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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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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蘇諭也說不好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

要說是叫那些狗官員們給氣得吧,倒也不至於。

但反正他就是不開心,要鬧脾氣!

蘇諭抹了把小嘴兒,回身就躺到了暖呼呼的熱炕頭上,整個人呈大字型躺平:“困,睡。”

炕頭是整鋪土炕最暖和的地方,底下就是連接廚房竈臺子的熱源,向來是小蘇諭的領地。

這會兒蘇諭吃飽喝足,疲勞勁頭又上來了,眼皮子眨巴眨巴的想往一塊兒黏。

劉蘭香伸著脖子瞅了一眼小兒子的狀態,估摸著這是真累了,就把蘇諭吃剩下的半碗大白米粥推給了剩下的三個娃:“你們仨分著吃了吧。”

打從蘇諭說吃飽了開始,老二蘇茂和老三蘇誠的嘴就忍不住的開始吧嗒。

他們碗裏帶著糠的大米已經很好吃了,這沒帶著糠的大米,那可就更好吃啦!

只不過倆人再饞也知道,這是生病的小弟的口糧,不能搶的。

可這會兒媽都發話了,那可不是心裏頭跟存了只小兔子似的待不住了嘛,屁股直在椅子上來回磨蹭。

但是不行,媽發話了也不好使,得看大姐的…

蘇穎把碗拿了過來,瞅了一眼估麽著量,一個弟弟的碗裏擓了兩三勺子進去,又給自己碗裏擓了兩勺,剩下的碗底兒,不等劉蘭香反應過來,就都一股腦的倒到劉蘭香的碗裏去了。

劉蘭香本來都吃完了,瞅著大閨女給自己也分了,忍不住嗔怪道:“你這孩子,還給媽分啥呀,媽都吃飽了,你們幾個吃就行了!”

說是那麽說啦,不過大閨女知道心疼自己,這當媽的心裏頭能不高興嘛,所以劉蘭香的嘴角是一直帶著笑的。

蘇穎兇巴巴:“咋滴糧食還有嫌多的呀,您不吃就倒掉。”

劉蘭香可是知道自己拗不過大女兒的,只能又好笑又欣慰,帶著點兒不好意思的把碗裏的幾口白凈大米粥用勺子刮幹凈了。

等桌上各人都吃完了,蘇穎指著剛才蘇諭的碗說:“小石鍋裏還有粥底子呢,你倆把碗筷收拾了,就去兌水喝了吧,喝完就洗臉上床,不許出去瞎跑了。”

老二蘇茂跟老三蘇誠一聽還有這好事兒,竄起來就“噢噢噢”的叫鬧著要去喝粥底子。

蘇穎抻著頭喊:“回來,把碗筷收拾了再去!”

蘇茂跟蘇誠就又嘰嘰喳喳的回來拿臟碗筷,然後風似的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去了糠的大米粥黏糊,會掛壁,像是剛才幾個人碗上的殘留米湯子,幾人早就都給舔幹凈了,就連劉蘭香也不例外。

這年代,細糧就是這麽金貴,誰都不舍得浪費。

蘇穎探著身子,瞅著倆大點兒的弟弟跑進廚房去了,才回頭跟劉蘭香商量:“媽,這600塊錢您打算怎麽花?”

不過她這話給劉蘭香問懵了。

還怎麽花?那不存起來不說,咋還能往外花啊?

別的事劉蘭香可以聽蘇穎的,但這一涉及到了錢,就涉及到了姐弟幾個以後的保障,劉蘭香是不可能輕易答應的。

蘇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開始給她媽洗腦:“媽您想,咱們今年冬天的糧食是不缺了,但衣裳呢?咱家都多少年沒做過新棉襖了,就說您那件吧,那還不是您跟我爸結婚的時候做的嗎,這眼瞅著都穿了十來年了,早就不暖和了。”

劉蘭香想都沒想就回道:“咋就不能穿了,那都還沒穿壞呢,再說了,今年我不是還能穿你爸的那件嗎,大一些,正好我學大寨的時候套外頭。”

這個話題說起來有點兒難受,劉蘭香頓了片刻,又松了口:“要不給你和老二做一身吧,這樣你倆明年長身子了,還能給底下兩個小的。”

蘇穎跟她媽討價還價:“媽我是這樣想的,趁著這兩天還有太陽,把咱家的棉襖還有鋪蓋啥的,都一塊堆兒的彈一彈,要不板硬板硬的也不暖和。完了把您跟我爸的兩件棉襖裏的棉花,都續到我們四個的衣裳裏,我們四個去年都長個兒了,這樣勻一下正正好。至於您的,就直接新做一件,一個是您身量不怎麽變了,能穿好幾年,再有就是您現在是家裏唯一的大人了,要是學大寨的時候真給凍病了,我們幾個怎麽辦?”

