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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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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殺雞焉用牛刀啊”◎

宋國, 景泰三年。

六月裏,臨安府一場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小半個月。煙雨籠罩著水城,水汽活像是要滲進骨子裏似的。

妙手館的宋郎中撐著傘, 領著一位小童子走到雲府門口。立在門口的小廝一瞧見宋郎中, 立刻上前引他從側門入內。

宋郎中將油紙傘遞給小童子,用袖子撣了撣身上的雨珠, 邊走邊問:“我臨行前見一婦人在醫館門前徘徊,於心不忍, 贈了她幾副藥, 這才耽擱了,林孺人未有怪罪吧?”

林春景, 七品孺人, 雲懷為之妻。

小廝笑道:“我家娘子是出了名的溫婉賢德, 您且放寬心。”他將宋郎中領至內院, 月洞下立著一位約莫十五六歲的娘子,那小廝道:“這位是娘子屋裏的梧琴姑娘, 郎中跟著她去吧。”

梧琴微微點頭,道:“宋郎中請吧, 娘子正等您呢。”

倆人沿著長廊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內院雕欄玉砌, 亭臺樓閣,處處彰顯著這家主人的雅致氣度。宋郎中不禁感嘆,雲大人雖是個六品散官, 但雲家的這份家底, 著實令人驚訝。

宋郎中問:“敢問梧琴姑娘, 林孺人身體可有不適之處?”

梧琴笑道:“不是, 是二娘子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二娘子還在習武嗎?”宋郎中問。

梧琴無奈道:“是呢, 娘子也勸不住她。這不正趕上雨季,腿疼的都快走不了路了。”

甫一進雩風軒,便聽得二娘子脆生生道:“母親,我當真沒事,你就放我去吧。今日唐師傅要傳授劍術,我不好落下的。我保證,只站在旁邊看,絕不上手。”

這位二娘子雲霽,正是雲大人的心頭寶。她不愛胭脂水粉,不好吟詩作對,偏要做個鐵娘子,整日裏舞刀弄劍。

這才十歲,就落下一個陰雨天骨頭疼的毛病。

宋郎中笑著入內,朝著林孺人行禮後,又對床榻上的雲霽道:“二娘子,老夫上回已經同您說過了,這腿疼需得靜養,少動為妙。”

雲霽聳聳肩道:“習武之人,講究持之以恒,不可一日不練功。宋郎中,你再開些膏藥給我,還有上回止疼的藥丸,我覺得挺有效果的。”

林娘子難得對女兒冷臉,只說:“宋郎中,她這幾日膝蓋不能彎曲,您看可有法子解決?”

宋郎中從藥箱子裏取出紙筆,邊寫邊說:“您就算請來宮裏的太醫,也架不住二娘子來回折騰。”

他將藥方遞給屋內的丫鬟,神情嚴肅道:“二娘子,請恕老夫無理了。您趁著年輕,最好仔細養上半年,腿疾是能痊愈的。不然,您這腿怕是要廢了。”

坐在床上的雲霽小臉刷的一下就白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我知道了,多謝宋郎中。”

宋郎中走後,林娘子板著臉,吩咐梧琴:“你派人去前院同唐延說,二娘子往後都不去了。再將此事告訴阿郎,我是管不了二娘了,叫他來管。”

雲霽瞪著眼睛:“爹爹說,女子當自強。女兒志不在閨房內院,誓要保家衛國,守護一方百姓平安。母親這是獨斷專行,便是爹爹來了,我也不服。”

林娘子曉得雲霽脾氣倔強,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她看著雲霽,認真道:“你想做的事,母親從未阻攔過。可有一條,母親絕不能容忍——”

“哪一條?”雲霽問。

林夫人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湯婆子,覆在小兒膝蓋上,垂眼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雲霽撲進林娘子懷裏,軟著聲哄她:“好啦,是女兒錯了。這回定當好好修養,再不敢偷偷練武了。母親別和我生氣了,好不好?”

母女倆好一陣膩歪,周嬤嬤掀了簾子進來,道:“娘子,阿郎遞話回來,下午家中有客要來,請您早些準備。”

林夫人問:“什麽人,是來府上做客嗎?”

周嬤嬤道:“是阿郎早些年資助的一位張郎君,如今已過了省試,還是連中二元。阿郎惜才,邀其在家暫住些時日,以待來年的殿試。”

雲霽從林夫人懷裏冒出頭來,“那同我大哥哥比,誰讀書更厲害些?”

林夫人笑道:“自然是這位張郎君更厲害些。好了,你乖乖休息,不準亂跑。”

林夫人前腳剛出雩風軒,雲霽後腳就讓文瑛替她更衣。小宜頭搖的似撥浪鼓,說什麽也不願意,“不成,您別為難我了。娘子好說話,周嬤嬤可是個不好相處的,回頭又要說我了。”

雲霽自己爬起來穿衣服,只說:“我坐在那看,保準不亂動。要是周嬤嬤找你麻煩,我定當護著你。”

“當真?”

