始幸田太郎以為誠夫人是不是和來伊宮院一樣,是去給這間宅邸的少爺或小姐授課的,可遠遠望去,宅邸裏的人對她們也太畢恭畢敬了吧。

後來又有一天,一間新開的西洋百貨商場盛大開業,他來湊熱鬧的時候,看到雪安夫人護著她的那個外孫女從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裏得體優雅地走了下來,轎車司機還貼心地幫她們遞上一柄洋傘。

誠夫人不用說,她無論是穿著還是舉止,從來都是優雅得體的,令他吃驚的是那個之前看起來陰沈沈的女孩。

那女孩今天穿著英式圓領的米白襯衫,一襲黑色垂墜及膝的半長裙,白蕾絲短襪配著黑亮的漆皮鞋。

這一看就是位不得了的大小姐啊……

黑色及腰的長發整齊柔順地披散著,雖然依然有稍長的劉海遮到眉間,但好在她黑亮的發絲間,還戴著一支潤白透亮的珍珠發箍,驅散了不少她的陰沈之氣。

但她依舊是一幅不情不願的模樣,似乎很不想跟著來這個西洋百貨商場。

見他對那女孩感興趣的模樣,他身邊有朋友家境比較富裕,參加過一些上流宴會,便認出了那個司機好像是久生子爵家的,於是對幸田說:“這位大概是久生子爵家的小姐了,聽聞她平時都跟她的外祖母住在鄉下呢,很少會回東京的。”

然後挪揄地推推他:“怎麽,見人家長得漂亮呀,不過你可別癡心妄想啦,這可是真真正正的華族大小姐啊。”

辛田當然不敢奢想這樣的事,但他放假回家後卻立馬就把這件事跟他的管家父親說了,說沒想到他們聘請的這位誠夫人竟然來頭不小,還有那位大小姐,竟然也藏得滴水不漏。

於是管家在驚訝之餘,轉身就把這件事悄悄告訴了老爺。

這讓伊宮院老爺聽完後眼都亮了起來。

竟是華族的小姐!

他們伊宮院家雖然自稱為森安一帶的豪族,還培育了不少稀有昂貴的牡丹來增添自家的名氣,但歸根究底他們家就是富裕的大地主罷了。

他們和真正意義上有爵位有領地的貴族是不一樣的。

所以,這難道不是一個天賜的機會嗎?

伊宮院未來的當家夫人是華族的小姐!

於是他讓管家務必保密也不許他的兒子洩露,然後趕緊喚了他的長子禦一郎過來,好讓他上心這件事。

結果禦一郎……

華族的小姐?她還真的是一位大小姐?!

禦一郎沒表現得有多興奮,更多的是不敢相信,然後對父親大人的交代一點都不讚同。

她現在就這樣仗著身份目中無人,以後要真的娶了她,那不是得全家都得供著她了?

反正他不願意,氣得伊宮院老爺還在不停地跟他說利害關系。

而他們的這些話讓無意中站在窗外聽到了一切的清庭心跳的特別快,甚至有一個朦朧的想法在他心底浮了上來。

又過了兩個月。

當愛世再次跟著外婆來到伊宮院的私塾時,她們祖孫受到了比以往更熱情的招待。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誠寵辱不驚,讓他們保持往常一樣的態度就好。

而愛世就更加不在意這些了,她只關註自己的事。

某天,愛世又來到後山牡丹園旁邊的樹林中練舞

她今年已經十四歲了,距離那些讓她難過的事已經過去兩年了。

其實她現在已經好多了,就是有時候內心還是無法平靜,叫囂著想要發洩。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想跳舞,且她想跳的並不是什麽優美的舞蹈,而是那種機械地令人非常辛苦的單一動作。

左邊練完練右邊,等全部結束之後,在累得不停喘氣時,她就能感受到平靜了。

今天她和往常一樣,在準備練舞的時候,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人。

她知道偶爾會有人好奇地來看她在做什麽,有偷偷在笑的,有指指點點的,但她從不在意他們,只專註做好自己的,沒想到他直接就走到她面前了。

她認識這個人,是平時一直跟在那位主家少爺身後的男生。

看這個男生踟躕了很久,然後像豁出去什麽一樣對她表白了。

他說他一直很在意她,問她是不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問有沒有他能幫到她的。

希望她不要總是一個人那麽寂寞難過,希望她能快樂起來。

愛世聽到他說她總是那麽寂寞難過的樣子,之前已經淡忘了許多的難過又有些湧了上來,於是毫不客氣地問他為什麽要對她說這些,她快不快樂又關他什麽事?