他們青山村算是全國最冷的地界了,全年的雪能從10月一直下到來年4月份,等到過年的那倆月,基本上就是大雪封山,外頭的人進不來,裏頭的人也出不去。

所以家裏有什麽要準備的,必須得趁著年前的這倆月都給備齊了。

而秋收結束以後,各家都累的夠嗆,村裏會給一周的假。

一周以後,各家各戶就得開始照常上工,學大寨整土去了,得一直學到臘月之前,土地都凍得硬邦邦,實在沒法弄的時候。

學大寨不像是秋收那麽緊迫,有事可以請假,但學大寨其實不咋累的,還給算工分兒,所以蘇穎是打算到時候跟著她媽一塊兒去的。

至於家裏儲備冬季柴火的活兒,交給兩個大點兒的弟弟就行了。

現在這秋收後的一周假已經過去三四天了,蘇穎要想上公社跟黑市倒騰東西,那在過年之前,之後的這幾天就是最好的機會了。

要不等學大寨結束了,村外的路況還能不能允許出村,那就不好說了。

劉蘭香聽完大閨女的分析,其實心裏已經動搖了。

主要是蘇穎說的最後一句,萬一她要是因為衣裳不暖和給凍病了,到頭來還得吃藥浪費錢,耽誤掙工分不說,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幾個孩子可怎麽辦。

但要讓劉蘭香花錢給自己買一身新棉衣,她又舍不得,光是棉布就要一塊二一米,棉花也要好幾毛一斤,全都算下來,那不得花個好幾十啊!關鍵是他們家還沒有票,還要再花錢令外買!

她滴個親娘唉,這麽算下來,光是想一想劉蘭香就要心疼的厥過去了。

但瞅著大閨女殷切的眼神,再捋順下實際情況,劉蘭香也知道,蘇穎說的是最合適的法子了。

於是她忍著心在滴血的痛,咬了咬牙跟蘇穎道:“行,那媽給你拿三十塊錢,你正好上公社把雞蛋賣了去。”

劉蘭香自己還得趁著這幾天放假,拾掇自留地,積酸菜,腌鹹菜,找法子修補房屋,晾曬糧食,活計是著實不少,實在是抽不出空閑來,只能把這事交給蘇穎去辦。

蘇穎見她媽終於松口了,這才放了下心,但她明天還得找隔壁村的下放老神醫給蘇諭看病,所以就順勢道:“明天我把小弟帶上吧,他在家也幫不上啥忙,跟著出去還能換換心情,興許這病就好了呢。”

這會兒蘇諭幾乎已經退燒了,劉蘭香想想也是,就直接點頭同意了。

蘇穎跟她媽商量錢的事以前,光顧著吧二弟蘇茂跟三弟蘇誠給打發出去了,但沒想著防蘇諭,主要是蘇諭太小了,多半聽不懂,而且這會兒瞅著也睡著了。

但她不知道,蘇諭不過是閉著眼睛休息呢,把她跟劉蘭香的這段對話給聽了個全程。

蘇諭的小耳朵尖尖不自覺的晃了晃。

明天好像可以出去玩兒了唉,他都二十多年沒有專門去游玩過了。

但公社是個什麽意思,或許就是這個時代的商鋪?

村裏晚上是沒有什麽娛樂活動的,為了避免待會兒就餓得睡不著,也為了省煤油燈的燈油,一家人很快就早早的躺下了。

但到了半夜,蘇諭突然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他緊皺著眉頭,用力的捂住腹部,感受著腸道裏不停的抽搐與輕顫,就知道事情要糟。

他這是要竄!

十月底的夜晚已經低於零度了,劉蘭香為了孩子們夜晚上廁所方便,是在屋裏擱了尿盆的。

蘇諭是知道這點的,但他覺著,自己要是竄在了屋裏,待會兒可能就沒法再呼吸了。

雖然外面極其寒冷,但蘇諭一咬牙,捂著肚子猛地坐了起來,下地穿鞋穿衣,以極其迅猛的速度飛奔到了門口,開門之前又彎著腰回來拿了手紙,然後就朝著院子裏沖刺,一去不再覆返了。

茅房是建在院子外頭的,而且沒有燈,小孩子晚上去茅房容易掉到糞坑裏,所以蘇諭按照身體的記憶,直接就蹲到了墻角的一小片菜園子旁。

嗯,據記憶中的他大姐蘇穎說,竄在這裏能讓菜長得更好。

片刻之後,蘇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暢。

用手紙的時候,他還有閑工夫瞎捉摸,這東西確實是比他那個朝代的廁籌要刮得幹凈多了。

在菜地旁邊兒竄了一回之後,蘇諭不但沒感覺身體變得虛弱,反而感到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好得多了。

