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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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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該做的事。”◎

香山公主紅著眼眶, 在駙馬的攙扶下走回座位。經過韋元同時,她目光哀怨,直勾勾的落在倆人身上。

她這會子想明白了, 若不是韋元同與張殊南故意演了一出琴瑟和鳴, 爹爹也不會發這麽大的脾氣!

韋元同被她看的發毛,而張殊南並不在意宴上的動靜, 他淡漠的目光劃過狼狽倆人,仿佛在看一對死物。

韋蔓露縮了一下脖子, 恨恨地走回座位。

桑皇後側過臉, 見今上仍舊不豫,便命內侍奉上一盞六安茶, 意在解酒敗火。

今上接過茶, 緩緩地用上一盞。桑皇後見他神情有所緩和, 笑道:“接下來, 便是昭寧公主與駙馬了。”

韋元同從容起身,她姿態嫻雅, 氣質如蘭。身側的張殊南舉止大方,清朗疏闊。

倆人並肩而行, 如美景一道, 賞心悅目。

今上一掃先前的不快, 和顏悅色道:“聽說我兒為編撰國史連日辛苦,不知進展如何?”

韋元同微笑道:“駙馬最是辛苦,女兒從旁協助, 做些文書整理的小事。這是我與駙馬送給爹爹的年節禮物——”

張殊南將裝訂成冊的史料呈上, 道:“公主心細如針, 許多破損、汙漬都是她親手修補清理的。”

“是駙馬教的好。”韋元同道。

話音剛落, 就聽桑皇後一聲輕笑:“知道了, 駙馬哪裏都好。”

官家原先對倆人編撰國史一事並不讚同,臟活累活自有國史院的人去做,哪裏需要公主和駙馬動手?不過,正如皇後所說:“編撰國史事小,兩個孩子若能因此事培養出感情來,就算他們要下田種地、沿街叫賣,也只管由著他們胡鬧去。”

今上騰出手翻看史料,問道:“哦,是只編不評嗎?”

張殊南道:“臣只想將歷朝歷代真實的樣貌記錄下來,至於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官家聽罷哈哈一笑:“整理的好。條理清晰,一目了然,比國史院的那幫老學究強上百倍。既然你們夫婦樂在其中,那朕便賜你們一個恩典,盡管放手去做。”

“謝陛下恩典。”張殊南道。

他寵辱不驚,看得桑皇後眉頭一跳,玩笑口吻:“光謝陛下可不夠,還得謝公主,她可是日日陪你泡在書堆裏。”

韋元同彎著眉眼,將手遞給張殊南,溫聲:“夫妻之間,不必言謝。”

眾目睽睽之下,張殊南看著橫在身前的手掌,在短暫的猶豫後,他握住韋元同的手腕,卻道:“多謝公主。”

韋元同面若桃花,與張殊南共同回座。

結果不出意料,在一堆金銀珠寶、古玩字畫中,唯有昭寧公主與駙馬的饋歲最有心意,最得皇帝喜愛。

用過晚膳,眾人挪步苑中觀看宮人燃放爆竹,張殊南嫌爆竹聲響,落座於角落處的石凳。

韋元同正在看眼前的屏風爆竹,身旁忽然多出了一個人影,韋蔓露笑中夾雜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嘲諷:“這身衣裳,是駙馬替妹妹挑選的嗎?其實不大襯你,妹妹氣質出塵,織金鏤花太過俗氣。”

韋元同側過身子看她,徐徐笑道:“我不過是討個年節的吉利。說起來,那一日在雲裳閣也見到了杜駙馬,他挑選的好像並不是姐姐身上這一件?”

韋蔓露被她噎的一滯,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狐貍。

韋元同靜靜地看了她一會,伸手去扶她鬢邊一支不歪不斜的簪,在外人看來姐妹倆親密無間。

“四姐姐,我並不在意你與駙馬的生活起居,從前如此,往後更是如此。希望你最好也別太在意我。”她的手慢慢滑落在肩膀上,不輕不重,“我由衷的希望姐姐也能幸福啊。”

四目相對,韋蔓露輕蔑道:“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能瞞過爹爹,但你瞞不過我們。”她慢條斯理地將韋元同的手拂開,又撣了撣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歪頭一笑:“咱們姐妹,半斤八兩。不過今夜你風頭無限——”

韋蔓露學著她的語調,一字一頓:“我由衷的希望你一場好夢不醒。”

說罷,她身形一晃,又鉆回了人群裏。

韋元同失神地去尋找張殊南的身影,他坐在歡鬧喜慶的邊緣處,藏在昏黃的燭光下。頭頂是綻開絢爛的煙花,而他似乎有著重重心事。

耳邊不時傳來韋蔓露銀鈴般的笑聲,她與賢妃很像,天生的厚臉皮。哪怕官家對她有所不滿,她轉臉便將此事拋之腦後,此時正拉著駙馬在官家面前耍寶逗樂,神態自然,游刃有餘。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股火氣,韋元同側身對珍珠道:“你去,去將駙馬請來,就說我要同他一起放煙花。”