說完就打算轉身離開。

“因為我…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時常都能快樂的笑起來。”

愛世楞住,停下了腳步,然後轉身睜大眼睛看向他。

他說什麽?

喜歡?

喜歡她?!

她太震驚了,以至於沒明白喜歡是什麽意思。

大概是那男生說完之後沒等愛世說什麽就跑開了。

但愛世的內心卻因此掀起了波瀾。

於是接下來在她百無聊賴的私塾生活中,她不自覺地開始關註起了這個男生。

一開始,她只知道這個男生是那位大少爺的小跟班,班裏的有些男生都挺嫉妒他的,但女生裏還是有人對他印象不錯的。

比起禦一郎少爺的冷峻英氣,清庭這種白凈秀氣的也非常招人喜歡的。

而且他能力很強,各項學習成績不亞於禦一郎,交給他工作也能完成得很好,是伊宮院老爺專門為禦一郎少爺培養的人才,將來幫助禦一郎少爺管理家業的。

愛世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關註到她了,前幾次來這裏的時候,他不都跟著他的那位大少爺避著她走麽?

怎麽就喜歡她了呢?喜歡她什麽呢?

抱著這樣的疑問,愛世每次偷偷看他的時候,都會發現他也在看她,每次都是。

弄得愛世好幾次都不好意思起來了,幸好她頭發長擋住了自己的臉。

誠都有好幾次發現愛世的情緒好了起來,厚厚的劉海下不再是陰沈的氣息。

甚至還出現了少女煩惱的模樣。

誠問愛世是發生了什麽嗎?愛世又不肯說,哎,這個年紀的女孩真的太多小秘密了。

牡丹園裏的牡丹紛紛開放。

伊宮院家的這個牡丹園建在後山的一處大斜坡上,斜坡的中間有一條能遮陽避雨的廊道,廊道的兩邊就栽種著品種各異顏色不同的牡丹花。

赤紅、赤紫、雪白、明黃、覆色等各種顏色競相爭艷。

為了避免觀賞的人太多,愛世會在清晨的時候來到這裏欣賞盛放的牡丹。

偶爾,還會遇到同樣來欣賞牡丹的清庭。

當遇到他的時候,她會有些退怯和尷尬,怕他又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來。

但好在他也只在那天對她說了喜歡,像只是表明了對她的態度,之後並沒有對她做什麽失禮的舉動。

就如今天,他走上前,很自然地告訴她這些美麗華貴的牡丹是什麽品種,哪些比較好種,哪些比較嬌貴難養。

“是真的很美,我也想在家裏種幾株了,你覺得我適合種哪種呢?”

看著他那麽認真的側顏,一點都沒有因為她一開始的冷淡退卻,反而那麽細致地幫她介紹,愛世倒也開始嘗試著跟他說起話了。

在愛世擡起頭說這句話時,後山裏的一陣清風吹了過來,吹起了愛世額間的劉海,讓清庭看到了她泛著水光和期待的眼神。

少女掩藏起來的美麗在山風的吹拂下展現在他的眼前,讓原本滿腹想法的少年在一瞬間失了神。

他很意外。

他沒想到她竟然那麽……

“嗯?”愛世見他關顧著看她沒回答,也有些遺憾。

風過之後,愛世的劉海又重新垂落下來。

看著愛世,清庭鬼使神差地說出了:

“白牡丹。”

“白牡丹?”