他自己摸了一回脈象,發現不是錯覺,身體確實是變得強壯一些了。

就好像,是更有生機了。

蘇諭回憶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嘗試分析原因,覺得或許是這具身體換了魂魄的緣故。

魂魄是一個人的根本,他的魂魄是十分強健的成人魂魄,所以借屍還魂之後,連帶著這具身體的狀況也變好了。

不過這些也只是他自己琢磨的罷了,這會兒是沒人能給蘇諭一個準確的答案。

但他覺得挺好,能省錢看病了。

只是今天這半天時間,蘇諭就已經聽大姐蘇穎叨叨了好幾回費錢了,腦子想不往上邊兒聯想都難。

真是顆戶部尚書的好苗子,蘇諭想。

院子裏沒燈,今晚的月光也不咋亮堂,烏雲太多了。

蘇諭有點兒害怕,但他還想在外頭凍會兒。

因為身上臭臭的,他覺著,也許多凍一會兒,就能把身上的臭味兒給凍掉一些。

唉,想他以前何曾受過這種苦啊,只要是想出恭,即便最後只是小解,那也是要沐浴更衣的。

不過蘇諭覺著,這裏的日子其實還成,起碼腦瓜子輕松。

於是院子裏的小冷風吹得嗖嗖兒的,蘇諭躲在墻角小身子抖得嘎嘎得。

正當他想著,再堅持一會兒就進屋睡覺的時候,茅草屋的門突然打開了。

蘇諭:?

難道是他剛才太著急了沒關好嗎?

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是的,因為門裏頭,鉆出來了一顆毛絨絨的小腦袋瓜子。

小腦袋瓜子的主人,正是剛才還在炕上熟睡的大姐蘇穎。

院子裏黑了吧唧的,蘇穎探出頭,來回的掃視了一遍,正好沒瞧見暗處靠墻蹲著散味兒的蘇諭。

蘇穎感覺沒啥異常之後,就悄摸唧的端著煤油燈,拿了院子裏的鎬頭,快速下了地窖。

蘇諭:“…?”

這位小姐姐,你引起了孤的興趣。

雖然院子裏很冷,但敵不過蘇諭想要探尋小姐姐秘密的好奇心。

他開始老實的等待,堅實的忍耐,像一只想要偷腥的貓,發揮出了十足的潛伏精神。

其實蘇諭隱約有感覺,這個大姐可能不太對勁。

就算再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可大姐蘇穎也忒能幹了些。

今天去鬧事時候的有好些話,恐怕連當媽的劉蘭香都不能那麽快的想到吧。

嗐,不過無所謂了,他自己都不正常,人家憑啥不能有特殊情況不是。

管他呢,只要不影響他,湊合著過吧。

蘇諭靜靜的聽著,感覺地窖裏,模模糊糊的傳來了刨地的響動。

又過了一會兒,還隱約穿出來了一陣壓抑的哭聲。

然後沒多久,蘇穎抱著一個包袱上來了。

但她爬梯子的時候沒抱好,意外從包袱裏頭掉出來一塊兒金磚。

蘇諭:金磚…

蘇諭:金磚!!!

蘇諭:金磚???

金磚磕到院子裏的泥土地上,發出了不大的沈悶聲響。

蘇穎也發現了,趕緊彎腰撿了起來,又塞回到了包袱皮裏。

影影綽綽的,蘇諭感覺,大姐蘇穎的臉色陰沈的嚇人。

那絕對不是一個9歲的孩童能表現出來的表情,更像是一只從地獄裏爬上來,打算覆仇的惡鬼。

蘇諭沒出聲兒,靜靜看著蘇穎在院子裏把鎬頭擺放回了原來的位置,然後又抱著包袱,端著煤油燈進了柴房。

一陣子左挪右藏的輕微響動之後,蘇穎出了柴房,不過手裏的包袱不見了。

她轉頭又鉆進了做飯的廚房,這回倒是很快就出來了,但手裏卻多了一把寒氣森森的菜刀。

蘇諭很費解,這大晚上的,拿菜刀要幹嘛。

不會是去殺人吧?

當下蘇諭還是很淡定的,畢竟他打過仗,死人什麽的也沒少見,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

但馬上,蘇諭就淡定不起來了。

因為蘇穎一扭頭,正好瞅見了烏雲間乍現的一縷皎潔月光之下,蘇諭瞪圓了反著光的一對亮晶晶的大眼珠子。

蘇諭:“…”

呵,這慣會玩弄人心的命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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