這無疑是命令的語氣,她從沒有這樣和張殊南說過話,韋元同莫名有些緊張。

珍珠領命而去,夜空忽明忽暗,張殊南的影子也在地上閃爍。半盞早已涼透的濃茶下肚後,他整理衣袖,徐徐走向韋元同。

“臣不愛放煙花。”他站定回話,脊背挺直,口吻平淡生疏,“請公主恕罪。”

韋元同怔怔看著他,不知所措:“我只是想讓你陪著我……一個人很寂寞,我不知道該和誰說話,又該說些什麽,我只有你了。”

“駙馬,我只有你了。”她低聲重覆道。

……

劈裏嘩啦的爆竹聲陡然在耳邊炸開——官家下令點燃了今夜最大的一顆爆竹。

在煙塵中,張殊南忽然想起,他也是孑然一身。

曾經有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心底燃了數年,以為能護得周全,到頭來還是滅了。

是一縷孤煙,兩敗俱傷。

張殊南靜靜站著,待硝煙散去,他仍舊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只是有一點笑意浮在面上:“公主,臣最不愛熱鬧。”

“……那你喜歡什麽?你告訴我。”韋元同追問道。

張殊南的視線掠過韋元同的肩膀,久久凝望天邊的一輪彎月。夜色濃稠,月華朦朧渾濁,他說:“臣不會依賴喜好而活,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該做的事。”

韋元同雖不知他話中所指,但她不是傻子,她知道,這話不是對她所說。

依祖制,已成婚的皇子皇女不能在宮中守歲,須得在下鑰前離宮。

回府的馬車上,張殊南閉眼假寐,韋元同將車窗輕輕推開一條細縫,街道上洋溢著年節的喜慶,商鋪林立,人流如海。

韋元同心裏發悶。張殊南永遠是這樣,與她在一處的時候,不是假寐便是沈默,總之是不願意同她說話的。

“停車,我想下去走走。”韋元同突然出聲,張殊南緩緩睜開眼,看向她的時眼中清明,沒有疲倦。

韋元同更加篤定,張殊南是故意的。不顧侍女勸阻,她戴上帷帽下車,張內侍看向駙馬,頗有深意。

張殊南默了一默,隨即下車。

韋元同似乎是存心報覆,哪裏人多偏往哪裏鉆,摩肩接踵,擠得張殊南眉頭微鎖,面色凝重。

忽然,一家賣磨喝樂的小鋪子撞進張殊南的視線。

宋國人只在乞巧節購買磨喝樂,所以這家小鋪十分冷清蕭條,門口人來人往,卻無一人駐足停留。

老掌櫃佝僂著身子,正在擦拭貨架上的小人,見有人入內,喜笑顏開道:“郎君盡管看,有沒有喜歡的?”

“蓮花樣式的,有嗎?”張殊南問。

掌櫃擺擺手又搖搖頭,看樣子是不大想做成這樁生意:“後續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兒汙要死藥死妖爾買磨合樂講究一個緣分,合眼緣,打心底裏歡喜才行。郎君想要的樣式,我這個小店恐怕是沒有的。”

張殊南無奈笑了笑:“我從前有過這樣的一只,想給他們湊個對。”

掌櫃狐疑地從上到下打量他一回,又說:“我賣磨喝樂許多年,沒見過買了一只,過了許多年還要再買一只湊對的。要麽是當場買了一對兒,要麽便是每年買一只不重樣的。湊個對……”

他古怪一笑:“人都分開了,湊個物件,有什麽意思。”

張殊南不笑了,淡道:“總歸是個念想。”

老者彎腰吹木箱上的灰塵,一面道:“郎君一表人材,被念想困住,實在是可惜。哎,是個什麽樣式的來著?”

“一個坐在蓮花上的小娃娃,嗔眉笑眼。身有彩繪貼金,飾以金珠牙翠。”

“呦,聽起來就不便宜。”只見掌櫃逐一將木箱打開,翻找許久,有一聲驚訝:“還真有這麽一個,恰好能同你手上的湊成一對。”

張殊南上前去看,是坐在蓮花臺上的不錯,但泥頭泥身,顏色敗落,更別提金玉珠翠了。

他伸手接過,低頭去拿錢袋:“多謝掌櫃,多少錢?”

“不值錢。”掌櫃呵呵一笑,“我說過,磨喝樂看緣分。你特意來尋,又恰能尋到,是天註定啊。”

倆人說話時,張內侍入內道:“駙馬,公主在等你。”

“哦?郎君竟是駙馬。”老掌櫃並沒有感到意外,行禮道:“那小老頭便恭送駙馬了。”

張殊南不動聲色地將磨喝樂收進布袋中,再次道謝後離去。

張內侍在前引路,馬車外,他回稟道:“公主,在一家售賣磨喝樂的店鋪裏尋到駙馬。”

上車後,韋元同笑道:“你喜歡磨喝樂?乞巧節的時候宮內會制作許多,比街上賣的精巧許多,明年我讓他們給你做幾個。”

話中帶有討好的意味,韋元同想,他總該給一個臺階下吧。

張殊南平聲道:“臣只是到處走走,公主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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