愛世沒註意男生忽然有些羞澀的模樣,而是直接看向了離她最近的那株雪白色的牡丹。

這株白牡丹的枝上開了至少有五六朵的層疊繁覆又飽滿的大花,真真是清貴又美艷。

看著前方專心賞花的愛世,清庭心跳有些加速。

不知為什麽,之前能很從容地面對她說話,現在他卻有些止步不前。

“啊,時間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愛世感覺到人大概要多起來了,就準備離開了。

“那個,今天謝謝你。”愛世在準備走的時候,轉過身來跟清庭道謝。

清庭溫和地朝她點點頭,就看著她離開了。

之後,愛世又來了好幾次,每次都會特地看看那株白牡丹。

也許是她在暗暗期待什麽吧。

有時候偶遇到了清庭,她雖然畫面上一如既往很平靜的模樣,但她自己知道她已經不平靜了。

再後來,他們像是有了什麽小秘密小默契一般,偶爾在學堂走廊上遇到的時候,跟在禦一郎少爺身後的他,會在即將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朝她笑笑。

或是在課堂上無意中對視上時,那種心照不宣的感覺更深。

於是,愛世和清庭就這樣持續到了誠結束這裏的課程,準備帶著愛世回去的時候。

臨走前的清晨。

不知怎麽地,愛世還想再去看看牡丹園裏的那些華貴的牡丹。

她不想直面她其實是想再見見清庭,於是給自己的理由是下次再來的時候,花就雕謝了。

恰逢今日有微微小雨,水露將這些繁花綠葉潤澤地更加鮮明艷麗。

牡丹花果然姿容貴麗,愛世想在家裏也種些了,種什麽品種的好呢?

就在這時,廊道中的愛世無意中聽到花坡下有兩個正在修剪牡丹的農婦在私語。

一個農婦說:“禦一郎少爺也太拉不下面子了,現在雪安夫人的外孫女又要走了,跟她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有什麽好拉不下面子的,這可是華族的大小姐吶,就是低她一頭也不丟人啊。”另一個農婦接道。

“那有什麽辦法,禦一郎少爺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會那麽驕傲不低頭也正常。”

“不過比起禦一郎少爺,你看那清庭少爺多積極啊,將來可別……”

聽到這裏,愛世就默默轉身離開了。

啊,她怎麽忘了呢,原來她還有個華族小姐的身份,她的這個身份,要比她本人討人喜歡多了。

如今回想起來,他在說喜歡她的時候,臉都沒紅一下。

明明,明明是走在了繁華錦簇的路上。

可她卻覺得自己空虛無比。

……

回到家裏,愛世又消沈了起來,不問外事,似乎什麽都與她無關。

直到有一天。

她在門外看到她一直都那麽嚴厲又從容的外婆,竟然對著葵婆婆傷心地哭了。

一邊哭一邊說她根本就沒照顧好她的愛世,她真的太失敗了,太失敗了,她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外婆……

那一刻,深深觸動了愛世。

她自己回到房間裏待了很久很久。

深夜的時候,下定決心的她就拿起一把剪刀緩緩來到誠的房間。

誠當時正準備休息,她好久沒這麽哭過了,也累了。

愛世在門外敲了敲門輕聲道:“外婆,你睡了嗎。”

愛世?

誠以為她發生什麽事了,趕緊起身推開素紙拉門。

接著,她就看到溫柔的月光下,愛世舉起手裏的剪刀淺淺笑著問她:

“外婆可不可以幫愛世修剪一下頭發呀?”