“自然當真,我什麽說過謊話?”雲霽從衣櫃裏摸了一條紅襻膊,將袖口束好,“我膝蓋好像不大能彎曲,你扶著我走。”

主仆倆人慢悠悠地挪到前院,唐延正在廊下擦劍,看見雲霽時笑了起來:“方才梧琴姑娘同我說,二娘子這半年都不再練武了,我自是不肯信。”

唐延今年五十有三,身形魁梧,刀槍劍戟無不精通。這樣的人物為何會出現在雲府,誰也不曉得,只知道阿郎十分器重此人,他亦以忠心回報,早些年臨安府曾遭山匪打劫,城裏的富貴人家無一幸免,多虧有唐延坐鎮,雲家才能毫發無傷。

唐延見誰都板著一張冷臉,唯獨見了二娘子才肯露笑。

她接過唐延遞過來的劍,挽起劍花來,“我這腿是不能大動了,又是雨天,站在這挽挽劍花罷。”

“既不能動,我們便練點靜的。”唐延進屋翻找了一會,拎著一把弓出來,“弓練得好,百米外可取敵人首級。”

說話間唐延挽弓搭箭,咻地一聲,這箭隔著一個池塘,準確地將一片綠葉釘在了木門上。

唐延問:“學嗎?”

雲霽面漏喜色,道:“唐師傅肯教,我沒有不願意學的。”

她接過弓箭,回想著方才唐師傅架弓的姿勢。唐延在院中揪下一節細樹枝,回頭看二娘子時,她已能將動作完成的大差不差。

這就是唐延喜歡她的原因,雲霽極有武學天賦,只可惜是個女兒身。

唐延用樹枝點了點她的左臂,“手臂下沈,手肘內旋。用虎口推弓,大拇指不要施加力氣。”他又拍她右臂,“左肩推弓,右肩拉弓,虎口停在下頜處。”

唐延拖了一張長凳坐下來,道:“開弓三平,腕平、手平、肩平。今日明日後日,就練這個姿勢。”

廊檐下落著雨簾,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覆開弓、收弓,不厭其煩。

雲霽練武時極為專註,爹爹回家的動靜都沒能影響到她。

雲懷為站在側門看女兒,唐延耳朵尖動了動,並未起身。大郎君雲安對著身旁的張殊南道:“這是我小妹,慣愛舞刀弄劍的,張兄見笑了。”

張殊南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讚道:“二娘子年紀雖小,卻很專註。許多人窮極一生,都未能達此境界,這是極難得的品質。”

雲懷為很滿意張殊南的誇獎,樂呵呵地:“隨她玩去吧,咱們去正堂喝茶。”

三人轉身離去,唐延這才問:“今日家裏來客人了?”

雲霽將弓放下,從兜裏掏出一塊手帕擦汗,餘光瞥見爹爹與大哥,還有一個陌生的背影,“啊,是個讀書人,要來家裏暫住些時日。聽周嬤嬤說他十分厲害,連中二元呢,就等來年參加殿試了。”

唐延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今日便練到這裏吧,一會娘子該尋你去見客人了。”

“我竟忘了這一茬,那我明日再來。”雲霽將弓交還給唐延,慢騰騰地挪回雩風軒。經趕慢趕地換了一身幹凈衣裳,梳了如今臨安府裏時興的發髻,乖巧地坐在屋子裏等著周嬤嬤來請。

周嬤嬤來請時很驚訝於二娘子今日的乖巧,又極為痛心地想,張郎君與二娘子差了有八歲,這乘龍快婿不曉得要便宜誰家了。

雲霽來到正堂,雲懷安將小女喚來眼前,道:“這位是張貢士,要在咱們家住上些時日。”

眼前的青年軒軒如朝霞舉,光而不耀。

雲霽屈膝禮道:“張貢士。”

林娘子道:“不必拘這些俗禮,張郎君與你大哥同齡,你喚他殊南哥哥就好。”

張殊南拱手作禮:“二妹妹。”

見完禮,便入座聽爹爹絮絮叨叨,無不是誇讚張殊南文采斐然、一表人才。

當然了,這話確實也沒錯。

談話間,雲霽也弄明白了張殊南與爹爹的淵源。原來她爹爹閑著無趣,資助了許多家境清寒的學子,張殊南正是其中最有出息的一位,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有出息。

如果他明年再中一元,便是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且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林娘子越看張殊南越喜歡,當即提議道:“雲安明年也要參加春闈,殊南若是得空,也提點提點雲安吧?”

張殊南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林娘子看了一眼埋頭吃糕點的雲霽,緊接著道:“既是做學問,不如在府中開辟一個小學堂,帶著我們雲霽一起吧?”

“殺雞焉用牛刀啊。”雲霽咽下一口糕點。

一聲極細微的“哢噠”入耳,雲霽擡眼看向對面坐著的張殊南,很確定是他發出的聲音。

他端茶的手抖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人間副本開啟。

雲霽:雲府二娘子,十歲。

張殊南:受雲大人資助的窮書生,十八歲。感謝在2022-06-02 12:48:19~2022-06-03 20:34: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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