“愛世現在覺得頭發太長,不夠漂亮了。”

愛世輕拂了拂自己眉間的長碎發,然後目光熠熠地看著誠:

“外婆答應過,要讓愛世做最漂亮的女孩子的。”

……

愛世看著誠忽然捂住自己的嘴,眼裏的淚卻捂不住,情緒太激動了。

於是她就這麽安靜乖巧地在門外站著,等待她的外婆和她一起重新振作起來。

“好……好…外婆幫你…”誠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接過了愛世手裏的小剪刀。

愛世面對著誠坐在木梳妝臺邊,略低著頭,讓誠幫她修剪頭發。

修剪之後,誠還拿出梳子細致地幫愛世把前額的碎發梳了上去,微黃的燈光下,終於露出了她細膩明亮的臉龐。

誠拿著梳子的手停了下來,有些感慨:“沒想到,一轉眼愛世都長那麽大了。明明愛世每天都在外婆身邊,外婆都沒發現呢。”

聽外婆這樣說,愛世也看向了旁邊鏡子裏的自己。

看著鏡子裏那個已經變得那麽漂亮的自己,愛世不知為何並沒有很高興的感覺,更多的其實還是平靜以及淡淡的委屈。

不過,這些都沒關系了。

做不做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對她來說都沒關系了,她只要能做外婆心裏最漂亮的那個女孩就好了。

“噢!”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起身放下了手裏的剪刀,急急地往放置在角落裏的幾個大木箱處走去。

“外婆,怎麽了嗎?”愛世坐在地上朝誠所在的方向張望著。

只見誠打開了一個又一個的木箱,從裏面捧出了一匹匹色澤鮮麗的絹布。

然後抱著它們來到愛世面前,將這些華麗柔軟的絹布統統散開,一匹一匹地往愛世身上擺弄,看這些花色適不適合她。

“這些是外婆給愛世收藏的布料,之前愛世總是呆在家裏不喜歡買新衣服,可再漂亮的女孩也得有漂亮的衣裳陪襯才行。”

“我們這次就把之前的都補回來好嗎?”

愛世也捧起一匹印染著墨蘭草的微黃絹布,笑著朝外婆點頭:“嗯!”

幾個月後。

“愛世,我們走吧。”

誠和葵提著暗花布包撐著油紙傘,站在木門口,然後回頭對庭院裏的那位美麗明妍的少女說道。

少女穿著橘紅底□□藍三色梅花相間的二尺袖和服,下身則是暗紅色的袴裙,長發整齊地梳好編成辮子,用白底繡粉花的長發帶綁好,頭上還帶了朵同橘紅色的絹帶蝴蝶結,在陽光下她整個人都熠熠生輝起來。

她優雅地撐開手中印畫著垂枝櫻的油紙傘,然後朝誠和葵她們爛漫一笑:

“是,外婆。”

……

從愛世十歲到十四歲這幾年,在東京她基本上就沒有參加過什麽社交宴會了。

一是愛世不願意去參加那些宴會,二是子爵出於某種考慮也就由著她了。

再加上愛世十二歲之後性格突然變得敏感又陰郁,子爵更是不可能把她帶到那種社交場所去,最多也只讓她到她姐姐家做客,還是挑著那位瀾生少爺不在的時候。

誠夫人有跟他說過愛世的問題,一開始他也很擔心,但他在跟愛世談話的時候,見她思想和狀態其實都是清晰的,並不像是有什麽瘋病的樣子,至於不她愛外出見人,子爵便覺得愛世是不是犯了那些少年人都會得的“青春病”,等過了這段年紀就會恢覆原狀。

而愛世真的就在十四歲的時候恢覆了正常,而且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好,這下他就能放心給她挑選學校了。

由於這幾年愛世都沒有再出現在人前,外界對愛世的看法,逐漸由久生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小丫頭,變成了久生子爵非常寶貝他的小女兒,長年養在深閨裏緊緊捂著不讓外人瞧見。

不知道實情的人自然是對這位神秘的久生小姐產生一絲的好奇,而知道一點實情的人卻覺得,這不過是久生子爵為了不讓他那個小女兒再惹出什麽事想出來的辦法,大家都看破不說破罷了。

不過的確是很多年沒見到那位久生小姐了,就連她的未婚夫都沒再見過她。

……

雪安誠夫人又受邀來到伊宮院私塾授課,本來她是不想再來了,但愛世說她以後就要去東京生活了,之前沒能給同學們留下個好印象挺遺憾的,這次想好好跟大家相處。

既然愛世都這麽說了,誠就依著她了。

看到她那麽積極地準備和打扮自己,一件件衣服試了起來,似乎是想讓班裏的同學都大吃一驚,誠就覺得好笑又可愛。

不過,愛世現在能這樣,真的是太好了。

誠看著看著,目光就慈愛了起來。

到伊宮院府邸。

當得知這是雪安夫人最後一次來這裏授課時,有些富態的伊宮院老爺非常惋惜。

因為雪安夫人是非常少見且非常有學識的人。

她除了年少時長年游歷海外外文非常不錯之外,別的一應學科,她都能教授,一點都不比外面那些大城市裏的老師差。

最重要的是她能給學生們介紹他們不曾見過聽聞過的海外故事和見聞,這讓聽過她課的學生們的見識都比一般人要高。

且將來就算去了東京等大城市裏讀書,都不會因為是從鄉下來的沒見識而被嘲笑。

要不是誠夫人不願意,他都想讓誠夫人常年住在他們伊宮院家了。

誠夫人如此,那位大小姐就更不用說了。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能有幾次?

也就是禦一郎還太優越太天真才覺得那位小姐不好,真是氣死他了!

教室裏。

愛世目視前方,神態平靜,端正地坐在她的座位上,自信又無懼地承受四周看向她的目光。

這,這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久生愛世吧。

課後。

在愛世對那些一直期待地望著她的女生們友好地展顏一笑時,她的身邊瞬間就圍滿了人。

女孩們激動地問她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她和之前幾次來的她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然後紛紛表達對她美貌的折服,對她身上穿的華麗和服讚嘆不已。

對於那些女孩們的問題,愛世耐心地一一作答,滿足了她們的好奇心。

同時,愛世從未如此深刻地體會到她和她們的不同。

一些對於她來說唾手可得的事物,對她們來說確卻無比向往,甚至代價昂貴。

所以,她要好好珍惜她所擁有的,她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樣放任自己消沈下去了。

正當她這樣想著時,她和清庭對視上了。

清晨。

愛世換上了一件印著白牡丹的紫色底二尺袖,下身依然是套著一襲暗紅色的袴裙。

然後來到了牡丹園。

此時的牡丹園中只有綠葉沒有鮮花。

廊道旁用於休息的長木椅上,早已有一人坐著,似乎在等待著誰。

在聽到愛世過來的響動後,他轉過身來。

“你來啦,但現在都沒有花可觀賞呢。”

他略有些遺憾地對她說,就像對著之前的她那樣,並沒有因為她如今的變化很大就對她轉變了態度。

而愛世聽到他這樣說之後,笑了笑說:“怎麽會沒有花呢。”

然後展開了自己的雙臂,和服袖子自然地垂落了下來,顯露出了印在上面的白牡丹圖案。

還在他面前輕巧地轉了一圈。

“看,上面的白牡丹,好看嗎?”

雖然很早就知道她很漂亮,但沒想到她會像最名貴的牡丹那樣站在他面前。

襯得他最為驕傲的野心瞬間就失色,滿心滿腹都是她剛剛笑起來的模樣。

之後,愛世絲毫不掩飾她對清庭的關註,和偏愛。

在只有他們兩人在的牡丹園裏,她甚至還輕聲問過他:“清庭,你喜歡我麽?”

“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呢?”

“你希望我怎麽做呢?”

清庭一直回答不出來,只是看著她,希望她懂,又不希望她懂。

他早已深陷其中,怕說錯一步就墜入深淵。

愛世和清庭還在糾纏著,卻讓直接被她忽略無視的禦一郎少爺倍感羞辱。

憑什麽!

憑什麽她要這樣對他!

清庭那家夥有什麽好?明明最開始他的態度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忽然,禦一郎靈光一閃像想到了什麽。

清庭。

他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是華族的小姐了?

作者有話說:

521,愛你們啊小天使們!!!謝謝你們的支持qwq

清庭和愛世是互相覺得對方傷害了自己的存在(笑哭),將來都恨不得拉下對方虛偽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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